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快?”

“要问你怎么这么慢。手机也关机了,找都找不到。”林柚说,“本来想和你吃告别晚餐的,但实在饿得不行,就在楼下随便买了点。”

“程某人也太小气了,都没有请你吃顿饭。”夏小橘嘟囔一句。

林柚浅笑:“今天能见到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很想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不是下决心将自己解脱出来么?夏小橘攥紧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明天送你么?如果他去,我就不去了。”

“咿,他才不会去。”

“哦,是啊,我忘记了,他明早的飞机。”

“即使他不赶飞机也不会去。”林柚摇头,“我觉得他变了好多,再也不是当初为了见我一面,在舞蹈学院门前走几个来回,假装邂逅的高中生了。”

“那是,已经这么多年了。当然不会有小孩子的举动了。”

“不,我是说,他已经没有那种‘非你不可’的执着了,怎么讲呢,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比以前豁达了。”林柚侧头,“他说,很高兴又见到我,祝我好运。我们在楼下喝了杯咖啡,简单聊了两句,就说再见了。推门出去时,真觉得云淡风轻,一切都过去了。”

“有那么一瞬,我忽然想了很多可能性,比如,如果当初我没去西安,是不是现在还会和他在一起。说实话,有那么一丁丁的小失落。”她拇指食指捏在一起,“不过更多地是欣慰,看见他谈吐自如、踌躇满志的样子,我就没有那种歉疚感了。小橘,真的要谢谢你,今天带他过来。”

夏小橘望着林柚清澈的双眸,如坐针毡。

“不,别谢我。”她绞着手指,“其实,我是有私心的。不论是真正释怀,还是继续追求,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起来,而不是封闭在对过去的回忆里。”

“私心?他?”林柚讶然。

“是啊……我一直都希望,他可以开开心心的。”夏小橘语气凝滞,“不仅仅,是好朋友的关心。”

“原来是真的……”林柚勉强笑笑,“你们……”

“只是我自己的事情。”夏小橘连忙摆手,“我们从来都只是朋友而已。”她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林柚问起,便将往事一桩桩讲给她听,似乎这样才对得起她对自己的知心信任。

而林柚只是凝思,数次几欲开口,又付诸一笑。“我今天好累,大概因为面试跳了两个小时吧。”她转身换好睡衣,将发髻拆散,“你也早点睡吧,昨天肯定没休息好。”

熄了灯,夏小橘站在窗边,望着林柚侧身而卧的背影,试图设身处地体会她此刻的心情。如果邱乐陶多年来喜欢大土却不告诉自己,是否有被隐瞒的欺骗感?但不同的是,她和大土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没有可比性。大概真是缺少睡眠,脑中一片空白,一闭眼,谁的模样都想不起来。思绪杂乱,压得肩颈都酸痛起来。

清晨起来,林柚的床上空无一人,凉被整齐地叠在床头。夏小橘一惊,不知她是否已经不辞而别,四下环顾,旅行箱还在屋角。门锁悉悉簌簌转了一圈,林柚用膝盖把门顶开,手里提了三五个塑料袋。“喂,吃早餐了,有豆腐脑、油条和茶鸡蛋。”

夏小橘去厨房拿了碗筷,一面用手把睡乱的头发随意拢了拢。

确认了列车发车时间后,再没有什么可说,两个女生安静地吃完早餐,提了箱子出门打车。

因为不是运输高峰期,卧铺车厢旅客寥寥。二人找到林柚的床位,一同把箱子举到行李架上。夏小橘买了两瓶绿茶,林柚接过,拧开又旋上,轻声道:“我有时会想,自己做人还挺失败。”

“为什么这么说?”夏小橘一愣,咬咬下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不,我是隐瞒了,但本意不是要骗……”

“明白,只是不知怎么开口。可是,我也太迟钝了。”林柚自嘲地笑,“程朗说的对,无论喜怒哀乐,我都活得太自我了。比如,作为好朋友,我竟然察觉不到你的心事;就算有人和我说过你对程朗很好,我也没多想,因为你对所有人都很好。我只看到自己的苦闷,却从来没帮你分担什么……”

“是我不好。”夏小橘打断她,“每次你和我讲心里话时,我都很心虚,觉得自己没有朋友之间最基本的坦诚。而且我很怕,怕自己说了什么,就在三个人之间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怎么会呢。”林柚十指交叉,举高双臂抻了抻,感叹道,“只能说,真是复杂啊。我有时想,如果能永远停留在十五六岁多好,无论辛酸还是甜蜜,所有的小情绪都挺浪漫的。”

说罢转头,向小橘眨眨眼:“当然,现在这样也很好,过去的都过去了,但朋友始终都在身边。”

两个女孩子笑着拥抱在一起。

火车开动,林柚站在车窗前不住地摆手,夏小橘在月台上一路小跑,直到火车越行越快,从她身边疾驶而过。

程朗最爱林柚。

一直以来,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他,放手了。

那么,是否意味着自己就有机会?夏小橘暗自摇头。感情并没有先来后到,也不是排队等候,还有一二三四的顺序。程朗不过是她少女幻梦中一个美好的影像,而在这梦中,林柚才是属于他的公主。如今,他们都已经从这故事中走出去。

一切如同小说中的情节,少女单纯浪漫的爱恋,在反复回忆中被酿成香醇的酒,自己一人独醉,忘记了现实。然而看着镜中已然成熟的脸,还是那个患得患失的自己么?还会找种种借口跑过他们班门前么?还会没有勇气说话,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么?还会每天期待一封近在咫尺的来信么?还会在某个深夜里不可遏止地泪流么?看从前的自己,那么可怜,那么卑微地期待一份爱。细若游丝的惊喜,都能让人眉飞色舞,枉费思量。

在眼泪的上游,看见彼时痴迷执着的自己,毫不计较时光的河如何蜿蜒曲折。

面前一条条铁轨曲折交汇,延伸向远方。夏小橘心中说不出的释然,似乎所有一切都随着离去的列车风流云散。

 

第九章(上)

 

(1)

随后几日夏小橘一直在补觉,睡得天昏地暗,日夜颠倒。

陆湜祎在MSN上问:“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一到七八点钟手机就关机?”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忙着梦会周公,便推说工作太忙,晚上关机,免得被老板抓差。

“亏你也是领工资的,真够敷衍了。”

“哈,最赴汤蹈火了,哪次去老少边穷地区出差,我不是冲锋在前?”

“最近还要去调研?”

“是,有个小组去四川,眼看就到西藏了。”

陆湜祎打了一个“哦”,跟着一长串省略号。

夏小橘思忖片刻,写:“过两天去体检,恰好路过你那边,中午去宰你一顿,如何?”

他回了一张木然的脸,“好吧”,仿佛一副故作无奈的表情。

夏小橘心中轻松,冲电脑做个鬼脸,忽然期待起明天的相逢来。虽然不过数日未见,但其间波折反复,林柚和程朗的出现,让她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重温此前经年累月细如发丝的微妙感情。恍然间似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明明梦中还是依稀少年,醒来却面对现实世界,她难免偶尔彷徨,在时空交错的追想中迷茫起来。

而他,是真真切切,一直存在的。

无论昨天,今天,还是明天,他不随时光的洪流而摆动。总有一份惦念,如同系在小舟船头的缆绳,指引一处停泊的方向。

因为要抽血验肝功,夏小橘没吃早餐,到了中午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菜单都没看,就一口气报了三五个菜名。

陆湜祎瞪眼看她:“是不是自从说了要来宰我,这两天就一直没吃?也不怕饿出胃穿孔。”

“真小气。”她撇嘴,“这次不定又去几个礼拜,下次你想请我吃饭,都不知道猴年马月。”

第一道家常凉菜端上来,夏小橘立时呆住:“你可没告诉我,这里的菜码这么大。”

“反正已经点了,不许剩。”

“这是填鸭么?”忍不住愁眉苦脸,“难得到了夏天,以为可以瘦两斤的。”

“不要学别人减肥,”陆湜祎给她夹菜,“健康第一,尤其是你这样走南闯北的,没人在身边,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夏小橘忍不住乐了:“你的语气真像我爸。”心中却有一丝甜蜜,哭过笑过之后,绷紧的神经能够全然放松,说两句闲话,拉拉家常,平淡的温暖感似乎可以细水长流。

“林柚已经走了?”陆湜祎问。

夏小橘转着水杯,点头:“我和她说了。”

“哦。”

“恰好,程朗也回来了。”

“哦?这我还真不知道。”

“他说这次时间紧……”夏小橘一滞,程朗曾说,这次回北京本不打算告诉别人,这样听起来有些亲昵的对白,实在不该转述给陆湜祎,于是改了口,“我也是打电话给他,才知道的。那本来,我是希望林柚和他也能打开心结的。”

“你给他们创造机会见面?”

夏小橘点头:“我是不是管得太宽?其实也挺好,总算没谁再背着包袱。”

“我明白。”

陆湜祎点头,二人长久默然。

夏小橘凝视手中那杯水。

我不知道,自己的包袱还在不在。

我是真的发觉了平淡是福的真谛,还是需要一个人填补此时的彷徨空虚?

你敢和我在一起试试看么?或者,我敢和你在一起试试看么?如果试过了,失败了,我是不是就永远失去你了呢?

她有太多的问题,羁绊脚步,纵然陆湜祎就在身边,也无法捉住他的手,用他的肩膀作依靠。

临行前楼上邻居忘了关水龙头,在厨房顶棚洇出一片水渍,夏小橘把备用钥匙留给陆湜祎,让检修的工人和他联系。

他说:“好,你就一千个放心吧。”

他何时曾让她不放心?

在镇上住下不久,陆湜祎就打来电话,汇报整修进度,哪里要做处理,哪里需要重新粉刷。夏小橘听不大明白,忍不住插嘴:“哎呀,统统交给你好了,反正装修方面你是专业人士,随便怎么弄都好。”

“好,刷成红与黑。”

“嘁,试试看哟,小心把你的脸变成红与黑。”

放下电话,同事凑上来挤眉弄眼:“小橘,保密工作不错么!”

她诧异:“什么密?红枣蜜柚子蜜?”

“橘子蜜咯,甜甜蜜蜜。”

“是啊是啊,都开始装修了,什么时候喝喜酒?”

“在哪里买的房,都没听你说过。”

众人七嘴八舌。

夏小橘连忙摇手:“哪里啊,宿舍被水淹了,朋友帮忙修缮粉刷一下。”

有人不信:“听你刚才那声‘哎呀’,温柔得不行。”

“哪有?”她发窘。

“就是,哪里是温柔。”有人窃笑,“分明是撒娇。”

“那那那,工作时间,谢绝八卦,我去分析数据,不和你们贫嘴。”夏小橘抱着资料转身,却忍不住微笑。虽然翻越崇山峻岭来采集样本,偶尔风餐露宿,但想到在遥远的地方,总有人在等待自己的归来,心里便无比安然踏实。

在路边的餐馆吃饭,桌子上洒了些茶水,夏小橘忽然想起高中的全市运动会,她和陆湜祎搭伴打扑克牌,害他输牌,一起去小饭店买菜,便是蘸着水在桌上写他的名字。她让陆湜祎帮忙拿录音机,他瞪眼,说“我怎么那么爱你”。

他那时,是坦坦荡荡,心中没有任何隐秘的吧。

夏小橘回想那副少年面庞,不觉用指尖蘸了水,写下一个大大的“土”字。

返回驻地,她忍不住给邱乐陶打电话,开门见山:“如果,我现在说想和大土在一起,你觉得如何?”

“恭喜恭喜啊!”乐陶惊喜交加,“不会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吧!”

“哪有,我只是想要试试看。”

“这么多年,你这根筋终于搭对路了。”

“其实,我还是有顾忌。”夏小橘将林柚回国后种种事情讲给乐陶,“我现在觉得云淡风轻,似乎所有的事情真的都过去了。但却不知道,放弃程朗,是真的不再喜欢他;还是因为无望,无可奈何,不得不放手。如果是后者,恐怕某天再见面,还是会有留恋,这样对大土并不公平。”

“你怎么还在提公平不公平?”邱乐陶置疑,“如果真正喜欢,是不会考虑这么多的。”

“如果是别人,我可以不考虑。但对大土,我不想这段感情中有任何隐患,如果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向着一辈子努力,不要有一点点对不起他的想法。”夏小橘正色道,“我想去一趟广东,再见程朗一次。我想确定,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如果真的放开,你就回去倒追大土?”

“是啊是啊,那又怎样?”

乐陶尖叫:“我忍不住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我有预感,程某人已经不是你的那盘菜。”

“事后诸葛亮,你怎么不早说?”夏小橘“嘁”了一声,“当初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天地良心!”邱乐陶学她语气,“嘁,当初我没说过让你考虑大土?好嘛,每次我说一句,你都有十句话等着我。”

(2)

夏小橘下定了决心,调研接近尾声,便买了机票,从成都直飞深圳。临行前给程朗打电话,只说要去那边开会,顺路去看他。程朗说:“你不必跑到我们这么偏僻的镇上,还是我去深圳和你碰头好了。”

从机场出来,上了大巴,深圳刚下了一场薄雨,路两旁的叶子绿油油的,蓬勃旺盛。在手袋的夹层里有一张程朗的照片,是他少年时的模样,就是盛夏时节,夏小橘几次拿出来,手贴在前排椅背上,低着头,静静地打量,好像怕被周围的人发现一样。想自己那些窃窃然的搜寻的目光,只用余光打量他的身影,那些日子,和眩目的阳光、炙热的空气、声声蝉噪一起,封存在回忆的夏天里,如今在亚热带相似的温度中,似乎又释放出来,依旧清晰。

她和程朗约好,在深南路附近吃海鲜。夏小橘到的早,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望出去就是明档海鲜,一排排水箱中舒缓的游鱼,盆里的蚌壳蛤蜊,她盯着气管口泛起的一串串气泡发呆,丝毫不觉程朗已站在桌边。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已经流口水了?”

夏小橘指着最大的螃蟹,说:“是你的荷包要流血,我和它交流很久了。”

程朗要过餐单,点了几道冷盘,说:“可没带那么多现金,怎么办?”

“咿,签支票咯,或者看后厨需不需要你刷碗呢。”

他掏出皮夹,打开来眯着眼:“还好,信用卡在,走,我们出去领你的螃蟹兄弟。”

钥匙串从口袋里带出来,哗哗拉拉掉在地上。夏小橘弯腰拾起,蓦然发现,上面依旧系着那只塑胶Snoopy,带着飞行员的黑色风镜,傻傻的。头顶磨掉了一点漆,颜色也比当初灰暗了许多。怎能不改变,这是高中他生日时,夏小橘买来的礼物,当时乐陶还评价说,“这狗浑身冒傻气。你家Snoopy是个大傻气,这个钥匙链是个小傻气,花了四十块钱的你不折不扣冒傻气。一家子傻气,真配!”

随后,他为她挡住了跌落的窗户,也让她明白,无论他和谁在一起,今后各自走向何方,自己都是希望他平安幸福的。

夏小橘心中感慨万千,似乎又看到了站在走廊嚎啕大哭的自己,摸着那只小小的钥匙链,连感伤都是若有若无的,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淡淡地微笑。

终究,它在他身边陪伴多年,如影随形。

“这个,没想到你还在用呢。”她说,“太孩子气了。”

“你才发现么?”程朗接过,“中间也想过要换,有一次摘下去,之后两天一直觉得空荡荡的,于是又放回来了。带久了,成了惯性,舍不得。”

“我还记得,卖这个钥匙链的小店叫‘图腾’。他们店里有好多新奇的东西,这个钥匙扣就是老板的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当时觉得好难得啊。你还说,是我小学时玩剩下的。”

“可不,当时你递给我,表情还特别认真,还有点傻乎乎的。”

夏小橘用餐单打他:“你才傻乎乎的,这个钥匙扣就叫傻气。”

“傻气?”

“嗯,我和乐陶给它取得名字,好配它的傻主人。”

程朗笑:“哦,然后它的傻主人就把它当作礼物送给我了。”

说话之间,冷盘已经上桌。程朗指指窗外:“我们再不去,你的兄弟就要被别人领走了。”

二人站在街边,夏小橘看着各色海鲜,不住地问:“这些蛤蜊哪种更好吃?可以辣炒么?如果一样来半斤,可以么?那个大蚌壳是论斤还是论只卖?哦,那种鱼就是传说中的苏梅么?”

程朗忍不住扯她衣袖,侧耳道:“拜托,有问题,先小声问我好不好。”

夏小橘笑,俯身选着海鲜。

忽然肩头被人一撞,她一愣,挎着的手袋已经被精瘦的男子抢走。他发足狂奔,夏小橘长大嘴,呆立数秒,才缓过神来,大喊:“站住!”拔腿便追。

程朗急问:“怎么了?”

“包,我的包。”

他身高腿长,沿着夏小橘指的方向追过去。路上行人如织,那男子推搡着,时不时回头后看,程朗也在人群中迂回,无法全速追上。夏小橘用尽全力,紧跟在后面。

手袋中并没有多少现金,因为登机,身份证也拿出来,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然而,程朗的照片,那张承载了旧日全部思念的照片。她不想失去。

眼看就要追上,抢匪打了个转,跑到一条小街里。

程朗伸手拦住夏小橘:“你别追了,他们或许有同伙。”

她面孔通红,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

“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夏小橘用力点头。

程朗略迟疑,说:“报警。”就要继续追过去。夏小橘也要跟上,他回身,蹙眉:“让你报警!跟来做什么?”指着路边,“呆在这儿等我,哪儿都不许去!”

话音短促有力,不容反驳。他步伐很大,片刻身影就消失在昏暗街巷的尽头。夏小橘手忙脚乱拨了110,站在街口,凉风一吹,混乱的头脑渐渐清醒起来。各种新闻报道一起涌入脑海。

越想越是担心,那抢匪万一带着凶器呢,或者如程朗所说,还有同伙呢?万一遇到丧心病狂的愣头青,在行人稀疏的小巷里,对方狗急跳墙,岂不是将程朗置于险境?

最初还担心追不上劫匪,现在却是一百个盼望,让程朗不要追上他。

夏小橘心急如焚,想要追上去,又担心警察来了之后找不到事主;然而等在原地,又觉得时间缓慢得凝滞一样。迷蒙细雨洒下来,她想起程朗严肃呵斥自己的样子,心中酸楚,又带着丝丝满足。

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一个重要的人。为了他这份细微的关心,那些年的思念和挣扎也有了回报,不再是石沉大海,毫无意义的。

青涩的岁月已经结束,这份沉甸甸的情谊就在手中,何必如此缅怀过去不复返的旧时光?想到这些,那照片已经不重要。

夏小橘忍不住打他手机,一遍又一遍。想要告诉他,回来吧,平安回来吧。

然而,无人应答。

她惶然无措,坐在麦当劳门前的长椅上,忧虑自责,望着彤云密布的天空,忍不住落下泪来。身边的麦叔叔塑像一如往日,开怀笑着,来来往往疾行而过的人们,仿佛都没有留心这个坐在角落哭泣的女子。在陌生城市的街头,在嘈杂的人群里,心纠结孤单,无处逼雨。

夏小橘再坐不住,在脸上抹了一把,起身向后巷跑去。

刚跑了两步,就看到路灯下蹒跚的身影。他走得很慢,似乎有些吃力。

夏小橘急忙跑上去,抓着程朗的胳膊:“你没事吧!”

“麻烦大了。”他咳嗽了两声。夏小橘急忙扶住。

“鞋掌掉了。”他抬脚,“靠,新买的。”

夏小橘破涕为笑,在他肩上狠狠打了一下。

“这么用力,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啊!”程朗呲牙,将手袋拎起来,在她面前晃,“那小子跑得太慢,还摔了个狗啃泥,丢下东西就爬走了。”

“看你去那么久,我担心死了!早知道我就应该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