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拍马屁,师父我去给你找相公去了。”

“相公?”

“嗯,为师给你寻了个天下无双的相公,你可满意?”

“谁啊?”

师父瞪了我一眼:“他穿着婚服来伽罗迎娶,你难道没看见?”

我不由一怔,赫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容琛,他穿得正是一件大红的袍子,灿若云霞,映红了漫天的云。

难道是他?

我恍然失神,不知不觉,腰上环上了一只有力的臂膀,回过头,入目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夜明珠的光莹莹照着他疏朗的眉目,眼中的温柔,深似夜海。

他将我抱了起来,水珠滴落,如空山新雨,珠落玉盘,我彻底清醒过来,这不是梦,是他真的从水中抱起了我,而我,不着寸缕。

第 26 章

“你想干嘛?”我的声音居然有点发颤,金刚罩面皮已经七零八落溃不成军,耳根都烫了。我从没有离一个男人这样近过,而且还是这样“坦诚”。

他闷笑:“你想让我干嘛?”

这还用说么?“快放手啊。”公子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我用另一只手去推他,手掌放在他胸口,赫然发现,他的心也是噗通噗通的乱跳。他果然比我道行深,这种心跳,我已经全身无力,他居然还能从水里捞起我,托在臂膀里。

他放开了我,我也放开了挡他眼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起了池边的衣衫,挡住了胸前。被一个男人看光,若说是不羞怯那是假的,但若是露出羞怯的小女儿模样,我觉得局势会更难以掌控,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剽悍一些会让这种尴尬的局面很快平定。

要害部分被遮住之后,我立刻凶巴巴地质问他:“你怎么能这样”

“我在外面等你半天,见你不出来,怕你有事,所以进来看看。你那样睡在水中,会着凉。”

“你在外面叫我两声即可。”

他笑了:“你以为我没叫么,叫了七八嗓子你都没听见,我这才急了。”

“那你也不能进来,这是女池,且我,没穿衣服。”

他默了默,淡定地回答:“你也看过我。”

我忿然道:“我只看了你上半身而已。”

“那,公平起见,要不,你全看了?”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脸上发烫,咬牙切齿。

他柔声笑着:“快穿上衣服,别着了凉。”

“那你还不出去。”难道要我当着你的面,穿衣服?

他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却噗地一声闷笑:“我忘了说,你的身材很好。”

“......”我飞快的展开衣服,披上,终于发现,自己也有装不了淡定的时候,不光脸上发烫,身上也是热烘烘的,好似被火烤了一遍。

他仿佛算好了时间,我将将把衣服穿上,他回过身来,笑如春水:“你要我负责么?”

我正欲说不要,突然珠帘一声脆响,如急雨敲窗,早已睡下的眉妩竟然站在门口。

她惊愕地看着衣衫不整的我和容琛,如被雷殛,脸色煞白。

我像是被一盆冰水泼中,周身的热度瞬间降了下来。

“她在这里睡着了,我进来唤醒她。”容琛异常镇定,语气平和低沉,不带一丝杂念,纯净坦荡。

眉妩怔怔地望着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哦,这样。”她望向我,目光复杂纠结:“寐生有事,你速来。”说罢,匆匆走了出去。

我急忙穿好衣服,出了汤池。

“寐生怎么了?”

“他背疼,你不在,便去叫醒了我。”

背疼,难道是他的翅膀出了什么问题?我急忙跑回了君水居。

寐生佝偻着身子趴在床边,一双小手紧紧地抠着床柱,背上的驮包把衣服都快要撑破了。

“寐生,你什么了?”

他小脸苍白,泪光盈盈:“大师父,我背上好痛,快要死掉了。”

“眉妩你扶着他。”

我解开了寐生的衣裳,惊诧地发现,他背上的翅膀原本是蜷缩在一起的软骨,好似一夜间变硬了,撑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寐生啊一声惨叫,吓得我手指一抖,再不敢碰他。

“没事,他是要生出羽毛了。”容琛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拦住了我的手。

眉妩拿来了烛台,贴近了照着寐生的翅膀。

就着烛光仔细地看,翅膀上的肌肤犹如透明的一层膜,底下好似有许多金色的针尖。

我赫然想起寐生曾给我看过的那根金色羽毛,恍然道:“寐生,不要怕,你背疼应该是新羽刺破肌肤的疼。”

寐生一听反而嚎啕大哭起来:“大师父我不要翅膀,以前它们还可以藏在衣服里,现在长了羽毛,我再也藏不住了,怎么办,别人会把我看成是妖怪,大师父,求你现在就把翅膀去掉。”

我爱怜地抱着他:“寐生,咱们说好了的,等到了羽人国,你再决定留不留这对翅膀。”

容琛蹲□子,握住了他的小手:“寐生,你不是妖怪,你只是和我们不一样而已。你有翅膀可以高飞,你比我们更强大,你有我们都没有的东西,有我们毕生向往而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应该感到高兴和骄傲,寐生。”

不得不说,容琛的话很有感染力,连我,亦听得心中暖意如春生,对展翅高飞凭空生出一股向往憧憬。

寐生止住了哭泣,水亮的眼眸望着容琛。容琛抹去他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寐生,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只在意你在意的人的看法就可以了。你不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的,你是为自己而活的。”他再次望向我,仿佛这一段话也是对我说的,意味深长,暗有所指。

我低下了眼帘,心里闪过汤池里的一幕。

我承认他说的对,可是我怎么能无视眉妩的看法,她是我极亲的人。若我心里没有一丝的杂念,我自然也就无谓,可是我心里真的没有一丝杂念么?我清楚地知道,并非如此。

我拿来一枚宁神安睡的药丸,给寐生服下,又取出银针,为他活血止疼,药效上来之后,寐生终安睡过去。

眉妩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追了出去。

月华如水,廊下风灯摇曳,光如流星,照着她窈窕婀娜的背影,步履像是凌波仙子般轻盈。

“眉妩,你听我说。”

她停住了步子,背对我站在一盏灯下,海棠花娇艳慵懒,睡在迷蒙的光里,我看不见她的面容,却从她略带寂寞的背影上知晓她此刻的心情。

“我和容公子真的没有什么,我在汤池里睡着了,他唤了几次我都没听见,他怕我有事,所以进来看看。”

沉默中,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角,飘飘摇摇像是我此刻的心事。

“你不用解释。他不是我的,你若喜欢,不必让着我。”眉妩的声音轻弱无力,莫可奈何。

“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嗓子很涩,无法继续说下去。我真的对容琛没有一丝的动心么?

眉妩回过身来,牵强地笑着:“灵珑,你和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喜欢的东西你从来不和我争,我也一样,你喜欢的我也不会去争。”她顿了顿,“我是对他一见钟情,可是感情需两厢情愿,所以,他若是喜欢你,我会为你高兴。”

我从没见过她笑得这样别扭,像是爆嗮在骄阳下恹恹的花朵,毫无灵气和生机。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昶帝要杀我的时候,是她去东海哭来的鲛珠。

容琛是十七年来第一个令她动心的男子,她曾那样信任我,告知我她的心思。十年来,我和她亦亲亦友,除却师父,她是我最亲的人。可今夜,却是我和她最远的一天,站在她的面前,仿佛隔了万重烟水,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

我对容琛的动心,比得过和她十年的情义么?我扪心自问,结果自明。

人生并非可以率性而为,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

“我并不喜欢他。”我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违心之语,亦说得干净利落,只是心口小小的坠了一下。

“真的么?”灯光下,她蹙了蹙好看的眉,眉间的美人痣像是我心上的那一点情动,很小很小的一点,我想,我应该可以掐灭。

我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没有人能动摇我们的感情,不管将来你嫁给谁,我嫁给谁,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姐妹。”

“你说得对。”她温婉柔美地笑了笑,进了卧房。

我站在夜风里,抬眼看着苍穹上的一轮冷月,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口清爽的凉风并没有压下我心头的那抹纷乱,我似乎看见了一颗小小的相思珠,正在心里凝成。这个念头让我有点心慌,素来都是我为别人诊治相思病,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许会得。

我能医得了别人,可是何人来医我?

我将手放在心口,忆起昶帝的话,他说,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并不想去掉心里的相思珠,宁愿被相思所苦。

这个滋味,我终于懂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扔地雷的同学,搞得我不更新好有罪恶感,撒朵小花我就很满足了,不要破费啊。

接下来,我会写的越来越慢,因为要写到出海了,从没写过啊,一天五百字的磨蹭,还来回修改,请大家谅解。

剧透一下,这个出海没有郑和下西洋那样威猛啦,不是出海打怪,是出海被菜。

第 27 章

翌日晨起,寐生哭丧着小脸急急来找我,“大师父,我真的长出羽毛了。”

我好奇而激动:“让我看看。”

寐生脱掉外衫,果然,他的两只翅膀上长出了金色的羽毛,绒绒的像是刚生出的雏鸡羽毛,嫩黄娇柔,异常可爱。

我故意赞叹:“好气派的羽毛,金光璀璨,好生漂亮,若是飞起来,一定像是披着阳光。”

“是么?”寐生撅着小嘴,半喜半忧的小模样,可爱又动人。

“师父怎会骗你。”我将他的衣服系好,翅膀变硬之后,他后背上的驮包显得更大了,鼓鼓涨涨的十分怪异。看来,我需要给他置办几件特殊的衣裳,等他的羽毛全部长齐之后,就把翅膀露在外面,随时可以振翅飞起。

想到那一刻,我十分兴奋期待,因为展翅高飞其实是人类的梦想。

我领着寐生,和眉妩一起出府买布,巧极,在大门外,碰见了从外面归家的元昭。

眉妩立刻两眼放光,牢牢盯住了他。

元昭刻意避开了视线,只和我打招呼。眉妩却毫不介意,直愣愣地望着他:“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夜。”

这句话实在是内涵太丰富,元昭身后的几名亲兵齐崭崭地瞪大了眼睛,又齐崭崭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只是惧于元昭的威严,未敢哄然大笑。

元昭的脸色自不必说。

眉妩恍然不觉,直愣愣盯着元昭,对我挥了挥手:“灵珑,你带着寐生去吧,我和将军有事要办。”

我憋着一肚子笑,连连点头。

元昭一看情势不对,掉头要走。

眉妩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柳眉倒竖:“你今天敢走试试。”

说也奇怪,元昭竟然不走了,扭过头对眉妩道:“这段时间我忙于公事,未在府中。姑娘放心,抹药之事我定会放在心上。”

眉妩娇哼了一声:“将军你已经没有信誉可言,这事,我要亲自办理,以后每天晚上,我去你房中找你。”

这对话,越发的让人浮想联翩了,连维憋得两只肩膀直抖。

元昭扭头进了大门,眉妩紧随其后。于是,那几个亲兵和连维便放肆地哄然大笑起来。

眉妩还不解地回头:“你们笑什么?”

我对她挥了挥手:“没什么,你和将军快去办事吧。”

我一向自诩自己事业心很重,责任感很强。眉妩比我更甚,力臻完美,近乎苛求。可惜的是,她这一次遇见的是对容颜毫不介意的元昭,根本不予配合。看来不光是情侣关系,便是这医患关系,也是一物降一物。

连着几日,我都没有看见容琛,元昭也是早出晚归,看来果如容琛所言,昶帝把出海日期提前了。

初八这日,昶帝禅位于太后,整个京城惊闻这个消息,如同炸了锅。

我听到这个消息,倒不是很意外,因为那日在太后宫中,昶帝已经表露了这个意思,我已有了心理准备,而京城百姓,满朝文武却是第一次接到这个消息,无异于惊天霹雳。

四十二岁的太后成为史上第一位女皇,也是史无前例的母承子业的女皇。不得不说,昶帝的惊世骇俗之举,还真是让人无语惊叹。自古以来,帝位都是往下传,他反其道而行之。细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他尚无子嗣,亦无兄弟,将来寻仙回来,太后还能将帝位交还给他,若是传给别人,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初九这晚,容琛终于回来,告知我和眉妩,明日辰时,船队将从运河出发,正式启程出海。

这一晚,元昭也从营中归来,送了元宝去安国公府,将元宝托付给安国公照顾。听容琛说,前日,元昭抽空和安国公定下了婚约,如今元宝成了安国公倒插门的小女婿。

紧张、忐忑、害怕、向往,诸多情绪混杂一起,我几乎一夜未眠。翌日一早,我和眉妩带着寐生,还有大包小包一车东西,和容琛一起到了京郊运河外。

这条运河是昶帝登基初年派人开凿的,两头分别通向江南和东海,每年他都要乘坐龙舟去江南游玩,美其名曰巡查官员,体验民情。随便带回数千江南佳丽,可惜的是,昶帝因隐疾而无法布云施雨,导致集体大旱,于是,昶帝的后宫成为有史以来最为风平浪静,友好和睦的后宫,大家谁也不嫉妒谁,互为闺中难友。

沿着青石板走下河岸,此刻,晨曦初生,河面上薄雾蒙蒙,笼着一幕袅袅飘散的轻烟,像是一副清淡水墨。

河边停靠了十六只海船,船身皆是褐红色。领头的一只海船,高大如楼,共有三层,长约三十丈,有九桅十二帆。船头雕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鎏金巨龙,神气嚣张,耀武扬威,看上去十分巍然雄伟。

寐生仰着头,看着高大的龙舟和其后的船队,好奇问:“怎么有这么多船?”

容琛指着龙舟道:“这是陛下出巡江南时所用的龙舟。后面的分别是粮船、淡水船、战船、货船、兵器船等,盛放我们出海时所需的各项物质。”

“容叔叔,这些日子你就忙着准备这些东西?”

“是,这么多人出海,需要的东西很多,一样不可或缺,要计划周详,不出纰漏。”

寐生偏着头问:“很多人出海吗?”

“三千人。一千神威军,二千御林军。相对于西征东伐来说,不过是一只骑兵的数量而已,若不是陛下急着出海,光那一只建造中的巨大龙舟就可以放下二千余人。”

我不由奇道:“陛下不是让元昭训练了一只水军么?为何又带了御林军出海?”

容琛眯起眼眸:“这道理一想便知。神威军听元昭号令,万一在海上发生兵变,昶帝岂不是束手就擒,凶多吉少。所以他只挑了一千神威水军,龙舟上放的是他的亲信御林军,那一千神威水军,放在后边的船上,元昭随侍他的身边,不便和后面几只随从船联络,这样他才能放心。”

我不禁为元昭抱屈:“元昭为他东征西战,他却如此对他。”

容琛叹:“功高盖主,历来帝王都忌讳臣子名声太盛。”

眉妩忿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真是个心胸狭隘的暴君。”

容琛摇头:“你不了解他。若是胸无点墨,平庸昏聩,又如何打下这一片江山。他胆识过人,聪明果决,也很有雄才伟略,可惜,性格不全,”顿了顿,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他的病,也会让他的性格有所改变。”

我脸上一热,小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有隐疾?”

“你师父对我说过。”

“师父他还真是和你无话不谈。”

“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笑意消失在他的唇角,他的目光悠远起来,投向平静的河水,若有所思。

晨光高照,河面上金光跳跃,像是洒满了宝石,一点一点都是斑驳零散在时光里的记忆,泛着撩动心绪的光芒。

这时,一队队的货车,源源不断从河岸上下来,停在船旁。工人卸下货物,有条不紊地往船上搬运,各个船旁都有监工,身着御林军服,腰佩宝刀。河边熙熙融融如同商贸港口,装运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

容琛身着官袍,指挥若定。

金色的阳光凝结在他眉梢,衬着他一双深邃莫测的明眸。关于出海寻仙,他从未露出过一丝的犹豫和彷徨,他越发的坚定从容,安然自信,无疑也给了所有人一份信心,所有被选中出海的人,除却有昶帝的巨额赏银之外,也都抱着一份寻仙的向往。

“玄羽来了。”眉妩指了指远处。

河岸上,玄羽带着数十位道士走了过来。晨光中,俊颜玉色,神清气爽,一身崭新的道袍,飘逸在晨风里,越发显出几分道骨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