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高崇低下头去,盯着那九具尸体看了许久,声音猛地拔高:“血债啊……我高家庄的血债,所有名门正派的血债,天下……天下所有有良心的人的血债!”

他似乎气息有些不稳,慈睦大师手中攥着念珠,“阿弥陀佛”了一声,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在超度这些枉死的人。邓宽忧虑地看着他这年迈的师父,似乎又想去扶他一把,又觉得不大尊重,便忍住了。

高崇垂下眼,好一会,再抬起来时,已是老泪纵横,他指着高家庄死了的那个年轻人说道:“我这徒弟从小没爹没娘,投入我门下,便随了我的姓,姓高,叫做高辉。不爱说话,这帮孩子们欺负人家,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闷……”

他似乎想笑一笑,没笑出来,高家庄的几个女弟子哭声简直止不住了。

高崇顿了顿,接着道:“我这小老闷是个好孩子,诸位中的不少,这些日子都见过他,蔫头巴脑,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可是真是个好孩子啊,任劳任怨,从来不跟人红脸。他家里还有个奶奶,不是亲的,小时候把他捡回来带大,现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了。老人家瞎了,也傻了,不怎么认得人,唯独看见高辉这孩子,还能有点反应……诸位,你说叫我怎么和她交代呢?诸位英雄好汉,你们都行行好,行行好,教我几句说辞,让我跟老人家交代交代吧!”

洞庭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四下静谧得像是没有一个活人一般,高崇那么大的一个老爷子,站在中间,作揖着质问所有人——我该怎么和那老太太交代?

就连混蛋如封晓峰,都闭了嘴,说不出话来了。到了这份上,谁若是再多说一句用不着的,何止就不是人,简直是畜生都不如了。

泰山派新任掌门华青松第一个叫出来道:“这群鬼东西们一日不死,武林一日不得安生,我泰山派以后听凭高大侠差遣,绝没有二话!便是百死,也要为掌门报仇,为这些枉死的同道中人报仇!”

泰山掌门横死,眼下群龙无首,华青松才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十分年少冲动,他却不知,他这一开腔,其他人也便不好再保持沉默了,几大门派纷纷站出来,表达了立场。

当天下午,在高崇的主持下,给死了的几个人办了一场隆重无比的丧事,整个洞庭上空都飘着一股子阴沉沉的死气,前几日繁盛的车水马龙,忽如其来地便被压抑了下去,如临大敌。

高崇是个有本事的,原本各自为政的人们似乎忽然就一致对外起来。

当天晚上,周子舒送走了又偷偷跑来的张成岭,迎来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叶白衣。此人大大咧咧的半夜连身夜行衣都不穿,艺高人胆大地在外面敲了敲窗户,便说道:“你,跟我来。”

周子舒白日杀人灭口的想法没来得及实现,此时后悔不及,只得跟着他出门了。

温客行的屋子就在他隔壁,早听见那边的动静,便皱皱眉,双臂抱在一起,脸色十分不好看。

顾湘倒挂在房梁上,原本闭着眼,此刻被他吵醒,于是打了个哈欠,含糊地问道:“主人,你一开始说周絮这个人来历神秘,深浅难测,怕他坏了你的事,这才跟了几日,怎么现在不怕他坏事了,还老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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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古僧 ...

温客行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恶声恶语地说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我的事了?”

他口气竟少见地十分恶劣,顾湘微微一愣,眼睛睁大了,一闪身从房梁上翻下来,她从小跟着温客行,知道这人纵然大事上说一不二,也不是容不得人开玩笑的,平日里顾湘与他没大没小地玩闹惯了,从不见他翻脸过,也不知这是怎么的了。

顾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轻声道:“主人这是……”

温客行闭上嘴,好一会,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可还是觉得心里烦闷得很,便轻轻地靠在窗户边上,叫那冷风吹着,不去看顾湘,只是无甚语气地说道:“照你的意思,天下女人我不感兴趣,男人在我眼里,便该是只有长得好、能上床的,和长相不好可杀的?我便不能有那么一两个能说说话的朋友?”

他本意并不是想威吓顾湘,可顾湘一时不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反而更胆战心惊了,只得讷讷地道:“是,奴婢说错话了。”

温客行才想说话,看了一眼顾湘懵懂的样子,便又把话给咽回去了,只觉得跟她说话也是鸡同鸭讲,没趣得很。那一刻温客行竟觉得有几分迟来的委屈,这些年,他们一个个见了他,不是怕,便是觉着他疯疯癫癫不可理喻,又几个能在夜色里,坐在篝火旁听他荒腔走板地唱支曲子,说几句只有自己明白的故事呢?

他忽然问道:“阿湘,你觉着我疯么?”

顾湘一怔,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淡淡的,并无愠色,才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温客行扭过头去,嗤笑一声。

顾湘想了想,却又补充道:“你疯我也跟着你。”

“你跟着个疯子做什么?”

顾湘搜肠刮肚地想了好半晌,她自小不愿意念书,也没人逼她学这些劳什子的东西,便乐得自由,如今只勉强认识几个字,这才发现人肚子里还有有点墨水的好,比如她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总不知该从何说起。

终于只剩下一句话,便脱口道:“疯子就疯子吧,我就是觉着,跟着你比跟着别人强。”

温客行看着她,半晌,轻轻地笑了。

顾湘被他那微许寂寞的笑容所激,竟不经大脑地又说出一句话来,道:“主人,我觉得其实……其实你是个好人。”

温客行便笑出声来,点头道:“好,你今夜放了一宿的屁,总算说出一句人话来。”言罢,他推开窗户,便要跳出去。

顾湘忙道:“主人去哪里?”

温客行摆摆手,说道:“我瞧那叶白衣是个小白脸,小白脸通常没有好心眼,怕姓周的傻小子吃亏,跟去看看。”

顾湘还没来得及答话,他人已经不见了踪迹。顾湘半晌才回过味来,明白“姓周的傻小子”指的是谁,脸色立刻颇为精彩,自语道:“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睁着眼说瞎话,傻小子……傻小子……嘿,那我一定是天字号第一傻丫头。”

可惜没人听见,不然一定会有人提醒她——虽然顾湘自以为这只是自嘲,不过其实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叶白衣半夜三更地把周子舒叫出来,也不说去干什么,只飞快地在夜色中穿行,那轻功简直已经到了风驰电掣的地步,周子舒惊悚地发现,若不是这人故意等着他,估计此刻已经被甩下了。

两人不知这样一前一后地跑出去多远,叶白衣定住脚步,负手身后,侧对着周子舒。周子舒不知他为什么忽然带自己来到这么一个没人的路口,可此时,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猜测,便不远不近地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叶白衣也不说明来意,任他打量——这人身形挺拔,按说身穿白衣的人,要么显得出尘飘逸,俊美无俦,要么显得轻佻浪荡,装腔作势,这是一种看起来便轻飘飘的颜色,便是穿在谁身上,也总显得少一分厚重,却偏被叶白衣“压”住了。

夜色中,他就像是一尊古佛——周子舒忽然无来由地觉得,此人的兵器应该是一把重剑,便是泰山崩于眼前,他也能巍然不动。

半晌,叶白衣才问道:“你瞧出什么来了?”

周子舒一怔,这会明白了他身上那股子违和感从何而来,便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去:“恕晚辈眼拙,这些日子多有不敬,请前辈见谅。”

叶白衣沉默了一会,忽然二话不说,出手如电,一掌直拍上周子舒左肩,那掌风竟是凌厉非常,说动手便动手,丝毫不留情。

周子舒一惊,平地拔起两丈多高,闪了开去,叶白衣随即追致,长袖翻出,竟将他周身大穴都封得死死的。

周子舒只道他武功路数应该是刚硬一类,自己内功受损一半,不好与他硬碰硬,才想仗着轻功卓绝同他绕圈子,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对方一双手掌铺天盖地,好像无处不在一般,他半空中无处借力,情急之下只得抬腿踢向叶白衣手腕。

叶白衣丝毫不在乎,翻掌便去抓他的小腿,周子舒一旋身,仅仅借着他这一点掌风,整个人便似飞花落叶一般,硬生生地往旁边滑了两尺,落地时脸色已经变了,慢吞吞地沉声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叶白衣收回手,没事人一样打量了他半晌,这才问道:“那‘魅音秦松’,是当年一个顶不是东西的老头子的传人,因这娘娘腔的小子更不是东西,也不中用,故而被逐出师门,听说他别的不行,吹曲子,倒也得了几分真传,像那么回事,竟被你一个音吹破了几十年的修行,我还道如今江湖上哪里又出了个不得了的后生,原来是……小子,我问你,你的兵器,可是一柄软剑?”

周子舒猛地睁大了眼,往旁边轻轻移动了半步,手已经下意识地缩进袖子里,心里泛起许久未有的杀意——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自己不知对方深浅,对方却好像对自己了如指掌。

叶白衣见了,嘴角往上弯起,露出一个僵硬又讽刺的笑容,嗤道:“我若要把你怎么样,你眼下还能站着说话么?你刚刚露的那手轻功,全天下独此一家,叫做‘无际无痕’。当年四季庄的秦怀章,是你的师父不是?哼,你们师徒两个这点倒是一样一样的,甭管遇见谁,都先以小人之心度之。”

周子舒冷冷地道:“古僧前辈固然是武林名宿,可家师早已仙逝,晚辈纵然不孝,也容不得别人这样折辱他。”

叶白衣一怔,失声道:“怎么,秦怀章死了?”

周子舒还未来得及说话,叶白衣的目光便忽然暗淡了下去,脸上竟露出些许茫然神色,低低地道:“是了,也不知多少年了……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无论魏晋……山中无日月,原来世上已千年,连秦怀章都不在了。”

周子舒皱着眉打量了他一会,发现他并无恶意,只是仍不会说人话罢了,便也微微放松下来。

他心里认定了这人便是传说中的长明山古僧,虽然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竟一直长生不老一般保持着青年模样,莫不是真如世人所说,已经羽化登仙?

叶白衣伸手道:“把你的剑给我瞧瞧。”

见周子舒不动,叶白衣便不耐烦道:“当我没见过么,那还是当年我给你师父的,又没人抢你的小玩意,看看都不行么?秦怀章的徒弟怎么这样不成器!”

周子舒这才想起,自己那剑上刻着“白衣”二字,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古怪的剑铭,谁知竟是这货的名字,登时脸色好看起来,心里十分呕得慌,于是不清不愿地将手伸进腰间,在腰带上鼓捣了一阵,手中便多了一柄极清极明的软剑,递给叶白衣。

叶白衣扫了一眼他那青黄枯瘦的手,一边皱着眉接过去,一边还挑刺道:“好好的人,非要再盖一层皮,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最看不上你们师徒两个这藏头露尾的模样。”

周子舒一边好汉不吃眼前亏地默然不语着,一边心道——这老不死的。

叶白衣将那软剑拿在手中,剑身充盈着他的内力,剑身便挺了起来,似有共鸣一般地微微颤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叶白衣那细长的眉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怅然的怀念之意。他看着那名叫“白衣”的剑,心想,原来故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反倒长命,都到了小辈人手里。

好一会,才交还给周子舒。

周子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知前辈深夜叫晚辈出来,除了试晚辈身手和师门之外,还有什么……”

他这一句话没说完,叶白衣忽然伸手贴上了他的胸口,那动作快得竟叫他来不及反应,若是那人趁机下手,他简直没有躲闪的余地,周子舒一僵,登时顿住了。

叶白衣却没有了其他的动作,只是微微皱起眉,周子舒便觉得一股子轻轻柔柔的内力,顺着他的手掌传过来,像是在他身上探查着什么一样。七窍三秋钉登时被他内里所激,发作起来,周子舒微微冒了冷汗,却仍是硬挺着,并没表露出来。

谁知这时,叶白衣忽然发力,那贴在周子舒胸口的内力竟恍如小溪化作江流一样,猛地冲入他已经枯死小半的筋脉,周子舒只觉那钉在他胸口的钉子像是被对方的内力搅翻了一样,登时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一下,便往后倒去。

身后却忽然闪出一个人影,轻叱一声:“你做什么?!”一边接住周子舒,随即一甩袖子便要将叶白衣的手打开,叶白衣“咦”了一声,不躲不闪,两人便硬撞了一下。叶白衣只觉得撞上一股子诡异浑厚的内力,心里微微一震,竟升起几分胸闷的感觉。

温客行却更是大惊,他甩出去的那一下几乎用了八成内力,竟似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生生地被挡了回来,他钳住周子舒的腰,往后退了半步,旋身侧身挡住周子舒,也借此稳住脚步。

这才去打量叶白衣,一双眼去了笑意,微微眯起来,他此时看人的目光,竟叫叶白衣想起了毒蛇——阴冷非常,胶着在人身上,如跗骨之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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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恨晚 ...

叶白衣轻轻地皱了一下眉,他那张脸倒比周子舒还像假的,好像已经僵硬了很久,无论做出多轻微的表情,都显得又费力又古怪,开口问道:“是你?你又是什么人?”

温客行冷笑,反问道:“你不先自报家门,倒问我是什么人?古僧便是这么教导弟子的么?”

周子舒借着温客行的力,好容易站稳了,闷声咳嗽几声,只觉得喉头火辣辣的,扭过脸去,竟反出一口血来。

温客行眼角瞧见,脸色撂了下来,沉声骂道:“周絮,你也是傻的么,都不知道他是谁,便站得跟个门板似的让他随便摸么?”

我还没摸过呢——他扫了一边站着的叶白衣一眼,又把这句话给咽下去了。

周子舒全身内息被叶白衣搅合得乱窜一通,他忙着压制着自己的真气,哪有空听温客行扯淡,便于百忙之中,半死不活地翻了个白眼给他。

叶白衣又问道:“你功夫很是不弱,是谁的弟子?和这小子什么关系?”

温客行这才感觉到他语气里奇怪的地方,叶白衣说话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像个老头子,可配上他那张脸和表情,便让人窝火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诡异。

温客行本不是个不知深浅的人,方才也不过一时冲动,这会儿心里倒有些疑虑起来。

还不待他回答,周子舒便抬起袖子,将嘴角的血抹净,轻声问道:“古僧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叶白衣坦然道:“看看你的伤还有救没救。”他顿了顿,又道,“我几时说过我是古僧的?你不要自作聪明。”

温客行早知道周子舒身上有内伤,于是也没诧异,只是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愣了一下——周子舒猜他是古僧,叶白衣虽然否认了,但他提到“古僧”两个字,没有丝毫的敬意,倒像是一辈的人。

温客行忍不住又上上下下地在叶白衣那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上扫了一圈,心里想道,这老东西是个什么怪胎?

叶白衣对周子舒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是知道姓秦的也教不出什么好人当徒弟,不过你若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我还是劝你少和他来往,他比你更不像好东西。”

温客行觉得这吃货简直和自己生来犯克,看见他就觉得心口堵得慌,便脱口道:“不知底细?老鬼,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做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么?倚老卖老就罢了,你管天管地,还要管拉屎放屁不成?”

叶白衣可不是个脾气好的,低斥一声:“小子找死。”便一掌拍过来。

周子舒自觉眼下内息紊乱,不适合掺和他们这不尊老不爱幼的街头斗殴中,于是十分识时务地往后倒退了几步,飞身上了墙头,盘腿坐下来,一边调息,一边瞧着这二人你来我往。

当所有人都为鬼谷和琉璃甲人心惶惶夜不能寐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在这没有人烟的小巷子里,上演了一场百年不遇的两大高手斗殴事件。叶白衣否认了自己是古僧,周子舒对他究竟是何许人也也弄不清楚,只觉得这人武功之高简直生平罕见,便真是古僧本人也不外乎如是了。

而温客行竟还能不露败像,周子舒仔细看了看,发现他的武功路子,和圣手温如玉并不相同——不,应该说,纵然温如玉也曾经是江湖名宿,但和他这儿子绝没有可比性。

那日温客行教给小少年张成岭的三招,都是化自温如玉的剑法,给人感觉都是平和中正,透着一股子坦荡气。

可眼下,周子舒只觉得这人一招一式都狠辣非常,他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功夫,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诡谲之处和顾湘有几分像,却比顾湘要高明出太多。反正绝不是袭承自他那侠侣父母中的任何一个……周子舒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开始有了个隐隐的猜测。

同时,他又有些啼笑皆非,江湖中他说不出来历的,总共没有几个,竟然全在今天晚上聚齐了。

这时,周子舒忽然感到有水滴从天上掉下来,风好像更凉了些,几滴雨水落下后,雨丝忽然密集起来,一场夜雨,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周子舒便将外袍裹紧了些,两条盘起来的长腿伸直了,自墙头吊下去,扬声对那两个掐成一团的人说道:“我说叶前辈,温兄,这都下雨了,怪冷的,咱们差不多散了吧?”

——那口气简直不像在围观一场两大绝顶高手的过招,倒像是在看猴戏。

叶白衣哼了一声,身体倏地往后拔了三丈远,落地时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乱的衣襟,他那飘移出尘的袖子被温客行撕了一角下去——周子舒觉着温客行因为自己那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爱好,便落下了这个特别爱撕别人袖子的毛病,简直恨不得全天下都是断袖。

温客行更狼狈些,他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一步,只觉着五脏似乎都被震荡了一番,吐出一口血沫子,方才被对方掌风扫到,肋下隐隐发疼,也不知肋骨兄还健全否。

叶白衣默然扫了温客行一眼,说道:“你已是强弩之末,方才若是不停,十招之内,我定能取你性命。”

温客行微弓着肩膀,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叶白衣。

周子舒只得叹了口气,道:“叶前辈,你身为前辈高人,何必对小辈赶尽杀绝呢?”——赶紧回你那深山老林种花养鸟去吧,何苦想不开地大老远地跑来洞庭,当这搅屎棍子?

谁知这句话好像提醒了温客行一样,此人记吃不记打地继续嘴贱道:“你这老东西已是明日黄花,若你能活到那时候,十年之内,我定能取你性命。”

叶白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闻言一愣,随即竟笑起来,他那张石头菩萨似的脸,微笑尚且惊心动魄,这一大笑,周子舒简直担心,那僵硬的五官会被他这过于剧烈的表情给掰断了。

只听叶白衣道:“取我性命?好,好——五十年了,还从没有人敢和我说过这种话,我便等着你来取我性命。”

他说完要走,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周子舒,沉默了半晌,说道:“你的伤,我没办法。”

周子舒神色不动,心里有些好笑,觉着这叶白衣说话的语气,实在太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便说道:“前辈也未必无所不能,没人指望你有办法。”

叶白衣摇摇头,道:“你那经脉已经是枯死了,便如同老树打根里烂了,便是除去你身上带着的毒物,也无济于事,反而因为没了阻力,内力会把已经枯萎的经脉冲断,便真要去见阎王了。”

温客行整个人一震,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着周子舒——那人依然吊着腿坐在墙头上,十分悠然自得,稀薄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一头乌黑的发丝湿尽,像是泛着暗淡的幽光一样,若不是那日地穴中见过他出手,简直看不出,这是个带着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