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子的女修士穿着淡绿色的短打,胸前吊着一条手臂,头发乱糟糟的。

前一个夜里那突如其来的混乱,是从面相苍老的灰皮人突然用火系功法袭击他身后那人开始,那人的修为也算精深,弄出的阵仗直接波及了刚进阶筑基后期不久的刘迷,她不仅伤了胳膊,头发还被烧焦了一些,要不是她师父用一招秘术推开她,说不定她会伤得更重些。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只刚刚过去了半天,刘迷都觉得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回想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眼前被蒙了一场雾,一切都有些不甚真切。被突然袭击的那个人竟然展露出了金丹期修为,不仅杀了那个会火系功法的灰皮人,一把诡异的刀还要再杀她师父,她师父身上流光闪烁,居然就将那个人反杀了。

发生得极快,结束得也快,转眼间,一条人命就交代在了暗夜之中。

现在受伤了也在帮师弟调味的刘迷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

“扔进了深谷?!”

“他们动作太快了,我们根本拦不住。”

才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猴子似的人把他们同类的尸体抢走然后直接丢下了深谷。

刘迷掏出她师父给她的法器就要冲出去,却被她身后的文黎叫住了。

“随他们去吧,幽涧里的人就是这么送葬的。”

万丈深谷,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也归于斯。

“不是,我师父还没醒呢…”

“她醒了又能怎么样?学着凡人给他披麻戴孝?还是你师父能学着鲛人唱歌安魂曲?都身死道消了,只一副皮囊而已,何必挂怀?”

刘迷鼓起了腮帮子。

文黎冷笑道:“再说了,柯本就想要杀了宋丸子,只是临时改了主意而已。”

虽然被风不喜下了禁制,在幽涧中呆了百多年的文黎想要知道什么,还是比这些后来的厨子们容易多了。

“谁知道是不是他们价钱没谈拢,柯才突然要杀那人,又或者,这本就是一群‘涧人’想要杀了你师父好跟落月宗表功,柯只不过拦下他们,又或者只是作势要救你师父,却被误杀了…你们啊,总有把别人想得太好的毛病。”

刘迷知道文黎不是好人,却还是被他一长串儿话说得晕乎乎的,脸上也带了犹疑的神色,就在此时,茅草床上,宋丸子猛地坐了起来。

“师父…”

瘦高的女修士本来脸上身上都有很多伤口,如今已经恢复如初,从床上跳下来,揉了揉自己徒弟乱蓬蓬的脑袋,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刘迷心里担心,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坐在了幽涧边的大石上,再不动弹了。

宋丸子遇袭的事情早传得沸沸扬扬,千多名想要学习食修之法的人力有不少打了退堂鼓,很快就走了足有二百人。倒是那些买饭的人不仅没有被人命案吓跑,还越发地蜂拥而来,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听说宋道友这里有人作乱,他们买饭菜之外也有心帮忙”。宋丸子的几个徒弟私下里嘀咕,他们这些人来势汹汹,每个人都恨不能一锅一锅端走的架势,更像是怕他们都死了就没有做灵食了。

这些人庞大的灵食需求让刘迷等人忙到脚跟都落不到地上了,他们却都没提过去找宋丸子帮忙。

金不悦长老闻讯赶来,坐镇幽涧,有他在,饶是落月宗的明宵亲至也未必能杀了宋丸子,这幽涧中终于安稳了下来。

宋丸子一坐就是三天。

太阳从云渊升起,行至中天,落入西极,她看着深深幽谷,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风起,细雪落,谷上是人间福地,谷下是无边地狱。

盐似的雪落在了宋丸子的身上,白雪满头,宛若霜发早生。

幽涧中有人攀着树藤来来去去,小小的人儿将手伸出洞穴,铁灰色的手上接到了细细的雪花,又有小脑袋探出来,仰望天空,看着雪,也看见了山谷上坐着的“雪人”,小孩儿招了招手,雪花落进了他的眼睛里,他揉了揉,从怀里掏出了红色的果子,又对那个“雪人”摇了摇。

女子眨了眨沾满雪粒的睫毛,缓缓地拿出了一支玉箫。

不含灵力的呜咽箫声在雪中响起,十丈之外,金不悦长老闭上眼睛,轻轻一声叹息。

有些人过得太苦了,才把一点甜当成了这一世所有的美好,有些人过得太明白了,才把别人的苦都记在了自己心里。

一曲终了,宋丸子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身边站了不少的幽涧中人,他们像猴子似的蹲着站着,看着宋丸子和她手里的玉箫。

从储物袋中掏出装着糖豆儿的纸包,一颗一颗地将他们分给这些人,整个纸包里空空如也,有个人吃完了糖还觉得不满足似的,用极渴望的目光看着这张带着糖味儿的纸,宋丸子把纸递出去,他欢天喜地地抱在怀里,单手挂着树藤跑远了。

“杀了她,我们、就没有甜了。”

这世上有太多比一点糖更好的东西,却没什么值得上让您舍命相护,欠下的这份债,我只能用很多的糖、很多的甜去一点点清算了。

分完了糖的宋丸子抬手招来大锅,纵身跳下山崖,金不悦长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进了一处洞穴中,也跟了进去。

巨大的响动声在人们脚下响起,过了不到一刻就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从山洞中走出来,身上沾了很多的尘土和碎石。

她带着一身的石毒气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了文黎面前,手中透明的刀刃架在文黎的脖子上:

“你能不能解开石毒?”

文黎很想冷冷地哼一声,可是看着她那只像是被雪洗过的清冷眼睛,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份怯意。

“你有心杀我,我杀你也是应有之意,之前不做是因为我懒,现在你不证明自己有用,我就杀了你。不管是什么材料,只要能给他们解了石毒,我都能给你弄来。”

几天前,宋丸子刚刚手刃了一个有金丹修为的修士,那“到晓”刀上似乎还带着残存的血气,和之前相同又不同了起来。

“你只说,能还是不能。”

刀刃缓缓往铁灰色的颈间送,皮肉破了,一点血沁了出来。

“用曼莎萝的花为主材可以制成一种毒药,将石毒暂时逼出经脉…有了这一步,就可以试试将毒清掉。”

宋丸子手腕一转,把刀收了起来。

“那个人是叫‘柯’?姓,还是名?”

怨愤眼下任人宰割的自己,文黎冷笑道:“都是些连话都说不囫囵的,还分什么姓名?他本就是幽涧中颇有修为的一人,不像我等被封禁了大半修为,知道他叫柯,还是我与他有些来往,他才让我如此称呼。”

可终究是一个自己熟识的人,就这么死了,文黎的神色缓了一点,又说:“想要杀你那人必是落月宗之人乔装的,可惜你却毫无证据,落月宗里除了七百余种能让人调息养身的丹药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诡丹,那个人明明看起来只是个练气期,却有金丹修士之力,身上明显有石毒却不影响修为,必然是服了诡丹。”

金不悦查探过那人的身体,在一旁听了文黎的话,连连点头。

“若非诡丹之效,长生久弟子不可能不察有金丹修士靠近,宋道友,落月宗手段百出,诡丹千变万化,你不如先跟我去往孤山,待首座他们回来,我们一起去落月宗讨个说法。”

“不用了,金长老。”

看着外面那些买饭的人,宋丸子长出一口气。

“我的战场,就在此地。”

风不喜长老说过自己三个月必定回转,约定的日子转眼就到,宋丸子却没等到那位披挂风霜的女修士,倒是等来了永远笑眯眯的长生久郁长青长老。

“风师妹在玄泱界被宿千行偷袭,受了点轻伤,那宿老怪应该是盯上了蔺姑娘的灵根,幸好蔺姑娘被我师妹护住了,眼下她们和首座一样,都在我的朋友处疗伤。”

那日刚巧是正月十五,宋丸子一边听着郁长青说话,一边晃着手里的笸箩,淡粉色的落花谷被碾成了粉,芝麻似的一种灵材被炒香碾碎,配着野花蜜、猪油和炒熟的玉谷粉调成了黏实的一团,压成四四方方的厚饼,再切成小块儿就成了在笸箩里翻来覆去打滚儿的元宵馅儿。

一点落花谷粉调了水,宋丸子偶尔停下手中的动作,用手沾了那些水细细洒在笸箩里的落花谷粉上,那元宵就越滚越大、越滚越圆,最后成了粉嫩嫩的一个个圆球儿。

她这边做的是元宵,徒弟们做的则是汤圆,落花谷粉和了水做成皮子,加点别的颜色,就又多了红的、橙的,包裹半糖半碎花生、甜滋滋的豆沙或者冻成了块儿的果泥。

吃着抢到手的第一碗元宵,郁长青蹲在宋丸子的身边,一边被里面热滚滚的馅儿烫的呲牙咧嘴,一边小声与她说:

“宋道友,你给我风师妹的那东西,效用不在灵气煞气上,它乃气运之物啊。”

宋丸子听庆幸自己现在还没把元宵吃嘴里,不然她大概会被噎死。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吃饭的时候说这种大新闻,你们长生久的人真危险。

第106章 气运

按照宋丸子这个不着调师父的说法,刘迷许是“人太小了所以以小为美”,包出来的汤圆煮熟了也不到半寸大小,红红粉粉的一碗看起来倒是格外讨人喜欢。

幽涧里的几个小孩子拿着碗眼巴巴地看着宋丸子,她脑子里想着郁长青说的话,站起来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刘迷包的小汤圆,又拿出一点掺了糖的熟花生粉给他们洒在了汤圆上,又格外多了一份香甜。

无争界落花生似的东西依然叫落花生,就是个头更像凡人界落花生的祖宗,要想碾碎,得先敲成小块儿再炒、再碾,油分也更多,两年前宋丸子就用花生油替代了猪油炒菜,她有个体修的徒弟在做点心上手粗了一些,榨油却是好手,光靠这手本事就很被他的师弟师兄们羡慕。

“油还剩两桶,等后日啸月峰送花生来,还得再榨些。”

啸月峰峰主那头巨狼最爱吃一种猪,落花生在被宋丸子点名大批量购进之前,就是那种猪的主要饲料,啸月峰自己人还自嘲过,说他们为了一口灵食还得跟猪抢食。话是这么说,宋丸子亲手炸的肉排是他们每次必点之物,也没见那些人少吃了。

记下了要榨油的事情,再看着那些帮厨们分送汤圆,宋丸子闲着没事儿跟在她二徒弟后面呼噜她的头发,脑子里还在想着九凤砂的事儿。

气运…气运…

这硕大无争界,怕是没人比修造化道的郁长青更理解什么是气运了,它是无,也是有,人们可以不信它,却又在困境时不住去哀求它。

“苍梧之野几经起落,曾是无争界第一宝地,又成了如今煞气汇聚之地,既有各种天生宝物,又有极为凶险的凶兽,你说这九凤砂是天雷劈下所成的,可见就是驳杂的气运被天雷之力强行固化而出。”

“可我曾经尝过此物的味道,只要将灵气充斥身体…”

“宋道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吃的么?灵气充斥之后,可能这九凤砂就当你是个极品灵石之类的纯灵死物,死物可是没有厄运的。”

“所以九凤砂是能吸取厄运?”

“那是自然…散福运,取厄运,才是气运所凝之物的绝妙之处啊。可是这等神妙之物中竟然含了煞气,可见无争界的危局,也近在眼前了。”

散福运,取厄运…落月宗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个事呢?若是他们一直取此物增强本宗门的气运,那也难怪他们自己已经漏洞百出,却还是能撑到现在了。

无争界的危局,他们知道么?

“气运本是天道所掌,天道被我宗先代首座和落月宗的上一任宗主等人联手蒙蔽,对此界气运的掌控怕是也…也就说得过去此物为何会出现了。逃界者,我在玄泱界打探了一下,所知的还是不多,过几日我再去玄泱界,一来首座也快痊愈了,我要迎他回来,去落月宗讨个说法,二来东洲通晓山上有个叫万事通的奇人,我打算去问问他可知道何谓逃界者。落月宗孽业无尽,几百年来我以观气之术查探却一直是蒸蒸日上之相,可见他们必有我等不知道的手段,宋道友…几年不见,你身上的气运益发强盛,可见你的传道之路并未选错,只是前路漫漫,你还要多加小心。”

郁长青说完这些话之后抬起头看了远处的天空,真是蓝得让人欣喜。

蒙蔽天道之事在他们长生久这一代中并不是秘密,楼首座回来之后就一直闭关不出,只在几百年后将首座之位传给了明于期,落月宗的前代掌门更是在不久之后就坐化了,可见行逆天之事,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千年来,长生久的众人一直以为自己没做错,让出道统能换来无争界凡人存活,他们问心无愧,但是现在,当他们知道自己这些年的付出与容忍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时,哪怕道心坚定修为高深如郁长青,也觉得自己心魔横生,很想去落月宗毁去几个山头。

只可惜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他们要慢慢查清楚落月宗背后的手段,才能寻求解决之法——保全整个无争界。

自从被袭之后,宋丸子的兴致一直不高,刘迷看在眼里,也就默许了她一些出格的行为,比如玩儿自己被火烤完之后毛茸茸的头发。

可玩儿,不是这样没玩没了没玩没了地玩啊!

“我说师父,你要是真的很闲,还剩点儿豆沙馅和米粉您看看怎么做了,我这头又不是长毛的汤圆,你把我撸秃噜了也不能吃啊!”

“哦。”

宋丸子的手恋恋不舍地在刘迷毛茸茸的脑袋上流连了两下,才终于不玩儿她的脑袋了。

刘迷恶狠狠地瞪了自己师父的背影一眼,叉着腰让两个帮厨帮她把刚出锅的一桶汤圆送到了前面。

宋大厨没有直接去研究那些剩下的红豆沙和落花谷粉,而是晃到幽涧的另一边。

因为此地有几百人常驻,每日又有几千人来来往往,早比一般宗门还要热闹十倍,也有修士瞅着商机,在幽涧里开起了各种摊子,卖丹药的自然有,还有卖法器的、修补法器的、帮忙跑腿的、售卖灵材的…越发像个烟火气十足的镇子。

此地无人不认识这个独眼女修士,见她走过来,无论修为高低,不少人都站起来跟她打招呼。

宋丸子笑眯眯地从一个灵材摊子上选了一把干的茗草,这东西自带一点清香气,很多囊中羞涩又爱体面的修士会把它引燃了熏衣服,香味清爽还能驱虫,还能短暂地让煞气不得近身。

“宋道友,你今天做的白丸子可真好吃。”卖灵材的修士夸着宋丸子,又说茗草本就不值什么钱,干脆送她好了。

宋丸子是个有良心有道德的人,别人白送东西的便宜她可不沾,不过讨价还价之后又让那个摊主给她搭了一团捆草用的棉线,她倒是觉得心里美滋滋。

拿着棉线和干草,宋丸子又去了一家炼器摊子,说起来,这家摊子本是两个兄弟开在苍梧云水镇上的,两个人都不过有点儿祖传的炼器手艺,最好也不过做出过下品的灵器,宋丸子他们在苍梧的时候就多从他们手里订做东西,什么菜刀条案汤勺之类的,后来刘迷他们搬来了幽涧,兄弟二人一合计,弟弟留在苍梧,哥哥跟着跑来了幽涧,继续接着食修们订做的各种东西,因为幽涧往来的人比云水镇更多,他赚的灵石也更丰厚了。见宋丸子走过来,那个憨厚的体修就猜她是来找自己的,果不其然,宋丸子一口气跟他订做了两百个类似凡人小孩子用的长命锁。

“不用做什么花样,结实就行,一个半寸大小,里面中空,挂在脖子上不觉得重,顶上有上要有个能打开也能锁紧的小盖子…”

炼器师长得其貌不扬,手却极巧,又跟宋丸子来往了几年,手上拿着炭笔,一边听宋丸子说着,一边在纸上画下了图样。

“对了,上面你得写上数,从零到一百九十九。”

这个炼器师其实没见过凡人的长命锁,可他心知这个东西八成是给人佩在身上的,宋丸子说越简单越好,他炼制的时候可不敢过分简单,不仅几次改了稿子,还专门先做出了模具。

宋丸子可不管他怎么折腾,她随性惯了,只要别出大岔子,从来都是随便别人去做,能帮她省点灵石最好。

云香豆的豆粉一直都有存着,在大锅里炒到颜色变深,略有一点焦香气再放凉,刘迷一直惦记着的那点剩下的落花谷粉让宋丸子用温水和了,盘子上抹油,米粉团在上面上锅蒸熟,案板上洒了豆粉,又软糯又劲道的粉团在上面被擀成四方方的皮子,红豆沙均匀地抹上去再亚萍,最后一点点卷起来,用快刀切成小段儿。

刘迷不喜欢吃豆沙馅儿的汤圆儿,毕竟有黑芝麻馅儿的珠玉在侧,豆沙馅儿的没那么甜,馅儿也没那么顺滑,更少见咬开个口子就有馅儿流出来的别致,可是这个红豆沙做的糯米卷儿她却很喜欢。

宋丸子之前做桂花糯米藕的时候将桂花糖的香甜味道存入调鼎手中,压平红豆沙的时候施展调鼎手,桂花的甜香深入其中,更为这道点心提升了一分味道。

“师父师父,这个叫什么?”

宋丸子看看盘子里的一小坨一小坨,再看看头发蓬蓬的自己徒弟,清了清嗓子说:

“你打滚。”

后来宋丸子忘了这茬,告诉别人这叫驴打滚,被她徒弟拿着菜刀追砍着绕幽涧跑了一圈儿。

十天之后,宋丸子看着手里的一堆圆滚滚的小苹果、小梨子、小桃子、小柿子、小南瓜、小倭瓜,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远处自己那些怎么看怎么糙的徒弟。

“宋道友,你别看这些长得像是细瓷做的,其实是我将玉脂炼化之后染了色,包在了外面,里面是阳铁掺了这里特产的蓝铁,之前你们订的菜刀我就是这么做的,还真比一般的法器更结实些。此物能防尘避风避雨,别的也就做不了什么了。”

看着自己做出来的小东西,憨厚的炼器师脸上隐隐有些微红,弟弟总说他做的东西小气,这次他趁着宋道友要求的宽松,到底没忍住做出了自己中意的模样。

每个小果子上面都有一个绿豆粒大小的旋钮,转开之后就能看见中孔的里面,果子正面写了个“味”字,下面写了编号。

宋丸子付清了灵石,带走了这些过分灵巧的小东西,从灵材铺子当添头拿来的线自然配不上这些小宝贝,她又去了擅做灵衣的炼器师那里用点心换了些红色锦线。

刘迷的脖子上被宋丸子挂上了一个小桃子,下面的编号是二,其余的弟子们也都得了这么一件小东西,宋丸子叮嘱他们一定要挂在脖子上,女徒弟们自然喜欢得很,男弟子们的表情就很复杂了。

宋丸子自己戴了编号为零的小倭瓜,留了一个编号一的小苹果,只等下次海渊阁来送东西的时候,拜托他们帮忙送去临照城给骆秋娘。

没想到,东西还没送出去,她的大徒弟就跟着海渊阁飞舟一起来了。

当年临照城丹药之危,林肃远去远岛,被海渊阁的长老看重,收入门墙,近日传来消息,他在远岛与一名筑基女修喜结良缘。

自始至终,他不知道,一个凡人女子为了他,成为了无争界本生的第一个食修。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大徒弟失恋了,唉,单身狗的凝视。

第107章 师姐

从骆秋娘开始算起,宋丸子已经有了十六个徒弟,有四个是她到了幽涧这几个月新收的,最小的徒弟叫陈小水,不仅排行小,年纪也不大,今年才四十出头而已。可就算是陈小水,按照凡人界的年纪排辈分,也够格给只有二十九岁的骆秋娘当叔叔了。

如今却是他这个小十六要叫骆秋娘一声大师姐,不仅是她,从刘迷往下,各个比她大,修为也比她高,也都要喊她一声师姐。

几年不见,骆秋娘因为修炼体修功法的缘故气血充盈、身形矫健,只比当年那个客栈老板娘看起来更年轻些,穿了湖绿色的褂子,玫红色的裙子,腰上束着象牙色的丝绦,娇娇俏俏,身带香风,依旧不像是个修士,却又比寻常凡人家的小姑娘多了几分爽朗气。

跟她站在一起,宋丸子本人连着她那些徒弟都显得灰扑扑的。

“师父,我给你做了衣服你都不穿的呀?哎呀,这是刘迷师妹,我一早就想着你该长什么模样了,没想到这么秀致可爱,咱们姊妹总算见面了,我来得匆忙,只带了个蚌珠串儿给你,师妹的手腕儿一看就是有福的,摸起来一点儿骨头也没有…”

跟在宋丸子身边的十几个徒弟都知道这位远在临照做饭能难吃死人的传说中的大师姐,也知道她年纪轻轻修为低微,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角色,拽着刘迷的手就不放,不过片刻之间就跟所有的师弟师妹都熟的像是一家人了。

这套本事,戏精如宋丸子都觉得自己自叹弗如。

“之前做的衣服也不知道你们穿得是不是合身,有不合身的只管退我这,我一会儿就能改出来。”说着话,她对着十六师弟陈小水一笑,右脸上显出了一个小梨涡,“看了一圈儿也就只有小师弟今天穿了,看着还算精神,我这心也放下了一点儿。”

宋丸子默默退了一步,李歇的信里说了林肃成婚之事,还请宋丸子以师父的身份好好开导一下骆秋娘,可宋丸子上上下下看了几遍,都没从骆秋娘的身上看见半分的伤神,只觉得来了一个温柔体贴的管事婆。

她对骆秋娘“管事婆”的评价是极贴切的,当天下午,我们这位跺跺脚就让幽涧抖三抖的宋大食修就被骆秋娘从草棚子里赶了出来。

“师父你为了生意方便住在棚子里,我是没话可说,可你这棚子里也太简陋了些,看看这些浮土,还有你这张床,茅草都多久没换了?”

骆秋娘在临照城经营了四年多,手里积攒的灵石和灵材都不少,一匹价值三块下品灵石的秋水棉布扯出来,二块下品灵石一斤的暖棉纱填在里面飞针走线给宋丸子做了床被子,又锁边做了个床单…

她在里面忙,宋丸子在外面闷头料理着海渊阁送来的东西,海渊阁据说下个月有门内大比,所要的灵食比之前要多,送过来的灵材也更多了,一条大乌贼光身子就有两丈长,腿伸出去四五丈,看着吓人,摸起来还又黏又滑,宋丸子一边用快刀把它分成尺余大小的块儿,一边在心里嘀咕海渊阁的人真是精明,最值钱的海螵鞘取走了,连墨囊都没放过,却就是不肯顺手帮他们把这乌贼给分了。

“师父,大师姐把二师姐给笼络了,嘿嘿嘿,等您再不着调,她们俩一准儿一块儿说你。”陈小水手里拿着大师姐给他的见面礼,一脸的幸灾乐祸。

宋丸子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乌贼的尾巴:“去,都切了,晚上开灶之前弄不完,你晚上就吃你大师姐做的饭吧。”

“大、大师姐做的饭?”

陈小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还记得自己刚拜师就被自己的师兄给拎着耳朵教育了一顿,内容主要就是:

师父人很好,可以开玩笑但是不能欺负,师父拿你开玩笑你得忍着。二师姐脾气不好,你惹了他被骂死算活该,没人替你收尸。大师姐做饭是无比地难吃,但是大师姐才修道几年,又一个人孤身在外,要是谁说起她做饭难吃,你必须要保护咱们食修的颜面,坚决不能承认。

“那大师姐做的饭到底多难吃啊?”

当时陈小水一时好奇,还问过,那位师兄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既然你这么好奇,若有机会,师兄一定把试菜的机会让给你。”

从那天起,大师姐做的菜就成了陈小水头上的悬着的石头,现在眼见师父要把绳子割断了砸他脑袋了,这孩子一蹦三丈高,抱着乌贼腿就去切了起来。

晚上把排队买饭的客人都送走了,宋丸子亲自下厨做了葱爆乌贼、清汤虾滑和酱烧杂鱼,之前做的茗草熏鸡用手撕开,当是冷盘。

骆秋娘吃得满面红光,笑着说:“这些年要不是师父时常接济,我和临照城里的道友们怕是要被我自己做的东西给荼毒疯了。之前我自己不能吃东西,别人说难吃,我也没觉得什么,后来华丹师给了我一颗丹药,吃下去之后我也能吃东西了,哎呀,你们猜怎么着?我还真不觉得自己做的东西不好吃,直到别人让我吃了师父做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已经笑得乐不可支了。

宋丸子也吃过不少骆秋娘做的东西,和临照城之间几个月一往来,骆秋娘做的饭菜就像是一份份功课送了过来,为了让她做饭别太难吃,宋丸子也真是想尽了办法,一张张菜谱连放盐的勺子多大的都写得一清二楚,骆秋娘照着炒出来的菜依旧可怕到让人想起来就五内翻腾。

夜深人静,宋丸子让骆秋娘先在刘迷屋里睡一晚,等明天叫上几个帮厨给她起一个屋子。

骆秋娘却不肯,晃着师父的手臂像个小姑娘似的,腻歪着一定要睡在师父的床上。

“晚上我还得卖饭呢,得三更天才能睡。”

“那我正好帮师父一起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