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抿了抿唇。

  他差点报了自己的实数,然而在开口前,又因着那么几分不情愿止住了声。

  他不喜欢旁人将他当孩子看,于是他慢慢开口撒了谎:“二十四。”

  楚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正是好年华,公孙先生还要多打磨啊。”

  卫韫:“……”

  早知道就说三十了。

  “大夫人觉得二十四还算年轻,不知大夫人觉得多少岁的男人,才算得上成熟稳重呢?”

  卫韫忍不住开口问了声,带着面具,他的胆子似乎也大了不少。

  楚瑜向来心宽,也没觉得卫韫这话有什么不妥,反而认真思索了一下。

  最后她想了想道:“怎么的,也得三十五六的模样吧?”

  她死的时候三十多岁,成熟稳重的那人,怎么也要比她年长才对。

  卫韫听着这话,心里微微一塞:“大夫人若要再嫁,莫不是喜欢年长一些的男人?”

  楚瑜没有多想,顺着卫韫的话,她认真思索了一下:“嗯,我若再嫁,总得找个比我大个十几岁的吧?”

  “大这样多,”卫韫端着茶抿了一口,淡道:“大夫人不担心要多出十几年时光独自一人吗?”

  这话算得上不大好听了,楚瑜却是没听出来的,反而认真回答道:“我觉得男人长大了,会成熟一些,疼人。”

  “这和年龄没有关系,”卫韫果断开口:“和人有关。”

  楚瑜听着卫韫的话,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是。

  譬如顾楚生,年少的时候,似乎还比后来心疼人。

  见她不说话了,卫韫终于有了缓冲下来的空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懊恼。

  他抿紧了唇,也不知如何补救,就沉默着不说话。而楚瑜却是认真想而来他的话,点了点头,同他道:“您说得也是,譬如说我们侯爷,虽然年纪小,但就比许多人懂事稳重,也知道如何疼人。日后谁要能嫁给她,必然会过得很好。”

  听着这话,卫韫也不知道怎么,耳根子就有些红了。

  楚瑜说完了这话,等了一会儿,见卫韫没开口回她,有些疑惑道:“公孙先生?”

  “嗯,”卫韫知道必须得说些什么,于是他厚着脸皮,点头道:“您说得极是,小侯爷是个稳重的人。”

  于是两人又将卫韫夸赞一番,卫韫在面具之下的脸被夸得越来越红,终于来到了卫府门前,卫浅上前敲了大门,守门人打开门来,卫韫便直接举起了自己的令牌,按照楚瑜的吩咐,压低了声道:“送大夫人回府。”

  那守门人顿时变了脸色,往四周看了看后,打开门,小声道:“快些进来。”

  卫浅点点头,让人上马车通知了楚瑜和卫韫。卫韫给楚瑜带上帽子,打横抱着从马车上下来,迅速进了府中。

  进去之后,卫韫也没放人,按着楚瑜的指使往里面走,走了没有一段路,便看见蒋纯带着长月晚月上前来,看见卫韫和抱着楚瑜,焦急道:“人可还好?”

  卫韫点了点头:“伤口都处理好了,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

  蒋纯颇有些不放心,还是吩咐了人去请大夫,然后领着卫韫一路走到了楚瑜的房间,将楚瑜放下后,卫韫便起身站在一旁,蒋纯同楚瑜说了几句话,确认人没事后,终于想起卫韫来,转头道:“敢问先生贵姓?”

  卫韫将给楚瑜胡诌的话又再说了一遍,听完之后,蒋纯忙给卫韫行礼,卫韫上前扶住蒋纯,赶紧道:“二夫人不必多礼,在下也是按侯爷吩咐办事,无甚特殊。”

  蒋纯摇了摇头,认真道:“您救了大嫂,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感激。公孙先生居住之时,有任何难处都可以同我说。我主管内宅大小事务,您不必客气。”

  卫韫点了点头,恭敬道:“谢过二夫人了。”

  蒋纯没说话,她上下打量着卫韫。楚瑜躺在穿上,觉得有那么些困了,没人同她说话,她意识就涣散开区,迷迷糊糊睡了。

  卫韫转头看了一眼楚瑜睡觉的模样,那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然而那份炙热和喜欢,却是压在眼底,若是仔细看,也是能看出来的。

  蒋纯听着旁边楚瑜呼吸声渐渐平稳,她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长月冲进来,咋咋呼呼道:“不好了,顾大人此刻到门口了,他要来见大夫人!”

  “拦住!”

  蒋纯和卫韫压低了声音,异口同声开口,楚瑜恍恍惚惚睁开眼,卫韫和蒋纯看了楚瑜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刚出长廊,蒋纯立刻道:“阿瑜出城的事情绝不能让人知晓……”

  “他已经知道了。”

  卫韫淡淡开口,蒋纯面色僵了僵,然而她还是咬了咬牙:“他知道也没事,但能少知道还是少知道。”

  卫韫点头,颇为赞同蒋纯的话。这时候又一个小厮闯进来,焦急道:“二夫人,顾大人一定要见了大夫人才走,还在大堂里闹呢。”

  蒋纯皱了皱眉头,面露苦涩。

  卫韫面上看上去从容温和,其实内心里早就翻滚不已。他见蒋纯犯难,直接道:“我去处理吧。”

  说着,也没等蒋纯同意,便直接往大堂走去。

  进了大堂时,顾楚生正和家奴对峙,屋里吵吵嚷嚷,顾楚生跪坐在门口前,从容给自己倒了茶,慢慢品茶。

  他察觉到卫韫在看他,顾楚生抬起眼,与卫韫静静对视。

  他没有半分退缩,只是眯了眯眼,想起马车上这个人与楚瑜十指相扣,他冷声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我如何称呼不重要,”卫韫平淡开口:“你的只需要知道,我来就是为了一件事。”

  “请阁下赐教。”

  顾楚生问得恭敬,卫韫瞧着他,目光沉稳冷静,绝非一个少年人理当拥有的模样。

  他双手笼在袖间,盯着顾楚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滚出去!”

第96章 (修)(7.28)

  听到这一声怒喝,顾楚生面色不动。他转过头去, 低头喝了口茶。

  “身着布衣, 带着银白面具, 还在卫家能对客人大呼小叫……”顾楚生笑着抬头:“看来您在卫家颇有威望, 怕不是本该在北境的公孙先生吧?”

  卫韫没说话,他微微皱眉,思索着顾楚生是怎么知道这个身份的。

  公孙湛这个人是他在北境战场上救下来的,后来他违背了赵玥军令,暗中前往河西去买马时遭遇了埋伏,公孙湛护主而死,他顶着公孙湛的名头逃回了白城。他没有宣布公孙湛的死讯, 反而从此将他变成了自己在外行走的一个身份。离京三年, 他从来没有回过华京, 顾楚生又是怎么之地到公孙湛的?

  他的不悦顾楚生瞧出来,冷笑出声道:“可是公孙先生,侯爷再如何重用你,你也不过是白衣之身。本官正三品礼部尚书, 容得着你在这里大呼小叫?!跪下!”

  顾楚生这话出来, 卫韫身后的卫浅瞬间拔刀,而顾楚生身后的侍卫也拔了刀。两相对峙间,卫韫平静开口:“顾大人之所以年纪轻轻便被陛下力排众议擢升为礼部尚书,想必是个懂礼守礼的人。”

  顾楚生听明白了卫韫的意思。

  公孙湛虽然品阶不高,可他是镇国侯府的家臣,如今他站在镇国候府之中, 家臣护主,让他滚已经是客气了。

  顾楚生眼中神色动了动,他叹了口气,露出了些难过的神色来:“公孙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是担心卫大夫人。”

  “我卫府的大夫人,有卫府的人担心,有楚府的担心,您与大夫人什么关系,”卫韫冷冷一笑:“轮得到你关心?”

  “公孙先生,”顾楚生压着怒气:“我与大夫人乃故友。”

  “她嫁人了。”

  卫韫声音里带了冷意:“还望您避嫌才是。”

  顾楚生被这话气得血涌,他捏紧了手中的扇子,冷笑出声,连着道:“好好好,你们便就这样拦着,到时候出了事儿,我看你这奴才担不担得起!”

  卫韫不说话,双手笼在袖间,平静道:“送客。”

  听了这两个字,顾楚生知道卫韫是下定了决心让他走。他冷冷盯着卫韫,许久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摔袖离开,走了几步,他终究还是停下来,迅速道:“昨个儿宫里大火,烧死了王贵妃,陛下说王贺因女儿殒命,指使侍卫在宫中怒斩了一百多位宫人,连夜宣大理寺卿入宫彻查此事,今日清晨,陛下命人围住了王家府邸,”说着,顾楚生抿了抿唇,却是道:“虽然不清楚大夫人到底做了什么,你让大夫人早做准备吧。”

  这次卫韫没有再为难顾楚生,他恭恭敬敬做了一辑道:“谢过顾大人提醒。”

  说着,他上前去,亲自送着顾楚生出府。顾楚生见他走到自己身侧,冷着声道:“你来华京做什么?”

  “在下并非顾大人手下,是来是去,与大人有何干系?”

  卫韫没有直面回答,顾楚生思索着没说话。上辈子公孙湛这个人向来不轻易出面,出面之后,必然就是血雨腥风,卫韫人生里所有重大的转折,几乎都和这个人有关系,一贯也是贵族中上座之人。他想了想,以他们的关系,公孙湛不可能同他说什么实情,于是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将近来发生的大事捋了一遍,抬眼看向卫韫:“你是来同陛下谈议和之事的?”

  卫韫面色不动,顾楚生以为猜中了此事,轻笑开来:“我知道你们主子不愿意回京来,其实如今你们大可放心了,王家出了事儿,陛下一时半会不会让你们回来。你们要回来,他还怕你们趁机勾结王家呢。”

  “顾大人想多了。”卫韫终于开口,声音不咸不淡:“您还是多想想王家出了事儿,您该给陛下出什么主意遮掩吧。顾大人总不至于真的觉得,”卫韫抬头看向顾楚生:“那一百多宫人,真是王贺杀的吧?”

  顾楚生面色变了变,卫韫轻轻一笑,抬手道:“顾大人,请。”

  送走了顾楚生,卫韫回到长廊来,没走几步,便看见蒋纯站在门口,笑意盈盈朝他行了个礼:“公孙先生。”

  卫韫忙上前去,恭恭敬敬行了个家臣有的大礼:“二夫人。”

  “公孙先生周途劳顿,本该休息,但是老夫人听闻您来,过于思念侯爷,想叫您过去,问您些话,以慰思子之苦。”

  卫韫心里涌出些许酸楚,拱手道:“承蒙老夫人抬爱,是在下幸事。”

  说着,蒋纯便带着卫韫往内院走去,来到房门前,蒋纯让卫韫等着,让下人去通报了柳雪阳。过了一会儿,下人领着蒋纯和卫韫进去,卫韫便看见柳雪阳坐在正上方位置上,静静打量着他。

  他不在这三年,柳雪阳头上已经有了白发,她认真瞧着他,卫韫垂下眼眸,压着所有情绪,恭恭敬敬给柳雪阳行了个礼。

  柳雪阳见他动作,忙让他起来。卫韫抬起头来,就看见柳雪阳眼里带着些许湿意,卫韫愣了愣,忍不住道:“老夫人为何伤怀?”

  “让先生见笑了,”柳雪阳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先生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我儿。”

  卫韫没有说话,一瞬之间,他几乎想朝着柳雪阳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理智压住了他。

  柳雪阳向来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他在华京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半点风声来,他不能这样冒失。

  于是他只能安抚道:“当让小侯爷回来才是。”

  “哪里话,”柳雪阳笑起来:“如今北狄未平,他匆匆回来,又要回去,那还不如不要回来呢。我也习惯了……”

  柳雪阳声音里带着低落:“他爹在沙场上呆了一辈子,他如今也是如此,我早已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