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嫣恨恨,这个乡野丫头不知用什么招数迷住她那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表哥,瞧那小人得志模样,明知她的丈夫此时有难,还要故意在她面前炫耀,令人作呕。

茱萸可不知道这些,她只当是完成了任务,苏朝歌到底是否要为宣谨言说好话她也左右不了,况且,她也相信苏朝歌的分寸。

回到府中,苏朝歌不在,茱萸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便去找夙语,夙语也正在忙,房中放了好些打开的箱子,都是已经摩挲得发旧的书简,夙语正忙着归类,茱萸来了便伸手帮忙,一边感慨夙语先生真是爱读书,从燕到晋,一个柔弱女子,居然能把这些书都随身携带,不知道要费多大周折,夙语却莞尔一笑告诉她,都是风太师搜集来赠与她的。于是,茱萸脑中就不受控制的想到苏朝歌说的“父母双全”说法,再仔细打量夙语,虽不比风羽姑娘年轻靓丽,但夙语身上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沉静之美,让人心安,让人坐在她身边觉得舒服,配国色天香的凤古也不算屈了他。

“这么瞧我做什么?”夙语伸手在她面前轻挥。

这打算她当然不敢说,但是她可以旁敲侧击啊!从夙语先生师从哪里问起,夙语没有回避,告诉茱萸她出生在燕国,家中小有积蓄,自己是家中长女,父亲妻妾五人生了九个女孩儿,就是生不出儿子,父亲去算命知自己命中无子便放弃了,把她们姐妹九个当男儿一样教导读书习字,后来家道衰落她便开始在诸侯国中流落,听得茱萸心酸,一个柔弱闺秀在乱世中求生是多么不易,于是此时深深赞同苏朝歌那句虽不怎么中听但实在的话:在苏府颐养天年吧。

“眼圈都红了,茱萸,我没那么惨,你看,虽流落,但也一直遇到好人,九公子、风太师,现在又遇到你和苏将军,也许,我就真在你们府中颐养天年了呢。”夙语笑着,眼神温柔慈祥,茱萸不住的点头。

茱萸和夙语用了午饭回房休息,躺着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闹心宣家的事,倒不是因为白嫣的哭哭啼啼,而是二夫人的云淡风轻,若真说起来,白嫣嫁过去没多久,和宣谨言的感情自然不能与二夫人相比,二夫人陪伴宣谨言多年,担忧自然更甚,可二夫人没跟自己诉苦,没让自己回来求苏朝歌施以援手,是不想为难她吧,二夫人一向很体谅别人,不知道苏朝歌会不会帮忙啊。

苏朝歌今日回来的很晚,一身酒气,一进房便扑到床上,还伸手去拉茱萸,被茱萸嫌弃的拍开了手,让丫环去准备热水熬醒酒汤来,喝完汤泡在浴桶里,苏朝歌眯眼笑着看茱萸,又习惯性的朝站得远远的茱萸招手:“小茱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又来了,茱萸翻个白眼,抱着衣服过去放到旁边高凳上:“苏朝歌,快洗,别发疯了。”

茱萸坐在床头翻着从夙语那里借来的书,一看入了迷,等发现苏朝歌没动静时书已翻了大半,赶紧跳下床去看,此人已向后仰着头靠在浴桶边上睡了,托这一桶变凉的水的福,苏朝歌这一晚打了好些个喷嚏,扰得茱萸也睡不踏实,总是半睡半醒的,好像听到苏朝歌嘟囔着“小茱,我好喜欢你呀”,茱萸虽心中一甜但也挡不住满头的黑线,这人梦话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第二天,苏朝歌清醒了,抱着脑袋说头疼,茱萸一边给他轻揉着头一边追问他昨晚到底和哪个喝酒到那么晚,苏朝歌笑嘻嘻的说是他外公,茱萸以为白老爷子也是有些坐不住,所以要外孙给自己的孙女婿帮把手,所以也没多想。

快到午时,苏玉来了,说已带人接了九公子和荣安县主,马上就到了,茱萸又惊又喜,饭碗都差点失神摔在桌上,惊的是九公子是燕国质子,以前与苏朝歌同朝为官,还是顶头上司,这么大喇喇的与九公子来往不怕晋王起疑不怕别个同僚泼脏水吗?喜的是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见一见蘼芜,但权衡之下,还是扯住苏朝歌袖子,用眼神要求苏朝歌给出解释。

苏朝歌手一摊:“九公子所住驿馆前日夜里走水,都烧毁了,昨日晋王与我说要我收留九公子和荣安县主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住所再说。”

“这么大晋都连安置九公子的地方都找不到吗?”骗谁啊!

苏朝歌握住茱萸的手,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晋王是想试一试我对晋国是否忠心吧,总得要找个理由,那把火也许就是晋王命人放的也不一定。”

“苏朝歌,那我们……”他这么一说,茱萸的肩膀立刻抖了下,能不抖么,都被晋王惦记上了,好可怕。

苏朝歌就轻松的把她揽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安抚道:“晋王不过是测试,我们不给他抓到把柄就是,再说,你不是一直想见蘼芜,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又不让人起疑。”继而又笑着调侃,“女侠,请问你以前不怕死的劲头哪里去了?”

茱萸两手抵着他的胸膛,听他让人安心的笑声,想到昨晚某人的梦话,茱萸也“不要脸”了一回硬气回答:“还不是都怪你,被你给宠得胆子都没了。”

苏朝歌先是一愣,继而开怀大笑,也不管丫环在旁侍立,捧起茱萸的脸吧唧就亲了下脸颊,臊红了一屋子人的脸。

茱萸深刻的认识到:跟苏朝歌比不要脸,她到底还是嫩啊。

脸红归脸红,总是要和苏朝歌一起去门口迎接贵客的,赶紧打扮了一下,换上正式的衣服,本想戴凤古送的玫瑰花簪,刚拿起就被苏老爷轻拍了下手,某人那不屑的眼神……茱萸作罢,换上苏朝歌后来买给她的并蒂莲花簪,某人这才满意。

这是离开燕国神宫后茱萸第一次见到姬元瓒,她发现姬元瓒脸沉得厉害,蘼芜走在他身旁却是一脸笑意,看的茱萸不解,尤其,当到花厅中坐下后,姬元瓒锐利的眼仿佛刀子似的刮过茱萸的脸,茱萸思忖半天,她也没得罪过姬元瓒啊,非要说得罪,难道是她和凤古悄悄逃离神宫的事?可那也不怪他们啊,任谁都要被烤成全羊了但凡长了脚都不能坐以待毙吧?

同样不能理解的还有苏朝歌,但他首先是不爽姬元瓒的眼神,那么直勾勾的!当人家丈夫死了吗?不爽过后,苏朝歌有了疑惑,茱萸在神宫的日子,姬元瓒每次去见她和凤古都是和他一起,并没有单独和茱萸相处的机会,若说姬元瓒对茱萸一见钟情暗生情愫什么,那他只能说:真瞎啊……排除这个,后来神宫被毁,茱萸已无丝毫利用价值,就算跑了,也不会对姬元瓒有丝毫影响,那他那种近乎于仇恨的冰冷眼神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茱萸那个好姐妹,一脸的笑,要看好戏似的。

四个人,各怀心思静默了半天。

☆、第77章 彻夜未归的苏老爷

苏朝歌大张旗鼓的命人把苏府位置最好的、东南角的院子腾了出来,还特意买来二十几个手脚伶俐的奴才伺候着,还特意从燕国请了一位生动一时的厨子,转给姬元瓒烧菜,不可谓不周到。

茱萸想起在燕国神宫时总是见这两人同入同出,感情很好的样子,如今看来,果真非虚,从没有大梦想的茱萸甚至有天晚上和苏朝歌“畅想”,如果姬元瓒不是燕国的公子,不被燕王忌惮,就在晋国,和苏朝歌一起,也不做官,做两个有钱的闲人多好,当时苏朝歌揽着她已快睡着了,被她一番话笑得神采奕奕,把她的头往自己胸口按了按说:“看这孩子困得都说胡话了,快睡吧。”

她都说了“假如”,苏朝歌这个坏蛋。

“苏朝歌,我能不能去见蘼芜?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当然能不见就不见,本公子对你那个朋友可相当不喜欢。苏朝歌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着:“作为女主人,你当然要去看望下荣安县主,当然,最好不要走动得太勤,人多眼杂,于我们于他们都不好。”

茱萸猛点头:“我知道,苏朝歌,你最好了。”

“少灌*汤了,你那点小心思我会不知道?快睡吧。”

茱萸很快睡着了,苏朝歌没她那么好命,他此时精神着,略烦躁,驿馆不管是谁烧的,总归是要而且也成功的把火引到了他家里,若他独身一个挥挥衣袖说走就走也罢了,还有个她,还有个家。

茱萸去见蘼芜之前有些忐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衣服也检查了两遍,芳儿的眼神开始变得疑惑,也是啊,那院子此时的主人是姬元瓒,她这么在意仪容,难免不让人想歪了啊,思及此,让丫环先去荣安县主那里通报一声方才起身。

走过去的时候,蘼芜等在院门口,近三年未见,蘼芜身量长了许多,原本略微丰腴的两颊也瘦了下去,成了一张俏丽的瓜子脸,眼睛大大的,配上秀气的眉毛,小小的粉润的嘴巴,垂于身后的三千青丝,头上简单的装饰,整个人显得明媚而阳光,相比之下,已将头发全部梳起露出额头的茱萸小妇人气十足。

一番虚礼后,茱萸又去见姬元瓒,被不软不硬的挡了回来,茱萸也没在意,随蘼芜进房,屏退了丫环,两人凝视着对方,终于是茱萸忍不住激动,红着眼圈先喊了一声“蘼芜”,蘼芜也红了眼圈,冲过来抱住茱萸,低声啜泣:“茱萸,我一直好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

天知道蘼芜第一次听说苏朝歌的夫人是茱萸时她的绝望,她一路追寻苏朝歌那么久,一点希望都没看到就已经被告知了是死路一条,她承认,在宣府看到茱萸的时候,看到在神宫中曾经那么卑微瑟缩的茱萸变得光彩熠熠时她心里失衡了,她看到听到了贵夫人们对茱萸的奉承,也看到她不再瑟缩而是落落大方的回应,最重要的是,茱萸是苏朝歌的夫人,是苏朝歌深情呵护的正妻,她甚至想,如果当初被抓走的不是茱萸,那今天陪伴在苏朝歌身边的该是自己啊,可惜,一切都不能回头重来,她在说服自己忘了苏朝歌,忘了救命之恩。

直到刚刚,见到茱萸红了眼圈,听到她颤着声音喊自己的名字,蘼芜才终于不再暗暗的怨恨茱萸,她认命了,是命运如此,谁都不能改写,再说,自己能有今日县主的荣光不也是占了茱萸的身份吗?世上不止有苏朝歌一个好男子,她总会遇到命里该遇到的那个人的。

打开心结的蘼芜真心的拥抱了茱萸,两人坐下,喁喁细语,互诉别后遭遇,蘼芜越听越心惊,比起茱萸几次面临死亡的遭遇,自己的那些只能称之为“经历”,几乎可以一句话说完,茱萸能得到苏朝歌的垂青也许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吧。

“蘼芜,我不好总来看你,怕给你带来麻烦,你若是有事情就让丫环去找我。”看看铜漏,实在不适合再叙旧了,茱萸依依不舍告辞,一步三回头。

送走茱萸回来,丫环来请,说九公子请县主一起用午饭,蘼芜抬脚便去了,一扫之前哀哀戚戚的表情,这令姬元瓒皱了皱眉,眉一动也扯动了脸上的疤,看着怪吓人的。

“与苏夫人故旧重逢看样子你还挺开心?”姬元瓒问道。

蘼芜夹了块酥肉放进嘴里秀气的嚼完咽下去才答姬元瓒的话:“当然开心,我和茱萸自小情同姐妹,看她得此良人佳婿,终身有所依靠,我当然替她开心,倒是九公子,看您的脸色,好像是见不得茱萸这么幸福呢?”

“是吗,可能是我惯不会伪装吧。”姬元瓒也不客气。

蘼芜笑了:“九公子你不必嘲讽我,我知道,我说的话一直以来,你是每个字都不信的,没关系,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唉,吃饭吧,这燕国厨子总是放好多盐巴,太咸了,九公子觉得呢……”

姬元瓒握着筷子的手随着蘼芜的自言自语而逐渐用力,装吧,等亲眼看到苏朝歌和茱萸亲密无间的时候看你还装得出吗!

茱萸这边正准备了好酒好菜,准备向苏朝歌抒发下和蘼芜见面的喜悦,苏朝歌这一晚却彻夜未归,连苏玉都没回来报个信,主仆俩像失踪了似的。

茱萸守着一桌子的菜,忐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了,她知道自己受伤已被诸多有心人利用,引得近来朝堂上波谲云诡,加上姬元瓒刚刚被送到苏府,苏朝歌就不归,这要是没事,谁信啊!

苏朝歌,他不会也被晋王给软禁在宫中了吧?茱萸心惊肉跳,坐不住,在花厅里走来走去,手搓得通红,她盘算着如果苏朝歌真的出了事自己要怎么办,想来想去,只有两个人可以指望的上,凤古和白老爷子,可白老爷子虽然曾是朝廷重臣,能到宣谨言面前要人,可那是要她啊,当时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苏朝歌可是朝廷命官,晋王若打定主意不会那么轻易放了的,然后,茱萸又想到了凤古,苏朝歌说过凤古曾想要他帮忙去复仇,苏朝歌给拒绝了,难道是凤古一怒之下……茱萸使劲摇摇头,想把这个念头驱除脑海,凤古先生,应该不会的。

应该不会的吧!

茱萸一夜未睡,生生熬出两个黑眼圈,东方刚露鱼肚白的时候她自己去端了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洗了脸,冰得立刻就精神了,让芳儿找了件孔雀蓝的衣裙,又派人去准备马车,再等一个时辰,苏朝歌若还不回来她就要出去了。

白老爷子刚刚用过早饭,正悠闲喝着丫环刚端来的茶水,家仆跑进来禀告说少夫人来了,白老爷子白眉一挑:“啥?啥玩意?哪个少夫人?嫣儿?”

“外公,是我。”随着这一声,等不及繁缛的通报之礼的茱萸已闯了进来。

白老爷子上下打量茱萸一眼:“大清早的红了眼,和朝歌拌嘴了?打架了?”

茱萸扑通就跪下了:“外公,苏朝歌一夜未归,往常晚归都会派家仆回来报个信,昨天却音信全无,我等了一夜,实在担心,只好来求外公您做主。”

白老爷子拈着长长的胡须,不甚在意说道:“年轻公子,又风流倜傥,有个应酬有个红颜知己,一夜未归算得什么大事?只是去玩了吧!”

“不会的!苏朝歌不是那种人。”

“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外孙我都不敢保证他不是那种人,你怎么敢说?凭外面传的什么箭伤衣不解带什么的?那,你就当他被人关了酒,醉在谁家床上了,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个孙媳妇,难得登我白府的门,算得稀客,不如中午留下吃个午饭吧。”

白老爷子心大得让茱萸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苏朝歌的亲外公了,可是如今苏朝歌音信全无,她真怕一回去听到坏消息六神无主,所以……就在这儿等等吧!反正不管好坏消息,文婳会立刻派人送到白府这里。

中午,茱萸食不下咽,恹恹的没精神,白老爷子酒足饭饱笑问茱萸,你那太师哥哥不是神通广大吗,你怎么不去问问他?茱萸摇摇头,没答。

今天苏朝歌若也不回来,她也只能鼓起勇气去问凤古了。

“不是我老头说你,遇上这么点事你就坐不住,失魂落魄的,哪里像个三品大员的夫人?人家说贤内助贤内助,你倒好,先自乱了阵脚……”看茱萸的头越来越低,白圭说的愈发起劲。

“仗着年纪大欺负后辈,外公您真是越来越老顽童了。”苏朝歌调侃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白圭的滔滔不绝。

白圭不满的瞪了外孙一眼,然后就见原本垮肩塌背如丧考妣的茱萸咻的起身,笑得满脸开花了似的冲到苏朝歌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问道:“苏朝歌,你怎么才回来?”

有人默默的嘀咕了一句:喝花酒去了。

“没有。”某小妇人斩钉截铁否定了,苏朝歌正要高兴一下,只听她说了下半句:“我闻了,没有酒味也没有香粉味。”

“也许换了衣服呢。”

“外公,您老最近要是闲得发慌,不如我到晋王面前为您求一个领兵打仗的职缺?”苏朝歌斜着眼睛看他外公。

“罢了,我一把老骨头不想马革裹尸,走吧,快把你夫人带走,被她那如丧考妣的表情郁闷了一上午。”白圭挥手做赶苍蝇状。

苏朝歌回来了,茱萸就不计较白老爷子的措辞,跟着苏朝歌高高兴兴回家去,路上,迫不及待问苏朝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朝歌表情凝重告诉她:“出大事了。”

☆、第78章 蘼芜的婚事

苏朝歌说的大事果然很大,晋王最宠幸的佞臣詹起被削官去职,贬到晋国最南边的小城看城门去了,春风得意的詹起是连王叔宣谨言都不放在眼里的,能撼动他的人,依茱萸所想,大概只有凤古了吧?

茱萸问了下,苏朝歌给否了,然后将原委讲给她听,原本詹起仗着两个生就妖艳的孙女系住晋王的心,等其中一个生下儿子便可以鼓动晋王废掉无所出的王后,他们詹家可就要更上一层了,盘算得很好,没想到却坏也坏在这件事上,先有孕的是大詹氏,就是宣谨言假死被纳入后宫的那位詹夫人,詹氏原本就是个张扬人物,一直觉得晋王更宠爱自己,于是便满后宫的炫耀,终于惹恼了小詹氏,不知道中间如何曲折,反正整个京城一夜之间都知道大詹氏不守妇道,有夫之妇还勾.引侄子,如今更不知怀了什么人的骨肉冒充王族血脉,就算晋王再好女色,脸皮再厚,也不乐意听天下人背后议论他抢了自己叔母,如今还把叔父软禁宫中,好像怕丑事被人所知要故意害死叔父似的,而此时,詹起进宫来为孙女求情,正好就撞在了枪口上,贬官发配,大小詹氏也失了宠打入冷宫。

茱萸听得津津有味,然后鄙视自己,怎么对人家后宫的事那么感兴趣呢。

“然后呢?晋王收拾了詹起,放了宣谨言吗?”

“何止,不仅放,还进了爵。”

“那,这其中,有你搭救吗?”如果其中有苏朝歌,那就相当于是要和宣谨言走近的意思,凤古那边……唉,作为茱萸来说,她真的不希望看到两人有一天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雪中送炭是我会做的事情吗?再说,以宣谨言的权势来说,任何去帮忙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白嫣来找你哭诉,大概也不过是宣谨言授意的,要向外人表示自己势弱迷惑晋王的吧,反正,他们的事情碍不着我,我也不去掺和,免得惹一身骚。”苏朝歌说的特别直白。

“可是,宣谨言知道了,我觉得他会记恨你不帮忙,这可如何是好?”好像怎么着两头都不落好,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按她看,苏朝歌好像更难嘛。

苏朝歌拍拍她脑门:“我没落井下石他就该知足了。还有,小茱,你不要想那么多,脑子会堵的。”

“苏老爷你是在说我笨吗?”

“这不是明摆着吗!”

两人打打闹闹回到家,茱萸一夜未睡,现在安下心来,中午躺下本想歇歇,一觉睡到了天擦黑,苏朝歌不在房里,芳儿坐在一边正磕磕绊绊照着从别人那里要来的样子绣花,怕有光亮到茱萸,没燃灯烛,一双眼睛几乎贴在绣绷上。

茱萸问芳儿苏朝歌哪里去了,芳儿说九公子请老爷去下棋,老爷说晚饭或许要请夫人自己用了,茱萸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又琢磨开了,姬元瓒还挺不避嫌……

不管怎么样,宣谨言这一劫算过了,但想到凤古,茱萸的心也踏实不了,如果宣谨言的下一劫,或者说凤古的劫,不知谁能全身而退啊,唉。

宣谨言很是低调,从宫中出来也是静悄悄的,和苏府也没什么来往,连白二老爷的寿辰,作为侄女的白嫣都没出现,一家子好像要开始深居简出了似的。

没多久,夏天快过去的时候,一直不得宠的晋王后有了身孕,晋王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大把大把的赏钱,还大张旗鼓在宫中大摆宴席,茱萸借了苏朝歌的光终于有幸到王宫内走了一回。

晋王宫建筑古朴,在宫墙外,茱萸以为里面必是有些朱漆斑驳带着点沧桑和历史感的,没想到,内里富丽堂皇镶金饰玉,虽金碧辉煌,却少了能震慑人的庄重感,不过再想想晋王和他曾经两个宠妃的模样也就知道原委了,花哨啊,一时对王宫的兴趣也就淡了,蘼芜也不在身边坐着,茱萸深感无聊。

宴席还未结束,晋王身边的一个内侍就颠颠跑来,凑到王后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眼看王后脸上逐渐浮现出了然于心的笑容,看见这一幕,茱萸根本没多想,觉得肯定是晋王传了什么旨意关心王后,王后自然开心,内侍告退了,妃子诰命们便三言两语开始奉承王后,王后却带着灿烂的笑容转向坐在她下首边的蘼芜,轻启朱唇说道:“倒是喜事,不过却是县主的。”

啥?蘼芜的喜事?

就算茱萸经的事再少,也明白了王后这话的意思,蘼芜虽是县主,如今不过同与姬元瓒为质于晋国,高等些的囚犯而已,一个女子,所谓喜事,要么是可以回国,要么不就是嫁个好人家?茱萸一下子就想到了晋王的德性,性好渔色,连叔母都不放过的男人,茱萸看向蘼芜,眼神中不自觉都带了恐慌,紧紧绞着衣袖,气息都屏住了,生怕漏听王后的每一个字。

显然,在场的女人们与茱萸所想差不多,看向蘼芜的眼神里同情多而艳羡少。

王后顿了半天才猫耍耗子一样继续说了下去:“一直以来,大王都在为大祭司寻找合适的婚配人选,可惜,我们晋国虽大,晋都美女如云,可惜竟没一个能入大祭司的眼,原来,大祭司是在等与县主这冥冥中的缘分呢,大王索性做一回月老,成全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茱萸砸咂舌,宣大公子那张脸谁见了不怕?蘼芜要是被他吓死怎么办?转念又一想,不管怎么说,宣大公子和蘼芜是同门师兄妹,在神宫的时候宣墨箴对蘼芜也不错,按说,蘼芜若嫁给他日子应该还好过的,可是,宣谨言现在被晋王疑心不算,还有个凤古在虎视眈眈,宣家的日子恐怕也消停不了,唉,真让人犯愁。

蘼芜低着头,一直没有做声,茱萸觉得她一定不是喜悦害羞的,应该和自己一样惆怅吧?王后见她不作答便稍稍偏了头放柔了声音试探着唤了声:“荣安县主?”

被叫到名字,蘼芜终于抬起头,露出脸上淡得几乎像是伪装出来的笑容,蘼芜点点头:“荣安不过小小县主,却劳大王与王后费心,荣安又怎敢推辞,一切听命。”

蘼芜的话略硬,和茱萸所想一样,但这世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蘼芜也知道随遇而安的道理,这事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蘼芜被王后留下说话,晚饭用过才回到苏府,丫环说苏夫人派人来过了,让小厨房给你预备了几样菜,说您在王宫里肯定吃不饱,等你回来就……蘼芜挥手说了句“不用了”就让她退下了。

茱萸知道她要嫁给墨箴师兄并不喜悦吧?可茱萸永远不会知道,除了苏公子,嫁了谁她都不会真正的喜悦,生逢乱世,命如飘萍,她能怎样?不过随遇而安,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墨箴师兄是知根知底并非胡乱被塞给她的男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蘼芜心乱,很想去找茱萸诉说一番,想想这个时辰,苏公子一定也在,还是罢了,没指望的事没指望的人少见为妙。

茱萸确实在唉声叹气,叹得苏朝歌终于放下书简看她,茱萸满脸写着“快安慰我一下吧”的可怜表情,可苏大老爷何许人也?他自己都说,最善落井下石,可想而知……苏朝歌问茱萸:“怎么,看蘼芜要嫁给宣大公子你心里不舒服了?”

单纯的茱萸点头,舒服的话她早就喜笑颜开了好吗?

“别不舒服了,就算当初宣大公子娶了你也不过是做妾,一点也不耽误蘼芜进门做正妻,到时候你们姐妹共侍一夫会很糟心的。”苏朝歌那种脑子,是这样劝的。

被劝的茱萸嘴巴张了张又合上索性扑过去痛打苏朝歌:“苏朝歌你这个坏嘴巴,你觉得我不够糟心吗?”虽茱萸很有些力气,姿态也做得十足,但手却是抬得高高放得轻轻,打在苏朝歌身上只那么一点声响,苏朝歌很配合,双手抱着头道:“你这个凶婆娘,下手这么狠,明天我们就到大舅子面前讲理去!”

窗外,芳儿正端着茱萸的补药要送进来,听里面这种阵势便见怪不怪的摇摇头,把补药放在门里高几上并朝着窗户禀告:“夫人,药送来了,就放在门口,您别忘了喝,奴婢去准备热水。”

没一会儿,后院的人都知道老爷和夫人又闹着玩呢,别去打扰。

因为蘼芜和宣墨箴的亲事定了,又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苏府就权充蘼芜的娘家,晋王和王后赏的东西都送到这里,又赏了一笔钱让苏府帮忙置办嫁妆,苏朝歌对外人难得大方一次,额外给蘼芜准备了一份嫁妆,茱萸很是感动——她觉得苏朝歌一定是看在姬元瓒的面上才不想让他们兄妹在异国丢了脸面,这种真挚的友情她很是感动。

她这一厢情愿的想法有天和苏朝歌说了,苏朝歌呵呵几声便转过身去,使劲拍打胸膛才把那口要被呕出的老血重新拍了回去——若不是因为她,因为可以马上送那位蘼芜姑娘离她远远的,他会拿一文钱?做梦。

第79章 九公子的狼

蘼芜的亲事定了,苏府和宣府因为此事难免就要有了往来,都是宣二公子和宣府的管家,二公子仍旧喜笑颜开的,好像他父亲的事对他没什么影响,茱萸不由得感慨,心大真好啊。

茱萸打着要为蘼芜准备嫁妆的旗号多了机会陪伴蘼芜,怕蘼芜对宣府恐惧,就时常把二公子的糗事说给蘼芜听,蘼芜听了也不大接话,笑笑而已。

“茱萸,你好像和二公子很熟?”某天,蘼芜问她。

“算是我在晋都除了苏朝歌之外最熟的人了吧,他们母子人都很好,二夫人很温柔,像母亲一样。”

“那你见过墨箴师兄吗?他现在变得怎样了?”

蘼芜问这话的时候,正低头整理一些细碎的物件,嘴角微微勾起,一副女儿家含羞带怯模样,茱萸见她这样,心颤了一下,蘼芜若喜欢宣墨箴,若宣大公子仍旧冷冰冰的,蘼芜会伤心的呀,于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蘼芜看过来:“怎么?墨箴师兄他……”

“宣大公子是晋国的大祭司,满朝皆知他洁身自好,人品,不错。”茱萸斟酌着,有些避重就轻。

蘼芜轻笑出声:“茱萸,你好像还像以前一样害怕墨箴师兄啊!”

当然啊,明明是个活人,明明有人的温度,偏偏一张脸就能让人感觉天寒地冻寒风刺骨的,谁不怕啊,宣墨笺还是他亲弟弟,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怕!

两人正聊着,忽然听到院子里丫环的尖叫声、脚步声响成一片,除此之外,还有低沉的嚎叫声,听起来,好像是茱萸养的狗,这是碰见什么了,茱萸拔腿跑到房外,转过游廊,只见开阔空地上,她的狗正背靠着一棵树瑟缩着,色厉内荏的低吼,但身下却已尿湿,它对面,一只灰狼正敲击着前爪龇着尖利的白牙。

“谁把狼放进来了!”茱萸快速瞄了眼附近,从地上捡起根这两天抬嫁妆用的竹棍紧握在身前,同时吩咐丫环,“去喊苏玉来,让他带上他的剑。”

那灰狼听到声音,转头看来,两只灰色眼珠一动不动盯着茱萸,好像在估量茱萸的本事似的,茱萸喊自己的狗到自己身后来,一边小心翼翼防着狼,庆幸自己曾经有过“战斗经验”,撑到苏玉赶来没什么问题。

“流风,过来。”门外,一道低沉严厉的声音传来,灰狼犹豫片刻转身朝院门跑去,没一会,便跟在那声音的主人,也就是姬元瓒身边复又进院来,敌视的目光一直黏在茱萸身上。

姬元瓒的狼啊,茱萸想起来了,不就是和自己打过架的那只?看来姬元瓒还真是喜爱这小畜生啊,到晋国为质自己生死未卜还带着它。

姬元瓒像没看见拿着棍子明晃晃立在那儿的茱萸似的,直直就要走进自己的正屋,茱萸喊住了他:“九公子,您这狼可要栓好了啊,但您看院里院外的都是丫环,胆子小,容易吓着。”

“它已经不吃人了。”姬元瓒说。

茱萸家的狗就呜咽了一声,茱萸憋屈,姬元瓒这是寄人篱下的态度吗?到底知不知道谁是这个家的主人啊!于是,茱萸清脆的把棍子拄在地上说道:“吓着人也不好啊,您说是吧九公子?”

姬元瓒居然没理她,转身带着那小畜生回房去了,茱萸这一口气憋在胸口,苏玉此时飞身赶来,手提长剑,直问恶狼在哪儿,茱萸手一伸,指向姬元瓒住的屋子,把棍子扔给苏玉:“没事了。”

这么一闹,时候也差不多了,茱萸告别蘼芜回去,一路上收到丫环们的“赞扬”,诸如,夫人神勇,临危不惧之类,等苏朝歌回来时显然已经听说,将茱萸打量一番,抱拳喊女侠勇猛,茱萸扬扬下巴,略骄傲:“好说,不过是我手下败狼。”

她这个德行让苏朝歌很无语,在自己家打狼还得意洋洋,傻不傻啊!

这个问题,苏朝歌不打算和茱萸讨论,反正等蘼芜嫁了,茱萸总不能嫌得抽风去找狼的麻烦。

在苏朝歌日盼夜盼中,蘼芜出嫁的日子终于到了,相对他的欣喜茱萸笑容勉强,才相聚几日又要分开,和宣府虽有白嫣这层亲戚关系在又不能常走动,想必以后一年能见一面两面也算多了。

穿着精致喜服的蘼芜又抱了抱茱萸开导她,她们本是被父母遗弃的人,现在都有了好归宿,应该开心才是,反正同在晋都还见得着的,可惜……

大祭司的婚礼,又有亲戚关系,苏朝歌和茱萸一定要参加的,但见今日宣府气势已远不如白嫣嫁过来那一次,新郎宣墨箴的脸沉得厉害,让人不禁琢磨他是不是对这婚事不满,但又不敢违背晋王之意,总是让人心里惴惴的。

一向不苟言笑的风太师今日仍旧板着脸坐在上首,更为这本就不那么喜庆的婚礼更加了一分严肃,和宣谨言一起像两尊冷面佛,让人觉得衣服都少添了一件。

在这令人神经紧绷的氛围中,新人拜了堂,新娘子被丫环仆妇们拥着送去了新房,外间,两尊冷面佛加一个终年冷脸的大祭司,连茱萸都恨不得喜酒也不要吃,立刻回家去。

她怕冷啊。

回去的路上,弯月如钩挂在天边,冷凄凄的叫人可怜,好像一个不好的兆头似的,茱萸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又叹了口气,原本倚着车板假寐的苏朝歌睁开眼,问她:“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叹什么气。”

“我看宣墨箴的脸板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想娶蘼芜。”

“怎么可能,荣安县主俏丽又灵气十足,他们又有同门之谊,宣墨箴拒了多少家世显赫的公侯小姐,怎么偏偏同意娶这被收养的毫无根基的县主?你当他傻啊!”

对此茱萸很是存疑,若是心甘情愿而不表露一点,宣墨箴的心思也太深了,蘼芜天性善良,人又单纯,将来若不能给宣家助力,被宣墨箴眨眼之间不就给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