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混沌的视野里再次闪过那道白光,言语无法形容的速度,而唐羡之的身形从容自人群头顶过,落向那道白光,此时燕绥已经到了场中,却离唐羡之还远,他一掌拍在林飞白后心,林飞白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掷出,这一剑赫然也有先前那白影出现的风雷之势,滚滚劲风飚得周围的人睁不开眼,电光一闪,眼看就要没入唐羡之背脊,那白影一边继续前冲一边发出一串滚滚的低声咆哮,便有两头鹿一左一右跃起撞在一起,鹿角一抵,架住长剑,鹿角瞬间全断,落在唐羡之身后一寸尘埃。

下一瞬唐羡之已经落在那白影之上,一霎便出了山口。

文臻抬眼,在朦胧的视野里,看见那人缓缓抬手,手中隐约形式奇特的凤箫,那箫两排长短管,如双翼凌云,而那人立在起伏猛烈的白影背脊上,却稳定得如立磐石,指间箫,箫上音,都清越明澈,直上九霄,可遏行云。

他像是乘着电,乘着风,乘着这世间大梦,每寸飞舞的衣袂都写着向云而去,不入人间。

白影再一闪,文臻就已经看不见唐羡之了。

只留下一片混乱的场间,想追的人有很多,但是咆哮声还在继续,大多数人被各类发疯的兽缠住。

文臻轻轻地叹息一声。

这一番争斗,各自都藏了一沓底牌,你掀完我掀,我掀完你掀,尔虞我诈已臻极致。

然而到最后,谁也没想到,唐羡之还藏着那样一张牌。

那条又馋又懒到处乱跑的肥狗,谁知道竟是个BUG一样的存在呢?

问题出在信息不对等。

之前她暗中有在吹哨。

也早早向混在千秋谷人群中的妙银等人打了暗号,让她们想办法放蛊。

但是无论是驭兽,还是蛊虫,通通都没动静。

之前还以为是被唐慕之压制住了,也以为满花寨子是被另行通知才没有放蛊。

谁知道燕绥根本不知道满花寨子。

再联想到文蛋蛋反常的安静,文臻终于明白,唐羡之身边那条狗,能镇万兽万蛊。

这就对了,文蛋蛋多少猛兽都见过了,何至于畏惧一条普通狗?

看那条怪狗奔跑的速度,在这留山之内,没有谁能追得上了。

做不到就放弃,显然燕绥林飞白和她是一样的判断,因为林飞白极快地唤回了护卫,开始收缩队伍,并将在外负责拦截的人撤回大半,堵住了整个山口。

虽然唐羡之再次成功脱逃,但唐家剑阵的剩余剑手,季家在山谷里秘密练的马和骑兵,安王殿下布置在留山的人手,既然已经撞上了,自然不能留下来。

战阵厮杀这种事,林飞白擅长,不动声色便接了过去,文臻将千秋盟的人也交给林飞白,再加上随后赶来的熊军,本就是铁血军人,正好趁这个机会练练兵。

松懈下来,她觉得浑身疲倦,想到先前一件事,她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垂下袖子,自己给自己把了把脉。

第三百五十二章 互宠

之前一直没把脉,是觉得都是旧伤旧病什么的,看病也无意义,此刻想起先前唐羡之握住自己手腕之后那一顿,她倒起了好奇心。

把了一会儿,她眉头一挑。

有点呆滞地想了一会,觉得自己给自己把脉可能不那么准,毕竟她当初学医也不够专精,正想再把一会儿,身后燕绥的手忽然伸过来,道:“你在做什么呢?把脉?”说着手指就要搭上他腕脉。

文臻原本并不很想理他,此刻却不得不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腕脉,呵呵笑道:“送上门来,不摸白不摸哈。”

她指尖在燕绥手腕上一按,这回脸色真的变了,但也只一变就收,撇嘴道:“瘦了。没吃好哈?”

“摸脉还能摸出瘦了,你这医术倒是越来越高明了。”

“谁说不是呢!”文臻笑吟吟凑过去,“想我了?”

以为他不会回答的,结果燕绥也笑了,手指轻轻抚过她眼眸,“想。”

“知道错了?”

燕绥又笑:“知道。但我不改。”

“嗯?”

“中文说,生不生孩子,要不要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我不该阻拦。我想过,这话对,也不对。如果关系到你的性命,我还是要阻拦的。我又没皇位可以继承,孩子的命怎么能重过你的命?”

“谁说你家没皇位可以继承了?但话说回来,真有皇位要继承我还不想生了呢。瞧瞧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不是人过的日子你也得过。你便是跑到天涯海角,闹得天翻地覆,也得和我一起跑,和我一起闹,别指望我会因为拉你入浑水就愧疚得放你自由。”

“哈,我日子糟心可不是全因为你,进宫进朝堂是我自己要进的,想要飨万民以美食也是我自己想做的,遇见什么都是我自己的抉择,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燕绥笑而不语,温柔地抚了抚文臻的发,两人拨转马头往回走。把战场留给林飞白凤翩翩潘航等几人。

燕绥的护卫和妙银带着几个人自觉地跟上,远远地,一身狼狈的唐慕之,提着一把染血的刀,也跟了上来。中文正要拦,一脸狠色的唐慕之冷冷举起了刀,中文看见背对这边的文臻忽然摆了摆手,立即收刀退开。

唐慕之怔了怔,看了看那两人相携相扶的背影,咬了咬唇,似乎有点犹豫,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文臻一回去,便让文蛋蛋好好洗了个澡配了药,又让人赶紧去熬药。

她在为燕绥忙碌的同时,燕绥也在看她的眼睛,手指捏成形状在她面前轻晃,问她:“这是几根手指?”

文臻翻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这是在比心!”

“比心?”燕绥显然没想到自己胡乱捏的手指居然有意料外的答案。

文臻双手各自捏了个比心,对着空白处一晃:“在我们那,这是我们独特的手势,叫做比心。”

“代表什么?”

“代表啊,你这人很讨厌,快滚吧。”

燕绥唇角一勾,捏着手指在她面前一阵乱晃,“是吗?”

“哎呀你这么讨厌我。”文臻笑,站起身就走,“那拜拜咯。”

燕绥一按就按住了她肩膀,文臻哎哟一声,反手就掐住了他的手背,燕绥轻轻一笑,在她肩颈那处一探,随即又叹口气,道:“要碎针了。”

文臻早有预料,耸耸肩示意没事。

这一次因为意外,眼看是无法顺利化针,只能碎针,要做一阵子伤残儿童了。

燕绥想了一会儿,忽然又展颜一笑:“虽然这么说你会生气,但我还是觉得,你瞎上这么几天,看不见某人的嘴脸,也挺好的。”

文臻忍不住笑,又摇头,这家伙这醋性,大得够开一家醋厂。

“你行了你。唐羡之就算出现在我身边,也只能偷偷摸摸易容,还要时刻小心无时不在的暗算,这有什么好醋的?换你愿意?”

“你若暗算我,那也是因为在乎我,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文臻想到了吃了三天的五色汤团,头痛地叹口气,“总比你忽然床上多几个**还不和我解释的好。”

“阿猫阿狗如果都需要解释,那也太侮辱你自己。”燕绥道,“而且你该知道,天机府已经不由季怀远插手,他并未真正得到老大信任,相反老大和季怀庆依旧有勾连,那几个女子本来是我和季怀远要的,用来保卫你,结果她们其实是季怀庆的人,故意做那模样,后来又来追杀你和林飞白,是要挑拨你我关系…不过我的蛋糕儿这么聪明,又怎么会被骗呢。”

“不,爱情中的女子,是很小气的。因为越在乎,越会患得患失。若有一日我对这些无动于衷,你就真的完了。”文臻轻轻点他额头,“你太强大,所以也就太自信,你将世上大多数事算于彀中,所以觉得别人也不需要解释。但你别忘记了,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洞明世事,也不是每个人都真的能在你算中,比如这次,唐羡之的狗,我们不是也没算到?”

“是啊是啊,都是我太自以为是。快照照镜子,看看你和中文一模一样的老妈子脸。”燕绥笑着来掰她的肩,手指刚触及她肩井,就被文臻抖下去了,“刚劝你别玩小聪明,你又来!碎针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用不着你再花费真力,你还要不要命了!还是你以为你死了我会给你陪葬或者一辈子守节?”

“都不要。”燕绥手指从她肩上撤下,拉着她坐在廊下,这里是千秋谷里最深处的小院,千秋谷大部分现在都是普通宿舍,唯有最里面给几位女当家的小院还留着,这不算特殊,毕竟女子身份不同。燕绥来了之后,他是个享受派,居然还派人把留给文臻的那几间房再隔出一个小院,重新做了装饰,铺了一地的檀木木板,移栽了留山特有的四季树,引了泉,筑了假山和清池,大搞特搞特殊化。

四季树便如其名,树叶会随四季变色,春季嫩绿清艳,夏季浓绿荫翠,秋季转为一色金黄镶红边,背面则是泛白,微微会有点黑边,冬季黄色部分转白,红边变淡,远远望去又如硕大雪梅。

此刻在本地属于深秋气候,正是四季树最美的时候,一色金黄红边的阔大树叶,便如无数彩蝶栖息于深褐色树身之上,日光将叶片边缘镀上金芒,再斑驳落于深红色不染尘埃的长廊上,地上也铺了一层深金红的落叶毯,一直延伸到青灰色嶙峋透漏的假山边缘,有些落叶在清池之上逶迤,每一片叶片上都载着淡金色的光斑,天光沿着水光一路迤逦,耀起一池白虹。

而假山缝隙之间垂水晶铃,风过泠泠。

如燕绥这个人,昳丽又冷清,尊贵至绚烂,绚烂至极处,有种举世皆不可触的静美。

长廊下的藤编小几上,摆着棋子,却不是普通的围棋,而是文臻以前玩过的跳棋,只是那棋子光泽晶亮,彩芒流转,拈起一颗,透过日光,便可以看见桌面上各色山水奇景投影,那是棋子底部都有微雕,雕这东堂山水名景,勾画转折之间,尽是风流,更不要说这巧思无限。文臻虽然看不清楚,但也能隐约感觉到,随手拿起一颗摸了摸,感觉摸到了笔画,每颗不同,才知道这棋子每一颗都由东堂名匠雕刻,一个大师只雕一颗,因此风格不同,由此便更显得珍贵无伦。

这东西要是拿到天京,是能令所有达官贵族疯狂的,在燕绥这里,也不过是他留在留山一个小院内,为了给她赔罪而准备的一个小礼物罢了。

文臻细细地一路摸过去,虽然暂时还看不清,但也知道,这棋子雕刻的风景,一定是她和燕绥一起看过的。

棋子在掌心握得温润,那感觉直入心底,她微微笑,一边一颗一颗听那棋子碰撞悦耳之声,一边接上刚才的话题,“什么都不要?”

“你知道我什么都不要。”燕绥捡起落在廊上的叶片,又寻了张麻纸来,铺在长廊上,“什么陪葬,什么守节,我想你也不会想这些。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想要天下尽享美食,你想要东堂百姓的饭桌更加丰富,你想要这世间再无饿殍,你想要天下太平那么你也就能安生,你要做的事那么多,你会忙忙碌碌一生,不会为任何人轻掷自己性命,但你也不会再想那情爱之事,天下之大,岁月之短,有过便已足够。”

文臻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然而这话每一个字都契进了她心里,叫她反驳不得,心间却似起了惆怅的浪潮,一波波涌过心防,冲刷得她脸色微白。

该说他太懂还是太不懂。

便让她时时叹古今有壁难渡,却又时时叹跨越千年终得知己。

燕绥变戏法一般从桌下一个小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头有剪刀浆糊等杂物,又取出一个玉版,一边忙碌一边顺手接住飘落廊下的叶子,放在玉版上,用玉杵轻轻捣碎。

文臻隐约看见他在忙碌,很是好奇,毕竟这位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向来不做手工,嫌麻烦嫌脏,唐羡之曾经为她做过一幅蛋壳肖像,还被他嘲讽地喊了很久鸭蛋哥。

但她也没询问,只含笑坐着,偶尔动一动,就被燕绥阻止,她也就不动了。

两人相对而坐,四季树的落叶不时飘落两人肩头襟袖,文臻不动,燕绥不理会,忽然伸手在她发间摘了一片叶子,嗅了嗅,道:“有你的香气。”接着便不再接空中的落叶,只从文臻身上摘取。

文臻抬手,从他身上摘了一些,放在他面前,道:“是为我做手工吗?那我也希望有你的气息。”

燕绥望定她,唇角一弯,从善如流。

乌青檐角挑出一轮朗日,檐下纷落彩叶如雨,深红长廊光可鉴人,廊下对坐的宽衣大袖的人儿相视而笑,襟袖间金红叶如翩翩蝶。

美若名画。

唐慕之远远坐在院子的门槛上,双肘撑膝,看着那一幕画。

她唇间微微翕动,一个哨子隐约翻滚,头顶上翠鸟盘旋,脚下狐狸蜷睡,几只雪白兔子在她身边挨挨擦擦。

她面无表情看着那一对人,看那两人互相照顾,互相宠爱。

她眼神有些空,仿佛什么都看在眼里,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廊上人的对话,也已经转到了她身上。

“你把这个女人带进来做甚?”

“我倒想不带这个电灯泡呢,但是她那个心性,如果任由她流落在外,被唐家人找回去也罢了,若是落在别有心思的人手中,再被挑拨利用什么的,难保又是一场麻烦。”

“带回来就不是麻烦了?她像条癞皮狗一样天天跟着,万一触景生情控制不住妒火惹出什么事来,你且记得可怪不得我。”

文臻沉默了一会,道:“我但望她触景能生人间情,懂世间道,不要再过得蒙昧疯狂,如此也算给自己给大家积了德。当然,你放心,既然我敢让她来,就让她再作不了妖。”

“你这人看似无情,其实操心太多。”燕绥含笑做他的手工,“其实,杀了不就一了百了?”

远处,唐慕之远远抬眼看过来,看那人唇角笑意点缀艳阳若流光,似在说着世间最有情之事。

“最后一次机会。还不安生,就杀了。”文臻也有点笑自己这回居然心软,不知怎的,总觉得唐慕之有点可怜。不过也是觉得她留着还有用处,说不定也是唐家的一个突破口。

燕绥的手指按在树叶上簌簌有声,他将碎了的树叶选择带金边的取下,经过特制的药水泡了,再一点点黏到麻布上,他动作很快,已经出现了一条金色的轮廓,线条很是流畅。

文臻给他打着下手,将一片叶子分成好几部分,再按颜色分成一堆堆的。

忽然听见那边动静,回身看见唐慕之很是干脆地起身出去了。

与此同时钟鸣之声响起,天色也暗了,食堂开饭了。

虽然大部分人都还在外头作战未回,食堂还是按点开饭,唐慕之跟来时,没赶上中午饭点,只吃了点下午茶点心,吃完这顿点心后,她听见开饭钟声,下意识就过去了。

这一顿是晚饭,她是跟着燕绥文臻回来的,中文等人不介绍,食堂的人还以为她也是燕绥或者文臻的护卫,也没多问。

千秋谷中目前主要就是燕绥护卫,满花寨子几个人,少量留守。都十分热情地捧着特制碗在排队,里头还有些附近寨民,是前几天千秋谷大祭司来作乱时,被踩踏受伤的留山土著。

现在那些人也全然忘记了之前对千秋谷中人的排斥,都乐呵呵地抱着碗站在队伍里,有几个在教千秋盟的人说当地话,有几个在给护卫们说亲自己的姐姐妹妹女儿侄女,满花寨子几个姑娘,在对中文德语几个暗送秋波,中文德语目不斜视,抱着盆全然当自己听不懂看不明白,一脸的最难消受蛊女恩。

唐慕之原以为自己跟来了千秋谷,会有人全程跟着她,结果并没有,她过来的时候,中文等人看了看,也不做声,她茫然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打饭。也不知道每个人手中那个怪怪的盘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个姑娘探头对她看了看,道:“你是新来的?来,这里拿碗。”说着带她去旁边桌子上,一个泡满热水的大盆里,取出还烫着的竹木餐盘,拿在手里,又叫她排在身后,探头看前头写字的黑板,问她:“你想吃什么?咱们拼桌吧。今天有酥炸杂鱼,有粉蒸栗子肉,有卤猪蹄,炒菜有干爆羊肉,梅子笋丝,糖醋面筋,火腿白菜,汤有酸辣三丝羹,点心是牛油萝卜丝饼。你选哪样?”

唐慕之:“…”

怎么,文臻这么小气,这点菜都不给大家吃全了吗?

她本想拒绝,她这辈子除了和父母兄长一起吃饭过几次,就没和任何人一桌过,更不要说这种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下人的,这种长相气质装扮,在唐家,扫地的三流仆役都当不上。更不要说和她同桌吃饭了。

但是鬼使神差的,到嘴的拒绝变成了点头,那姑娘兴致勃勃要她点菜,她便胡乱指了两样,一边心中冷笑,文臻可真不辜负她的出身,瞧这悭吝的,每人只能一荤一素?这千秋谷中能留住谁呢?

她不惜叛出小楼,千里奔来留山,抱着一线希望,求燕绥一顾,再次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到了此时,她心中也已经一片茫然,知道不可能,却又不甘心这不可能,和燕绥做了最后一次交易,做完这交易她也就很难回到唐家了,从此后她便真的孑然一身,是个无处可归的幽魂。

终究还是不甘的,不明白燕绥这样的人,何以便对文臻这样普通的女子死心塌地,这样的不甘让她跟了过来,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想这一次,清楚地看看,看看到底凭什么。

或者如此,才能彻底浇灭心底的野火。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有了!

排队打饭,掌勺的女帮众一勺一个菜,餐盘上每个格子都填得满满,看着挺不错,闻着…也好。

那些愚昧百姓给文臻一个厨神称号,多半是没见过世面,他们吃过几道好菜?

看这菜色不是东堂常有菜色,是文臻的手笔?唐慕之没吃过文臻做的菜,觉得也不妨尝尝。

那姑娘还不罢休,又拉着几个当地女子,凑了一桌,众人端着餐盘坐下,都对唐慕之招手,唐慕之犹豫了一下,在最角落坐下了。

刚坐下来,一双筷子就迫不及待地伸进了她的餐盘,夹走了一大筷糖醋面筋。

唐慕之受到了惊吓。

怎么会有如此的无礼行为!

她正要拔刀,不想那夹走她菜的姑娘,随手就舀了一大勺火腿白菜,堆在了她碗里,一边还爽朗地道:“哎,别太护食啊,夹多一点瞧你那脸色,不哭不哭,多给你点火腿。”

唐慕之:“…”

不是,吃饭还有换菜的说法?

有,不仅有,还是全方位多元的,桌上几个姑娘,凑齐了今日所有菜色,用桌上备好的筷子勺子,你一勺我一筷,顷刻之间,每人碗里菜都齐了。

唐慕之麻木地看着众人自动配备齐自己碗里的菜,忍不住看那放在桌子中间的筷子,自然有人给她解释:“这叫公筷。大当家说了,一个盘子里搅菜,混进不同人的唾液什么的,太恶心了。所以要分餐,用公筷。”

唐慕之盯着自己的菜,想着从此以后,自己大概很难再面对家族年节聚会那数十人都在一个盘子里搅菜的宴席了。

转而想到,以后也许,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再参加那样的聚会了。

她垂下眼睫,瞬间觉得没了胃口,身边的姑娘却热情过头,不住地催她:“吃啊,吃啊,是不是不舍得吃啊,再不吃我帮你吃咯。”

唐慕之生怕她的筷子再飞过来,随便夹起一块糖醋面筋,一入口,便怔了怔。

她原本是个清淡口,对糖醋味并不如何有兴趣,总觉得过于甜腻,然而此刻的糖醋味道却恰到好处,甜是清甜,醋是微酸,混合在一起的第一感觉,便是唤醒了舌尖的味蕾,腮帮骨上仿佛过了电,瞬间便来了食欲,而面筋少有的软韧而微弹,真正当得起筋那个字,不绵不粘,嚼劲恰到好处,总有种吃一口清爽又醇厚肉的错觉。

她忍不住又吃一口火腿白菜,火腿滋味香醇浓厚,入口有微微的熏香,回味却是肥甘的回香,浸透了火腿的白菜汁水浓郁,菜边还保持着清脆的口感,菜叶薄而入味,清甜白菜和浓郁火腿的搭配,完美到令人惊叹。

更不要说粉蒸肉酥香软嫩,栗子甜糯入口成粉,抿一口就甜到心底,酥鱼入口即化,鲜香层层,卤猪蹄在油红金亮的汤汁中颤颤,蹄筋炖成了膏状半透明,特殊调配的卤料渗入肌理十分入味,干爆羊肉干香鲜辣,酸汤开胃爽口,牛油萝卜丝饼居然做成了千层饼,香而热地叠在一起,外皮金黄焦脆,里层层层酥,馅儿香软丰美,咬一口,香气爆开,而酥皮簌簌地碎在口中。

唐慕之低头,姿态优雅,筷子不停,忘记了自己不怎么吃荤,也忘记了唐家素来一菜不可超过三筷,碗中食不可全尽的规矩。

等到盘子全空,她才猛然停下,骇然盯着自己的餐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自己吃的?

身边姑娘们也已经风卷残云完毕,却都还不走,热热地喝着免费汤,聊着今天的菜色和谷外谷内的事。

唐慕之咬牙,再咬牙,坚决抗拒了再喝一碗汤的想法,看看四周桌子,忽然道:“大当家他们在哪里吃饭?”

“这里啊。”

“…那她们也要排队?”

“当然,和我们吃的是一样的。千秋谷内,所有供应,不分地位,只论功勋。”

“…这菜还说得过去,勉强也当得起厨神二字。”

“哈哈哈什么厨神!这是我们食堂师傅做的啊!”

唐慕之:“…”

“怎么,你还以为大当家能管这许多人吃饭啊?大当家亲自下厨就一次,听说差点抢打起来。但食堂师傅也很不错了,所有菜谱都是大当家亲自手把手教过的。”

“她…菜谱就这样全部教给别人了?”

唐慕之听说过文臻献出百种小吃开创夜市的事儿,但在她看来,那是文臻为了邀宠固恩使的手段,也未必就教出了真本事,唐家旗下产业无数,其中也有不少酒肆饭庄,那些靠一道菜养活一家无数代,以及大厨为了一道菜谱争个你死我活的事儿,也听过不少。

但是文臻居然真这样把宝贵的菜谱这样随手乱撒,连这些山野粗汉也教!

“是啊。大当家说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全民对于吃食的口味和品位都提高了,厨子才更有用武之地。大当家以后还要创办厨子学校,教大家学怎么做菜,怎样搭配饮食,怎样健康饮食什么的,说是民以食为天,吃之一道,关乎健康,民生健则关乎国运,可不是小道。”

唐慕之默然听着,她以前从未关心过文臻的事儿,厨子在她的感觉里就是肮脏油腻下等的,伙房烟火之事,是鄙俗之事,多看一眼都污浊。

可如今听着这一套道理,没想到饮食一道,也能被那个女人和家国民生扯到一起去。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才吃到的味道,她自己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什么珍稀食材没尝过?如今却在文臻这里尝到了食物的真味。

文臻的菜色一来新鲜,二来烹饪方式调料配制各方面都和东堂习惯的方式有很大不同,食材倒很少海陆珍稀,但普通食材出真功,也许这就是她的美食的真正魅力所在。

看众人站起,便将餐盘一扔也要站起,结果被那女子抓了餐盘往手里一塞:“别吃了就走啊,餐盘得自己洗。”

唐慕之低头看那油腻腻的餐盘——自己洗?

“不然呢?食堂就那几个人哪里忙得过来?”那姑娘笑道,“自己的餐盘自己洗,自己的屋舍自己打扫,自己的衣裳也得保持干净,经常要检查,大当家说,这个呀,叫内务卫生。”

“我若不洗呢?”唐慕之一动不动,盯着餐盘。

她不是这里的人,凭什么要听文臻的规矩。

“不洗是要受惩罚的哟,下一顿不供应哦。”那姑娘拍拍她的手,“哎,一看你就是个娇生惯养出身的,没干过活是吗?这一次就我帮你洗好了,回头打菜多给我吃一勺就成!”

她高高兴兴端着两份餐盘走了,一旁的厨房依着墙壁修了一长条的水池,用管子从旁边的池子里接来了水,大家都蹲在地上洗碗,唐慕之抱臂站着,听着那些女子和她絮絮叨叨。

“咱们大当家可不仅仅是吃讲究,你看这千秋谷的安排设置,这食堂和操练的各种规矩,可新鲜着呢。”

“是啊。大当家才来几天,咱们这谷里,眼瞅着就变了样,连生病的人都比往日少了许多。”

“你们看那几个受伤的山民,一开始还哭着喊着不肯留的,现在伤都好了还每天挤进来排队。”

“我有个不大好的预感啊,以后会不会来抢饭的人越来越多啊。”

“大当家还说…”

左一个大当家,右一个大当家,唐慕之听得气闷,转身向外走,忽然停住脚步。

前方的人群水流般分开,文臻来了。

排队的人看见她,都自动让出位置,唐慕之冷眼瞧着,等着看她假惺惺谢绝去排队。

结果文臻不过含笑摆摆手,道一声多谢大家照顾瞎子,还指了指自己眼睛,便施施然由大家照顾着送到最前面去了。

她一手还拎着两个小食盒,说是要打包,笑吟吟和打饭伙夫解释了打包的意思,伙夫明白了,操起满满一大勺,那架势恨不得要给文臻来个泰山盖顶。打完酥鱼打粉蒸肉,打完粉蒸肉打卤猪蹄,唐慕之又冷眼瞧着,等着文臻假惺惺说一荤一素的规矩,结果文臻没说,笑眯眯让伙夫把菜打得满满,和身边人道:“我家那位有点小伤,给他开个小灶,我拿几道新菜来抵哈。”

众人都笑道整个食堂都是大当家教会的,还在乎什么多几道少几道,更多人则笑着起哄羡慕,羡慕“大当家那位”可真是好福气。

唐慕之看着,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规矩是要讲的,一味讲规矩却又显得僵硬矫情,失却人味。所以她会小小的任性,小小地撒娇,小小地破坏规矩,但一切都在合理范围内,显出亲近和依赖来,便会令人感觉越发亲切和舒适。

文臻这个人,拿捏人心已至登峰造极。

燕绥的心,便是被这样的她拿捏住的吗?

文臻一边笑,一边关照着伙夫,哪些菜不要,哪些可多些,菜怎样盛才合理,汤可以多些,饭却是不需多些…絮絮叨叨,细细致致。

唐慕之抿着唇,她没想到文臻对于感情,如此坦然。

她将自己的感情摊晒在日光下,提到他的时候眼眸闪闪发光。

文臻打到一半,忽然一转头看见她,怔了一怔,想了想,让人递了一个餐盘给她,将刚才打的菜倒进自己餐盘,又将另一个干净食盒放在一边,嘱咐伙夫,等自己要走了,再按照刚才自己的要求,重新打一份饭菜给自己带走。

然后她端着餐盘过来,往唐慕之面前一坐,道:“来吃些?”

唐慕之抱臂不动:“我吃过了。”

“如何?”

唐慕之默了一下,才道:“不错。”

文臻并不意外地点点头,一边吃菜一边道:“你身上有伤吧?那就养好伤再走,也正好多吃几顿,我这里都是新鲜菜色。东堂没有的。”

唐慕之忍了忍,终究忍不住,道:“你不想杀我?”

文臻头也不抬,“如果你还想,我就想。保证比你先。”

“你为什么留下我?你不怕我抢去燕绥吗?”

文臻噗地一声险些喷出口中菜,急忙掏帕子擦嘴,“我的天啊,你哪来这么大脸说这话?唐慕之,提醒你一下,我对你没好感,我留你下来也是别有用心。你可千万别把我当成圣母,能让你什么话都在我面前叨逼叨。”

唐慕之半懂不懂,但隐约还是明白了意思,皱眉道:“我还没见过有人当面说自己别有用心的。”

“如今你见着了。”文臻筷子不停,“唐慕之,你不傻,我便是此刻对你温情脉脉,你也只会更加戒备警惕。所以我何必费那个力气?我同意你跟来,一来,让你看清楚我和燕绥之间,你没有半点希望;二来,让你看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少做无用功。三来,我觉得危险极端分子,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最放心。仅此而已,切莫自作多情。”

“你为何不杀我?”

“哪,如果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正举刀或者吹哨,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你。但是我上次已经暴揍了你一顿,这次你是燕绥的合作者,你目前也没有杀机,叫我现在就把刀捅出去,我有点缺乏动力。”文臻搁下筷子,“当然,诚恳建议,尽量不要亲自给我提供这种动力。”

她吃完了盘中餐,将盘子塞给一个殷勤跑来的姑娘让她去洗,一边起身道:“后山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的院子也不欢迎人围观,请遵守规则。其余地方都可以走走逛逛,你就是高高在上太久了,希望千秋谷的地气,能给你一点人气儿。”

说完她去拿了食盒要走,唐慕之在她身后问:“你食盒为什么拿了两个?”

“因为我答应要陪他吃。”

“你为什么要等到走才给食盒装菜?”

“因为那样菜不容易冷。”

“你也有伤,他为什么让你来打饭?你们为什么不用护卫?”

“食堂吃饭是我和属下最合适的融合交流时间。我能亲自给他做的事,何必假手他人?当然,他对我也是一样的。只是他不喜欢拥挤人群,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他。”

“他不喜欢,你就宠着他。你不觉得殿下已经够骄纵跋扈,需要有人约束规劝吗?”

文臻笑了,回转身看着她:“谁?规劝约束?你们这些人啊,把他当成什么了?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还是你们都以为,一切以爱为名的干涉,都是正义的?燕绥是谁?他是皇族子弟,是一手钳制三大世家的宜王殿下,无数过往证实他才智心计超越我们所有人,你们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约束他?又凭什么以为自己的规劝是对的?”

她一手指指唐慕之,摇摇头:“爱他,就是尊重他。一切打着为他好的旗帜的自作主张,都是对他个人意志和人身自由的行凶。”

她拎着两个食盒走了,唐慕之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先前在小院门口看见这两人互相疗伤,像一对雨后温情给对方梳理羽毛的鸟儿。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德妃看出她对燕绥的心意,也曾调笑着要她去追逐,她也确实追逐了,她各种和他偶遇,自作主张换掉他的衣物用品,驱赶他身边的仆从,偷看他的来往信件,帮他解决她认为对他不利的人,以各方近乎强势的方式要挤入他所在的天地。

当然都失败了,且没少被惩罚。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尊贵可比公主的身份,如此折节,怎么还会遭遇他这样的冷遇?

这个问题,到今天才得了答案。

到今日才明白,那个并不算绝色,出身也寻常,行事又古怪的女子,是如何得到他的心的。

他本是九天鹰,展翅便是一场浮沉,任何妄图加于他身的束缚和牵扯,都是拖坠他的逆风。

唯有她,只在合适距离之外微笑,看他自如纵横,双翅犁过云海。

她张开双臂便是将他放飞,合拢双手他便落于掌中。

唐慕之眼眸深深,想着当年,明明自己是最早的那个人,然而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如果她一开始也能像文臻那样,会不会…

她忽然甩甩头,大步走了开去。

每个人都只能做自己,每段时光流过便不可回首。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走过的每一步都会留下痕迹。

并无怨尤。

文臻打了饭回去,她的眼睛已经能看清轮廓,准确地回到小院,但是在回到小院之前,她在无人处,一块石头上坐了,给自己细细地把了脉。

把完她悠悠叹口长气。

果然。

她怀孕了。

虽然时日尚短,她有点不确定,但是从反应来看,最近的一系列身体的坑爹情况,果然是和怀孕有关的。

而且也不能确定,如果月份渐渐大了,身体的问题会不会越来越严重。

燕绥不希望她怀孕是有道理的,事实证明了意外怀孕确实很危险。

文臻苦笑了一下,心想方人和不厚道啊,明明自己能怀孕了,死老头子非要误导自己,不然她好好避孕,也就没此刻的为难了。

她心有点乱,不敢耽搁太久,回到小院,门一开,燕绥便转头过来,道:“和唐慕之遇上了?她让你不愉快?脚步怎么有点沉重?”

文臻一边心惊他的敏锐,一边翻个白眼:“当然沉重,这日子没法过了,打个饭还要给男人的追求者上心理课。”

燕绥还在廊下做手工,漫不经心地道:“我就说杀了算了。”

文臻叹口气,不想和他多说,上廊看了一眼,感觉那是幅画,且已完成了一小半,但她现在看不清楚,也没心情看,把食盒给燕绥打开,便叫他过来吃饭。

燕绥却不停手,道:“你喂我。”

文臻呵呵道:“叫个半瞎喂你,当演言情剧呢?”

燕绥一笑,这才放下手上活,中文光速端水出现,燕绥拉了文臻过来,给她洗手,顺手自己也洗了,中文原本打算另端一盆水来,看见这个动作,立即十分灵活地停了手。

德语送上擦手巾,也很有眼力见的将准备的第二块抽了下去,果然燕绥给文臻擦了手,自己用反面擦了,坐过去,又亲自夹了一块粉蒸肉给文臻:“行,小瞎子,那就本王来喂你。来,吃块肉补补,这才几天,你就瘦了。我就说林飞白是个灾星,跟他一起就没好日子过。”

“林飞白现在还在外头打生打死,亏你好意思说。”文臻顺手也夹了个猪蹄给他,“来,以蹄补蹄。”

她似笑非笑看着燕绥,这家伙不吃猪脚的,顶多吃一点蹄筋,看他接不接。

燕绥接过去,过了一会,喂了她一口。

入口软糯香黏,满口浓汁,是炖成胶质状的蹄筋。

文臻忍不住一笑,心想毒他一回,倒是长进了。

以往他虽然也谈不上嫌弃她,但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用什么都是只用自己的,吃东西也没和人共筷分食的习惯,今日却全都破例了。

“哎,别喂了,每道菜都要喂两口,你要撑死我啊。”

“不然呢?不对称,你要憋死我吗?”

最终文臻以险些撑死告终。

中文将食盒收走后她便瘫在桌子边叫唤,一边庆幸多亏自己这两天呕吐感好了许多,不然分分钟喷燕绥一身。

燕绥按住她的肩,将她带入怀中,伸手去揉她的肚子,文臻抬手拦住,道:“不行不行,肚子一定已经撑成球,你再揉那就真的炸了。”

“胡言乱语。”燕绥的手还往她肚子上凑,文臻却不敢再阻止——殿下敏锐得吓人,一旦拒绝超过两次,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第三百五十四章 嫁妆?

她笑嘻嘻地抓住燕绥的手,往肚子上按,道:“那就揉呗,说不定揉出个小小绥出来呢。”

燕绥手一顿,片刻后道:“你又拿这事来挤兑我。”

“不然呢?虽然你来了,但是咱们俩的帐还没算完。”文臻翻身坐在他腿上,双手勒着他脖子,“前头屋子里有女人你却不说这事,我先不和你计较,反正以后再瞒着我,我便当那是真的,绝不自己给你找解释。但是小小绥的事儿呢?虽然我现在不能怀孕,但是也许终有一日咱们会有孩子,你的态度还是不改吗?”

“我说不改,你是不是就打算谋杀亲夫?”

“想套路我?我可没承认你是亲夫。别顾左右而言他哦。快回答我。”

燕绥轻轻抚过她的发,“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只要你一切妥当,我都乐意。”

他的手势轻轻,文臻抬起头,只隐约看得见他线条流畅优越的下颌线。

夜间的四季树叶在浅黄灯光照耀下依旧灿然如金,妆点了浓黑单调的夜色。

文臻只觉得此刻心情复杂,既暖又凉,既柔软又落寞。

燕绥的手指忽然一动,文臻却在此时起身,接过了中文送来的药汤,很自然地避过了他的把脉。

随即外头一阵喧哗,凤翩翩等人回来了,山口一战战果不错,安王殿下的人之前因为燕绥审问总寨的俘虏,本就去掉了一批,这次剩下的人全歼,季家的护卫中,一小撮最精锐的,拼死护着季怀庆逃出了山,但是燕绥之前已经命中文通知季怀远带兵伏击,想必也很难顺利逃回季家,季家留山内的马场自然也是顺势拿下了,至于唐家的剑手,也死伤惨重,但这对唐家的影响不会很大,因为林飞白发觉,唐家剑阵的核心依旧是乐音,剑手本身是机械的,死几个甚至都影响不到剑阵的再次组成。

文臻心里有数,唐羡之此来,不可能仅仅为了追回妹妹,也不可能是为了把她忽悠出留山,这些都是附带任务,根本的还是因为季家的马,是唐家要扩充装备,要和安王多线配合,在东堂大地上燃起战火,然后各取所需。

她看见林飞白没回来,不禁问起,闻近檀却告诉她,林飞白直接带着护卫走了,说是发现了西番的大将,要一路追过去,将这个胆敢在东堂撒野杀人的狂妄之徒斩于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