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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 她本以为此次请命必然困难重重, 却不想皇帝只是犹疑片刻就应下, 到底是为什么?

  楚瑜脑海里思绪万千,面上却是沉默不显,低头应了声“是”之后,皇帝调了人马给她, 直接道:“你收拾一下, 今夜出城,事不宜迟。”

  楚瑜没有多说,皇帝这么急切,自然有这么急切的原因,而凤陵她也的确想守,一方面, 她要断绝一切楚临阳去凤陵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凤陵城三番五次发来求援、皇帝又如此执着于此城,必然有他的道理。

  楚瑜应了声,也没有多说,怀着心事回了卫府。

  方才入了卫府大门,她便看卫韫急切走了过来,焦急出声道:“你可有事?那老匹夫召你去做什么?”

  楚瑜没说话,只是往府里走去,她也在思索淳德帝的意图,而且出征一事,她要如何开口,也是一个问题。

  卫韫见她不语,面色不由得越发难看,他跟着楚瑜进了房间,看见楚瑜吩咐晚月长月开始收拾行李,他捏着拳头,艰难道:“就算你觉得我是个孩童,可也应当同我说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毕竟是这卫府的小侯爷,你……”

  “我只是在想要如何同你说。”楚瑜听到卫韫这样说,赶忙出声,晚月长月收拾着东西,楚瑜扭头看向卫韫,叹了口气道:“婆婆和我母亲,如今都在宫里。”

  卫韫眼中带了冷光:“我知道。”

  “陛下邀我进宫,本是为了让我也为人质……”

  “所以你为何不同我说一声就擅自进宫!”卫韫提高了声音,神色激动:“母亲已经在哪里了,你若也被他带走,我当如何?!”

  “母亲性情刚毅,却向来做事不得法,”上辈子卫家落难,柳雪阳便是直接提剑和人硬拼被误杀,说不上软弱,可却是个冒失的。楚瑜叹了口气:“单独在宫中怕是会出事,我陪着也好。如今我没陪着,倒是有几分不放心。”

  “你对自己倒很是自信。”

  卫韫冷笑出声来:“母亲会有事,你就不会有事?”

  楚瑜察觉到卫韫不悦,她有些尴尬道:“我……这不好好出来了吗?”

  “答应了什么出来的?”

  卫韫冷着声音,楚瑜摸了摸鼻子:“我……今夜带兵出城,去守凤陵。”

  听到这话,卫韫脸色巨变。他吩咐人道:“把大夫人关起来!”

  随后转身便走。

  楚瑜回来时就知道卫韫绝对不会给他去,她忙道:“唉唉,你等一下啊,我真的没事儿。”

  她本来就在边境长大,后来大楚风雨飘摇那六年,她和顾楚生在战场奔波,顾楚生在后方,她一直在前线,本就可为将士。她追着上去,心中一急,拉扯住卫韫袖子道:“你别生气,你且听我说。凤陵那地方易守难攻,陛下执着于那里,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加上凤陵再三求援,我们派出去的人都没有音讯回来,我本也该去看看……”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不去,皇帝一定会下令楚临阳去。

  上辈子楚临阳去了凤陵,她以为是为了楚锦,然而却有没有一种可能,上辈子楚临阳,本就是皇帝派出去的?又或者是楚临阳自己要去守这座城?

  这一仗,她不打,她怕楚临阳打,如果楚临阳去了凤陵,结局怕就如卫家……

  她已经这么努力改变,若还是变不了,她当如何?

  楚瑜抿紧唇,握着卫韫袖子,恳求道:“小七,你让我过去看看。”

  “为什么?”

  卫韫回过头来,审视着她:“为什么一定要过去?”

  楚瑜没说话,卫韫皱起眉头,过了许久,楚瑜,终于道:“我……自有我要去的理由。”

  她虽然没有明说,可神色却十分坚定。卫韫目光往下,落在她抓着他的袖子上,那些责骂就全部止在唇齿之间。

  她的手很漂亮,不同于其他女子那样纤纤玉手,她的手指长得很长,骨节分明,颇有英气。然而那手又白皙通透,色泽如玉。

  卫韫看着那握着他袖子的手,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类似于恳求的情绪,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许久后,他慢慢道:“你若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不可。”

  楚瑜皱起眉头:“你如今对外称病,若同我去了,陛下便可寻了由头找你麻烦。最重要的是,若此刻北狄兵发天守关,你当如何?”

  大楚的底线是天守关,他们可以假作退兵,却不是无底线。天守关不能破,因为天守关若破,那大楚最大的天险就没了。反而是大楚击退北狄时,要逆着天守关打过去。

  卫韫说不出话来,楚瑜笑了笑道:“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看见不对劲会回来的。而且我这个人命特别大,我……”

  楚瑜说着,卫韫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看着面前这个人,听着她说话,内心似乎很平静,又似乎很害怕。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所措。

  作为镇国候,他知道如今正面战场不在凤陵,楚瑜带两万兵马应该无妨,而且在天守关破前,他得安抚住皇帝情绪,要保住宫中他母亲安危,加上他家人如今在华京中多一日,就多一分危险,楚瑜带兵出去,最合适不过。

  可是内心深处,抛开所有理智来看,他又总觉得让她一个人去任何凶险的地方,他都忐忑难安。

  哪一位将士出征前不是以为自己必当凯旋归来?他与父兄出征前,谁又知道会一战埋忠骨?

  他静静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这时,长月晚月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外面兵马也备好,一个男人走进来,恭敬道:“末将张云,乃南城军统帅,点兵两万,奉旨前来,协助大夫人共守凤陵。”

  楚瑜点了点头,抬手道:“张将军请堂外等候,待我梳洗片刻就来。”

  张云应声而出,楚瑜转头看着卫韫,无奈道:“我实话说吧,你允也好,不允也好,我既然已经应下了陛下,就必须要走。”

  卫韫没说话,他垂头不语。楚瑜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卫韫跟着她的步子,目光慢慢移过去。那人背影坚定刚毅,哪怕女子之身,却似乎也是顶天立地。

  卫韫觉得心中酸楚干涩,看那身影背对他越走越远,他终于也明白,这人他拦不住。

  他终于出声:“你站住。”

  楚瑜顿住脚步,卫韫看着她,沙哑道:“你到凤陵后,我会再调两万兵马过去,只守不攻,等我拿到帅印,取下天守关,我来接你。”

  楚瑜听到这话,心里舒了口气,她嘴角扬起笑意,却没回头,只是道:“好。”

  等了一会儿,卫韫没有出声,楚瑜正提步要走,就听他突然叫出她的名字:“楚瑜。”

  这是他头一次叫她名字,楚瑜不由得有些诧异,她回过头去,看见少年站在门前,长身而立,夜风吹过,长廊上灯火轻轻摇晃,灯光打在他白衣之上,印出几分暖意。

  他目光平静,眼如深潭,他见她看过来,终于才出声。

  “你得活着回来。”

  楚瑜愣了愣,不由得笑了,正笑着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对方道:“你若不活着回来,我就把北狄一路屠过去。”

  听到这话,楚瑜心中一惊。

  上辈子卫韫之所以会被称为活阎王,就是因为他曾经连屠北狄十一城。

  他打仗善用骑兵,且攻城极快,攻城前他都会问可降,若是不降,攻城之后,全城尽屠。如此连屠十一城,北狄再无城敢反抗。不过两年,就彻底攻下北狄。

  大楚建国百年,从未有过如此铁血手段人物,众人又怕又敬,对于这个稳固了大楚江山的将军,文臣向来褒贬不一。

  她看着面前的卫韫,觉得唇间发苦,卫韫抬眼看她,声音平静中带着凉意:“如果你不想看我成这样的人,就好好护着自己,好好回来。”

  听到这话,楚瑜艰涩出声:“你放心。”

  卫韫闭上眼睛,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道:“你走吧。”

  楚瑜低头,小声道:“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她便转身出去,疾步走出后院。卫韫听得她脚步声消失,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广袖一扫,便将旁边花瓶狠狠砸了下去。

  卫夏猛地抖了一下,苦着脸道:“如今大夫人也走了,侯爷开始砸东西,谁来拦住哟?”

  “那就砸呗。”

  卫秋淡淡开口,卫夏立刻变了脸:“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家里东西多贵吗?!现在家里钱都买地了,小侯爷出的是气,花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大夫人省钱省的那么不容易,小侯爷噼里啪啦就砸了,这银子你挣啊?!”

  听到这话,卫韫举着花瓶,冷着脸慢慢放了下来,大吼了一声:“滚!”

  楚瑜走出庭院时,便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如今当务之急,是去凤陵搞明白,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想来,当年楚临阳被围困在凤陵三个月,凤陵战至全城近空,那一战惨烈如斯,到底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当年的凤陵,到底经历了什么?

  楚瑜带着长月晚月来到府前,同张云一起到城郊,点了两万兵马后,由楚瑜领队出发。因怕有人不服,张云亲自跟着她出城。

  这两万兵马都是淳德帝直系部队,且都是轻骑,骑兵向来精贵,重在行军速度,可见如今淳德帝对凤陵十分在意焦急,愿意将两万骑兵交给楚瑜,算是下足了本钱,楚瑜不由得再次对凤陵的分量进行了重估。

  “张将军,”楚瑜思索着,不由得询问张云道:“那凤陵究竟是什么地方,您可知晓?”

  “凤陵城就是凤陵城,”张云有些奇怪看了楚瑜一眼:“还能是什么其他地方不成?”

  “若只是普通地方,陛下为何如此紧张?”楚瑜打量着张云的神色,张云皱起眉头,却是道:“的确,陛下为何如此紧张?”

  于是楚瑜明白,从张云的口中怕是套不出什么消息来了,或许这位将军自己本身,也不清楚情况。只是淳德帝让他去,他就去,仅此而已。

  轻骑急行,不过两日,便抵达凤陵,楚瑜吩咐临水边安营扎寨,派人先到凤陵城先打探消息,休整之后,再靠近凤陵。

  安营扎寨之后,楚瑜眺望凤陵城,大多数城池建立于山谷,群山环绕,在山上建立第一道防线。然而凤陵城却是少有直接建立于山上的城池,因而易守难攻。听闻凤陵城当年本是一个山寨,后来逐渐修建成城,大楚建国之后,方才单独规划为县级。

  此刻凤陵城山下,零零散散有人往山上走,楚瑜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些人都是进出凤陵城的?”

  “都是难民。”

  张云与楚瑜这两日熟悉起来,他是个直爽人,朋友众多,看了一眼那些人的衣着后,便道:“华京边上也有很多,打仗打得厉害,这些百姓就四处逃散。”

  上辈子流民没有这样多,如今顾楚生不在昆阳,卫韫不上前线,于是流民四处逃亡。楚瑜皱着眉头,那张云规劝道:“流民多是好事,证明百姓没有被大规模屠城。要是都被屠了,你还能见到几个人啊?”

  听到这话,楚瑜笑了笑。如此多的流民,大多是卫家和宋家撤退时都优先护住百姓撤退了去。虽然弃城,但并没有大面积伤亡。

  如此一想,倒也没有那么伤感,她叹了口气:“只愿赶紧结束这一场吧。”

  张云闻言,愣了愣,随后有些犹豫道:“大夫人,其实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讲,可不讲我憋在心里。”

  “你说吧,”楚瑜笑了笑,张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卫小侯爷和陛下斗气,可是白帝谷这事儿,毕竟是北狄人干的,小侯爷再怎么斗气,如今国难当头,将士如此做,实在是让人有些寒心。”

  楚瑜喝了口酒,面色平静:“你是如此想的,还是很多人如此想?”

  “大家都这么想。”

  张云打量着楚瑜的神色:“您回去了,能劝就劝吧。”

  “张将军,”楚瑜回头:“您和姚元帅认识吗?”

  张云愣了愣,楚瑜神色平静道:“你以为是卫家不想上前线?你以为是宋家想退?你以为是我楚家不敢迎敌?”

  “护着百姓离开的是我们,弃城的是姚勇,死在战场的是我卫家,拿到帅印的是姚勇。如今姚勇手握帅印乃兵马大元帅,您让小侯爷上前线去,您觉得小侯爷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