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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个有洁癖的人。

我甚是关心两人的进展,八卦地问:“你们刚才,聊了什么么?”

眉妩略有些惆怅:“你一走,他就去沐浴了。”

我怅然之余倒有些意外。一般男子见到眉妩通常都会惜时如命,恨不能将一句话拉皮筋一般拉到十句话长,我刻意留给两人的独处时光,他不解风情地去洗个什么澡?

我凑到她耳边:“你是不是喜欢他?”

眉妩一愣:“你怎么知道?”

“连旺财都看出来了。”

“哎呀讨厌,又取笑人家。”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眉妩,我并没取笑你,估计师父是给你寻个上门女婿来相亲。然后,嗯,你懂的。”

眉妩回了一个“我懂”的眼神,却遗憾地一摊手:“可是,他并没有对我一见倾心。”

“你怎么知道?”

眉妩嗔了我一眼,“我自然知道。”

这倒也是,俗话说久病成医,眉妩见多了那种一见钟情的目光,经验丰富。耳濡目染之下,连带着我也练出了一双精光四溢的眸子。容琛双眸澄澈明净,深邃睿智,看着眉妩时的确没有那些男子的那股子激昂热烈,痴迷狷狂,端的是沉着从容,波澜不惊。

我拍了拍眉妩的肩头,“别担心,这世上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你?除非他不是男人。”

“你胡说什么呢?他当然是男人。”

我指了指里间:“你看过?”

眉妩红着脸蛋嗔道:“ 讨厌!我可不是那种偷看男人洗澡的人,不像你。”

我淡定地说:“我也不偷看,都是正大光明的看。”

行医治病,难免要见到男人的身体,所以,像我这种金刚罩面皮的女人,委实不多。但是,见到眉妩跟见到一颗白菜样的男人,更是不多。

我不由心里寻思,他这般淡定,到底是千帆过尽,还是审美观扭曲,抑或是,不喜欢女人?想到后一种可能,我一阵义愤填膺,这样的男人若是断了袖去,简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趴到眉妩耳边道:“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你知道吧?”

“知道,怎么了?”

我期期艾艾道:“要不,你把茶水送进去?顺便,咳咳,你不用拿走他的衣服,只需脱掉你的衣服......”

自从事了大夫这个行当,我便喜欢直来直去直接解决问题,就像遇见一个患者,甭管用什么药,只要能药到病除便行。

“啊呸呸呸,你个淫贼!”眉妩羞红了脸,一跺脚走了。

我羞愧地从袖管里掏出一方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淫汗,擦完才发现是包过脚丫子的那方丝帕......

这时,屏风后响起脚步声。

容琛从后面走了出来,换了一身素白的长衫,真真是晨如朝阳,暮如朗月。

我使了很大劲,才把眼珠子从他身上挪到茶盘上,挤出一坨笑:“公子请用。”

他端起茶水饮了两口放下,冲我笑了笑,笑容轻浅随意却极是生动撩人。

我初时以为他在看我眉间的黑印,后来发觉不是,每一寸肌肤好似都被一缕清幽的月光拂过。

我想世上没有一个女子能禁得起他的一记凝睇。那目光明澈通透,明净动人,像是深井之水,让人凭空生出一股要搅动起波澜的欲念。

渐渐有一股热力悄无声息地在耳廓涌生,我搓了搓面皮,挤出一丝干笑:“公子,我脸上有何不妥么?”我记得早起是洗过脸的,手指抹了下眼角,并无芝麻糊。

他笑盈盈望着我:“方才我听说,世上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眉妩,除非他不是男人。”

我挤出一坨无辜的笑:“啊,我说过吗?公子听错了吧?”

他抿唇不语,闲闲地靠着紫檀桌,骨节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冲着我挑眉一笑:“要不,你来验看验看。”

那素色长衫样式简单,腰带也只是随意的系了个结,衣襟松松垮垮的好似随时要打开。

我心里噗通一跳,觉得鼻腔里热烘烘的激流涌动。

他作势拉了一下腰带,似笑非笑。

我一手捂着鼻子,腾出另一只手晃了晃:“啊,不不不、敬谢不敏、敬谢不敏。”

他紧上一步,笑容极是诚恳:“无妨无妨,医者父母心嘛。”

我忙退了两步,不想他又紧上两步。

我稳住步子,挤出一坨慈祥的笑:“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第 3 章

他笑容一僵。

我伸手拽住了他的腰带,正色道:“师父说过,行医治病之时,要浑然忘我。”

他急忙揪住腰带另一头。

我与他扯着腰带两头实打实地拔了几回河,到底抵不过他的力气,腰带被他扯了回去。

我撸了撸袖子,正欲再战。

他撑着桌子一个鹞跃从窗户翻了出去,离了八丈远才停在一颗桃树下,颤抖着手指,面色微红:“你.....”

我拢袖暗笑,行医多年早就练就一坨金刚不坏之心,在我面前仗“势”欺人,岂不是.....想了半天,没想着合适的词,我回了灵夕阁,去洗帕子。

因为来了贵客,午饭极是丰盛,饮的是眉妩新酿的米酒,盛放在碧玉碗中。

师父他是个讲究人,每一种茶水都要配一种杯子。铁观音用紫砂,毛尖用琉璃,雪菊用白玉盏。眉妩也是如此,米酒一定要用碧玉碗盛放才好看。

可怜每次我吃个米酒都胆战心惊,生怕摔了玉碗,虽说神医日进斗金,但也经不起有一个烧包的师父和一个败家的徒弟。身为伽罗的财务总管,为了收支平衡我真真是操碎了心。

米酒入口酸酸甜甜,酒气香而不厚,薄而不淡,还掺杂一股淡淡的荷叶清香。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碗,由衷赞叹:“美味至极,阿妩你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救得了人,勾得了魂。简直就是一枚宜室宜家的贤妻良母型名医。”

她脸色浮起两朵绯云,却没有谦让,大大方方道:“你说的对。”

容公子像是被呛了一口,眼中闪过一道笑意。

他的吃相也真是好看,举手之际,风度翩翩。明明食用人间烟火,却有一种喝风饮露的感觉,颇为养眼。

眉妩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日,睡觉之前,突然恶狠狠的掐了我一把,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呲着牙道:“嗯,春梦。”

眉妩又掐了我一把:“讨厌啦,死丫头。”

我嘿嘿笑了笑,回到灵夕阁睡觉。

翌日一早,我照例天未亮爬起来去摘朝颜。旭日东升的那一刻,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扬的赞叹:“东海的日出,果然瑰丽雄伟。”

“你怎么也起得这样早。”

他手中托着一朵朝颜,放在我的金盘上,浅浅一笑:“嗯,有件礼物要私下送你。”

我不由一怔,有生之年,居然还有男人送我礼物!我扭头望了望太阳,的确是从东边出来的。

“什么礼物?”

他笑着卖了个关子,“很特殊的礼物。”

我着实好奇:“怎么个特殊法?莫非送我个相公?

他唇角一勾,无声而笑,眼眸中那璀璨深邃之处,似乎融了一天霞光。

白色长衫,只在下摆处绣了几枝修竹,衬着他高洁清雅,出尘不俗的面孔,如是画中人。相由心生,我想他应该是个极风雅的人,有轻微的洁癖,有不俗的品味,有一双能直窥人心的眼眸,却怀着一颗淡漠无谓的心。

我私心揣摩着眼前的这个人,不觉恍然失神,直到拿云在头顶上煞风景的叫了一声,我才发现自己还眼巴巴地望着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心里有点异样,闭了下眼睛。

“你在干吗?”

“嗯,念经。”

“念什么经?”

我眼睛睁开一条缝,干笑:“还是不说了吧?”

他莞尔一笑,柔声哄道:“还是说吧。”

我正色道:“色即是空......”

他噗的一声,转过身去。负在身后的一双手,骨骼清奇。

我一路念经跟着他到了负雪楼,进了书房。

他径直走到书桌前,回身对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走上前,他衣袖一抬,手伸向我的脸颊,我下意识得就往后一避,心突突跳了两下。

他的手指停在我的眉间,问道:“你眉间这印记,是天生就有么?”

我点头答是。

“眉妩会整容易容之术,没想过帮你去掉?”

“这印记溶于血肉,除非剜掉这块肉。比起头上嵌个大碗,倒不如顶一坨墨,你说是不是?其实这样也蛮好,出门在外十分安全,再说我自己也看不见。”

他幽幽道:“做人不能太自私,要多想想别人的感受。眉妩如此窈窕,大约也是因为每日面对着你一同用餐......”

我:“......”

他从紫檀桌上的笔架上取下一只细狼毫。阳光照着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有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

“来,我给你画一张画。”

我有点受宠若惊,实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还有人肯来为我画像。虽然师父和眉妩从未说过我丑,但几乎每个男人见到我,都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移开目光,可见我那霸气的容貌究竟有多么的男儿不宜。

他摊开一张宣纸,压上玉石貔貅镇纸,然后落笔。

屋子里静得一丝风都没有,连花香都格外浓郁。

他低头运腕,笔在手中行云流水,奇怪的是,既然是在给我画像么?为何看都不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将画递给我。

画中的女子,眉如远山,秋波灵动,笑靥恬美从容。裙裾翩翩,似乎一缕风起,她便可以乘云飞去。

真是一只生花妙笔。

“好看么?”

我真心赞道:“好看,这是谁?”

他望着我:“自然,是你。”

我愣了下,转而扑哧一笑:“你当我没照过镜子么?我哪有如此好看。”

“的确就是你,本来的模样。”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素来淡漠随意的面容难得的认真深沉。

“本来?难道我现在的样子,不是本来的模样?”

他指了指我眉间的黑印:“这并非胎记,是眉间轮的封印。”

我一惊:“封印?”

他点头。

我眼前一黑,颤着声道:“难道我是只妖精?”

“嗯,据说,”他顿了顿:“妖精都很美。”

......噗,心口中箭。

“如果去掉黑印,你便是画中这个模样。”

我看着画中女子,似乎是我,又似乎不是。

“你不信么?”

我委实有点不大信,我居然能长的这么好看?

“你稍等。”他去屏风后拿了一只小锦盒出来。

“坐下别动。”他将我按在铜镜前,从锦盒里挑了一团东西,在我眉间抹了几下,肌肤上有一种幽凉滑润的感觉,但随着那手指的移动,又在幽凉中生出一丝暖来.

他将铜镜举到我眼前。

我惊诧地说不出话来。黑印不见了,那药膏和肌肤融为一色,眉间光洁如玉。

我情不自禁赞道:“没想到公子易容之术如此高明,也没想到,我竟然这么.....耐看。”

我一向低调惯了,“好看”这个词,在嘴边滚了几滚,终咽了回去。

他在我眉间轻轻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

“现在你信了吧。”

我点头。

“若是没有这黑印,你其实,也是个,”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摸一个合适的词:“嗯,能看的姑娘。”

我忍不住挠了挠桌腿......只是,能看而已?公子你到底眼界有多高啊。

“你想不想去掉这个封印?”

“当然想,怎么去?”

他粲然一笑:“这个就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我心里一喜:“你是说,你可以帮我去掉?”

他含笑点头,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笑了笑,眼神温柔似水令人目眩,“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想到,你先答应就好了。”

......这,不好吧?万一让我杀人放火呢?

他似是看出我的担忧,当即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之事。”

......有些事虽然不伤天害理,但也不宜为之,我素来喜欢做有把握的事,这个充满了未知的要求,就像是一根无形的丝线,他随时可能来收紧这根丝线,让我去完成一件不可知的事情,究竟我能否做到,又是否愿意去做,都是未知。我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画中的女子清丽脱俗,眼中如有一汪春水,去掉封印,便如此画,不再是人见人惊的丑女,也许会有一些男子,为我倾心。

该如何抉择?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理智稍占上风。

“让我考虑考虑。”

“好啊,不过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

“去掉封印,你便可以开启天知,看到一些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笑问:“莫非是地底下埋着的金银财宝?”

他一字一顿道:“鬼魂妖灵,或是一些不洁的东西。比如夜间醒来,可能会看见床前飘着几只......”

他颇为体贴地打住了话头,含蓄地望着我。

我目瞪口呆,一身鸡皮疙瘩悄然降临。

他凝视着我,认真的问道:“你,还要不要去掉这个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