“喏,小的记住了。”

第九章 杜容夏的心思

简陋的屋内,杜容夏手执竹简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机会,他要是有足够的盘缠…

京城姚家,传世百年的大家居然突然有收门客的意向,天子脚子,这消息肯定传得不广,姚家家底再厚也不敢光明正大,至少清远府城就没有任何消息传开,山长可真是好本事。

他知道山长把这个消息透给他是在给他机会,甚至也说了要是他盘缠不够,他愿意相助,可是他更清楚,世上不可能所有的好事都让他占了,他这会得到了多少,以后不知道要多少倍的奉还,他不想轻易和谁绑上一条船,哪怕那个人是山长。

要怎么办才好!脑子里又闪过希及的身影,如果他能有出息,是不是就…可以奢望。

这么些年的努力,他知道自己的才学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弱,就算是藏拙了,山长都对他赞赏有加,若是全力以赴,他自信可以入得了姚家人的眼,只要解决了盘缠的问题,他将来必不会受困于杜家,必不会,他要让杜家知道,离了杜家,他会更好,有朝一日,他会让杜家在他面前折腰,他会让他的爹娘入杜家祖祠。

这一日,若是有希及在身边相伴…

出人意料的,藏书阁的书到了后面居然基本都是她原本就有的,连续好些天的空手而归让柳卿心情郁闷,虽然这样是提快了速度没错,可是她更想找到一本让她欢喜的书啊!

“又没找到?希及,要求不要太高了。”杜容夏笑着安抚道,也不知道希及是以怎样的标准在选书,有些书明明就是他都要细看的,希及却是眉也不皱的放回去,继续寻找。

难不成那些书全是希及看过的?!这…应该不可能吧,官学的这个藏书阁藏书之丰可是各大世家都难以企及的,至少在清远府城,没有哪家比得上。

肯定是他想多了,杜容夏笑笑,这段时间瞎想都成为习惯了,只要一牵扯到希及的事就总是往高里想,希及自己不也说过了吗,她家并不是别人想像中的高门世家,再说他印象里确实没有柳姓世家,这只能说明柳家的门槛还不够高,以致于名声不广。

柳卿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打量了杜容夏几眼,直看得杜容夏心惊胆颤,“希及,可是我有哪里不妥?”

“石岩,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精神差了很多。”

一问完,柳卿就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在这个年代,以他们的年龄来说做父亲都不为过,杜容夏可能只是多了点夜生活而已,哪里就轮得到她来说什么了。

杜容夏愣了一下,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顺势就道:“最近是有些烦心的事,京城姚家你知道吗?”

柳卿摇头,“我并不关注这些,那些大世家和我也没有关系,怎么?”

扫了眼藏书阁,并没有其他人,外头也没有脚步声,杜容夏压低声音道:“我收到消息,姚家刚换了当家,新当家有意向新收门客。”

柳卿只是点头,并不追问这没有公开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你想去?”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杜家,我相信以我的学识要出人头地并不难。”杜容夏苦笑,“可是,得到消息好一段时间了,我却还在这里。”

把玩着扇子,柳卿有些明白了,这个年代还没有开科取士,要是没有好的出身,能出人头地真的不容易,要是能靠着过硬的本事成为世家的门客,未必不是条出路。

杜家究竟如何她不清楚,但是她也看得出来,杜家并没有要重用杜容夏的意思,不然也不至于在官学半工半读,这种不尴不尬的处境更让他难堪。

听杜容夏说过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而能让他困在这里没有离开的理由只有一个——盘缠不够,这对她而言倒不是难事,不过,她也不会毫无理由的白送人银钱就是。

脑子里转了几转,柳卿便往外走去,执扇的手挥了挥,“明天见。”

“明天见。”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很长时间,杜容夏都没有回过神来,刚才他怎么就这么说了呢?是抱着怎样的想法…

这个问题柳卿同样在想,杜容夏这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呢?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话里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了,她自认同窗这么久并没有给人滥好人的印象,更甚者她应该是给人自扫门前雪这种印象的人,他这是,自认抓到了她的把柄?

全婶曾说过他们从不缺钱,那么资助杜容夏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希望,他不会让她失望才好,女扮男装是她的秘密没错,但是,从来就不是她的弱点,就算恢复了女装,她也一样能达成所愿,只是过程可能艰辛点而已。

热敷的时候,柳卿倚着被褥懒洋洋的道:“全婶,明早给我准备几金。”

全婶抬眼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换了次布巾,小姐这可是头一次说要金呢,“公子,颜青身上就有,您要是需要买什么打发颜青去就是,公子的腰带里也有暗藏的金条,那是留着给公子防万一之用的,平时公子装砚台的盒子下面也有放了,虽然不多,也可以用作万一,奴一直忘了和公子说,是奴的过失,请公子恕罪。”

柳卿睁开眼,这些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身边的一切都有全婶夫妻打点,她的心思全花在那些竹简上了,对这些都没有上过心,想来确实应该如此,要是碰上万一的情况,身上一点钱都没有,还不知道会有多狼狈。

“有心了。”

“这是奴该做的。”

藏书阁的书快看完了,也不知道全叔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再过不久,她就可以收拾收拾准备上京了,清远府城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过渡,一个让她从言到行完全融入这个社会的地方,不是平头百姓,也不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而是以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份行走于世。

有了这重身份,以后不管是做什么都要方便许多,既然可以不受苦便达成目标,那又何必非得让自己吃苦,她没有自虐的倾向。

第十章 赠金

藏书阁里依然安静,今天柳卿过来得比较早,有离开的打算后,她便更加加快了翻阅的速度,时间上自然就利用得多了起来。

一直到光线不那么充足了,柳卿才揉了揉眼从书架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册竹简,笑问道:“石岩,行个方便吧,今天我想带两册回去。”

“可以。”杜容夏没有犹豫,记录下书名便递还给她,追加了一句,“最迟后天一定要归还。”

“放心,不会令你难做的。”早知道这么容易,她早该如此了才对。

停了停,柳卿从袖袋里拿出个普通至极的小布包放到书案上,“既然能有个不错的前程,就别耽误了,不用把这当成恩惠,就当是全了这同窗一场的情谊了。”

杜容夏直愣愣的看着柳卿,像是讶异,心里却没有任何惊奇,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似的,希及不是多热心的人,相信若不是因为他恰巧在藏书阁做事,两人相处的机会多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和其他同窗并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昨天那么说,希及肯定从中听出了求助之意,她没有踩下他的骄傲自尊,而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以同窗之谊说事。

“希及,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这里,到时候…到时候…”话里暧昧不清的成份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杜容夏没有说得很明白,意思却全部到了位,不说这赠金之事,他本来就对希及心存倾慕,若是能有匹配的身份,他早就把话挑明了说,去求了这个满腹诗书学识的女子。

柳卿笑笑,果然是知道了啊,可是这个男人却把前程想得太过简单容易了,一个世家有多少门客,真正冒尖出头到让主家倚为左膀右臂的又有多少,他自负满腹才学,可要是没有外力助之,出头谈何容易。

不自觉的脑子里浮出一部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那个俏丽的老板娘为了能有个良婿,赠金好几个读书人,只希望有朝一日这其中能有一人有了锦绣前程能记得她,可惜他们前程倒真是博到了,却是带着官家小姐一起回乡,在他们眼里,前程永远比私情重要。

她相信,杜容夏同样是这类人,他不缺才学,不缺心智,为人处事更是周到,这样的人做良人并不差,但是于她来说,他的功利心太过强烈,也可以说是被形势所逼,他不得不如此,而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官家太太的名份。

“我不知道还会在这里呆多久,石岩,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一定要用什么来偿还,说不定你刚离开我便要回家了,又或者是换个地方游历,有缘自会相见,你该如何便如何,不用记挂于我,不早了,你忙。”

“好,明天见,希及,多谢你。”

柳卿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扇子,她能做的,其实很有限。

紧紧抓着那个小布包,就像是抓着自己的前程般,希及话里透出的意思他明白,让他该如何便如何,这其实便是隐隐的拒绝吧,想要出头,哪能不付出代价,他其实也是明白的。

希及!希及!希及!心里喊了无数遍,却无法填满荒芜的心,他知道会要失去很多才能换回他想要的,可是希及,他不想失去,不想。

心底戾气斗生,抬起手就想把装着金子的布包扔出去,却迟迟落不下手,这是他的前程,他唯一的机会,若是失去这个机会,希及离他更遥远。

颓然放下手臂,静静的坐了好一会才收拾好东西离开藏书阁,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便不能再拖了,姚家并不会等他。

马车里,颜青看着嘴角含笑的公子,忍不住问道:“公子心情很好?”

摸了摸两册竹简,柳卿笑问,“今天借回两册,不该高兴?”

颜青年纪虽小,却也是爱书之人,看着那两册竹简自是知道公子的书房里又要增加了,眼里满是欢喜,“该高兴,颜青也高兴。”

笑眯眯的看着单纯欢喜着的颜青,看样子她教导得不错,虽然才几个月,但是颜青的进步很快,果然是很有几分陪慧,最主要是他对书的单纯喜爱让她喜欢,爱书珍惜书是读书人最该做到的。

杜容夏只花了一天时间便把这边的事处理妥当,杜家并不管他,送他入了官学便是他们最大的仁义,所以杜容夏也没有刻意去告辞,要见着他们也不容易,只是向管事说了一声便拿着自己简单的行李离开了。

和山长辞行时,山长眼里的诧异他看得明白,也是,他一个饭都吃不饱的杜家旁枝怎么会有上京的盘缠,山长怕是早有打算吧,可惜,谁也没有想到希及会资助于他。

最后告别的是希及,他最想话别之人,可是当面对时,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柳卿倒是笑了,“怎么,石岩这是紧张坏了还是高兴坏了?”

看着这个和平时并没有二致的笑容,心里莫名的就安稳了下来,“既紧张又高兴,希望这行会顺利,若是入不了姚家人的眼,那就丢脸了。”

“就算入不了姚家人的眼也不用回这里来,京城总是机会多些,京城并不是只有一个姚家,也不是姚家独大,自己的学识不可落下才是。”

杜容夏深深的施了个同窗之礼,“多谢希及,石岩会记在心上,所有的一切都会记得,相信我们一定还会见面。”

若是她一直深居简出,和在清远府城一般不出任何风头,那么就算是同在京城,他们两人也不会再相见,柳卿不知道去了京城后她会如何,但是从心里说,她没有打算与这个男人再有牵扯。

她对他,没有爱情,甚至连友情都不多,相识几个月,唯一有的就是那点同窗之谊。

“我就不去送行了,石岩,保重。”

“保重,希及。”目送她上了马车,杜容夏深吸一口气,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去京城路途遥远,手里虽然有几金,再加上平时省吃俭用下来的,他也没打算租价钱相对昂贵的马车,而是打算租牛车,速度是慢了点,但是钱要省了一半,这才是他看重的。

举目无亲的京城,他能靠的,只有自己,希及,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我已经有足够和你平等相对的资格。

第十一章 辞别

杜容夏的离开并没有在柳卿的心里激起任何涟漪,只是多少有些遗憾,早知如此,她应该早前就开始一次多借点竹简回来的,这才刚借了一次两册的,人就走了,再面对其他人时,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藏书阁里没有再来其他人,而是那个眼睛极度近视的老人守着,柳卿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打算知道,每次借阅时喊声老先生便足够,他也不多话,记下借阅的书册便继续贴到竹简上去了,这更坚定了柳卿保护眼睛的决心。

“公子,小的有事禀告。”

书房外传来全叔的声音,柳卿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若不是紧要的事,没人会来书房打扰她。

“进来。”

“喏。”

书房的门推开,颜青赶紧起身站好,柳卿没有多说什么,全叔就相当于她身边的大管家,其他人多尊重他也是应该的,颜青虽然经常跟在她身边,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能越过全叔去,没规矩不成方圆,从现代过来的她更明白这点。

“禀公子,陶胡传回消息,京城那边已经打点妥当。”

“这么快?”

“喏,陶胡是骑的快马去的,速度比马车要快上许多。”

这原身的身家还真是不低,看了这么多关于这个朝代的资料,她多少明白了这里的一些物价,马车便已经是稀罕货了,世家是肯定有,但是更通用的还是牛车,快马便更是稀少,而如今,随便一个属下便是快马来回了,这说明了什么,柳卿心里也暗暗心惊。

“我这里还需要半个月左右,其他事你和全婶看着安排。”

“喏。”

“若是可以,我想把这书房里的所有竹简都带走,不知道可不可行。”

“喏,小的会做好准备。”

想起山上埋下的那些竹简,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如何,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已经成形,如果真有合适的机会实现,那便让全叔把山上那些也全部弄去,书就是让人看的,埋着不见天日反倒可惜了,这个年代,真是太贫瘠了,以她的眼光来说更是如此,不说物质,就是书的缺乏也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拿起笔继续誊抄,到再次放下笔才发现颜青一直站着没有坐下用功,眉毛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交待的功课全部做完了?”

颜青咬着唇,羞愧的摇头,刚才他净顾着想事去了,却忘了公子最不喜他做功课时分心。

看他的表情,柳卿也没有过多责怪,平时他没有这样过,想来应该是有什么困扰,“想不通的事就问,若是学识就问我,若是家事就问全婶,若是外面的事就问全叔,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人不可能全部精通,这并不可耻。”

“喏。”颜青小声的应了,停了一停才继续道:“颜青想知道,公子会不会带颜青一起走。”

“你是公子我的书童,不带你走你还想去哪里?难不成想让公子去了京城重新再找一个?”柳卿反问,随即明白了这孩子在想些什么。

看他瞬间便亮了的眼神,柳卿不由得有些失笑,“就这么一件事也值得你纠结这般久,早问一下不就没事了,还不耽误做功课的时间,记住了,以后若是有不明白的事情就问,只是要问对人才行。”

“喏。”这声回答精神的很,知道自己会继续跟着公子,颜青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他不是不知世事的孩子,在跟着公子之前过的日子,他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恐慌,从来就没有从心里退却过。

并不是所有的公子都像他家公子一样好说话的,公子房里没有伺候的人,也不会随意打骂他,更不会拿他出气,要是他功课做得好,公子还会奖他,平时也会和他说笑,这样的公子,他想跟着一辈子,对,就一辈子伺候公子。

稚气的在心底发着誓言,颜青乖乖的坐下继续做功课,刚才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他得快些做完才行,不然就耽误公子歇息的时间了。

藏书阁所有的书都翻阅完时,时间又往前推了十多天,还了借的最后一册竹简,柳卿对老人很恭敬的行了个士子礼,“这段时间烦扰先生了,明天起学生便不再来,别过先生。”

老先生难得的放下竹简,大概是久不说话的缘故,声音有些暗哑,“都看过了?”

“回先生,大部份的书家中都有,没有的那部份学生已经看过,所以用时并不多。”

“很好,去吧。”说罢,重新拿起竹简看起来,不再理会柳卿。

柳卿也不去琢磨这句很好是什么意思,迎着还没落下的夕阳走了出去,这里,以后可以不用再来了,接下来便用心上几天学吧,等全叔打点得差不多了便可以离开了。

院子里摆着很多木箱,有些已经装满合上了,有些则还敞开着,书房里,全叔和颜青两人小心翼翼的把竹简一册册放好叠加,书架上已经空出了不少位置,可是剩下的那些也足够装满很多箱了,真担心离开的时候会过于吓人,这得多少马车才装得下啊。

柳卿也不是没考虑过全换成丝帛,可是那东西虽然轻便,但成本过于高昂了,也不宜长久存放,她还想着有机会便把纸造出来,再花大把的钱去买丝帛有些浪费,虽然她好像很有钱,也不值当这么不当回事不是。

这天下学后,柳卿让颜青去外面等着顺便知会全叔一声,自己一个人去找了山长。

“辞学?”关山长有些讶异,他知道这个学生在这里不会久待,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是,学生准备去别的地方游历,这段时间让山长费心了。”

关山长挥了挥手,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一时兴起激着恒休为他取了表字,后面他并没有过多的关照于他,一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世家子弟,用不着他关照,再者,他这段时间非常忙,根本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事。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便留你,虽然接触不多,但是我也知道你学识非常不错,以后继续努力,不要荒废了,也许其他东西收久了会变坏,但是学识不会。”

“喏,谢山长教诲,学生刻不敢忘。”

“那便如此了,和同窗告别去吧,以后若有机会再来清远府城,记得来这里看看。”

“喏,学生谨记。”

第十二章 离开

在官学半年,除了杜容夏,其他人在柳卿心里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对她来说,那些人和陌生人没有区别,倒不是他们中就没有一人可以相交,而是她非常清楚的明白,这里,只是她的过渡,不会久留,那又何必和人有过多的牵扯,人心肉长,她也会不舍,这里不是现代,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视频,分开了就是分开了,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再见面。

登上马车前,最后看了一眼官学,这个地方,教会了她很多东西,也许无关学识,但是柳卿明白这半年的过渡让她有多大的进步。

“走吧。”

“喏。”

闭着眼,柳卿随着马车的摇晃摆动着,这东西坐久了也能坐出经验来,与其全身僵硬的坐正了与其对抗,还不如随着它摆去。

“颜青,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在这里你若是有需要告别的人我便给你半天假,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回来这里。”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样的话颜青依然有些难受,掀开帘子的一条缝看着外面,这里虽然带给他劫难,但是也给了他生命,并且让他遇到了公子,比起来,他是幸运的。

“公子,颜青没有需要告别的人,随时可以随公子离开。”

“恩。”柳卿轻轻应了,颜青没有亲人她是早知道的,没想到连个朋友都没有,也是,他所有的时间大概都在为生存下去而斗争了,又哪里有空闲去交朋友,交朋友,那是吃饱穿暖的人才有的资格。

“颜青,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就算不懂,也希望你能记住,人,不管是做什么,都不可以有骄傲之心,但是不能没有傲骨,这份傲不是流于外的,而是潜藏于骨子里面,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它能支撑着你走过去,也因为这种傲,能让你不迷失了自己的心,跟在我身边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若是你本身有本事,日后我也会为你谋个前程,但是这些都有个前提,你要能把握住自己的心,若是做的事触了我的底限,我不会容你,也容不了你。”

不大的空间里,颜青屈身跪了,他知道公子这些话是许了他一个怎样的未来,“公子的话,颜青一字不敢忘,颜青不需要其他前程,只希望公子能容颜青一直跟随在公子身边端茶伺候,铺简研墨。”

古代的人果然是普遍早熟的,不足八岁的孩子啊,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伸手扶着他坐好,“我哪里就需要你时时伺候了,只是若想出人头地,不止学识要好,更要学会做人,不然就算你满腹才学也入不了别人的眼,更甚者会引来其他人的群起攻之,记好了?”

“喏,颜青谨记在心。”

柳卿没有再说什么,她从来没打算手把手的扶一个怎样的人出来,若是颜青自己争气,她不介意助上一把,若是他自己不行,那也不能怨她不尽心尽力,路本来就是需要自己走的。

虽然隔着一层帘幕,以全叔的耳力当然把这些话听了个十成十,连甩鞭赶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十六岁之前的小姐很好懂,单纯柔顺,偶尔会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虽也识字,但是也仅限于识字而已,说不上有多深的才学,但是十六岁之后的小姐却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要不是那些天他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真怀疑是不是被人调了包,两人只是长了一张同样的脸而已。

可是现在的小姐给他完全陌生的感觉,却让他异常信服,言语间的自信和果断不输于男子,他不懂学问,却非常相信小姐现在的才学不下于任何世家子弟。

若说小姐有大志,他却怎么都看不出来,言语间也是一片闲适之心,若说没有,小姐的目标却非常明确,那就是上京,那里是小姐下山便直指的地方,虽然中间停留了两站,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在沉淀自己,梳理自己所学,而现在,便是已经到了可以入京之时。

今天听了小姐的这一习话,倒是让他对小姐有了更多一分的了解,看似纵容,实际束缚,看似束缚,实际纵容之。

这其实是一种御下之道,而且是非常高明且有用的御下之道,小姐也许做得无意,显然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颜青以后绝难起背叛之心。

柳家沉寂百年,却不想这一代出了个这样的人物,这大概也是族长要把小姐送离的原因,于小姐之前,卦象显示柳家百年内不适合出世,否则将有灭族之祸,只是在小姐出生之时卦象才有了变化。

所以就算在乱世之时,柳家也一直避居,只是允了子弟出门游历,不得出仕相助于任何贵人是每个出族弟子被耳提面命的,若不是出了小姐这个变数,哪怕是现在天下安定,民心逐渐安稳,柳家也不会给与小姐完全自由的权利。

柳家以后究竟是入世还是出世,恐怕也系于小姐一身了。

回到家里,看着院子里的箱子已经少了许多了,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柳卿让他们分批走,人手不足的便雇人,所以当柳卿离开时甚至都可以称得上轻车简行。

出了城门,柳卿没有丝毫留恋,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有,比起离开东源村时的难受,清远府城给她的感觉就是路过这里,累了歇下脚而已,休息够了,自然是要离开的。

在柳卿不知道的地方,她的离开并不像她以为的那般毫无影响,至少于尤家族长来说是松了一大口气,他依然不知道这柳卿是什么来头,只是看着那个信物便足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在这清远府城他们是能横着走,但也仅止于清远府城而已。

柳卿,尤家惹不起,现在总算是把这尊瘟神送走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看来可以把关了好几个月的小子放出来了,要不是他们手下留情,就算一刀捅了这小子,他也只能认了。

颜青坐到外面去了,对于从没有离开过清远府城的他来说,外面的一切都很新鲜。

柳卿打起窗帘,对这速度还算满意,他们本来就不赶时间,没必要快得跟投胎似的,平白受那颠簸之苦。

第十三章 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