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

于是这一匹马两个人,在官道上歪歪扭扭的向前进。

行了半日,总算在黄昏前抵达一座小镇,民风淳朴,鸡犬相

闻。选了一家临街的客栈住下。沐浴洗漱,神清气爽,拈着酒杯听听落雨,怡然自得。

可惜客栈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意味着聂大人当夜要与云大人抵足而眠,说不兴奋是假的,聂大人着实很兴奋,兴奋的看着窗外的小雨都生出几分浪漫的情怀。倒是云逸之颇为淡然,埋头整理行囊,从里头掏出许多厉害家伙,有毒药迷药暗器等等…聂玉棠兴奋的一一询问:“这是何物,那是何物?”在得到解答的同时,一颗心慢慢的冷下来,脑袋也冷下来,尤其是看到迷药毒药杀伤力惊人,保不准落的一个终身不举的下场,聂玉棠立刻跟脚底抹了油似的一下子窜到屋子里离云逸之最远的地方,默默捂住腹部下方背过身去。实在忍不住了回头偷瞄一眼云逸之,就看到夕阳的余晖刚好正打在他的侧脸,融化了他好看的五官,像站在岸边欣赏一片平静的湖面。有风吹过,拂动了岸上的几丝垂柳,搅的人心随湖上的涟漪一起,微微荡漾。云逸之感觉到他的视线,含笑举起一枚暗器,朝聂玉棠的方向折射出金属的光泽,这下尚书令全身哪哪儿都冷了。

夜里,更深露重。云逸之就躺在身边,聂玉棠听到他安宁沉稳的呼吸,夹着好闻的淡淡草药香气袭来,唯有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脱光光。实在脱不光,浪费好春光。

伤情,委实是伤情。

后来许是云逸之善意的恫吓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一夜参禅的顿悟,聂玉棠随着云逸之一路翻山越岭,爬山涉水,都没有再犯过花痴,甚至还当起了多功能小帮手。云逸之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勘察当地的地势,河水的走向等等,得空还要到附近的山头上去采摘些草药,聂玉棠便负责在一旁记录地势地貌,或描绘花草的形状及药性等等。云逸之觉得带聂玉棠上路着实不算一个错误的决定。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聂大人他是个款爷,出门在外竟揣了一万俩银票傍身。云逸之大惊:“你带这么多银子干嘛?就不怕遇到山贼抢了去?”聂玉棠瞥了他一眼:“要不然我跟着你干嘛,就是让你保护本大爷的呀!”

聂玉棠心里得意洋洋,暗自佩服自己高明,还好他出门之前特地向李朝钺上了折子,届时回朝就可以去问他报帐。李朝钺想不同意?门儿都没有!冷落他这么长时间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逸之啧啧感慨道:“聂大人果然是宠臣!”

“哪里的话呀!”聂玉棠大手一挥,“这叫开源节流,会花才会赚,死守着钱银发不了大财,总而言之,讲究的是一个循环。”

云逸之笑着点头:“大人言之有理。喏,就

好譬这江河,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治水都忙着疏通,而非堵塞,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总被人忘记,那就是地下脉络是会变的。地动时不时发生,地下的格局在变,地上的走势便随之而不同。几百年前用的疏通方法可能已经过时,反而容易起到反作用。”

“那要怎么看地势走向?”

云逸之蹲下来捻了些土在手指上:“瞧见了没?”

聂玉棠凑过去细细查看,抬起头:“这土怎么与一般的颜色不同?”

云逸之耐心的解答:“这叫五色土,也叫太极土。只顺着龙脉走。”

“龙脉?”聂玉棠摸着下巴略微有些出神,“我倒是听过这种说法,可…具体的…”说着抬头对着云逸之谄媚地笑,“云大人你身为国师,肯定知道这龙脉到底是怎么走的?”

云逸之背起竹篓,里头有许多珍贵的草药,牵着聂玉棠的手一同下山,边走边说:“我也只略懂皮毛,这太极土是沾了龙气的光,所以哪儿有太极土,就能循着他的轨迹找到龙穴就是了。只不过,这…也是我师父说的,我自己还从没有找见过龙穴。”

“嘁!我不信。”聂玉棠用肩膀撞了一下云逸之,挤眉弄眼道:“嗳,云大人,你就不要藏头露尾了,山洪水涝您都算的那么准,透漏点消息给我也不打紧。我又不篡位,怕什么。”

当是时两人已走到山脚下,一所五孔桥横跨在一塘小溪上,云逸之蹲下来漂湿了白手巾,替聂玉棠擦干净一脸泥,边擦边笑边摇头,无奈啊…他在山上采药,采了多久,聂玉棠就疯了多久,一直没消停过。不是用树枝捅了马蜂窝,被追的满山跑最后啃了满嘴泥,就是折腾山里的小动物,还特别欺善怕恶,不敢招惹山猪野狗大黑熊,尽欺负小白兔这等性子温和的,结果小白兔的耳朵被他打成了结之后恼羞成怒,趁聂玉棠开心的哈哈大笑之际,狠狠朝他扑过来,爪子一挠。聂玉棠便只有躺在地上哀嚎:“哎哟,兔子逼急了真的会咬人啊…”云逸之觉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擦了半晌之后,总算将聂玉棠的一颗小脸蛋擦得像剥了壳的白煮鸡蛋,云逸之才罢手,又去洗了两只梨,你一只,我一只。

聂玉棠接过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顺着唇角淌下来,他用袖子随意一抹。

云逸之在他身旁坐下,从背包里拿出聂玉棠之前绘的地图检视一番后说道:“嗯,西北的地势我们都看的差不多了。”

“对呀。”聂玉棠居功自傲,凑过去一起看。

没提防云逸之将将抬起头,两人的额头便撞到一块儿,云逸之蓦地发现聂玉棠的脸颊上有一处地方可能被树枝割到破了皮,微微有些发红,便用手指轻轻碰

了碰,问:“疼吗?”

“不疼。”

“回去上些药。”

“嗯。”

云逸之也咬了一口梨:“知道大覃为何要定都中州?”

聂玉棠沉吟了一下:“观星台?”

“嗯。”云逸之摊开地图指着左上角,“龙脉应该是从玉州昆仑墟经平州珞珈山,再到云州的蓬莱海岛,据说海上有仙山,谓之玲珑,乃是天梯。当然,这也是我道听途说的。”

聂玉棠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云逸之又道:“在珞珈山到观星台之间有一段狭长甬道叫做天翼关,自古都是修罗场地狱道,假使站在高处俯瞰,就像看见了一条爬行的蛇。”

聂玉棠微微蹙眉,用手指在地图上丈量了一下,惊呼道:“啊!如果这一条是龙脉,天翼关是蛇,那观星台就在七寸的位置上。”

云逸之笑:“大人英明!”

聂玉棠受了表扬,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跟着,云逸之又指向玉州昆仑墟这一带说:“玉州同永州接壤,程铁峰的驻军就在这个地方,再往北上就是乌溪了。”见聂玉棠听得津津有味,云逸之故意顿了顿,像是在卖关子,等到聂玉棠看了他一眼,才笑着开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就守在龙脉上,其实…算算日子,我们都出来差不多快一个月了,也是时候该去找你的程兄弟了。”

聂玉棠闻言睁大了眼,蹭一下子跳起来,拉起云逸之就走:“啊啊啊,赶快赶快,我们现在就去。”

云逸之握住他的手笑着往回拖:“急什么呀,至少得过了今晚,明早再走。”

聂玉棠完全听不进去,跑到云逸之身后抵着他的背往前推,嚷嚷道:“我们早点回去准备啊,老子要看龙穴啊啊啊!”

彼时心急如焚的聂玉棠完全没有留意到云逸之的笑有多古怪,倘若稍微留心一下的话他可能就会怀疑自己之前的推论了——云逸之真的呆吗?

☆、尚书大人的江湖生涯

一路快马加鞭,他们在五天之后抵达北疆。

燕雀岭在玉州和永州的交接处,也就是程铁峰驻军的地方,守着这个要塞直面乌溪。聂玉棠他们从京城出发,沿途向西,气候始终都很干燥,因此遇上绵绵细雨的天就格外高兴。而后逐渐向玉州靠近就愈发寒冷,动不动就下雪,在地上垒起厚厚一层,马儿便不能如履平地。款爷聂玉棠为此特地买了一件狐裘,穿在身上暖呼呼的,又给云逸之添置了一件大氅,还爱屋及乌的给马儿配了一副上好的鞍,坏脾气的坐骑终于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亲热的蹭了蹭聂玉棠。四下里宁静极了,他们牵着马儿步行。聂玉棠见云逸之在笑,便问:“你傻兮兮的笑什么?”真呆!云逸之说:“那是因为大人穿狐裘特别好看。”聂玉棠被他笑的毛骨悚然,又问不出个结果,便由得他去。数日之后,到了燕雀岭脚下,天气突然好了起来,晴空高照,万里无云,处处鸟语花香。聂玉棠立刻脱掉狐裘坐到马上,开心的狂奔了一阵。云逸之换上一件暗紫色的袖箭长袍,简达干练。两人朝程铁峰的军营去。

三军统帅程铁峰在他们到的第一晚就便宴款待。所谓宴,就是大家不分彼此,勾肩搭背的坐在草地上,吃着北疆当地的特色——碳烤烘焙小肥羊,纯天然无副作用,连作料都不用洒。金错小刀一割就下来一块肉,肥瘦均匀,吱吱冒着油水,入口像在吞一块豆腐。聂玉棠满足呀!满足的眯起双眼,哼哼唧唧的唱着山歌。

程铁峰却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使劲挥手,像在打一套什么拳法,聂玉棠以为他这是在为大家喝酒吃肉助兴,岂料程铁峰动作完,握拳对着乌溪的方向,激情豪迈的说道:“就让大人的歌声随风飘向远方,杀去乌溪,保管他们以为那是恶鬼在嘶吼…届时不劳我们动手,敌人也溃不成军。”

众将士哈哈大笑,云逸之还煽风点火,附和道:“对对,这种境界就叫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聂玉棠气得揣了他们一人一脚,抢过他们手里的羊腿据为己有。

是时天高云淡,星子忽烁,聂玉棠吃饱喝足了,仰天一倒,两手枕于脑后,觉得这种没有烦恼的日子要一直延续下去才好啊…

可没过几天,他就发现了此种生活方式的弊端。

因为餐餐都吃烤全羊,早也吃晚也吃,庆功要吃,打仗要吃,吃的他整个人都要疯了。不但牙龈肿痛,还上火,口舌生疮。一张嘴说话就疼的他嗷嗷叫。至此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京城的好。他想念他的黄金虾,他的桂花糕,他的蟹粉小笼包,呜呜…所以当再一次程铁峰送来羊大腿的时候,聂玉棠捂住肿起来的半边脸谢绝道:

“我…吃不下。”而后毫不吝啬的将羊大腿丢给了云逸之。

孰料当天夜里,云逸之就病了。

自打到了这里,聂玉棠与云逸之就共享一张军帐,他很清楚云逸之这等练家子一般是不会生病的,若是生起病来,必定得了十分严重的急症。毫无半点医药常识的聂大人怀疑就是小肥羊吃的太多太油腻导致急火攻心,再加上长途跋涉,小白云的身体原本就疲累,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北疆物资不够丰富,肯定水土不服了。经过上述一系列的总结,聂玉棠不管三七二十一嚷嚷着要程铁峰派一队兵护送他们回京。

程铁峰无奈的说:“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拜托你稍微讲讲道理好不好!”

“不好不好!”聂玉棠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指着程铁峰蛮横道,“小白云要是死了,死在你这里,你赔我啊???!”

军医在一旁听得都笑了,连连道:“大人息怒,将军说的是实话,云大人确实无碍。”

聂玉棠不信,坐在一边生闷气。程铁峰好言相劝:“其实这哪里是什么大病呀,没那么严重,主要还是你们俩从京城来,身娇肉贵,吃不得半点苦。我说咱们这里东西不多,你来了这么久也该发现了,盐呢,就更是少的可怜,所以一般不怎么舍得用。乌溪倒是有,人家随时要与我们打仗,必不肯给。从京里过来的商队手里买,一百俩银子才那么一小锅,将士们舍不得吃,不吃打仗就没力气…”

聂玉棠听到这里,气也消了一半。他觉得程铁峰的军队虽然训练有素,但看起来精神面貌确实不太好。

程铁峰观察着聂玉棠的神色,继续道:“你们来呢,我很欢迎,但我没理由搞特殊呀是不是?将士们都不够吃,云小哥想必就更不习惯了。”

聂玉棠抬头问他:“就这么简单?小白云就是没盐吃没力气才病的?”

军医解释道:“大人,食盐过少,轻的会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重的话,恶心呕吐,肌肉痉挛都是有的。”

聂玉棠跳起来,指着程铁峰鼻子骂:“你丫的怎么这么小气,小白云是朝廷命官!”

程铁峰两手一摊:“没办法呀,我得省着用,盐确实不够了。”

“老子让皇帝给你运过来不就行了吗?”聂玉棠气急败坏。

“那也要时间啊?整整十万人呐,聂大人,我的聂老爷!你就体谅体谅我吧!”程铁峰夸张的哀嚎。

聂玉棠二话不说,从胸口掏出一叠银票,交到程铁峰手里,吼道:“快去给我买盐!!!”

程铁峰接过来一摸,哟!还热乎乎的…啧啧道:“大人真有钱,云小哥好福气!”说完一掀军帐踱出去站在空地上吆喝,“来啊,兄弟

们!聂大人贡献私己一万俩给大家伙买好吃的,改善伙食!”

聂玉棠被停在杠头上,发作不得,唯有跟出去冲广大群众和蔼可亲的笑上那么一笑,伪善道:“好说好说,呵呵,呵呵!”一边,眯起眼狠狠瞪程铁峰。

北疆塞外民风都很淳朴,军中各人在官衔上虽然有高低差别,但互相之间都很亲切。帐外的执戟郎此刻激动的看着聂玉棠:“大人您真是…”想说观音菩萨再世来着,又觉得这种赞美对于尚书令来说实在是太庸俗了,遂换了一换,改口道:“您真是善财童子。”

聂玉棠的笑一下子凝在了嘴角,薄唇几不可见的抖了一抖。而后捂住心口,倒退两步,哎哟,我的一万俩…

伙夫听到动静,也兴奋的提着锅子前来,将一只羊大腿交到程铁峰手里后,再跑到聂玉棠跟前,千恩万谢,最后颇有几分怜悯的安慰道:“大人,俗话缩滴好啊,力气就是财,去了又回来,大人您这么年轻,以后有滴四机会挣钱…不过大人,这四你滴老婆本不?”

聂玉棠深知,在军中,娶老婆是一件很令人眼红的事。年纪轻的小伙子有很多还没来得及娶亲就被选来参军,若是一不小心将来为国捐躯了,就等于一辈子都没闻过女人的味道。实在是太惨了…当下便立刻装模作样的扁着嘴,委屈道:“我还木有娶老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银子娶老婆…”真真催人泪下…

众将士顿时肃然起敬。

谁说京里来的高官儿都爱摆谱的?聂大人不!

谁说京里来的高官儿都贪财好色的?聂大人不!

结果程铁峰这厮尽爱捣乱,一边啃着羊腿,一边高声吆喝:“放他娘的屁,他还老婆本儿?他这辈子都不会娶老婆哒!”

众将士集体掉头看向主帅,齐声问道:“为何?”

程铁峰道:“他还娶老婆?你们甭替他操这份心,给他找个有钱的夫家就是啦!”

“哦~~~!”众将士再次发出整齐划一的声音。

由此可以看出,程铁峰治军还是很有一套的,整个动作相当整齐流畅,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聂玉棠抄起不远处一柄杀猪刀,厉声喝道:“程铁峰!纳命来!老子要砍死你啊啊啊——!”

程铁峰于是赶紧溜之大吉。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内,众人都会看到这样一幕,从早到晚,聂玉棠一逮着机会就要提起杀猪刀追砍程铁峰。一追一逃的身影成为北疆草原上一抹亮丽的风景。

还有更叫人气愤的,每次聂玉棠停下来喘口气,想要佯装不行了的时候,程铁峰就会站在他不远处啃羊腿,贱贱的说一句:“来呀来呀,你来追我呀!”

把聂玉棠恨得牙痒痒的

而之前号称重病的云逸之没多久就好了,且容光焕发更甚从前。起身之后出了军帐四处悠闲地散步,见到聂玉棠被程铁峰追欺负,不但不帮忙,还坐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笑的最最欠揍。聂玉棠埋怨道:“你怎么也帮着他们欺负我呢?!”

云逸之一脸无辜:“大人你之前自己说过的呀,这叫循环,开源节流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千金散尽才会还复来!”

“……”

夕阳西下,云逸之逆光坐着,两鬓青丝垂落,有一股闲云野鹤的意态。直到此刻,聂玉棠才回味过来一点这一路上云逸之古怪的笑,呃…难道是自己被设计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云逸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这是不是帮着他们欺负你,唔…应该叫还富于民,劫富济贫。”末了,还发出轻轻的一声‘嘻’。

聂玉棠总算领悟过来了,由于深受刺激,当场恨恨吼了一声‘你们合起来骗我!’之后便倒地不起,痛苦的抱头:“啊…上当了!”

悔不当初…

☆、尚书大人的江湖生涯

然而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聂玉棠没了一万两,整整一万两,自然不会就这样白白浪费,他一定要让每一分每一厘都花在刀口上。

比如说,一日三餐都亲自跑去盯着伙夫,两人在一起研究菜式能研究一整个下午,然后翘首以盼待香喷喷的小米粥出炉,撒上一把葱花,聂玉棠便端着滚烫的锅子屁颠屁颠的跑去喂云逸之,绝不假手于他人。

云逸之和程铁峰联手骗这一万两本就骗的侥幸,现在聂玉棠如此无微不至的伺候,不免叫云逸之有些诚惶诚恐,尤其是聂大人笑的这么天真,这么憨厚,云逸之觉得,一定有什么阴谋在暗处悄悄的,悄悄的,酝酿着......

而后当云逸之看到聂玉棠手中的粥,他想,聂玉棠肯定在粥里放了大量的盐巴。等他吞了一口下去之后,便双手叉腰站起来哼哼两下冷笑道:“本大人的银子岂是这么好骗的!既然你缺盐,本大人就让你好好补一补!呀哈哈哈!”

云逸之被自己的被害妄想翻来覆去的不断折磨,干脆把心一横,咸死总不至于太羞辱人,来吧,早死早超生!他决定两眼一闭,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让聂玉棠报复吧!

谁知聂玉棠往他身旁一坐,舀起一羹粥凑到嘴边吹凉了之后才递给他,云逸之便像中了迷魂散似的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一口吞了。

吃下去以后非但没有咸死,味道还很不错,接着便呼噜呼噜胃口大开全都吃光。其后云逸之便十分惭愧,聂大人被他们欺负了不算,还要照顾他,自己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为此,他主动提出要助聂玉棠解决一下上火的问题,以报答聂大人这段时间来衣不解带的照顾。

聂玉棠哀声叹气道:“算了,你喝粥我也喝了,你病好了,我却还是老样子,如今我也想通了,还是回京再说吧,到时大约自己就好了。唉——!”

云逸之越加内疚了,伸手抹掉聂玉棠唇边的汤汁,让他张口看看。

聂玉棠‘啊’的一声,满口好白牙,就是牙肉肿着,微微溃烂。云逸之道:“总不能一直这么疼下去…夜里也睡不好。”

聂玉棠捂着脸倒向一旁的软枕:“唉,就让我疼死吧!”

“我上次跟你讲的方法你要不要试一试?唔,我好歹以前是个郎中,你若是信得过我…”

“信得过。”聂玉棠点头,湿漉漉的眼

珠我见犹怜,而后笑道:“那就有劳逸之了。”

饶是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信不过,都听人讲那法子惨无人道,聂玉棠怎么敢轻易尝试,便只有拖一天是一天,直等到云逸之主动提起,想必就会对他手下留情了。

只不过尚书令这回显然又料错了,云逸之这人呢,老实归老实,清的跟白水似的,一眼就能望到底,可一码归一码,云逸之觉得与其让聂玉棠痛不欲生,还不如根治来的强一些。

当夜,趁着月黑风高,便一起在帐篷里,哼哼…

同一时间,有一个人正立于大覃驻地军营的桅杆上,直视下方。鹰一样的眼睛锁定在此起彼伏,错落有致的顶帐篷间来回不停地搜索。

风,将他的衣摆吹的猎猎作响。

北疆的夜不同于京华城那样柔和,是那种远古初开恣意放荡的形态。黑到极致,黑得发亮,星星就像点缀其上的水晶宝石,刺眼夺目。燕雀岭的夜,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整个人融化在一片黑水中。草木被劲风吹的飒飒耸动着,深山里时不时传来鹰隼的啸叫和狼群的夜鸣。

那人在这里其实已观察了约摸有一个时辰,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大部分都是穿戎装粗衣的,显然不是他要找的人。程铁峰又另有不同,双方交过手,他很清楚老程血液里的气劲霸道浑厚,所以才避开正面接触,选择漏夜前来。而帐子周围,还潜伏着另一股暗藏涌动的内力,精纯幽深,如风迅疾,如风无形,他试图捕捉过,却被对方牵制的团团转,找不着北,结果只能站到桅杆顶上去俯瞰一阵。

摩挲着下巴沉吟半晌,他终于单提一脚,轻飘飘的落下,无声无息。

帐子有几个角,留着当值的哨兵,其余都接二连三的睡下了。他颇为无趣,独自一人饶了个圈儿,停下来自言自语道:“二哥说要与他谈,也不知这人到底靠不靠谱…”

随即他看到不远处有一顶帐子还亮着灯,隐隐约约从里头发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便慢慢的,偷偷的,一步一步向那里靠近…

渐渐的,声音愈加清晰,只听到:“嗯…嗯…啊…你…嘶…”一声低叹后,嗔道:“你,你轻点儿…”

之后又是一阵“嗯~嗯~啊!”两短一长的呻、吟。

“操!”他低声咒骂一句,叫的那个是个男人!“怎么一出门就撞见这不要脸的勾当。”

<

br>随后帐子上就投射出两具交缠的身影,其中一具姿势好像是着蹲着的,头埋在下方。另一具从他一条腿被抬到半空中的姿势来看,是半躺半卧的。

“他妈的,真晦气啊…”他捂住眼睛,欲哭无泪。大覃的人怎么都这么开放!他短期内都不能赌钱了。

刚转身要走,‘咻’的一声就从里头飞出来一柄暗器,他腾的一跃,跳开三丈远,两指一夹,夹住了暗器,咦?怎么软绵绵的?

“阁下偷听了这么久,哪能那么容易就走了?”从帐子内传出一把讥诮的声音,摇金撞玉般清冽。

“操,老子还怕你不成!”他最禁不得人激,当下便大踏步向帐子去,狠狠一掀开帘子,就见到里头一个好看的男人躺在软靠上,脸色潮红,额上的湿汗微微黏了一些碎发在鬓边,气喘吁吁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