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我去找找。”

铁门“哐当”一响, 像是有谁出去了。林竞刚开始没想明白什么叫“干死了你负责””,后来踢到脚边一堆矿泉水空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难不成这群人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需要水培的珍贵植物?

这也太……林竞目瞪口呆, 心情更一言难尽。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这种智商的绑匪, 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进警局的,也是不容易。

窗外的对话还在继续,好像是在商量, 要把“这个崽子”埋在哪里。

“才上高中,估计就是根一尺长的细苗,这得埋多少年才能长大。”

“这种事有老大操心,你急什么,他不是有个实验室吗。”

“实验室里养出来的结不结实,别中途断了。”

“老六就开了趟车,直到现在还在屋里躺着,你看这崽子像一般的妖怪吗?”

林竞:“……”

由于“埋多少年才能长大”这句话实在太过惊悚,他稍微慌了一下,生怕会被这群脑子不清醒的犯罪分子埋进土里等待发芽。于是不得不趁着要水的机会,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不是妖怪。”

对方“噗嗤”笑出声,把一提矿泉水丢在他脚边后,转身就出了门。林竞也知道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可这种事又没法自我证明,心里难免焦灼,而胸口的挂饰像是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也越发滚烫起来。似金乌从熊熊山火中衔出的种子,灼得那一小块皮肤泛起刺痛,仿佛快被燎出了水泡。

林竞本能地把项链拽出来。

头上的布袋还没有被拿掉,所以他看不见上面坠着的银叶早就变得赤红,也没觉察到在这一瞬间,来自上古荒原的灵气已如巨浪洪水般,轰然溢满了整个房间,继而向着窗外冲去!

那群还在聊天的绑匪毫无防备,先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灵力掀翻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被一道雷劈得头皮炸裂。黑雾滚滚落地,季星凌扯住其中一个人的领口,狠狠甩了一拳。

听到院子里一片惨叫,林竞也顾不得其它了,随手扯下头上的布口袋,睁眼就见一头黑色巨狼正站在门口,风吹毛飒飒,威风凛凛的那种!

林竞愣了愣,然后比较惊喜地试探:“季星凌?”

原来麒麟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他满心欢喜地张开双臂,准备飞奔抱一下自己果然非常猛的男朋友。

下一秒,季星凌就跑了进来。

“……”

剧情怎么和想的不一样,林竞稍微愣了半秒钟。

而在这半秒钟里,季星凌已经把他搂进怀中,少年身上还残留着云间的湿冷寒意,和难以掩饰的惶急。

“你怎么样?”他哑着嗓子问。

“没事。”林竞视线越过季星凌的肩膀,就见那匹狼抖抖身体,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妖管委的巡逻队这时也赶到了——他们是根据刚才那骤然暴增的灵力找来的。林竞看着窗外的人群、或者妖群,拍了拍一直死死抱着自己的人,小声安慰:“你别紧张,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季星凌应了一句,依然不肯放手。

林竞磕磕巴巴:“你爸好像也在外面。”

“嗯。”大少爷嘴里配合,胳膊却没有任何抽走的意思,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林竞只好说:“我受伤了。”

“哪里?”这一招挺好用,季星凌果然松开了手。

林竞费劲地撸起衣袖,之前在洗手间里硬挨了那一下,骨头好像没断,但整个小臂都是浮肿青紫的,看起来伤得不轻。

地狼姐姐在旁边扫了一眼,插话:“看起来是酸与弄的,要尽快带去鹊山医院看诊。”

季明朗这时也从外面进来了,他替林竞检查了一下伤势,对儿子说:“先带小竞回家吧,暂时不要外出,我来安排医生,学校那边也会有专人去处理对接。”

林竞又问:“那我爸妈知道了吗?”

季明朗点头:“你给他们回个电话。”

妖管委的车就停在外面,两人坐进最后一排,季星凌替他扣好安全带:“要不要在我身上躺会儿?”

还有司机在,林竞摇摇头,只要过他的手机,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

结果两人都提示关机。

“应该已经坐飞机过来了。”季星凌说,“你再给王老师打一个。”

王宏余刚刚已经知道了林竞平安的消息,这阵正在往江岸书苑赶。他坐在出租车里,紧绷的情绪一旦消退,才觉得腿都快软了,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可避免的后怕,连带着声音也颤颤巍巍:“你的父母一接到电话,就买了最近的飞机,我把航班号发在季星凌的手机上,他们应该马上就能到。”

“嗯,谢谢老师,我没事,就扭伤了胳膊。”林竞又查了一下航班号,差不多两个小时后落地。

车上还有司机,季星凌没多说话,只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着他。

觉察到对方的异常情绪,林竞想说自己没事,却又觉得多余,于是偷偷在衣服下握住他的手。

季星凌脸色发白,神情亦难掩慌乱。他心里巨大的恐惧其实还没有完全散去,哪怕已经找到了林竞,哪怕已经确定他依旧好好的,也依然没能走出刚刚穿梭云间时的茫然无措,生怕不小心再弄丢一次,所以只能紧紧攥住他的手指,攥得森白指节也凸显出来,越用力越安心。

骨头快被捏碎了,林竞也没吭一声,身体却慢慢侧过去,直到整个人都靠上他肩头。

江岸书苑。

在得知林竞出事的第一时间,姜芬芳就火急火燎飞去了妖管委,现在她刚刚回家,正在按照季星凌电话里的通知,准备肉沫粥和冷敷用的冰袋。

胡媚媚一听到电梯响就迎出来:“小竞怎么样?”

“没事。”季星凌扶着林竞,“我先送他回去洗个澡,鹊山医院的人等会就到,王老师应该也快来了,就让他在我们家等吧。”

“好。”胡媚媚摸摸林竞的脑袋,也心疼这脏兮兮的倒霉小孩,“快去洗澡吃点东西,阿姨等会再来看你。”

经过一路车辆颠簸,林竞的胳膊又肿大了一圈,胀痛麻木到仿佛这一截躯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他站在浴室里苦逼提问:“我要不去拍个X光片,是不是骨头断了?”

“酸与是有毒的,不过不要紧。”季星凌替他拉开拉链,“鹊山医院的主任会亲自过来,他知道该怎么处理,应该休息几天就会没事。”

“那些绑匪被抓住了吗?”

“都在妖管委。”季星凌用拇指蹭掉他脸上的污渍,凑近想亲一亲,却被扭头避开。

林竞洁癖发作:“我脏死了。”

季星凌不依不饶,硬在他唇角亲了一口:“你不方便,要我帮你洗澡吗?”

“不要!”

“只洗澡。”

“那也不行。”

“我闭着眼睛。”

林竞抄起洗发水,把他赶出了浴室。

季星凌靠在门上笑,直到这时,他才稍稍找到一点失而复得的轻松感。听着里面先是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再是哗哗的水声,确定对方单手洗澡似乎并没什么问题后,抬手敲敲门:“那我先回趟家,半个小时后再来找你。”

“好。”林竞挤出一大坨浴液,虽然不太方便,但完全没有阻挡他对沐浴的渴望。那个脏兮兮的厕所带来的阴影基本和绑架案一样浓厚不可驱,让他每想起来一次,就起一次鸡皮疙瘩,于是洗洗冲冲,冲冲洗洗,直到手指都被泡皱巴发白了,大少爷从1301回来开始催促了,也还没能摆脱心理阴影。

季星凌摸不准他在被绑架时发生了什么,见这疯魔洗澡法,也猜出大概是环境不卫生,所以耐着性子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好不容易等到水声停了,却再度听到泡沫浴液被摇动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敲门:“出来!”

“没洗完。”

“节约用水。”

“我再冲最后一回!”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季星凌看了眼时间,“三分钟,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亲自帮你洗。”

浴室里传来慌乱的“哐当”一声,像是什么被打翻了。林竞迅速申明:“是洗发水,你不要进来,我马上搞定!”

季星凌这才坐回沙发。

五分钟后,林竞推开浴室门,脸和脖子都被热气熏蒸得透红,头发还在滴水,整个人湿漉漉的:“医生来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他们要去摘一些新鲜的草药,给你做冷敷。”季星凌扯过一条大浴巾,“王老师现在在我家,我已经说了你没事,但他一定要亲眼看到你。”

“那我们快一点。”林竞乖乖垂着头,让他帮自己擦头发,又问,“那只黑色的狼姐姐,是你的朋友吗?走得太急了,都没来得及给她道谢。”

“老徐的前女友,她是地狼,将来可以约个饭。”季星凌按着人坐下。

林竞答应一句,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那就是你。”

季星凌不以为意:“那不是我,我比她猛多了。”

“嗯,你猛多了。”林竞扯住他的衣袖,充满期待地问,“那我能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参加了晋江的元宵赛诗会,没错这个熟悉的赛诗会它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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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般情况下, 只要小林老师露出这种小心翼翼的期待神情,你星哥都是不怎么舍得拒绝的,哪怕对方提出的要求是当场狂背GRE,那也不是完全不行。

但“我能看看吗”就得考虑一下了。

季星凌随手拿过电吹风, 试图用大功率噪音来盖过对方说话的声音,但未遂,林竞现在是坐在床边的, 他再接再厉整个人往前一倒,把脑袋埋在了对方肚子上。

我要看看。

让我看看。

季星凌:“……”

林竞用没受伤的胳膊环过他的腰,大有“你不给我看我就不撒手”的架势,湿漉漉的头发蹭得季星凌衣服都湿了, 单薄的白色T恤贴在身上,显露出一片玄色硬鳞。

林竞:!

季星凌带着那么一点点得意,一本正经地搞教育:“不是, 你先别急着脱我衣服, 矜持一点好不好。”

林竞把他的T恤掀到胸口,少年的腹肌只有薄薄一层, 线条很漂亮,而覆在旁边的零散鳞片更漂亮。他用指尖轻轻蹭过, 触感凉滑, 摸了半天才想起来问:“我可以摸的,对吧?”

大少爷慷慨表示,你不仅可以摸,你还可以亲。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 林竞却真的凑过去,亲了一口。

他刚洗完澡,嘴唇还是湿软的,微烫的触感透过那片鳞,像流窜的火一样,燎得季星凌整片小腹都飞快燃烧。他忙不赢地把人推开,又一把扯下了衣服,神情有些不自然:“别。”

林竞疑惑:“怎么了?”

季星凌拍了拍他的脑袋,尽量无所谓地说:“再亲就要出事儿了,知不知道?”

林竞:“……”

季星凌假装没看见他染红的耳根,继续把剩下的头发吹干:“行,我去找王老师。”

“但你的鳞片好像还没退。”林竞点点锁骨,“这儿。”

季星凌摸了一把,果然,又零星冒出了几片。

“都是被你刚刚胡乱亲的。”

未成年妖怪遇到青春期躁动,简直就是双重打击,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想定定神,却被小林老师一把抢走:“不许喝。”

“为什么……哎你慢点!”

季星凌猝不及防,被拉倒在了床上:“我还没洗澡换衣服,你这个洁癖——”

林竞像抱大熊一样抱着他,洁癖不洁癖的不重要,主要是被刚才的“胡乱亲一下就能胡乱冒鳞片”激发出了灵感。他原本是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出原形再说的,但到底不太好意思,毕竟两人现在远没达到“能面不改色进行法式深吻”的阶段,依然相当纯洁,于是只搂住他蹭了两下。

但对你星哥来说,这已经够了,真的他妈很够了。刚洗完澡的小林老师有着潮湿的香气,还跟喝多了假酒一样迷之热情,软绵绵的脸颊贴在自己颈侧,呼吸更热。他无力地仰躺在床上,伸手拍拍怀里的人,哑声提醒:“别压到你的胳膊。”

林竞闷声闷气地说:“我没压。”

他其实也有些后悔,因为对方穿着厚厚的牛仔裤,而自己只套了条很薄的棉质睡裤,装备不精良还敢扑上来瞎撩,造成的后果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充分诠释了什么叫oh youth,僵着不敢动了。

而季星凌已经快被他的耳朵烫出了幻觉,觉得自己抱了一团炭。

两人就这么默不吭声的待了一会儿,直到王宏余等不及,自己跑来1302敲卧室门,才如梦初醒地分开。

季星凌火速爬起来,抖开被子裹住了林竞:“你躺着。”

“……嗯。”

季星凌又到浴室检查了一下,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后,才拉开卧室门:“王老师。”

林竞脸上的热度还没消退,看起来宛如高烧四十度,再加上那条惨兮兮的胳膊,王宏余被吓了一跳,当场就要拨打120急救,季星凌赶紧制止:“没事的老师,我们家的医生马上就会来。”

“幸亏这回没出什么大事。”王宏余坐在床边,还在后怕。本来这事其实是林竞的错,参观展览跑到一半溜去打电玩,全校通报批评都不过分。但好学生总有光环加成,再加上看他现在已经够惨了,老王也没舍得多批评,又问了几句绑架的事,就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去客厅坐着,继续等林家父母。

鹊山医院的药兽主任变成人形后,是个胖胖的大叔,西装革履很权威,还带了个麻杆一样的蛇衔草护士。两人手脚利落地为林竞做完检查,再替右臂打好绷带,全程不过十几分钟,临走前又留下了几盒治疗酸与毒性的药,套着人类活血化瘀和消炎药的包装,在伪装方面堪称一流。

林守墨和商薇刚一落地,飞机还在滑行,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我没事,我吃饭呢。”林竞用叉子叉着苹果,面前还摆着一碗粥,“胳膊有点扭伤,别的没事。”

商薇听到他的声音就受不了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空姐都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林守墨一边安慰太太,一边叮嘱儿子好好休息。

“嗯。”林竞心里也不好受,带着鼻音说,“爸,你让我妈别哭了。”

卧室门开着,王宏余和姜芬芳都坐在沙发上,季星凌也不好说什么,只站起来替他倒了杯热水。

在这方面,你星哥是真的直。

学校派了车去机场接,深夜时分路上不堵,两人很快就回了江岸书苑。

接下来的就是学校和家长的事了,季星凌没留下凑热闹,回到1301后问:“我爸有没有来电话?”

“那群妖怪被伤得不轻,听说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胡媚媚示意儿子坐下,“妖管委也派人去请了山海的镇守神树,原本只想问问那片树叶和灵力的事,谁知道……也可能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他居然以为小竞是一棵妖怪幼苗。”

季星凌一愣:“什么幼苗?”

胡媚媚说:“当时妖管委的人也这么问。”

结果镇守神树同样一愣:“这件事不是归你们管吗?”

“……”

双方又扯了半天,最后连镇守神树也被绕进去了,他回忆了一下第一次遇见林竞,好像是夏末的午后,刚下课吧,小孩拎着一大瓶矿泉水,站在树荫下安安静静地喝着,身上有山野雾岚的清冽气息,老人家倍感舒适亲切,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了喜阴喜湿的南方小妖怪。

但妖管委确实是没有任何登记的。

镇守神树稀里糊涂地问:“他真的只是普通人类?”

季明朗犹豫了一下,折中回答:“目前来看,是。”

镇守神树听出端倪:“你们并不能完全肯定?”

对方是大前辈,也没什么不方便,于是季明朗把林家父子频频看到妖怪的事情讲了一遍,宁城那边的妖管委还在查着,暂时没出结论。不过现在突然冒出一堆妖怪要绑架林竞——人类显然不至于让他们这么大张旗鼓,所以,还真不好说。

季星凌听得疑惑:“但这么多年,林竞或者他的爸妈,难道都没发现自己是妖怪?”未成年时期必须补充的灵果,还有各种疫苗要怎么办?

“所以妖管委那边才要仔细查。”胡媚媚说,“看能不能尽快得出一个结论。”

隔壁1302,在和林竞的家长简短沟通过后,王宏余已经先回学校了。林守墨看着儿子被绑成木乃伊的手臂,问他:“病例呢?给爸爸看一下。”

林竞面不改色地回答:“季星凌家的私人医生帮我看的。”

“私人医生就不用写病例了?”林守墨不放心,索性拿了把剪刀,要拆了这玩意亲自检查儿子的伤势。林竞赶紧躲过去:“我真的没事,爸你就别折腾了,疼。”

“疼还叫没事!”林守墨一瞪眼,“听话!”

绷带里还糊着绿油油的、据说是灵草制成的药膏,跟江湖骗子治病一个套路,林竞当然不敢给这外科权威看,干脆紧急呼救,“妈,我爸吼我!”

“林守墨!”

“……”

商薇端着汤从门外进来:“你就不会先给季家的医生打个电话问问?欺负儿子干什么,让他好好休息。”

林守墨:“哦。”

你说得对。

于是出门打电话。

商薇替儿子放好枕头:“胳膊怎么样?”

“就肿了一点。”林竞拿着调羹搅了搅,“妈,你怎么也不问问我绑架的事。”

“这不是怕吓到你吗,爸爸特意提醒我,说别强迫你再回忆一遍。”商薇看着他吃东西,“听王老师说已经报案了,我们明天也会去学校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