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眉头一皱,手臂收紧了,微微抬起上身,腾出一只手掌抵在他后心上,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轻声问道:“怎么,疼?”

周子舒并不说话,只不自觉地将背弯得更厉害,手指抓紧被褥里——每日就这子夜交替的一会最厉害,熬过了,便能自己调息,好受些。

他闭上眼,寒冬腊月里,额角冒出细汗来,尽量将呼吸放得又平又缓,可纵然如此,温客行还是听出他吐息之间有些不稳的颤抖。

他便默默无声地将周子舒整个肩背都揽过来,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叫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像是抱着个做噩梦的孩子一样,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后背。

周子舒难得的顺从。

那一刻,他们都醒着,却两两寂静无声,未央长夜自窗边划过,时间和疼痛都好像无比漫长,漫长到……非要叫人刻骨铭心一样。

周子舒脑子里有些木然,想着白日里互相拆台使坏,夜里却这样,好像相依为命一样,这可不是无常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少了点哈……

悲剧素这样的……我修理好了系统,装好了软件,连好了网,自以为比较了不起,于是在qq上蹦跶了一会,谁知乐极生悲,才得意了一刻钟,显示屏就彻底歇菜了,折腾了一会,经鉴定是硬件问题,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决定明天打电话叫客服维修……

另外,坏道今天重开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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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过年 ...

温客行说到做到,摆着那块大石头,美其名曰要慢慢地给龙老爷子写墓志铭,真就是“慢慢”了,跟绣花一样,一天刻上那么十来个字,还要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非得押韵端正、字体风流才好,写完了还要退后几步,自行欣赏一番,双手背负,摇头晃脑,把自己当成了李杜在世似的。

再看那内容,简直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三纸看不见一根驴毛,天马行空随意发挥,连张成岭看了,也觉得温前辈大约是写这墓志铭的时候实在太过专注,以至于把龙老前辈都给忘了。

周子舒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在江湖漂,向来是皮糙肉厚扛打耐揍,病病歪歪了两天以后,就又活蹦乱跳起来,折腾得张成岭在这山庄的小院子里飞檐走壁,苦不堪言,小少年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唯恐他师父说一句伤好了想走。

可大概是这个冬天太冷了,连蜀中都被冻住,人和动物都有些懒怠动,周子舒还真就把要走的这码事给忘了。

过了腊八,过了小年,虽然这偌大的庄子只有三个人,可依然是每天热热闹闹鸡飞狗跳的。

那日周子舒在温客行怀里缩了半宿,以至于温客行第二日都有些诚惶诚恐——他知道身上有伤肯定要受罪,却不知道要受这么大的罪,这一心疼起来,便将周子舒当成个瓷人似的,再不敢动手动脚地跟他瞎闹了。

可谁知他诚惶诚恐地观察了两天,发现这周瓷人简直没心没肺到了一定的境界,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每天破晓,疼劲过去了,他就也好像撂爪就忘一般,该打趣打趣,该骂娘骂娘,洗把脸便能洗去一脸憔悴,早饭的时候继续下箸如飞神采奕奕,丝毫不客气,发挥完全正常。

心里就明白,有些人天生不是娇贵的命,怜惜他还不如去怜惜头猪,真是浪费感情。

龙孝在的时候,每个月有山下村民送物资上来,他戒心十分重,只操控着傀儡拿东西给钱,并不见人。

说话就要过年了,周子舒和温客行研究了大半天,期间两人唇枪舌战无数回合,各自拥有了四五个以“废物”为主题、形貌不一的外号之后,终于发现傀儡也不是什么人的话都听的,于是温谷主只得屈尊下贵地抱着地图,自己摸索着去接年货。

一帮淳朴的村民每每来都只看见假人,这回忽然见着个有血有肉的,天降一般而至眼前,以为神仙终于下凡了,还对着他那轻功卓绝转眼便不见踪影的背影拜了又拜。

三个人便欢欢喜喜地收拾了东西,等着过年。

什么是过年呢?老百姓辛辛苦苦劳作了一整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盼着老天爷给留口饭,盼着年景世道平平安安,盼着一家老小到头来都能回来团聚——活着不易,盼着盼着,心里也不是不委屈的,只是几千年都这么过来,这点委屈便沉淀到了骨子里,不再显山露水。

唯有过年这一天的时候骤然放开,噼里啪啦地放上几挂鞭炮,弄一回大动静,把平时不舍得吃的东西都拿出来,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哪怕是开春接着勒紧裤腰带呢。一年到头盼着这么一回放纵,纵然是穷得叮当响,只要还有一家人,这年夜是要照过的。

温谷主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竟然还有要亲手操持年夜饭的一天,张成岭以前是小少爷,虽然极力想表达自己的孝心,可奈何笨手笨脚,实在是力不从心,至于周子舒——那位以前就是个大爷,现在依旧大爷着。

温客行觉着这件事很有纪念意义,于是颇费心思,忙得团团转,先是指示张成岭道:“小鬼,把鸡宰了。”

张成岭一愣,看了看一边叽咕乱叫的鸡,又指了指自己,说道:“前辈,我……宰……它?”

温客行好笑道:“难不成还它宰你?快去,鸡要早炖上,时间长了才能入味。”

张成岭战战兢兢地拿起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鼓足了勇气,双手上举,一咬牙一闭眼,便要往下劈,那鸡扇着翅膀往旁边一蹦躲了过去,梗着脖子嘶叫一声,颇有和他战斗到底的意思。

张成岭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大着胆子伸手去抓,那鸡看出了他外强中干,十分凶悍地跳起来,冲着他的手便啄了下去,张成岭吓得赶紧缩手后退,那鸡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一人一禽也不知道是谁要宰谁,便在小院子里叽叽咕咕哭爹喊娘地扑腾起来。

周子舒叼着一根枯草,蹲在厨房门口,观赏得十分欢乐,温客行见他在一边游手好闲,便伸出脚尖点了他一下,指使道:“牛刀,你去把鸡宰了吧。”

周子舒挑挑眉,看了他一眼,只听张成岭在一边大呼小叫道:“师父救命啊!”

于是周大爷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乖乖地去杀鸡了,他杀人利索,宰动物也利索,雄鸡斗士在他手里终于萎了,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便一命呜呼。周子舒开膛破肚的功夫更是堪称一绝,没多大一会,便将鸡处理干净,洗了手转了一圈回来,又无所事事了。

温客行看了看他的成品,心里感慨一番此人甚是贤惠,便一边切菜一边又指挥道:“给我把灶台里的火升起来。”

灶台旁边站着个傀儡,低着头不动不摇,可见平日里这地方这些事都不是人做的,周子舒便拎起傀儡将它放在一边,只听温客行百忙之中还不忘了抽出时间调笑道:“那姓龙的不孝子实在是太不懂得享受了,吃东西,一定要吃人亲手做出来的才行,有灵气有味道,说不定还有情意……”

他冲周子舒抛了个媚眼,道:“等你晚上尝尝,便能吃出来了。”

周子舒没理会,蹲在地上如临大敌一般地研究着那灶台,笨手笨脚地捡起火钳子,伸手握住,怎么都觉着别扭,便又换了个姿势握,翻来覆去地将它研究了好几遍。

温客行等了老半天没动静,歪头一看,忍不住道:“行啦,你和它含情脉脉地对视个什么劲?赶紧生火。”

周子舒何曾干过这种事,想当然地便抱了一大捆柴禾进来,往里一塞,歪头看了看,见没填满,心说一会再添柴还麻烦,便自作聪明地想着要一劳永逸,又抱来一捆,一股脑地塞进去,点着了。

这可不得了,火没见着几个星,黑烟先出来了,他倒是躲得快,举着火钳子往后退了一大步,迷惑不解地盯着那灶台,温客行忙赶过来抢救,将一多半的柴禾给扒了出来,扭过头去咳嗽两声,说道:“祖宗,你要烧房子?”

周子舒哑然片刻,还振振有词不懂装懂地判断道:“这柴不好,烟这么大,大概是太湿了。”

也被温客行泪流满面不由分说地给请出去了,和张成岭大眼瞪小眼,坐地等吃。

到了天都黑下来的时候,温客行才将这一大桌子盛大的年夜饭准备妥当,外面越发冷了,西北风吹得窗棂“扑簌”响个不停,屋里生着几个小火炉,却是热气腾腾的,酒温着,香气渐渐冒了出来,张成岭欢天喜地地跟着将一道一道的菜端上桌,坐下来,感觉被那热气迷了眼似的。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再没有家了,这辈子都注定颠沛流离了,谁知竟然还能过一个这么像样的年,便觉得心里的委屈都散了大半,眼巴巴地看看周子舒,又看看温客行,心想这会是老天开眼了吧。

周子舒平生好酒,闻着那味道顿时被勾起馋虫,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垂下眼,放在鼻尖闻了半晌,这才抿了一口,只觉着农家私酿的酒,虽不是什么名品,却含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醇香,化在舌尖上,一路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暖和舒服起来。

他想起往年这个时候,京城最是热闹的,有夜市,有望月河上月娘献唱,金吾不禁,繁华极尽,可那杯中几十年上等的好酒却仿佛也被染上了脂粉气一样,喝在嘴里,心里又总想着别的事,便没滋没味起来,没有这样的香。

碗里忽然伸进一双筷子,夹了些菜给他,周子舒愕然抬头,见温客行这向来不抢不欢的人带着一脸柔和的笑意看着他,说道:“吃东西,酒鬼。”

他便觉得心里好像有根弦被人轻轻拨了一下似的。

只见温客行忽然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可真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像年的一年了。”

张成岭并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只是一头雾水地听着,只听温客行接着道:“往年今日,也不过就是应付一堆或者讨好或者心怀不轨的人,然后和顾湘两个,像那么个意思,喝上几杯酒,和她也没什么话好说,便浑浑噩噩地又过一年。”

他摇摇头:“没有家,过什么年呢?自讨没趣罢了。”

张成岭眼里,这温前辈立刻变成了一个身世惨淡的可怜人,心里同情起来。周子舒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那些红……蓝颜知己呢?”

温客行道:“一个出钱买醉,一个赔笑卖身,像什么话?阿絮,大过年好好的,你不要乱吃醋。”

周子舒十分想用酒去泼他,到底没舍得,犹豫再三,还是泼进了自己嘴里。

热腾腾地吃了一顿年夜饭,张成岭不知从哪里扒拉出了一挂鞭炮,便在院子里放了起来,红红火火,爆竹除岁,他便像个了无心事的少年,大笑起来。

周子舒坐在台阶上,杯不停盏,温客行便也坐下来,猝不及防地伸手夺下他的酒杯,斜着眼对他笑了一下,故意找到他刚才嘴唇碰过的地方,将剩下半杯酒喝了下去,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在杯口舔了舔。

周子舒掉过头去不看他,竟觉得耳根有些发烫,温客行便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拉过来揣进自己怀里暖着。

心里觉得这年过得,真是这辈子最快活的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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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惊梦 ...

入夜了。

冬天已经过去,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草木的清气里微微透着一丝寒意,那寒意在近水的地方显得尤为突兀明显。

才化开的河水静静地流淌而过,河边站着一个红衣男人,脸颊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血红的胎记,正是喜丧鬼孙鼎。他侧着头,仔细地留意周围的动静,一只手伸开,手指微微弯曲,垂在身侧,月光下看得清上面闪着的不像皮肤的光泽。

忽然,身边几道黑影疾奔他而来,孙鼎飞身而起,迅速与这群穿着夜行衣的人缠斗在一起。

鬼谷十大最是穷凶极恶的恶鬼中,又以“喜丧鬼”“吊死鬼”“无常鬼”为首,倒不是说其他的恶徒便不厉害,只是这几人早已经扎根鬼谷,又是会拉拢打压人的,已经自成势力。

喜丧鬼孙鼎一双罗刹掌不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眼下中原武林中是独此一份的,中者三步内即刻毙命,尸体上会留下一个血红的掌印,从前心一直穿到后背,霸道至极。

他深夜忽然遭人围攻,也并不慌张,好像丝毫也不害怕似的,一双毒掌铺天盖地地四下翻飞,不多时,这群在他看来自不量力的小虫子便不堪一击地溃逃了。孙鼎却也不追,只是俯□,撩起一个尸体的衣服,看见那尸身腰上纹着的鬼面,便冷笑了一声。

有过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一个人从他身后现身出来,走过来,皱皱眉,俯身望着那尸体腰上的鬼面,问道:“怎么回事?”

孙鼎将双手拢回袖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老孟,你来晚了。”

——这老孟,正是那日周子舒和温客行深陷敌穴时,顾湘找来挖地的帮手,他依旧是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走得疾了,能看出此人左脚微微有些跛,不过不明显,要很仔细看才看得出。他五官平平,若不是表情严肃,看起来竟有些慈眉善目,身前还罩着个杀猪屠夫们常见的披在身上的大围裙——真像温客行说的,换了身屠夫打扮。

老孟将那尸体脸上的面罩揭下来,蹲在地上思量了一会,又叹了口气站起来,摇头道:“是薛方的人。”

他一抬头,只见孙鼎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大围裙看,便解释道:“遵谷主之命换上的,孙兄有什么意见么?”

孙鼎冷笑一声,说道:“谷主?那么一个乳臭未干断子绝孙的东西,就值得你跟个哈巴狗似的忙前忙后地巴结他?”

老孟脸色不变,听完只是说道:“你可以当着他的面也这样说。”

孙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角抽搐了一下,冷冷地哼了一声,放聪明了些,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既然如此,老孟你不如禀报谷主一声,好叫他知道知道,那薛方是怎么胆大包天,私自出谷犯了规矩不说,眼下竟恼羞成怒到连我也想杀。”

老孟皱了皱眉,说道:“我最近联络不到谷主……”

孙鼎不耐烦道:“紫煞那丫头呢?”

老孟又摇摇头,只问道:“依你看,薛方这回也是为了琉璃甲么?”

他提到“琉璃甲”三个字的时候,孙鼎的目光飞快地闪动一下,随即便看向了别处,口中只是说道:“薛方那颗心大得很,我劝你……还有你那谷主,还是都小心为妙,不然……哼。”

老孟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沈慎是不是你杀的?”

孙鼎闻言顿了顿,挑挑眉,拖长了声音问道:“怎么,你这是在试探我?”

老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胸口,压低了声音,道:“孙兄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琉璃甲,谁不想要呢?别说是吊死鬼,便是底下的小鬼们也都蠢蠢欲动,连长舌鬼那么个东西,都敢设了陷阱地穴,拼出性命算计谷主……谁得到琉璃甲,谁就是下面一任风崖山主人,你若不想要,做什么一直盯着那姓张的小东西?”

孙鼎哽住,半晌才说道:“我那是想让姓张的小子指认薛方!”

老孟看着他只是笑,并不做评判,孙鼎一直讨厌老孟的笑容,只觉得这人笑起来的样子特别讳莫如深,跟他那疯疯癫癫的主子温客行一样,叫人怎么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便不耐烦地道:“无常鬼,你是什么意思?”

老孟摇摇头,笑道:“这个,孙兄就不必担心了,那姓张的孩子现在和谷主在一起,只要他记得,随时可以指认嘛——沈慎死了,高家庄的两块琉璃甲不翼而飞,我看我们还是先抓着薛方,再做定夺的好,你说呢?”

孙鼎眯细了眼,凶神恶煞地在他那一团和气的脸上打量了一阵,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而此时,蜀中几千大山包围的傀儡山庄里,他们嘴里那位温谷主,正在和周子舒抢一条被子。

已经开了春,蜀中更是飞快地暖和了起来,“布衾多年冷似铁”的理由明显扯淡了,周子舒还特意指使张成岭,去给姓温的狗皮膏药收拾出一间房来,却仍然挡不住他到点就钻进来的势头。

并且此人蹬鼻子上脸,由一开始的自带行李,变成了越发厚颜无耻地赤手空拳就跑过来,蹭床蹭被,十分理所当然。

一条破破烂烂的棉被,被两人你扯过来我扯过去,擒拿手沾衣跌十八般武艺凡是近身的都试炼了个全,打到最后两人几乎都要出一身汗,暖和得不用盖被子了。

周子舒到底不是全盛时了,百十来回合过后输了他一招,温客行就得意洋洋地一只手抱着大半条被子,另一只手把周子舒的腕子压在枕头上,端肩缩脖地冲他露出一口小白牙直乐,还对他招手道:“阿絮你来呀,我抱着你睡,保证不冷。”

周子舒非常想把他一脚踹下去,于是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他一番,冷笑道:“你一不香二不软,胸口一排都他娘的是肋板,抱着你还不如抱块床板。”

温客行立刻瞪眼,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道:“胡说!我才不是一排肋板,不信你摸!”

周子舒抬脚踹在他腿弯上,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好像碰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在空中甩了甩。温客行抱着被子,瞧着他啧啧称奇道:“怪事年年有,被占便宜的都不在乎,你一个占了便宜的居然这样瞎矜持。一般这种情况是……”

周子舒不准备听他继续扯淡,披上衣服,决定要惹不起躲得起,换个房间睡,了不起跟张成岭挤一挤,叫那小鬼去打地铺。

谁知温客行一只抱着被子的手忽然折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探上他的肩膀,周子舒立刻沉肩曲肘,要卸下他这一下,随即他忽然觉得半身一麻,整个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扑倒了下去,正好摔在温客行张开等在那里的怀里,被子面上落下一颗瓜子壳……他便是着了这东西的道。

温客行笑嘻嘻地在他耳边接着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欲/求不满,才做贼心虚,你看,投怀送抱了不是?”

周子舒无语,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晚上都睡觉了,还要在身上装上瓜子壳,随时当暗器偷袭别人。

温客行就贼贼地笑了,好像看出他所想似的,补充道:“我这其实还有核桃,你吃不吃?”

提起“核桃”两个字,周子舒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外强中干地勉强笑道:“怎么,你抱着我不放,莫非还是想侍寝?”

温客行一边将他整个人卷进被子里,一边眼珠一转,按着他肩膀的两只手便顺着他里衣的边缘摸索下去,嘴里忙不迭地欢乐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温客行出手不重,周子舒的穴道片刻便被冲开,正好是温客行那只手越来越不像话的时候——自打离京入江湖,一来身上有伤,二来事端一件接一件,也没那个心情,周子舒确实是没怎么和人亲近过,温客行轻轻撩拨,便像是在他身上点起了火一样,眼看着事态要失控,周子舒一把攥住他手腕,咬牙切齿地道:“谷主盛情,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温客行笑道:“客气什么,你这不对,却之乃为不恭。”

周子舒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实在受之有愧。”

两人正在僵持中,忽然听见隔壁张成岭房里传来一声惊叫,周子舒眉头一皱,推开温客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披起外袍便起身跑了,温客行摇头叹了口气,将五指凑近鼻尖,闭上眼陶醉地深吸口气,这才慢腾腾地也跟着出去。

张成岭只是被梦魇住了,周子舒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他正死死地闭着眼,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拳打脚踢手舞足蹈的一头大汗,周子舒推了他一般,竟发现没能将他推醒,便握住他的手腕,将一股子细细的真气推了进去,张成岭这才浑身一颤,大喊一声:“别杀他!”

然后猛地坐起来,眼中惊惧慢慢飘散,露出一点迷惑不解的样子来,看着周子舒,愣愣地叫道:“师父……”

周子舒拍拍他的头,一言不发地将他按下,把被子给他拉好,说道:“你睡吧。”便自己坐在床边,靠在床柱上,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像是要陪着他一样。

张成岭沉默了半晌,忽然轻轻地拉拉周子舒的衣服,小声道:“师父,我刚才梦见……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拿着一把刀,架在我小娘的脖子上,逼问我爹‘东西在哪’,是不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