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恼怒什么?”

  “你以后,”他冷声开口:“离我嫂嫂远一点。”

  听到这话,顾楚生眼里带了冷意,面上仍旧笑意盈盈。

  “这句话,您不该对自己说吗?”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她一贯没有男女大防,卫家百年高门,也没教过你礼义廉耻吗?!”

  “那顾家教过你了?!”

  卫韫冷笑:“顾楚生,你这些下作手段,你自己比我清楚。我嫂嫂乃卫家大夫人,就算要改嫁,那也是三媒六娉明媒正娶,容得你区区金部主事如此百般纠缠?”

  “改嫁?”顾楚生玩味出声:“您真会让她改嫁?”

  卫韫没说话,他看着顾楚生,顾楚生眼光太锐利,仿若刀剑,直直刺在他心底。

  他嘲讽,他讥笑,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卫韫却觉得,他每一个眼神,都充满鄙夷。

  “卫韫,”他慢慢开口,神色冷漠:“你对得起你哥吗?”

  卫韫慢慢捏起拳头,顾楚生走向他:“她是你嫂嫂,你对她那份心思,不龌龊吗?”

  说着,顾楚生停在他面前。

  他离他很近,两人面对面,咫尺之隔,谁也没有让,谁也没有退。

  顾楚生与他差不多高,那算艳丽的眼微微弯起,笑意却不见眼底:“你自己想起来,不觉得恶心吗?”

  “我为什么要恶心?”

  卫韫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平静出声:“我喜欢她,我为什么要恶心?”

  “你还真敢说!”

  “我为什么不敢?”

  卫韫看着他,脑中闪过楚瑜的影子,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找到了某种力量,他慢慢镇定下来,认真看着顾楚生。

  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句话,然而如今说出口来,竟然觉得,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认认真真,再次重复:“我喜欢她,很喜欢她。”

  “我没伤天害理,我没伤害别人,我喜欢一个人,我把她放在心里,我有错吗?”

  “可她是你嫂嫂。”

  “那又如何?!”

  卫韫提了声音:“我兄长不在,有一天她也会喜欢别人,如果她注定要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那人不会是你!”

  顾楚生觉得有血腥味泛上来,他说得斩钉截铁,然而看着面前少年清澈的眼睛,他却觉得害怕。

  他并不是真的那么肯定。

  他过去一贯知道卫韫优秀,或者说卫家人,风骨在此,都是令楚瑜仰慕的存在。

  上辈子的卫珺是他心里一根刺,他一辈子都会想,如果当年卫珺没死,如果当年楚瑜嫁给卫珺,楚瑜是不是还喜欢他。

  他每想一次,就需要楚瑜证明一次。

  面对卫家,面对卫韫,他骨子里就有那么一份自卑在。

  他没有这个人的光明磊落,没有这个人的坦荡宽容。他自己有的没有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而楚瑜是怎样一个人,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说上辈子的卫韫还被这世道给毁了大半,那这辈子站在他面前神色坚韧清澈的少年,则是他所知道,楚瑜最想要的存在。

  可他不能说,他看着卫韫的目光,捏着拳头,强撑着自己:“她喜欢我,从十二岁那年开始……”

  “然后在十五岁结束。”

  卫韫平静出声:“顾楚生,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她开始了新的人生,如果你是真的爱她,真的想对她好,放过她。”

  “然后方便你是吗?”

  顾楚生嘲讽开口,卫韫沉默了片刻,终于道:“顾楚生,被你爱着,真的很痛苦。”

  顾楚生微微一愣,卫韫将手放在心口:“我喜欢她,我放在心里,我守护她,我追求她。可是我不强求。”

  “我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开心。如果没有我的世界对于她来说更好,”卫韫觉得这话说出来,心里就是尖锐的疼,然而他却还是干涩出声:“那我可以放手。感情是包容,是牺牲,是放手,是理解。不是你喜欢她,无论如何,她都该属于你。”

  “你懂什么?”顾楚生颤抖着开口,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这些话仿佛是刀斧砍在他心上,他连声音都带着颤意:“你喜欢她多久?你为她做过多少事?卫韫我告诉你,你这份喜欢值不了多少钱,你以为你为什么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多好,只是因为你年少。”

  “你看过外面的世界吗?你看过几个女人?你经历过几个人对你好?你不过是,刚好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于是你拼命想抓住她。你爱的哪里是这个人?你爱的是你心里那份软弱,爱的是她刚刚好,填补你心里那份软弱。”

  顾楚生说着,眼前回荡的,却是年少的自己。

  哪一份爱不是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他说卫韫,他自己当年,怎么不是从女子夜雨剑挑车帘那一刻开始爱上?

  然而他不懂,他不明白,所以他嫉妒,这个人怎么就能比当年的自己,早早明白这么多?

  于是他抓着他的痛脚,冷着声:“卫韫你信不信,你只要和她分开五年,你只要再遇到几个对你好的女人,你就会发现,你这份感情就是少年暮艾那一份悸动。你对于她,敬重、感激,甚至于你有着少年人的欲望和怜爱,可是这不是爱。”

  “不是爱情的感情,这是折辱。”

  这话让卫韫微微一愣,顾楚生看着他愣神,沙哑着声音,慢慢道:“卫小侯爷……”

  他声音里带了恳求:“我喜欢这个人,太多年了。”

  足足三十二年。

  他用了十二年时间喜欢她,用了二十年时间,知道自己喜欢她。

  “我遇见过很多人,我走过很多路,最后才确定,我是真的爱她。感情哪里这么简单?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就是真的喜欢她?”

  “她向来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可她决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什么都给他,全心全意付出。如果她付出了所有,你才发现这不过是你年少时的冲动,你忍心吗?”

  卫韫没说话,许久后,他提醒他:“顾楚生,你只比我大两岁。”

  顾楚生没有说话,他满脸是泪。

  卫韫的目光让他慢慢清醒,他笑出声来:“是,所以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卫韫,”他平静出声:“你我做个约定。”

  卫韫平静不语,顾楚生慢慢道:“我知道你会去北境,我也知道你要在那里谋划卫家的出路,你在北境的时间,我不会追求她,我只会做好我的本分,在华京拼了我的命,保她无虞。”

  “而你,也只做好你的本分。”

  卫韫看着面前人,并不说话,他端起酒杯,平静开口:“好。”

  “北境不平,江山不定,我只是你的盟友顾楚生。”

  顾楚生给自己倒了酒,举杯看向卫韫:“待你南归,你我各凭手段,愿得盛世太平……”

  卫韫明白顾楚生的意思,举杯与他相碰,看着他的眼睛,声如珠玉击瓷:“许以江山为聘。”

  说完之后,两人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愿得盛世太平,许以江山为聘。

  作者有话要说:  卫韫:我猜这个作者要给我拔苗助长了。

  墨书白:这个词儿不是这么用的……

第84章 (7.17)

  楚瑜第二天清晨醒来,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 一行人直奔华京, 各自回府。

  赵玥登基后, 封顾楚生为金部主事, 并将当年顾家的宅院重新赐还给他。于是顾楚生同楚瑜告辞后,便自己回了自己家中。

  卫韫同楚瑜回到卫府,刚下马车,就看见柳雪阳和蒋纯带着人站在府邸门口候着。卫韫和楚瑜微微一愣,柳雪阳便上前来,抱住卫韫,含着眼泪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你不知道你在外的日子, 母亲心里多害怕。”

  卫韫眼神软下来, 他抬手拍了拍柳雪阳的背,温和道:“母亲勿忧,我回来了。”

  卫韫劝着柳雪阳,旁边蒋纯上前来, 含笑看着楚瑜:“回来了?”

  楚瑜瞧着蒋纯笑意盈盈的模样, 打趣道:“你看上去面带桃花,似乎过得不错啊?”

  听到这话,蒋纯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听说了啊?”

  楚瑜呆了呆,故作镇定道:“听说了。”

  “没想到传这么快,”蒋纯有些无奈, 却还是道:“不过他这个人性子浮,都是张嘴乱说,你们别当真。我在卫府要待到老的。”

  楚瑜点点头,认真道:“是,男人一张嘴不能随便信,还是要考验一下。”

  蒋纯抿唇摇了摇头:“我不会对不起二郎。”

  “阿纯……”

  楚瑜叹息出声,还想说什么,旁边柳雪阳终于从喜悦中缓过神来,招呼着道:“来来,先把火盆过了,把艾草水拿过来……”

  于是楚瑜剩下的话止于唇间,然而蒋纯眼中全是了然,似乎早已经知道楚瑜要说什么。

  楚瑜跟在卫韫后,踏过火盆,被柳雪阳用艾草沾了水,轻轻拍打在身上,洗去了一身晦气,到了祠堂,在祠堂中和列祖列宗告知回来之后,一行人才回到各自房间清洗。

  长月晚月早就已经备好水,楚瑜一进来,她们侍奉着楚瑜下了热汤,长月给楚瑜按摩着手,晚月给楚瑜搓着背,长月一路嘴不带停,不停道:“您要去北方就去,怎么就把我们撇下了?这世道哪里有主子甩开自己贴身丫鬟的道理?”

  “我不是担心你们吗?”楚瑜叹了口气:“这次是我任性,去之后才知凶险,你看我带了那么多人过去,又……”

  说到这里,楚瑜心里有几分酸涩,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们同我说说华京里的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啊?”

  长月翻了个白眼:“华京里安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