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个五年级的孩子姓夏,他爸爸是军区大院儿的一位师长,对严肃家里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也认识严明。

于是笑着朝严肃扬了扬下巴:“肃哥,兄弟们替你出气呢,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严肃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靠着墙角一身泥巴,脏兮兮的呜呜哭泣的倒霉蛋,眉头紧皱:“我请托你帮我出气了吗?”

“不是…她妈害了你妈,让你成了没妈的孩子…”

“砰!”秦少爷的话没说完,就被严肃一拳打断。

是的,少年严肃最烦的一句话就是有人说他是没妈的孩子。不管是谁在他面前说这句话都没有好结果,谁说揍谁,狠狠地。

“嘿!干什么你严肃!”秦少爷被打的一个趔趄,直起身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猛地扑过来,“你他妈打我!”

严肃飞起又是一脚,直接把人踹飞:“打你怎么了?你不能打啊?”

呼啦一下,七八个孩子一起围住了秦少。

严肃抱着胳膊冷笑:“你们要一起上?”

一起上是不可能的,秦少身边的这些孩子们基本上都被严肃以各种理由揍过。

其中有两个家里的老人正好跟严老在一个大院里住着,当初被严肃揍了之后,孩子的家长曾去严老家里讨公道。

结果,严老爷子只给了一句:小孩子打架,大人瞎掺合什么?就把人给打发出来了。

所以大院的孩子们在被严肃揍过之后又不能去找家长的情况下,大多都见了他躲着走。

那么今天,在严肃这位瘟神叉着腿抱着肩,黑着脸对着这些崽子们冷笑的时候,七八个孩子里有五六个背上生了一层冷汗,剩下的双腿也有些发软。

“打不打?”旁边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顾易铭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笑得没桃花还灿烂。

“打什么打!”秦少揉了揉下巴,哼了一声:“走!”

“走了走了!”

“就是,走了,回家吃饭!”

“我妈妈说带我去看电影呢今晚,走了!”

一群崽子得到老大的命令,立刻拎起书包准备开溜。

“站住。”严肃冷声喝道。

七八个崽子们吓了一跳,一个个惶恐的回过头来看着那个瘟神。

严肃伸手指着严明,冷声说道:“你们看清楚了,他姓严,叫严明。我严家的人不管怎么样都轮不到你们来多手多脚!”

这是…要报仇?崽子们一个个互相看了一眼,身上的筋都绷了起来。

“你!去把我弟扶起来,你,你——拿了他的什么东西都给老子还回去!”严肃指着那两个拿了严明书包里的钱和糖果的少年,“这次爷爷我饶过你们!再让我看见你们他妈的干这种欺软怕硬的事儿,你爷爷我打掉你们的狗牙!”

小崽子们没一个人敢吭声,被点名的立刻行动起来,扶人的扶人,还东西的还东西。

张硕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到严明的面前,示意他擦擦脸。

严明怯生生的接过手帕,低低的说了一声:“谢谢哥哥。”

严肃看着那帮崽子们都走了才转头瞥了严明一眼,冷声哼了一句:“没出息。”便昂头挺胸的走了。

二十年的时光,整个京城都变了几变。

少年时的那条街早就没了踪迹,那所子弟小学也已经搬迁。

当初欺负过严明的小崽子们如今也各自成家,军界,政界,商界,各自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崭露头角。当然,也有不成器的几个人已经连通他们的父母消失在这些权贵们的视线。

但那个下午的事情,尤其是少年严肃逆着夕阳暖暖的阳光说的那几句话,却深深地印在严明的心里。

你们看清楚了,他姓严,叫严明。我严家的人不管怎么样都轮不到你们来多手多脚!

虽然从妈妈带着他跟爸爸住到一起开始,严明就不喜欢那个家。

爷爷正眼都不看他一下,两个叔叔难得回来一趟也不理会他。姑姑更是视他为透明。

严明曾经在没人的时候问妈妈,他可不可以不去爷爷那里,他很想回以前的那个家里去。妈妈不但没答应,还把他训斥了一番,并告诫他以后这样的话永远不能说。

他不以为然,一直觉得严家的人都把自己当成外人,他怎么讨好爷爷和叔叔姑姑们,他们都不会喜欢他。

直到那个下午,那个一直把自己当成毒瘤的哥哥帮他打跑那些坏蛋,并理直气壮地说出那样的话。

严明才忽然明白,原来哥哥一直把我当成严家的人,把我当成他的弟弟。

三十多层的楼顶上,寒风呼啸。一颗烟没用多久就燃烧到了尽头。

严肃抬起手看了看明灭的烟头,抬起左手轻轻地一捏,火星熄灭。烟头被弹了出去淡淡的说道:“事情过去很久了,我都忘了。”

“哥,你能忘,可我永远不会忘。”

“行,那你就记着吧。”严肃淡淡的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你现在改了姓,但你身上还是流着严振国的血。有些事情,就算你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发生了。”

其实他根本没有忘。

那件事情之后,顾易铭还问过他:肃哥,我看你挺烦那小子的,为什么还管他的闲事儿?

当时的严肃冷冷的笑了笑,给了顾易铭一句话:因为我知道,他从心里不愿意自己姓严。他不愿意的事情,我都要做。

事实上,这也不是严肃的心里话。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少年的他根本说不明白。

直到后来父亲跟尚雅慧离婚的时候严明毫不犹豫的改了自己的姓,严肃才明白原来这个弟弟从一开始就厌烦严家,他从心底里不想跟严家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说到底,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是啊。”尚昭辉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不想自己是严家人,哪怕随便谁都好,只要不是严振国,他想他都可以跟严肃成为好兄弟,像他跟顾易铭张硕那样。

只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能选择,唯独不能选的就是父母。

严肃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下去,他早已经放开,没什么可纠结的了。于是岔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去?留下来过春节吗?”

“不了。”尚昭辉摇摇头:“慕云下个礼拜在巴黎有秀场,我要回去陪他。”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的飞机。”尚昭辉略带乞求的看着严肃:“哥,我有件事情想请你答应。”

“什么事?”严肃又点了一跟烟。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的妈妈?我…”尚昭辉小心的看着严肃的脸色,“我想替我妈妈去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严肃沉默的吸烟,一口接着一口。直到他把一根烟抽完都没说话。

尚昭辉以为他一定会拒绝,凄然一笑想要说算了的时候,严肃却缓缓地点了点头:“走吧。”

严肃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身后发愣的尚昭辉,皱眉:“你到底去不去?”

“啊!去!去!”尚昭辉回过神来,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墓园里,四季常青的植物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很多墓碑跟前都放了鲜花。春节是万家团圆的节日,失去亲人的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过来给底下的亲人送去一份思念之情。

尚昭辉怀里抱着一大束白菊放在盛瑾玉的墓碑前,然后缓缓地直起身子,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阿姨,今天我是替我妈妈来的,这个时间,她或许已经去到你们那个世界了。她以前做了错事,罪孽深重,到了那边我想你也不会原谅她的。但我还是想替她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严肃站在尚昭辉的身边,专注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根本没去在乎尚昭辉说什么。

妈妈,我五岁那年被王阿姨家的波斯猫挠过一爪子,从那以后我就不喜欢猫,每回见了都拿小石子砸它们,追的它们不敢回来。

可是你告诉我,做人不能迁怒他人。挠我的只是王阿姨家的猫,不是所有的猫。人分好坏,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坏人。猫也一样。该是谁的错只是谁的错,跟别人无关。

当时我根本不明白你的话,直到后来你离开了我,然后那个可恶的女人带着她的儿子进了我们家…

其实我当时多么恨他们两个,恨不得也把他们从楼上推下去。

可我没有,因为你告诉过我不能迁怒。

今天,那个女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虽然我不信神灵,但我也觉得她肯定会下地狱的。

但她的儿子是没错的,我想你也不会怪他,对吧?

妈妈,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

我快有自己的孩子了。等他出生了我会带他来看你。

把你跟我说过的话都教给他,让他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妈妈,又要过年了,我很想你…

尚昭辉办完尚雅慧的遗体捐献手续之后便飞去了法国,一直都没有回来。

后来慕云接受N&B娱乐公司的召唤,回来给一部电影的男二号试镜的时候,尚昭辉陪着来了一趟J市,跟宁可见过一面。

二、除夕

严肃则在当日下午回了Q市,继续忙他该忙的事情。

前阵子结婚,严肃休了个长假,这会儿春节他就不好意思再休假了。只是今年是他结婚的第一年,怎么说也得带着媳妇回家吃团圆饭。

聂伟箴体恤下属,准他除夕日的下午休假,初一下午回来。满打满算二十四小时的年假。

严上校无赖一样靠在大队办公室的沙发上嘟囔:“这应该是咱们墨龙成立以来年假最短的一次。”

聂大队长笑骂:“胡说!最短的年假是值班。你不满意啊?不满意去替罗小杰值班去。”

“别,别!好歹也是年假,是头儿你对我的一片关照,我怎么能不要呢!”

“回家后,替我跟老爷子拜个年。”聂伟箴笑着拍拍严肃的肩膀,“等你回来,咱们好好地喝一场。”

“咱们喝一场?”严肃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半斤倒也敢跟自己这个千杯不醉叫板了?

“是啊,怕了?”

严肃好不容易忍着才没笑喷,绷着脸站直了身子:“报告!不怕!”

“很好,去吧。”聂伟箴浓黑的剑眉带着笑意。

“是。”严肃高声答应了一声,又垮了军姿,嘿嘿笑问:“头儿,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聂大校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一点深情被这厮给灭的踪迹全无,咬着牙一抬脚踹过去:“你特么才受刺激了呢,滚!”

过年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透着喜洋洋的年味。

严肃驱车如飞从Q市一路往北进京,却不急着回家,直接去了国际机场。

还有半小时宁可的飞机就到了,严上校要接着老婆一起回家过年,新媳妇第一年拜年,决不能错过刷红包的机会。没办法,有孩子了嘛,需要奶粉钱。

(咳咳,上校你这想法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不得气死啊?)

宁可这段时间一直在宁远昔那边,此时她再回来已经是怀孕两周的准妈妈了。

严肃在拿着军官证托关系找熟人直接去飞机跟前接人。

看见宁可穿着一件大红长款羽绒服,带着毛线帽子围着围巾从飞机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严肃恨不得直接踩着人头跳上去,抱着老婆再踩着人头飞下来。

“宝贝儿,给我。”严上校接过老婆手里的行李箱,“行李应该办托运啊,你这个时候能提这个嘛?”

宁可无奈的叹息:“拜托,只有随手用的东西好吧?我妈就为了不让我提东西,差点连我都办了托运。”

“嗯,把你办托运可不行,托运行李的机舱可不舒服。”严肃开心的把人搂过来,照着脑门狠狠地亲了一口,“想死我了。回家!”

“不等行李了?”宁可拉住了严肃的手,“有给爷爷他们带来的东西呢。”

“还真有托运的行李啊?”

“那当然了,不然你们家人不得笑话我妈不会办事儿啊?”

“谁敢。”严肃咬牙哼哼,“谁敢挑我丈母娘的理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宁可懒得理他。

严肃把宁可送到机场的咖啡馆里,要了一杯西柚茶让她乖乖的等着,自己去拿行李。

不得不说,宁远昔认真应付起谁来,那是相当的周到。

严肃从行李处拎了两个最大号的登机箱出来时,贴身的T恤都被汗浸湿了,冷风一吹,嗖嗖的凉。

老严家四合院里今年过年来的人比较全。老太太是头一天回来的,大忙人严振国也推了应酬回来了。严振华夫妇是当天到的,严谨小两口没来。严振东一家三口都在。严振芳回了江南,苏陆宇却留下了,说是初二要值班,就不来回折腾了。

严肃宁可两个人是踏着年夜饭的时间进的四合院的大门。

今年四合院里年味很浓,春联,福字,开满了梅花的梅树上还挂了一闪一闪的小彩灯。

一进院门就听见屋子里有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严肃笑着跟宁可:“这回老爷子该高兴了。”

宁可忽然想起罗澜跟自己说去年过年的时候老爷子大耍了一顿脾气,年都没过痛快的事情,也忍不住笑了:“今年人该是齐了。”

“爷爷——”严肃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嗓子,“我回来了!”

堂屋厚厚的门帘子哗的一下被掀开,苏陆宇头一个冲出来:“大哥!大嫂!回来了!”

“你小子,今年也在啊!”严肃看见苏陆宇很高兴,抬手给了苏四少当胸一拳。

“哎呦…”苏上校借势往后移到,差点踩了严哲的脚。

“四哥!”严哲闪身躲开苏陆宇那只大脚,“干嘛啊你!站都站不稳了!”

如此一闹,里里外外的人都出来了。

严肃把手里的大行李箱交给苏陆宇:“喏,帮忙拿进去。”

苏陆宇接过两个行李箱后身子又歪了歪,哀嚎一声:“哎呦!什么东西啊这么沉!”

几个人进屋,严肃拉着宁可先去老爷子跟前规规矩矩的问好:“爷爷,奶奶,过年好哈!”

严老太太笑道:“就属你们两个回来的晚,还就属你们拜年早。”

严老爷子也很开心:“好了!人齐了!开饭开饭!”

“开饭!”严老太太看了一眼旁边的俩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