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橘望向程朗,他站在一段陡坡下,举着手电为经过的同学照亮,光线偶尔扫过自己的脸,熟悉的轮廓便明亮一下,再消隐到山岚里。如果那是一块橡皮擦就好了,擦掉曾经的注视,擦掉所有曾经留恋他的痕迹。

你或许只是看不见,但它一直存在着。

在宿营地吃过烧烤,众人围着篝火唱歌,起初还都面有窘色,几瓶啤酒下肚,就开始争先恐后扯开喉咙。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默默地绽放她那动人的情怀,春天的手啊抚过她的等待……”黄骏明显有些喝多了,开口便是孟庭苇,又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

众皆哗然,推着他问:“这句话要问你自己,还不赶紧坦白?”

“别引我上套,我还没多。”他晃晃手指,“继续唱,继续唱,就算你留恋山谷里动人的水仙,别忘了娇艳的野百合也有春天。”

“错了!”程朗和夏小橘异口同声。

“我听的是罗大佑的。”程朗说,“他唱过。”

“孟庭苇的调子有点高,我怕唱不上去,还是你来吧。”

他也没有推辞,缓缓地唱起来,声线清朗沉静。

仿佛如同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地相逢

你像一缕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

记忆中那样熟悉的笑容

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恋你怨你深情永不变

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一句一句,每个字都沉淀下来贴在夏小橘心上,远远近近带来时光的回声,少女时代的期许幻想就这样凝聚在眼底,随着火光闪闪发亮。

“还是唱些欢快的吧!”邱乐陶见她久久不语,一把将她拉过来,“小萱萱,和爷爷一起唱健康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我还是给大家拿水果吧!”夏小橘起身往家庭旅馆走。

“我和你一起。”沈多追过来,她沉寂半日,却没有平时我行我素的傲然,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落寞。

“听说你要去欧洲了?”

“是啊,我爸爸又要去巴黎高科,也许以后就定居那边了。”

“真让人羡慕,你去过那么多国家呢,又要去法国!”

“让人羡慕的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沈多讥诮地笑,“就算你是山谷里的野百合,这个世界上偏偏有人不喜欢水仙。”

“谁?”夏小橘愕然,不敢确定沈多的所指。

“你眼中真的就只有一个程朗?瞎子都看得出还有一个人喜欢你。”沈多撇嘴,“如果我不是就要走了,一定不会把他让给你。我不信我会输给你!”

“你现在也可以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啊。”

“他要知道你这样急于把他推出去,一定会气得吐血的。夏小橘,你还真是够狠心呢。他哪里比不上程朗,嗯?”

哪里比不上?她很少问自己这个问题。并非他不好,或者是程朗太好了。你最心爱的,可能就是番茄炒蛋,未必华贵,依旧百吃不厌。“这就好像百合和水仙,都很好,但是任何一个,都替代不了另一个。就好像,那么多男生追你,你却偏偏都不喜欢。”

“如果这些人里面有一个可以和他相比,我也不是不考虑。”

“你不是说,他是你认识的男生中,第二好的?”

“Come on, the best guy I’ve ever met is my Dad. You stupid girl!”沈多气结,开始讲英语。她深呼吸两次,捧着水果盆说:“我真想把这些都扣在你头上。”转身便走。

夏小橘忽然觉得这女生坦诚得可爱,忍不住追上沈多,轻轻扯她衣袖。“对不起,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当然!你对不起他,就是对不起我。”

“我真的不知道,否则……”否则如何,和陆湜祎绝交?夏小橘想不出下半句。

她舍不得。舍不得!

不禁悚然,自己这样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关爱,是否会令他同自己一样,渐渐陷入到无法自拔的沼泽里。

“这样也好,虽然不好受,但说再见的时候不会心疼。”沈多耸肩,“我会找个法国帅哥,比湜祎,哦不,比你的程朗好一百倍!”

夏小橘扪心自问,如果换了自己,能够这样轻言放弃么?

“Be brave to chase, be brave to give up。”沈多似乎看穿她的沉默,微扬下巴,“嗬,我不应该劝你放弃程朗的,那样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最好一辈子跟在他后面,一辈子不开心。”她叹气,“真是奇怪,我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你,这是所谓的爱屋及乌么?”

回到篝火旁,正好轮到陆湜祎唱歌,刘德华的《天意》。夏小橘走过去,踢了他身边的黄骏一脚,示意他挪个地方。黄骏促狭地笑,绕到邱乐陶另一侧盘腿坐下。夏小橘跪在沙地上,给周围的几个人分了些水果,便绕到篝火另一边。沈多瞥了她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坐在陆湜祎身边。

夏小橘抱着膝,拿着一条长木拨弄篝火,稍微离得近些,炙热的空气便扑面而来。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星飞扬到清澈的夜空中。有人醉了,有人清醒。沈多最后唱了一首《爱的代价》,年少的梦,终要凋零的花,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6)

熬了一个通宵,篝火燃尽时天已蒙蒙亮,陆湜祎和几个男生去海边等捞螃蟹的渔民归航。黄骏吐得一塌糊涂,邱乐陶忙出一头大汗。剩下的几个人收拾残局,夏小橘只觉得晨风刺骨,打了个冷战。

“海边冷吧,要不要吃点东西?”程朗问,“还有些肉串,拿回去热热。”

“不,太油。”她恹恹不振,蹭回旅馆,倒在床上懒得动。摸摸脑门,似乎有些热,从房东那里借来体温计一测,三十七度八。一众人已经横七竖八地睡下,她轻手轻脚,掏出随身带的感冒通吃了两片,依旧睡不安稳,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体温骤然升到三十九度,并开始不断地跑洗手间。

老板娘被频繁地抽水声吵醒,看见夏小橘煞白的脸吓了一跳:“搞不好是胃肠感冒,或者急性肠炎,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她摇头,忽然很想回家。“就两三个小时的火车,我撑一撑就到了。”

最早的一班过路火车在半个小时后出发,房东建议找个人送她。夏小橘告诉邱乐陶事情原委,然后在睡息沉重的男生中找到程朗,将他摇醒。

他问:“不等等湜祎?”

“怕赶不上火车。”

程朗飞速穿好外衣,匆忙地用冷水抹一把脸,将小橘的背包挎在左肩。她身上一阵阵发冷,脚底轻飘,偷来短暂相聚的片刻时光,似乎已经是穷途末路一样。

夏小橘在火车上不停颤抖出汗,说不出是冷是热,五脏六腑掏空一般。想来是自己饿了,便喝了程朗递过来的可可奶,又啃了两口面包。立竿见影开始泻肚,十分钟一次,腹如刀绞。

“小姑娘看样子像是肠炎,或者痢疾,你刚才不应该给她吃东西的。”对坐的大妈摸摸她的额头,“哟,这么烫,估计都有四十度了。啊呀,把小女朋友照顾成这样子,回家怎么像她爸妈交待?”

程朗抬头一笑,也不分辨。夏小橘趴在小桌上,牙关紧咬,心中却有甜意。

腹痛再次来袭,她急忙跑去洗手间,起身时猛了一些,眼前一片黑。扶着墙,耳朵开始嗡鸣,听不见也看不见,想开口却不知道喊什么,是“救命”,还是“来人啊”。头脑还算清醒,把住门边把衣服整理好,耗尽全身力气,呼吸凌乱起来。

“不会昏死在火车的洗手间里吧?”她自嘲,“一定可以上八卦晚报的社会版。”

“小橘,夏小橘!”程朗急促的喊声传过来,还有拍打铁门的砰砰声,“你在吧?”

她想张口回答,却只听到自己沙沙的呼吸声。

“说句话啊!你没事儿吧?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找人进去了。”

哆嗦着打开门,看见面色焦急的程朗,身后的女列车员拎着一串钥匙。他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幸亏对面大妈提醒,说你身体虚,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别是晕倒了。”

“那你可以把这条消息卖给晚报。”她强自微笑,“我那么弱么?哪儿能丢那份人。”

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慌乱,但愿以后他想起她来,只有永远真诚爽朗的笑容。夏小橘看他忙前忙后,在列车员的安排下,把二人的东西挪去卧铺车厢,回想起那些忐忑不安的日子,开始明白乐陶的心情。

受了大妈的影响,列车员也一口一个“好好照顾你的小女朋友”。纵使这一切都是假象,纵使要用全部未来换一天,这样的一天,她也愿意。不去想太多,不去想是否有结果,哪怕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终点站,无所谓,全都无所谓。

“别瞪着两只大眼睛发呆了,眼神空荡荡的,吓人。”程朗递毛巾给她擦汗,“睡一会儿吧,马上到家了。”

“会不会睡下就起不来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都见不到我,会不会记得我这个朋友?”

“你烧糊涂了吧?顶多是痢疾,又不会要命。”被子太闷热,程朗把衬衫脱下来,盖在夏小橘身上。

“可是,真的,如果,我们以后都见不到了呢?”

程朗讶然:“为什么?”

她转向墙壁,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嗫嚅着:“我也会很慌乱,也会觉得未来完全不在自己的把握之中。生活是一盘菜,没有盐肯定味如嚼蜡,但我不能再靠着吃盐活下去。”这是芒果布丁信中的句子,虽然没有写明,但字里行间都在说:程朗,你是我的盐。

车厢均匀规律地振动,身后寂静无声。

夏小橘去医院打了一针安痛定,体温攀升到三十九度七,验血验便,果然是痢疾。打了一针先锋退烧,隔日开始注射氧氟沙星,吊盐水和维生素C,脉搏逐渐平稳下来,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了。

陆湜祎从海边回来后特意来看她,带了三只蚌壳打磨的发饰。“你还是把头发留长吧,本来就大大咧咧的,总要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性别来,免得报到时吓着同寝室的女生。”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反正我都买了,你都留着也行,送别人也行。”他指指床边一排盐水瓶,“难道你拿这些当毕业旅行纪念品送人?”

“好啊,我留这个吧。”她挑了最简单的蝴蝶结,“不过要等寒假回家,你才看得到。”

“为什么要寒假?”他奇道,“你觉得是你还是我,考不上第一志愿?”

“你不是想去上海?”

“谁说的?”他淡淡地否认,“我想省点火车票钱,可不可以?”

程朗没有来探视。邱乐陶带来C.L写给芒果布丁的最后一封信:“在收发室哟,你说,是不是约你见面?”

小橘摇头。

在车上,她的眼泪洇湿了枕头,还有程朗的衣领。“以后,再也不要关心我,那样我会更……好不好?”

他默然起身,坐到旁边的边座上,思忖片刻,拿出纸笔来写着什么。

“布丁,展信快乐!知道你的身份真的有一点惊讶。谢谢你的一路陪伴与鼓励,让黑色高三变得温暖而明亮。说实话,你早就应该告诉我你是谁,何必要躲躲藏藏,而不作一个真实的你呢?是不是,觉得离得越远,反而越容易沟通呢?这样即使说错了话,也不用担心遭到彼此的追打(笑话)。

即将启程开始新航线的时候,心情总会比较复杂和凌乱,但我相信自己会很快调试好,因为无论去哪里,都有芒果布丁的支持和鼓励,像海风帮助我扬帆启航。温暖,清爽,让人充满力量。所以,当你决定离开港口去远行时,我也一直在你身后鼓起腮帮稳稳地吹,你就可以乘风破浪了。祝,可口可乐。C.L.”

清晨四点的前门在霞光中庄严宁静,夏小橘在赶往北京站的出租上,想起当初和程朗一起从海边乘车回来。沉默一路的他将小橘送回家,下车时轻声说:“布丁,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真的。”

那也是清晨四点,天色大亮,约好见面的七月,却成了两个人的告别。当时怎样的悲壮凄凉,夏小橘几乎不记得了。岁月的河在这儿打了个漩涡,依旧奔腾千里,带他们去全新的天地。

第六章(上)

(1)

夏小橘拿到录取通知书,才发现自己第一年要去位于北京郊县的校区,不禁大叫不公平:“为什么同样是考到北京,我下了火车还要倒长途汽车?”

“总比他好。”陆湜祎指指远处一个愁眉苦脸的男生,“深圳分校,不用倒长途,大概坐船也可以到吧。”

“我们可以去看你呀,或者你周末进城来找我们玩。”邱乐陶抱抱她,“我们几个的大学都很近。”

夏小橘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揶揄道:“算啦,我已经做好这一年看不到你的准备了。还说周末,周末难道你不用往天津方向通勤?”

“你那个眼神,也太媚了。”乐陶嘻笑起来,“可以黄骏过来,我们大家一起去找你玩啊。”

“难道你笑得不嗲?”夏小橘也笑,“欢迎欢迎,估计我们附近都是大野地,还可以偷点玉米红薯什么的。”

高考后两个月的长假,如同数年般漫长,似乎此前的一切都随化作云烟散了,让人心中没有一丝一点的缅怀与想念。甫入大学的忙碌让夏小橘无暇他顾,几门基础课上下来,听诸位教授神乎其神大侃各自科目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也受到了不少本专业高退学率的警示。将近十一才安定下来,想起和一众老友通个电话。邱乐陶的寝室一直占线,林柚那里没人接,于是拨给陆湜祎。

“你呀,哎呀呀。”他颇惊讶地感叹,“去火星旅行了?还是你住的村子里没有电话?”

“还说我?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号码不是都告诉你们了?”

“十一点前从来没人接,十一点后向来打不通。果真女生都是五百只鸭子。有一天出早操,五点半起床,我倒是想打来着,你们寝室还不举着玉米棒子就来打我了?”

互相调侃几句,陆湜祎便开始问郊县生活是否便利,课程是否紧张,语气中有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关心。“要不,”他轻描淡写,“国庆时我们组个团去你那儿,你招待大家吃玉米。”

“看乐陶怎么安排,她还说想要去附近走走,也许我跟她去天津转转,当灯泡。”

“邱乐陶不是要回家?”

“回家?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也是刚刚决定的吧,或许是想家了。”

“这么突然?那黄骏呢,也回家?”

“不回吧,应该是。”有些闪烁其辞。

夏小橘心生疑惑:“不回?那乐陶为什么回家?她家里有急事?如果有急事,小鬼子更应该陪她一起;如果没有,为什么俩人不碰面?”

“你真像一本书!”

“嗯?”

“十万个为什么!”陆湜祎沉寂片刻,“其实发生了什么,你猜也猜得到吧。”

“不可能!”夏小橘大喊,“他们在一起刚多久?”

“你是第一天认识黄骏么?”

“那……我总觉得,两个人,恰好彼此喜欢,能够在一起,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怎么会轻易就分开呢?”

“别问我,我也不明白。”

“喂,黄骏那个猪头是你的好朋友!”

“你以为我没骂他?要是早就觉得没结果,最初就不该开始!”

“可惜我这两天回不去,要不你先替我请乐陶吃饭吧,回头我补给你,成不?”夏小橘又建议,“对了,林柚和你在一个学校不是?她肯定能从舞蹈团拿到各种演出的门票,让她帮乐陶弄两张散散心,反正乐陶的学校距离你们那么近。”

“嗯,林柚……自身难保呢。”他话音中似乎有三分不屑。

夏小橘一愣:“你说什么呢?”

“她是你的好朋友,你也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怎么明白?

(2)

再见到林柚的时候,她正在准备国庆期间的新生文艺汇演,翻来复去跳着同一段动作。夏小橘站在玻璃门旁,清楚看到林柚脸上的疲倦和烦躁。

“二号位,身体要面向二号位打开。”

“再舒展一些,双臂要有延长感。”

“甩头要迅速。哎,刚刚讲的要空一拍,节奏怎么又乱了?”

指导老师抱臂站在一旁,不停摇头,后来索性走出来,站在饮水机旁叹气。

“徐老师,排得怎么样了?”有高年级的团员路过。

“嗓子都冒烟了,有两个小节就是跳不明白。提前招生面试时,觉得这孩子综合素质很不错,不知道现在怎么退步这么大。”

“反正大学都上了,没压力,就放松了呗。”师姐撇嘴,“前段时间的事情您知道吧?”

“怎么不知道?沸沸扬扬的。不过你们这些老团员,一定不要在团里讨论这些,专心跳舞就是了。”徐老师感叹,“小女孩长得太漂亮,难免是非多。”

林柚挥汗如雨地练习着,腾空,落地,回旋,下腰,动作依然流畅,但却找不到往日行云流水般的轻灵柔美,力道很大,似乎要将周围的空气撕扯开来。她终于跳累了,双手扶着把杆,鼻子几乎贴在落地镜上,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面容,过了许久,缓缓跌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膝,倦然地将头埋在臂间。

夏小橘走过去,和她并肩坐着。

林柚惊觉,抬头看见她,凄然一笑,双眉轻拢:“橘子,我想我再也不能跳舞了。”

回寝室的路上,两人买了一盒巧克力威化,林柚连吃四五根。

“你不保持体型了?”夏小橘讶然,“过些天就要演出了不是?”

林柚又剥了一根威化,大口塞在嘴里。“原来,他讨厌跳舞的女生。”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踢着落叶,飞快地踮了踮脚尖,“尤其是跳芭蕾的。”

“我说过吧,他妈妈,原来就是跳芭蕾的,后来抛弃他和他爸爸去了日本。他说,跳舞的女生,越是漂亮,越是虚荣,就算现在很单纯,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他妈妈那样。我说我不会。他说,当年,他爸爸妈妈也是很相爱的。结果呢,又怎样。”林柚扬着头,像是对着天空自言自语,声音渐渐细微。

夏小橘忍不住问:“可是你们在一起的照片,不是很开心?”

“那是表象,或许,如果我不追问太多,也不会太失落。”她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已然泪盈于睫。

林柚不再说什么,夏小橘也不追问。两个女生坐在蓊郁的梧桐树下吃光了一盒巧克力威化。约好了陆湜祎晚餐,林柚借口舞蹈团还要彩排,说什么也不肯去。夏小橘劝说无果,一个人来到图书馆门外等大土。

夏天分明已经过去了,黄昏的天宇呈现出高阔寂寥的秋意来,天际洇染着温暖的橘红色,稍后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聚聚散散,片刻绚烂褪尽,只一线暧昧的光,缓缓消隐在地平线尽头。

心底涌出秋天的萧瑟来,夏小橘叹了口气。

“唉。”身后有人学她的腔调。

“死大土,干吗鬼鬼祟祟的。”

“那你干吗痴痴呆呆的?”他笑得很开心,“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呆头呆脑,你们学校的教育真失败。”

“你们学校的教育好!一群嚼舌根的老女人。”夏小橘想起数落林柚的那些舞蹈团员,心有不忿。

陆湜祎一愣,问清原委,欲言又止。“算了,都是道听途说,这件事不要提了。走啊,吃饭去,难得你进城。”

“到底怎么了?”

“你还说别人呢,自己又问!我可不是嚼舌根的老女人。”

“我是关心林柚。你到底说不说,张太,建国,童童!”夏小橘踢他脚后跟,连喊一串外号。

“好好,我和我的新鞋怕了你!”陆湜祎再三强调都是听说,并非自己八卦,实在是举校皆知。林柚入学后追求者甚众,她也不明确拒绝,收起鲜花礼物更是来者不拒。有男生以为胜券在握,竟然要和相处数年的女友分手,女生本来成绩不好,刚刚降了一级,又情海生波,一时想不开,吃了大半瓶安眠药。

“幸亏抢救过来了。否则林柚的处境就更艰难了。”陆湜祎说。

“关她什么事?要怪就怪那个男生,还有那女生自己,哦,别人不要你你就自杀?!傻不傻啊!”夏小橘撇嘴,心想,那我岂不是要死一千次?

“据说是林柚暗示那个男生,只要和女朋友分手,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当然,我也……”

“既然是暗示,别人怎么知道?这不摆明是那个男生事后开脱,让林柚背黑锅。别人说闲话也就是了,大土你怎么也这样!”气得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