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肚子底下都有人,就在刚才,潜了进来,制住了他们,然后躲在马腹下。

而最前头那匹马上,则根本没人,那个骑士一开始就被解决了,现在那马上站着一只丧丧的八哥,那只鸟蹦来蹦去,一边不停地啄马脖子催马快跑,一边用西川土话大骂后面的傻逼们是不是昨晚没吃饭,救主子还磨磨蹭蹭。

八哥是个很有语言天赋的八哥,就像它在长川能够以十八部族的十八种方言骂鹦鹉一样,它来了西川没多久,就掌握了西川土话,灌县土话,共济盟切口,乃至灌县之下十几个村子的俚语。

凭借强大的语言天赋被文蛋蛋收为小弟的八哥,今天晚上终于有了表演的机会——它一只鸟,在一匹马上,先后以五六种当地的方言俚语,表演了一场单口相声,它一人分饰多角,演了君颜的护卫、共济盟君颜卧底、鹿军骑兵等五六人,给后头的骑兵们再现了“主子亲自潜伏共济盟,被发现遭受围攻追杀”的真实场景。

这份绝活,连语言护卫们都做不到。

鹿军骑兵们视线被前面那几匹马挡住,只看得见自己同袍的背影,看不见第一匹马上的八哥,听那大嗓门嚷嚷,心中焦急,跟着一阵疾驰,很快驶到了官道之上,正遇上了解散了的熊军。

而八哥的第二幕戏也开场了,大喊一声:“啊!你们竟敢追到这里来!兄弟们,主子一定是被他们给掳了,杀啊——”

当先几骑已经撞入了对面熊军的人群,熊军猝不及防,陷入混乱之中。

但这些人都是熊军精锐,只乱了一会儿,便组织阵型抵抗。只是步兵遇上骑兵从来都只有吃亏的份儿。但此时,潜伏在鹿军骑兵马下的易人离等人,已经解决了马上的人,一部分去帮助熊军,杀伤部分鹿军后,护着熊军顺利撤出。另一部分混在人群中暗算鹿军,又引着一批鹿军进入附近山沟,等骑兵进入后放火烧山。

等到鹿军发觉不对劲,两千人的队伍已经被割裂,一部分人被暗杀,一部分人被熊军的重武器杀死,一部分人被烧死,剩下的人也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护送熊军安然出了灌县的人,之后表明身份,自然能再收获熊军一波好感。

而纷乱的鹿军,自然会被人发现,无论是共济盟在山下的探子,还是易铭的护卫。

共济盟的规矩就是不能带太多护卫上山,易家的人上山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护卫驻扎在山下,因此易铭同样有数千虎军就在山脚等候。

狂奔而来的鹿军让虎军以为遭受突然袭击,顿时又是一阵交锋。

此时君颜才下山,迎头便撞上这番乱像,必然要出面解决。先别说他看见鹿军如此凄惨险些要吐血,而虎军发现他潜伏上山,鹿军潜伏山下,那自然是要对家主不利,在西川,这等于谋逆之罪,当即要扣下他,等家主下山亲自请罪或者说明。

君颜此刻才明白,传说中那两人,所经之处,权贵俯首,草木不生,招惹不得。当初还以为是夸大之词,但是短短时日,长川易家覆灭,如今这两位明明只是呆在共济盟玩鸟,也能把一群易家人玩得团团乱转,易慧娘谷蔚蔚母女,熊军,自己,鹿军,乃至易铭和易铭的军队…就在那两人手里,谁也没讨到好。

这还是在对方两人似乎并无心特意对付西川的前提下。

君颜第一次对自己和西川的未来产生了迷惑。

朝廷有这两人在,自己等人还在争权夺势,西川易还能活多久?

但此刻想什么都是多余,还是赶紧从虎军的围攻下脱身吧!

先不提熊军鹿军虎军都被两人玩得团团转,所有易家人都在吐血,文臻对易家的随手打击还在进行中。

她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赶往四圣堂。

走几步便停下来,一身的不得劲。

那种事…并没有传说中美好啊。

文臻一个现代人,对贞操,自然没那么多固守的想法,一直以来都觉得,水到渠成便好,毕竟他爽我也爽嘛。

什么药都只是借口,单看她愿不愿意。那些觉得失身便吃亏的想法她是没有的,因为她对嫁人没有执念,她想要和燕绥成亲,除此之外谁都不考虑。那么先睡了喜欢的大狼狗有什么问题?

如果最终无缘在一起,先睡了也不吃亏啊。

反正她又不会怀孕。

另外,她还想试一试,某些运动,能不能助她碎掉那根下腹处的针。

果然成功了,只是她依旧没有机会调息,她要赶着去见方人和。

过了今夜,方人和不大可能再来山上了。

文臻运了运气,感觉虽然下腹疼痛,但是体内的经脉运转果然更顺畅了一些。

人影一闪,君莫晓出现在她身侧,打量着她道:“你方才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半天没找着,殿下也不见了,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文臻心里有鬼,胡乱含糊了一句就走,君莫晓忽然拨开她头发,大惊小怪地道:“你脖子上是什么东西?”

文臻偏头一看,呵呵,草莓。

种草莓就种草莓,种那么明显做什么?高领都遮不住,某人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终于不是老处男了吗?

“你中毒了?!”君莫晓大惊失色。

文臻对于纯情少女无法解释,纯情少女却忽然凑过来一阵乱嗅,“你身上什么味道?”

文臻这下真有点架不住了,她这不是还没机会洗澡嘛。

整天忙着坑人的人伤不起啊。

君莫晓又上下打量她一阵,又道:“你的腰带呢?”

再过一会,又问:“你头上的簪子呢?”

文臻随着她的眼光,浑身上下一阵乱摸索,完全没明白自己身上怎么会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有了。

手指头想也知道是燕绥干的,可燕绥这么无聊干嘛?

君莫晓脸色越来越疑惑。她毕竟是混过江湖的人,虽然还是少女,有些事却比深闺女儿更灵醒一些,忽然脸色一变,道:“阿臻,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和殿下的事情,至今还没有定数,你可不要轻易把自己交付了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文臻撒谎,脸也不红。

“一听你就在敷衍。你可想清楚,殿下行事任性,想怎的就怎的,那是因为他是皇子,有陛下撑腰。而你可还没被皇家接纳,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你要怎么过?所以,”君莫晓重重下结论,“不正式赐婚,不三媒六聘,不皇家入册,你可别便宜某人。”

文臻眨眨眼,她知道君莫晓是诸好友中最不愿意她嫁入皇家的,也是唯一一个敢顶着燕绥为她张目的,毕竟燕绥恣意又强大,且待人也没多少情分,谁敢和他顶?

君姑娘敢。

文臻不禁有些感动,因此今晚发生的事更不敢告诉她了,故意岔开话题道:“总觉得你特别不喜欢皇家呢。”

“那是。我小时候有一次无意中听见外祖母房里的嬷嬷私下闲聊,好像说家族中有谁曾被某位王爷欺骗又背叛,不过我没听清楚是谁,只是从此便没了好感。”

文臻心想这莫不是君莫晓的娘吧?

此时并不是八卦的好时机,她和君莫晓说一声,打算去找方人和给自己和燕绥看病,君莫晓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伸手去试她的额头温度:“你今晚真奇怪,方人和是易铭的人啊,怎么肯给你们看病?就算你掩饰身份,方人和向来古怪,是不给寻常人看病的。万一他瞎讲误导你怎么办。”

“放心,只要够狡猾,这世上哪有解决不了的人和事?”

文臻并没有遮遮掩掩,坦然去了四圣堂,顺着山路向上走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山壁后转出一个人来,白衣如雪,风姿独绝。

文臻此刻看见他,既尴尬又警惕,忍不住退后一步。

方才发生的事实在太尬了,出来的时候她故意没有去看那一头潭水出口,唐羡之还在不在,无论他在还是不在,这事儿她都觉得没法面对。

她心中也有疑惑,不知道唐羡之如何也会着道,因此十分防备。

唐羡之目光在她脸上掠过,那一脸的麻子底隐约可见秀致甜美轮廓,他的目光落在她双眉之上,心间一痛,转开眼去。

文臻看他注意自己眉毛,更尴尬了,唐五这样的人,天下事有什么不懂?这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看出来也好,彻底死心,大家做一对你死我活的痛快人。

唐羡之果然没有再提之前的事,却从袖子里摸索,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了过来。

文臻一怔。

“饿了吧?”唐羡之声音平和,“我这里有川北特产紫英糕,要不要尝尝?”

文臻忽然就想起当初驿站两人对面啃鸭翅的场景。

一眨眼流年偷换。

她笑笑,退后一步,算是拒绝了那糕。

有些话不必多说。

两人现在的关系,实在没到可以坦然接受对方食物的态度。

何必逼人当面验毒呢。

唐羡之自然明白这一点,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道:“本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这是我照着你当初制作糕点的方法做的。”

文臻笑道:“那唐公子应该先做给易铭尝尝。”

唐羡之坦然道:“她有。不过不是我自己做的。”

“唐公子心意到了便好了。易家主应该很欢喜。”文臻笑,“既如此,恭喜西川川北结盟。”

她的目光落在唐羡之腰间白玉箫上,那是她小伞伞柄里掉下来的,是燕绥送给她的东西。

她看了几眼,见唐羡之无动于衷,只得提醒道:“唐公子,你腰间那箫…”

唐羡之:“哦对了,文姑娘,我近日刚刚得了一首曲子,觉得你可能会喜欢,你可愿听听?”

文臻:“用我的箫奏的吗?”

唐羡之抬眼看了她一眼,心中苦笑。

文臻对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强硬。

她本就是个心硬的姑娘啊。

有些事,在她那留了痕,便一辈子抹不掉。

她可以说原谅,却不会再回头。

“箫,等我吹完这首曲子,便还给你。”唐羡之语气温和,“我们聚少离多,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我很希望你能听一听。”

“是啊,已经是敌人,如今两川结盟,再见面很可能是在战场上了。”文臻退后一步坐下来,“请吧。”

唐羡之并没有用那箫,而是抽出他惯用的横笛,面对身前高崖,悠悠吹奏。

文臻坐在一边大石上,凝视着他的侧影。

那男子雪色衣袂散在风中,腰间碧色丝绦与这山谷间岚气纠缠,乌发若檀,侧脸的轮廓如画难描。

而他眸底莹光灿烂,似凝了这一天的星子,半山的清泉。

山风鼓荡,雾气氤氲,他似要隐入这淡白一色中,又似抬脚便可上青云。

而此时笛声响起,起调柔缓却又暗藏激流,便如无名山中初遇,看似平和美好,却藏杀机无数。

那幽深迥彻的曲调一路潺潺,曲折婉转又静水深流,那是那些看似平静却九转回肠的相处,忽然高潮起,明亮清锐,如九天之上云鹤长唳,淡红的喙尖掠过浅色的浓云,雪白的翅尖卷起大风,而风起浪涌,碎云飞卷,如波逐浪,便是那忽然赐婚,海上追逐。

那调越转越高,盘旋而上,令人很难想象,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妙的笛音和这般绝妙的技法,那一线音高至巅峰,蓬勃热烈,那是火山内部,一线幽红,她以为的生离死别,灼痛眼眸。

再然后便是一串急促又优美的短调,轻快又诡谲,跳跃又幽深,似是之后那些立场转化,身份对立,强掳追杀,恩怨交缠…

文臻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扣住了冰冷的石。

她从未听过如此优美却又幽冷的曲子,令人心头发紧,心神失守。

她望着唐羡之,在那婉转长音里,忽然觉得这临崖吹笛的男子风姿绝俗,当世无双。

令人渴慕,令人心折,令人目光灼灼,只愿投他身上。

令人还想将他看得更清楚,想要接近他,嗅他襟袖间飘散的那一缕兰花香。

文臻不由自主地起身,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

唐羡之感觉到了她的接近,便转了身,指下曲调未停。

他抬眼看文臻。

山风烈烈,卷起她衣襟。

他这才发现,她没有系腰带,衣裙是散开的。

但她的腰侧,斜斜还挂着一截带子,拴住了最紧要的一部分。

那带子颜色突兀且宽大,一看就是男式的。

流畅的笛音忽然顿了一下。

文臻猛然醒来。

第两百七十四章 文臻燕绥VS易铭唐五

文臻猛然醒来。

她愣了一会,抹一把额头,掌心湿润润的,风一吹浑身生凉。

刚才的感觉,魇住了一般。

那曲子和她在东堂听过的所有曲子都不大一样,仅仅说优美动听都嫌太过简单,而就算她是个外行,都能听出这需要极其高超的技巧才能奏出来。

而也只有唐羡之音律大家的身份,才能谱写和驾驭这样的曲子。

就在方才,她完全顺着曲子心意流转,往事历历在目,有一段时间,甚至因此对那崖边吹笛,姿态如仙的男子,生出了倾慕留恋之感。

脑子还有点不清醒,她喃喃道:“这若是众多乐器同奏,该是如何的震撼人心…”

听见一个声音道:“这建议极好。只是曲调讲究流水舒畅,这奏乐之人技艺各有高低,难免衔接合奏不畅,但有一个音符错了,这整支曲子便毁了。”

文臻想也没想,道:“那便一人奏啊。真正才能高超的人,一人奏出一首交响乐也不是不能的。”

那声音静了静,随即恍然道:“是我迷障了。多谢阿臻点拨。”

文臻一惊,这回彻底回过神来,就看见对面,唐羡之在对她作揖。

她傻了一傻,忽然心跳加急,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她对唐五,一开始有过好感,很快就因为他的频频出手而收心,如今更是因为立场敌对,对他比常人更戒备。

但今日居然先是动心,继而说错话给了他提醒。

这令她忽然心生担忧。

可不要将来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唐羡之似乎得了大满足,将玉箫递了过来,文臻袖子垂下,一袖里藏着文蛋蛋,另一袖垫着手指,才去接。

她如临大敌,唐羡之却神情淡淡,等她接了玉箫,转身便走,才忽然道:“阿臻。”

文臻就当没听见,脚步更快。

随即她听见身后他道:“这首曲子,是我为你写的,叫《绊心》”。

文臻一怔,还没说什么,身后却有乒里乓啷声音传来,粗嘎破碎,十分难听。

唐羡之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但音律大家,对于难听声音的容忍度很低,他不得不转身,就看见燕绥坐在方才文臻坐过的大石上,身前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破铜烂铁,也不知道从哪捡来的,他手里抓着一柄簪子,随意地敲着那堆破铜烂铁,发出一连串刺耳杂乱的声音。

这声音难听之极,偏他神情陶醉,叫人看一眼都觉得憋闷。

唐羡之的目光却落在了簪子上,明显是女子簪子,不用问也是文臻的。

而燕绥一身天青色锦袍,却束着一条鹅黄色的腰带。

一看那腰带也知道是文臻的。

这种不动声色又不要脸的炫耀,向来是宜王殿下惯用的伎俩,唐羡之面无表情转开眼光,似乎是无动于衷,脸色却微沉。

燕绥“一曲”奏毕,懒洋洋问文臻:“此曲动听否。”

文臻没好气地答:“难听!”

唐羡之神情更淡了。

虽是反驳,实则亲昵,她果然知道如何更能令他伤。

“这曲子也是我给你写的。”燕绥笑道,“想不想知道名字?”

“说呗!”

“曲名——《别人的王妃别特么瞎操心》!”

文臻:“…”

唐羡之:“…”

人影一闪,易铭出现在唐羡之身边,拢着袖子,笑吟吟道:“诸位真有雅兴,我刚上来,还以为这里在开法会。”

她这是嘲笑燕绥的乐曲难听,文臻也笑:“是啊,给刺史提前办个法事。”

“我可不打算和文大人斗嘴,毕竟嘴皮子杀不死人。”易铭笑着摇了摇手指,“对面两位,大家既然今夜在这五峰山上相遇,也是老天给的机会和缘分,错过这样的缘分实在可惜,要么咱们二对二,就地比一下如何?”

“比什么?”

“比一下哪方能尽快弄死另一方。”

“我们为何要和你比这个?难得在这五峰山上,我们人比你们多,不趁人多弄死你们,当我们傻?”

“文大人应该知道,共济盟和我合作多年,到底谁人多?”

“哦是吗?那就试试啊。”

易铭对挑衅一笑置之。

“大家都是尊贵人,群殴什么的太不优雅了。这样吧,以这飞流峰为限,从半山索道开始,到山脚为止。我们两人一组,各自下山且向对方出手。先安全到山脚入口处者胜。如果路上真被弄死了自然没话说,如果到山脚都还活着且几乎同时,则以伤损情况论输赢。殿下输了,殿下和文大人立即出西川;我们输了,我留下我的刺史令牌。”

“唐羡之呢?什么彩头都不给?”

唐羡之接口:“我留下可免川北境内盘查的令牌。”

文臻笑看燕绥一眼。

正如他们想留下易铭一般,易铭也想留下他们。只是双方都有顾忌。

比如共济盟,现在对两方来说,都无法确认立场。无论谁落了下风,都有可能被共济盟趁火打劫。

在山上,她和燕绥的人比易铭唐羡之多。在山下,易铭唐羡之的人比她和燕绥多。

她和燕绥两人如果在山上弄死易铭,易铭必有办法令他们下山后行路难。

她和燕绥也有可能在两败俱伤后被共济盟黄雀在后。

但是易铭又不能放过他们,正如他们也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文臻想过了,共济盟的设置,剿匪是没用的,太子必将失败,最后西川的这摊子,必然落在燕绥身上。

那么不如早点出手。

这种出手方法,损伤最少,影响最少,在不惊动共济盟的基础上,尽量达到想要的目的。

她看燕绥一眼,燕绥自从出来后,脸色一直黑如锅底,此刻也不过淡淡哼一声。

那就是无所谓的意思。

文臻虽然急着去看病,但很显然现在不是时候。也便应了。

按照易铭要求,不惊动任何人,文臻燕绥所有属下都退到山下。

文臻燕绥也没什么想法,毕竟对手是易铭唐羡之,只能两人自己出手,其余人对上十有八九是炮灰。何必白白牺牲。

两人属下的所有人本就在这附近,当下都站出来,当着易铭的面下山。易铭瞟一眼始终站在一起的易人离和厉笑,目光在厉笑脸上落了落。

厉笑冷着脸,转开眼。

易人离上前一步,挡在厉笑面前,对易铭流里流气笑笑,做了个捅刀的手势。

易铭咳嗽起来。

这小子真不要脸!

厉笑真打算以后跟这个小流氓?

她没有再试图越过易人离看厉笑,厉笑也没看她,从她身侧平静走过,易人离走在隔开她和易铭的那一侧,手一直放在腰上。

擦肩而过时,易铭悄声道:“笑笑怕冷,你怎么都不知道给她加件披风?你这样我不放心把她交给你啊兄弟。”

易铭鄙视地瞥她一眼,“放屁,笑笑什么时候怕冷过了?她怕热!你这夯货,诈我是吧?”

厉笑:“…”

易铭:“…”

娘的,你才夯货!

你全家都夯货!

再一想,长川易家全家,其实好像也在西川易全家的范围内…

娘的,更生气了。

易铭把衣袖一卷,懒得再看那俩,冷冷道:“那就开始吧。”

文臻低头看着崖下,藏锐在最中间主峰,通往四峰的索道最多,此刻那些索道铁链都半隐半现在云雾之中,其中有些是真的索道,有些却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假链子,据说还有会半途断掉的…

如果一路都选择索道下山,会是最快的路,但是索道身在半空,也是最危险的路,还有索道应该怎么搭配怎么选择,也是个问题…

身边燕绥忽然道:“到底快不快?”

文臻莫名其妙,“嗄?”地一声,转头看见燕绥脸色淡淡眼神纠结,才反应过来,这丫居然还在耿耿于怀先前那个太快了的说法?

至于嘛!

男人真的还就特别在乎这个啊?

她久久没回答,燕绥呵呵一声,道:“既如此,活了也没大意思,咱们跳崖殉情得了。”

文臻:“…你在开玩笑吗…”

燕绥忽然揽住她的腰,往崖底一跳。

“…别别别很长很长啊啊啊啊啊要死的文甜甜——”

文大人悠长悲愤的喊声被山风瞬间吹散。

留崖上那两人一脸懵。

易铭也没想到这两人刚才还一脸不情愿,转眼说跳就跳,暗骂一声奸诈,冲到崖边往下看时,燕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吊环状的东西,他一手揽着文臻的腰,一手抓着吊环,转眼已经顺着那谷中索道下去了大半。

这里的一条是通往飞流峰的,不算近路。

易铭飞快地道:“最近的一条是去落尘峰。再从落尘峰转向遂峰,遂峰的背面转弯就可以去山口。”

她站在崖边,从上往下看,那些铁链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寻常人看一眼都头晕,而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就迅速理清了脉络,指出了最近的一条路。

唐羡之却道:“不,我们走这条。”

易铭看一眼,也就明白他的意图,眯眼笑了笑,往唐羡之身前一站,做好了被他抱下去的准备。

两人合为一体,才能最快效率。

唐羡之却扣动了铁链,叮当声响传来,铁链上传来低微震动。

那是对面索道的看守人的回应,接着就会有篮筐荡过来。

唐羡之同时又扣了扣燕绥滑下的那条铁链,片刻后也是叮当两声,铁链震动更烈。

在等待篮筐过来的间歇,唐羡之摸出他的笛子吹奏,无声的音波在山间荡漾,很快便有无数丝丝之声响起,草丛簌簌响动,各种蛇类从石缝里,草丛里,山崖上游来,一条接一条十分有秩序地爬上了那条锁链。

这一幕实在有点令人恶心,易铭却目不转睛看着,赞道:“羡之心思真是妙绝!”

随即她闭目算算时间,道:“好了!”

果然立即,被云雾遮掩的铁索上震动忽然转烈,这是对面崖上滑来的篮筐,阻住了用吊环一路下滑的燕绥文臻。

只这一阻,燕绥和文臻一定会停一停,必须爬进向上而行的篮筐,再爬出来继续向下,而这么一耽搁,那些受到召唤的长虫也到了。

燕绥一手吊环,一手文臻,那自然是文臻应付那些长虫。

易铭笑着,她的手一直没停,拔起了很多这崖上的藤萝,这种藤萝有小刺,非常柔韧,汁液丰富,汁液并没有毒,但是喷溅到皮肤上会令皮肤瘙痒生斑,到眼睛上会令眼睛红肿不能视物。

五峰山上的植物,易铭还是很了解的。

她手指翻飞,那些藤蔓叶片飞落,在她指尖成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她手指连弹,藤蔓飞出去,箍住了那些蛇,一条连一条。

妙的是,蛇身有粗细,每条都不同,但是易铭飞出去的藤圈,每个都正好嵌在蛇身上,既不勒,也不落。

然后此时唐羡之选择的去落尘峰索道上的接人篮筐也到了,唐羡之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当先掠入。

易铭失望地对天叹了口气,也进了篮筐。

半山云雾里,燕绥和文臻此时已经遇上了拦路的篮筐,并如唐羡之所料,不得不进入篮筐,再从篮筐里出来,这么一耽搁,再次拉住吊环的时候,那些蛇正好追到。

半晌云雾缭绕,那些蛇无声无息出现,一张嘴利牙咬向燕绥。

冷电一闪,文臻出手,当先那条蛇被斩首,连带绑在蛇身上那条藤蔓断裂,汁液四溅。

这一下猝不及防,文臻又身在半空,动作太大会影响燕绥,百忙之下一偏头,那些汁液落在她颊侧。

没事儿。

没红没肿。

盖因为那脸上,疙瘩太多,挡住了汁液…

发现这一点后,文臻就不能再随便出手了,因为那些藤蔓都巧巧地绑在蛇身七寸位置,打蛇不能打七寸,蛇就很难死。

正在此时,铁链一阵抖动剧烈,文臻垂眼一看,下方唐羡之和易铭乘着一个篮筐,正和他们几乎平行而行。

去落尘峰的索道要比去飞流峰的短,能让唐羡之易铭后发先至。

只是虽然是平行,但是距离很远,除了暗器,寻常武器难及。

文臻忽然笑了笑,靴子一震。

一蓬针如牛毛细雨,直向下方招呼。

底下地方小,不好躲避,唐羡之和易铭身形一错,唐羡之大袖卷起,易铭披风飞卷,各自替对方挡了。

袖子和披风都同时被腐蚀出无数个小洞,文臻的针带毒。

唐羡之长笛横吹,那些蛇忽然在铁链上开始往下垂,长长的一条条首尾相接,再加上藤圈捆住,远远看去,像一条超长的鞭子似的。

易铭笑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手一招,那一条蛇鞭便落到她手中。

那长度,已经超过了上下两根铁链之间的距离,易铭轻巧一甩,那“蛇鞭”便风声虎虎,向已经快要滑下去的文臻腰间卷去。

与此同时,唐羡之衣袖一拂,冷电一闪,直射燕绥背部。

文臻眼看那蛇鞭袭来,此时燕绥的手松开,文臻一个铁板桥,长裙翻飞避过。

那蛇鞭比她还要柔软灵活,顺势又荡了回来,那些毒蛇从不同角度张开毒牙,有一条和她擦肩而过,有点弯的毒牙险些勾破了她肩头衣裳。

两人身形本已分开,燕绥伸手一拉,又将她拉回,呼地一声文臻借力团团一转,翻过了那条蛇鞭,燕绥手臂使力,文臻再次转入他怀中。

山风激荡,将四人长发拂乱。

一条奇长蛇鞭如龙隐浮云,上下翻飞,时而刺破云雾,森然一现。

文臻围绕着燕绥辗转腾挪,身姿曼妙,如作身周之舞。

燕绥始终保持一手或者一指和文臻相连,每每在文臻为了躲避蛇鞭不得不离开他时,转眼又能把她拉回来。

两人配合默契,于横山铁索满谷云雾之中,衣袂摆荡翩然,望之如画。

只是说起来美妙,做起来可不容易,文臻刚进行某种活动过,已经有点气喘,低头看一眼底下轻轻松松的两人,心想唐羡之和易铭的合作真是妙绝。

算准了位置,方向,以蛇作鞭,生生创造出绝无仅有的武器,那条鞭子回旋悠荡,灵活无伦,每一寸都能要人命。

自己和燕绥困在半空腾挪不便,他们两个却可以稳稳在最安全的下方尽情施为。

但是。

她弯唇笑了笑。

论算计,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