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他们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像温客行所料,往没人的地方跑,毕竟人迹罕至的地方杀人放火更容易,一行三人草草擦了一□上的血迹,便往闹市的方向跑去,可这三人凑在一起目标实在太明显,一炷香的功夫不到,顾湘便后悔这个决定了。

他们被几个人截住了,领头的就是封晓峰和高山奴,后边还跟着一个老叟和一个老婆子,一人左手拄拐,一人右手拄拐,老头子一身葱绿,老太婆一身桃红,老头子穿金戴银,身上足足带了有十来斤的金首饰,老太婆涂脂抹粉,一张脸可与猴屁股相映成辉。

曹蔚宁一下子手心就冒汗了——这对老货可比封晓峰还难缠,正是传说中的“桃红婆”和“绿柳翁”,是一对老不正经的,虽说一把年纪了,可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得出来。

只听封晓峰尖声笑道:“张成岭,你好歹也是名门正派之后,天下英雄眼下都谋划着给你张家讨回公道,你倒好,竟然跟着两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邪魔歪道跑了,是要把你死鬼老爹气活过来么?”

张成岭脸色立刻变了,他不善与人争辩,向来拙嘴笨舌,只是冲着他喊道:“你……你胡说,我师父和温前辈都是好人!”

顾湘腰侧被毒蝎的钩子刮了条口子,还在冒血,虽已服下了解毒药,却仍是疼得她直冒冷汗,早就没什么耐心了,脱口便道:“废什么话?封晓峰你给姑奶奶让路,别以为你矮我就削不动你!”

封晓峰尖叫一声:“哪来的臭丫头不知死活!”

便拔出背后的一把大砍刀,向顾湘扑过来,曹蔚宁忙长剑出鞘截住他的刀刃,还试图讲道理,说道:“封前辈,阿湘是后辈,你和她一般见识,说出去岂不堕了你的威名?”

封晓峰原本注意力都在张成岭身上,这才看见他,也愣了一下,奇道:“清风剑派家的小子,怎么竟也和他们混在了一路?”

曹蔚宁赔笑道:“前辈,我看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封晓峰“哼”了一声,将大刀提在手里,只听他身后的桃红婆插言道:“既然如此,老封,你也稍安勿躁——清风剑派的小子,你将这小鬼找回来了,这很好,算做了件好事,老婆子觉着你日后有前途。”

曹蔚宁一边暗自戒备,一边还得拽着顾湘不让她搓火,额角上冷汗都快滴下来了,只得道:“是,多谢老前辈……”

那桃红婆于是轻慢地一挥手,颐指气使地说道:“张成岭,跟我们走。”

张成岭依言立刻退后两步,瞪着一双大眼镜警惕地看着她。曹蔚宁往旁边移动了半步,挡住张成岭,试探性地问道:“前辈是替赵大侠还是高大侠出来找成岭的?这话还是说清楚得好。”

桃红婆冷笑一声,横眉立目地质问道:“小子,你凭什么问我们?”

曹蔚宁挡住张成岭,往后退了两步,仍谨慎地说道:“前辈们见谅,晚辈只是代为照顾他,不敢随意将这小兄弟交给别人,便是要交,也须得高大侠或者赵大侠出面……”

柳绿翁用拐杖使劲磕了一下地面,冷哼道:“你倒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么?今天这人,你是放下也得放下,不放下也得放下!”

他话音才落,已经和桃红婆两个人同时夹击过来,挥着那巨拐便当头砸了下来。

曹蔚宁不敢托大,错后一步死死架住,回头对顾湘喊道:“你先带他走,快!”

顾湘心思转得极快,她知道曹蔚宁乃是清风剑派的人,无论怎么样,这几个老怪物忌惮莫怀空和莫怀阳,也得手下留情三分,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于是也不迟疑,说道:“你保重。”

拽起张成岭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封晓峰哪里肯,便要追过来,顾湘目光一凝,一双手忽然缩进袖子,用力将张成岭一推,躲过了封晓峰,却是借着这一推之力扑向了高山奴,高山奴的流星锤随即砸了过来,顾湘灵巧地躲开,忽然一抬手,撒出一把白粉,高山奴躲闪不及,正中面门,他便哀叫起来,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已经睁不开了,他用手去揉,竟还揉出血来,顾湘下手狠毒,竟是使了个阴毒的招术,将他双眼废去了。

封晓峰忙转向高山奴,惊惧道:“阿山,你……你怎么了?”

高山奴只是如野兽般哀哀地叫着,用力去抓自己的眼睛,封晓峰忙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两人滚做一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封住了高山奴的穴位,封晓峰一看他的眼睛,简直肝胆俱裂,怒吼道:“小贱/人休走!”

可哪还有顾湘和张成岭的影子?

顾湘便断定,这人多的地方是去不得了,带着张成岭往荒郊野岭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一会念叨着主人和周絮两个不着调的,起码能有一个找来呢?一会又担心,方才是被逼无奈出了这么一招,那封晓峰会不会恼羞成怒拿曹蔚宁撒气?可别把那傻小子给害死了吧?

然而给她担心曹蔚宁的时间并不多,因为第三批毒蝎死士,就在城郊必经的一片林子里守株待兔呢。

顾湘心里暗暗叫苦,她自己带了伤,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身边竟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塞了一把短剑给张成岭,死命地把他往外一推,叫道:“快跑!”然后身如飞燕似的腾起,硬着头皮迎上了毒蝎死士。

张成岭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往林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眼泪就下来了,他想自己怎么那么没用,怎么总是连累别人?先是师父,然后又是曹大哥和顾湘姐姐……

然而现实并不给他时间伤春悲秋,几声尖啸在他耳边响起,三四个黑衣人从不同的方向冒出来,竟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张成岭站在那,手里只有一把顾湘刚刚塞给他的短剑,他拿着就像是拿着个孩子的玩具一样。

黑衣的刺客们手中的钩子冒着寒光,逼近过来。张成岭那一瞬间忽然被激起了血性,他想着,为什么你们都要让我死?我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别人都能活,我不能?!

一个黑衣人加速了,那钩子当胸向他扫过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蝎子,张成岭左脚上前,不知怎么的,脑子里便回想起那天夜里温客行对他说的话——如猛鹰捉兔,如开弓无悔,顶而势弱,压而万钧——他忽然回身跳起来,踩在树干上借力高高跃起,整个人向着那道寒光扑过去,那一瞬间心里空空如也,只有两个字:拼了。

短剑与蝎子钩相接,金属之声乱耳,温客行的声音又在耳边想起:未穷而变,则剑势如浮花浪蕊,不稳而飘,穷极而变,则千般万种,皆在其中。他的刀刃被钩子别住,张成岭拼着被勾掉一只手,一扭身将手探了出去,拼命将短剑送入了黑衣人的胸口。

那毒蝎竟哼都没哼一声,便死了,张成岭尚有些难以置信,一瞬间他心里涌上接连涌上欣喜、恐惧、茫然诸多情绪,可还没来得及体味,另一个毒蝎已经到了跟前,张成岭抬手去挡,却惊恐地发现,那手掌被钩子勾破的地方开始涌上一团黑气,随后全身无力起来,他晃了晃,再站不住,便跪坐了下来。

张成岭绝望地闭上了眼,心道——这是要死了么?

然而致命的一击并没有落下来,张成岭等了好久,才偷眼望去,只见那毒蝎胸口正中了一根箭矢,瞠目欲裂,然后轰然倒下,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说道:“大白天的你们就杀人放火,我怎么不记得,洞庭的民风竟如此每况愈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来人是谁?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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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七爷 ...

张成岭觉着晕晕乎乎的,大概是那蝎子毒开始发作了,耳边像是打雷一样,轰隆隆作响,周围的声音都隔着一层纱似的,听得见,却有些不像真的。

他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转过脸,就看见了两个男人。

那手上端着小弩的男人一袭藏青的长袍,长袖、衣袂翩然,巴掌宽的腰带束在腰间,旁边别着一管白玉的箫。那样子即不像江湖人,也不像读书人,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士族公卿。他一双桃花似的眼睛,乍一看像是含着微许似笑非笑的意思似的,然而仔细瞅瞅,那望向那最后一个毒蝎的目光,却微微泛着冷光。

张成岭迷迷糊糊地想,这个人……可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他身侧还跟着另一个男人,一身黑衣,肩上蹲坐着一只小貂,有一张看起来冷冰冰的面孔。

那毒蝎的死士像是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后离弦的箭一般扑向了拿着弓弩的人,张成岭只觉得一股说不出冷厉的风自他耳边划过,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那毒蝎便成了一个死蝎子。

方才还看着离着有一段距离的黑衣男人,竟眨眼间便到了他身边,弯下腰,捡起他流着血的手看了看,伸手点住他的几个穴道,随后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说道:“咽下去,是蝎子毒。”

张成岭顾不上别的,只费力地拉住他的衣角,道:“顾……湘……姐……求你救……”

他费尽全力说出来的华音,到了嘴边就都变得模糊一片,难为旁边那穿着长袍的男人愣了一下,竟还听懂了,便柔声问道:“你是叫我们帮你去救人?在哪?”

张成岭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来的方向,口中仍道:“顾……姐姐……你们救……她,救……救……”

黑衣人抬头望了他的同伴一眼,只听那长袍的男人道:“还不快去。”

黑衣人将肩膀上的小貂拎下来,丢到他怀里,道:“你小心,我立刻回来。”

随后转身间仿佛就不见了。张成岭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简直望眼欲穿似的,那长袍的男人扶着他坐正,吩咐道:“闭眼,凝神,别胡思乱想,先保住你的小命再琢磨别的。”

张成岭知道自己再忧心也没什么用,便依言闭上了眼睛,那小貂从男人怀里钻出来,拱成一团,在他身上东闻闻西嗅嗅,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极细的、衣服上的熏香的气味,张成岭就在这样的气味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张成岭身上那股子麻木的感觉已经随着蝎子毒一起褪下去了,他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一时间有些茫然,想不起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听旁边少女叫道:“呀,你可醒了!”

张成岭喜出望外地回过头去,见顾湘虽然形容狼狈了一些,但好歹还是全须全尾的,身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正坐在一个火堆旁边取暖。这时一只布满茧子的手伸过来,手指搭住张成岭的脉门,把了一会,才放开他,说道:“毒解了。”

替他把脉的,正是那黑衣的男人,见张成岭一双眼睛好奇地看过来,也不理会,只是点了点头,便笔杆条直地靠在一棵树下,那张五官深邃的脸从侧面看上去,竟好像是石头刻成的一般。张成岭发现,顾湘看向这男人的目光里竟然满是敬畏,好像连那与生俱来的大呼小叫的说话方式都克制些了。

便拙嘴笨舌地说道:“多谢……多谢两位大侠救命之恩”

那黑衣人听见,只是极小幅度地点点头,口中道:“不必。”便不再看他,转头往另一个方向望去。

张成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那白日里拿着弓弩的长袍男人正抱着一堆柴禾走过来,黑衣人才要站起来,顾湘便屁颠屁颠地抢先跑过去,将柴禾接过,口中道:“七爷您坐您坐,这些个事我做就行了,您干什么亲自劳动呢?本来我也是给人家做丫头的……”

她口中的“七爷”闻言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任顾湘将柴禾接了过去,自己坐到了那黑衣男人身边,那黑衣人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十分小巧的暖手炉,驾轻就熟地塞进了他手里,又轻巧地将他衣袖上的一片枯叶摘下,不知是不是张成岭的错觉,他只觉这黑衣人好像刹那之间,就从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连眼神都温暖下来。

这两人交谈不多,可举手投足间都隐约有种说不出的亲昵默契。

七爷看着张成岭,问道:“你可好些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却极好听,张成岭不知为什么,忽然红了脸,低下头,默默地点点头,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想再多看他一回——那日在酒楼里见到的那个女人也是极美的,可张成岭忽然觉得,比起这个人,那女人的脸简直像是画在纸片上的画皮一样,显得又做作又单薄。

七爷又问道:“你姓什么?那些人……”

还不待张成岭反应过来,那边往火堆里添柴禾的顾湘便噼里啪啦地接道:“他是我兄弟,自然也姓顾啦,我二人本是给主人家里做小活的,我当丫头他做小厮,谁知道主人家里遭了难,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非要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一并赶尽杀绝,真是缺了大德了,将来生孩子一定没□,多亏二位……”

黑衣男人抬头扫了她一眼,顾湘便说不下去了,只睁着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东瞟西看。

她胡说八道,七爷也并没和她一般见识,仍是和颜悦色地接着道:“你们身上都有伤,本该带着你们去客栈,只是这小姑娘说城里有人追杀,不安全,便只得在此委屈一宿,明日一早再打算,你们两个可有别的去处没有?”

他那话音轻轻柔柔的,不紧不慢,像是哄着两个很小的孩子似的,张成岭听着听着,忽然便委屈起来,他想道,还有什么地方能去呢?他爹爹早死啦,全家也都死绝了,眼下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想抓他,他就像只惊弓之鸟一样,飞得翅膀都快折了,可世界之大,竟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眼圈便红了,黯然不语。

顾湘却想了想,道:“我家主人和这小子的师父本来是要和我们会合的,没料到忽然冒出一堆人追杀我们,这下慌不择路地跑出来,也不知他们找得到找不到我们……”

张成岭想起了曹蔚宁,就自作聪明地补充道:“还有曹大哥,叫几个怪人抓走了。”

顾湘立刻以眼刀抛之,警告张成岭这小白痴不要乱说话,谁知张成岭在那自顾自地又茫然又伤神,没能接收到,便听七爷追问道:“什么样的怪人?”

张成岭老老实实地说道:“一个侏儒和一个巨人,还有一对穿得花花绿绿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顾湘翻着白眼仰望星空,简直恨不得把张成岭重新揍晕过去。

七爷对武林中人却似乎并不熟悉,只一愣,问道:“那是谁?”

只听一边的黑衣男人说道:“地公封晓峰和高山奴,花花绿绿的……大概是遇上桃红婆和柳绿公了。”

他目光如电也似的射向张成岭,冷声道:“虽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自负身份,绝不会和毒蝎混在一起,做什么一路追杀你们?”

张成岭被他目光一扫,简直觉得像是胸口堵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一样,当时就噎住了。

七爷却笑了起来,道:“小毒物,别吓唬小孩子。”那黑衣人闻言,便真的老老实实地垂下眼睛,老僧入定似的,不再理会张成岭他们了。

七爷目光在惴惴不安的顾湘身上顿了一下,随后转向张成岭,忽然问道:“小孩,我问你,你师父是不是姓周?”

顾湘生怕张成岭再说出点什么来,忙快嘴快舌地抢道:“错啦,他师父不姓‘粥’,姓‘汤’,是个又猥琐又好色的老头子!”

谁知她那猪一样的战友张成岭皱着眉望过去,义正言辞地对她说道:“我师父才不是又猥琐又好色的老头子,你胡说!”

顾湘十指蠢蠢欲动,想要掐死之而后快。

七爷却摇着头笑出声来:“哪来的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行啦,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人,算起来,你那周师父还是我过去的一个好朋友。”

顾湘眼珠转了转,问道:“那你说,他师父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七爷道:“他师父姓周,名子……”

他忽然顿了顿,桃花眼眯起来,思量了片刻,心里想道,周子舒那人藏头露尾惯了,定然不会用本名,那会化个什么呢?

一抬眼,见顾湘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心里好笑,想不到还真被这么个小姑娘问住了,然而忽然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道:“叫做周絮,对不对?‘身似浮云,心如飞絮’的絮,还有个兄弟叫做周云。长什么样子么……这我可不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他惯于易容,不过始终没什么长进,变来变去,也不过是个脸色青黄形容猥琐的汉子吧?”

他摸不清周子舒会化名为“周云”还是“周絮”,心道以那人的性子,总不过就这么几个,便半真不假地顺口胡诌一番。

顾湘还真给他唬住了,半信半疑地道:“咦?周絮还有兄弟么?”

她认识周子舒那么长时间,即使听温客行说过他可能是天窗里的高级人物,也觉得他神神秘秘的。从何处而来、又从何处而去、出身门派什么的一概不知,竟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兄弟。

又一转念,眼前这两人,蓝衣的那个不好说,可黑衣的那男人实在是她平生罕见的高手,便是主人在此,也不过伯仲之间,要害她和张成岭,简直像是捏死两只虫子那么容易,实在没必要骗人,心里便真就相信了。

七爷见将这两个小鬼唬住,便垂下眼,望着时起时伏的火堆,无声地笑起来。

于是第二日,顾湘便带着张成岭,一路和这两个男人走了,小心翼翼地避过别人耳目,七爷将他们两人带到了一处银庄里,那掌柜的和他身后一个长得像面团一样的当家人立刻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称呼“主子”和“大巫”。

七爷将他们二人安顿下来,又拿了点心与两人吃,便坐在一边,和那黑衣男子颇有兴致地对弈起来,就这么消磨着时间,到了晌午,那银庄的大当家的忽然进来,对七爷说道:“周公子人已经找着了,这会到了。”

七爷便扔了棋子,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将素白的手拢回袖子里,吩咐道:“人生四大幸事之一,便有他乡遇故知,平安,还不快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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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绝望 ...

周子舒以前到平安银庄,向来是抬腿就进去,谁知今日掌柜的将他让进去了大堂以后,先是给他和那一脸活像乡下人进城似的四处打量的温客行一人倒了杯茶,便满面堆笑地站在一边,口中道:“周爷稍候,今日七爷到了,大当家的进去通报了。”

周子舒心里一跳,顿时“近乡情怯”了。

温客行却没心没肺地问道:“哎,不是说顾湘和张成岭在这么,直接把那两个小破孩领出来不就得了,还通报个什么,跟进了王府似的。”

周子舒默然不语,心道温客行真乃神人也,竟然一猜一个准。

片刻,平安快步走出来,说道:“周公子,主子和大巫在里面等着您啦。”

温客行听到“大巫”两个字的时候,却是一震,心道什么“大巫”,难不成还真是南疆那位神秘得不行的大巫师来了不成?

——这中原武林可真是越来越乱了。

来不及细想,温客行便跟着周子舒走进了内堂,推开一扇有些年头的木门,里面是一个小院子,一排桂花,一进去,便嗅到一股幽香,平安将两人带进了一间屋子,一掀开门帘,里面的热气立刻扑面而来,温客行抬眼看去,只见这屋里,除了顾湘和张成岭之外,还有两个男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便和那一个黑衣男人对上,然而只一瞬,下一刻,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同时向对方点点头,移开目光,以示退让。

温客行随即便去打量另一个人,想着这大概就是那掌柜说的“七爷”。这一眼瞧上去,他心里就忍不住暗暗惊叹,心道这世间好看的人物,他看过的可也不算少了,可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个人——那眉眼漂亮得竟有些轻佻了,偏被一身的贵气压住,唯露出那么一点说不出的风流气,“芝兰玉树”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他而设的一般。

下一刻,他听一边的周子舒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七爷,大巫。”

七爷笑眯眯地虚扶了他一把,又打量起他那张脸,感慨道:“多年不见,子舒,你的口味……真是越来越不敢叫人苟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