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起初听得胆战心惊,毕竟她与这公孙澜素昧平生,几乎没什么交集,然而等后面听得对方对她所有了若指掌,她不由得诧异起来。

  虽然公孙澜说卫韫时常提及她,但对一个人如此了解本就不正常,这许多事,卫韫也不该知道的吧?

  她按耐着心中诧异,低着头遮掩住神色,赵玥问到后面,语速放缓。

  这的确是喜欢一个人的模样。

  公孙澜这份心思,毫不遮掩,他能清晰感知,他也喜欢着一个人,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如今公孙澜对楚瑜这份情谊,也不似作假。

  想了想,赵玥又转头问向楚瑜,方才卫韫已经说过细节,楚瑜如今在后面一一填补,根本听不出什么破绽。赵玥听完两人的话,沉默许久后,他慢慢笑了:“原来都是误会,二位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本也没什么,朕恭祝二位。”

  说着,赵玥抬手给两人敬了一杯酒,随后他转头同楚瑜道:“梅妃刚刚丧子,心情抑郁难耐,你去瞧瞧他吧,朕与公孙先生再说几句。”

  楚瑜心中舒了口气,她行了礼,退了下去。等楚瑜出了房间,赵玥转头看向卫韫,平静道:“要同朕说话,至少要先将面具摘了吧?”

  “臣面上曾被火烧伤,怕惊到圣驾。”卫韫声音平淡,赵玥轻轻一笑,没有多说。

  当年截杀公孙澜这一场大火,他心里清楚得很。他瞧了一眼卫韫,也没深究,低头玩弄着手中酒杯,漫不经心的道:“ 卫侯爷有何事让你带话?”

  “侯爷让我询问陛下,如今北狄全灭有望,如此关键时刻,陛下是否当真打算议和?”

  “朕议和如何,不议和又如何?”

  赵玥眯起眼:“你家侯爷当真是硬了翅膀,敢干涉皇命了吗?”

  “陛下息怒,卫家乃陛下手中利剑,怎会背主?”

  卫韫神色平淡,抬眼看着赵玥:“只是陛下可曾想过,若今日议和,日后将有多少后患?”

  赵玥皱眉,卫韫继续道:“北狄如今连发了三位信使往华京来,中间都被侯爷捉住,被捉之后,他们都立刻自杀,没有留下半分信息。可他们如此执着往华京前来,证明华京之中必有内应,陛下,”卫韫眼中全是担忧:“侯爷如今就是想知道,这议和之策,到底是陛下自己的想法,还是受华京哪些大臣的影响?若是受大臣影响,难保那些大臣中就有北狄的奸细,若真如此,北狄怕是另有图谋。”

  赵玥没说话,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他自己深知自己做过什么,北狄如今拼命派人暗中来华京,或许……是来找他的。

  可这些事绝对不能见光,不能出现。北狄在一日,这些事就在暗处,一直威胁着他。若北狄不灭,苏查苏灿不死,他将终日担忧此事。

  如今“公孙澜”说的虽然是大臣中奸细的问题,赵玥却也觉得冷汗涔涔。

  只是他面上不显,点了点头道:“侯爷的意思朕知晓了,容朕想一想。”

  说着,卫韫便道:“话已带到,若无他事,微臣先下去了。”

  赵玥点点头,卫韫叩拜之后起身打算离开,刚转过身,赵玥叫住他。

  “顾楚生曾向朕说过,他日卫大夫人愿意时,让朕给他赐婚。”

  卫韫顿住步子,慢慢回头,那周身凛冽之气环绕,让赵玥顿时开心起来。

  “公孙先生,”他声音温和:“您得加把劲儿啊。”

  “不劳陛下费心,”卫韫声音平淡:“只是这道赐婚圣旨,陛下怕是颁不下来了。”

  “大夫人喜欢他?”卫韫勾起嘴角,眼中带了冷意:“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另一边,楚瑜正陪着长公主说话。

  她身子还虚,神色平静,听着楚瑜说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儿后,她面上不动声色,似乎是有些累了。

  外面传来丫鬟的通报声,楚瑜知道是“公孙澜”和赵玥说完了,她替长公主掖了掖被子,温和道:“殿下,一切都很好,您好好休养,不必多想。”

  长公主点了点头,神色疲惫。楚瑜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走到长廊时,日落西山,已经快要入夜,红色的霞云浮在远处山头,卫韫面上带着面具,穿着月华色长衫,站在长廊尽头,静静等着他。

  他似乎比当年的卫韫高一些,穿着宽大的华袍,亭亭若修竹。他听得她脚步声,转过头来,瞧见她,眼睛里就带了笑意。

  楚瑜抿唇笑了,她走上前去,走在卫韫身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公孙先生这三年,是头一次回华京吗?”

  “其实也偶尔回来过几次。”卫韫轻笑,其实他也回来过几次,虽然每次都是在府前遥遥望他们一眼就走。

  楚瑜点点头,旁边杨柳在风中轻轻招摇,卫韫抬手拂开杨柳,听楚瑜道:“公孙先生,对我似乎很了解。”

  卫韫顿住步子,他回过头去,低头看身旁含笑看着他的姑娘。

  对方眼里带着警惕:“不知公孙先生知道妾身这样多的事情是为什么?这些事,总不至于也是侯爷告诉你的吧?”

  卫韫没说话,他手里还握着杨柳,瞧着楚瑜那警惕又明亮的眼,想起顾楚生求的那道赐婚圣旨,面具之下,他居然带了几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若我说的都是真的呢?”

  他骤然开口,楚瑜面上露出些许茫然,卫韫瞧着她,轻轻笑了:“若我说喜欢你,都是真的呢?”

  楚瑜脑子“轰”了一下,卫韫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骤然大笑开去,觉得清晨听到她和顾楚生的事时那份郁结不安统统散开,如同云破日出,让人心里满是暖意。他放开柳条,转过身去,将手背负在身后,笑着慢慢悠悠往前走去。

  楚瑜听着他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忙追上去道:“公孙先生别说笑了,我认真问你……”

  卫韫笑着没理她,只听她焦急道:“公孙先生你这样,让妾身心中不安。”

  “那就不安吧。”

  卫韫声音里含着笑:“我喜欢你,心中也难安。你若还能安安心心睡了,那我便得失落了。”

  楚瑜被这论调说得有些发愣,两人走到马车前,卫韫回头:“大夫人,还不上车吗?”

  楚瑜定了定心神,她上了马车,卫韫正准备跟着上去,楚瑜常年藏在袖中的鞭子就抵在了他胸口。

  “公孙先生,您不说清楚,妾身不放心你。”楚瑜眼中带着冷意:“还请先生骑马吧。”

  听到这话,卫韫愣了愣,随后他笑起来。

  “行,”他退了下去:“我骑马,”说着,他眼中带了暖意:“我送大夫人回家。”

第98章 (修)(7.30)

  没了卫韫在身边干扰,楚瑜的思路坐在马车里, 思路清晰许多。

  其实这个“公孙澜”从一开始就对她了解太过, 最初他说是卫韫告知他的, 可这一次次, 难免说告知得太多了些。

  他的目的,楚瑜思前想后,居然发现,他喜欢她这件事,或许是诸多答案中最靠谱的一个答案。

  想到了这点,楚瑜下马车时不免就有了几分尴尬,然而卫韫面具之下却是神色从容坦然, 看不出半点羞涩来。

  楚瑜稳住心神, 没有再提其他, 卫韫也没再多说什么,恭敬迎了楚瑜下马,送着楚瑜去了房间,便自己径直折了回去。

  只是等卫韫回房之后, 楚瑜立刻提笔给卫韫写了信, 详细问了关于“公孙澜”的一切,连忙让人将信用信鸽送往了北境。

  送完信之后,第二日楚瑜醒来,便听到“公孙澜”前来拜见的通报。楚瑜让人摆了屏风,这个席子见他。他坐在屏风后,恭恭敬敬呈报了今日所有相关信息。他所有一切都温和有礼, 让楚瑜觉得他所说的话似乎都不曾存在。

  她慢慢放松了警惕,同卫韫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她说的都是些闲散话,对方居然也能一一接上,和他说话的时间很短,转眼间就到了下午,楚瑜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觉得有那么几分懊恼,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让人放松警惕了。

  于是第二日楚瑜提高了警惕,却不想聊完了正事,她就将这份想法抛诸脑后。

  连着这样几日,楚瑜已经有些抗拒和卫韫聊天。

  这时候楚瑜终于收到了前线卫韫的回信,同她洋洋洒洒保证了公孙澜身份可靠可以完全信任。楚瑜皱眉看着信看了许久,抬头询问旁边晚月:“以前侯爷回信一般需要多久?”

  “最多三日。”

  “这次呢?”

  “快八日了。”

  楚瑜没说话,她敲着桌子,拿着纸翻看了一下,又低头嗅了嗅味道。

  这纸张上有淡淡的花香,北境做事儿向来简约,纸就是纸,也就只有华京这些风流之地,连纸上都要染上每个纸商特意制造的香味,用以区分纸张来源。

  她直觉有什么不对,抬手将纸张交给长月道:“去查一查,这味道的纸是哪家产的。”

  长月领了命下去,楚瑜撑着下巴,斜躺在长椅上,慢慢道:“晚月,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那么些奇怪呢?”

  “大夫人觉得什么奇怪?”

  晚月给楚瑜揉着肩头,楚瑜皱眉思索着:“这公孙澜,你觉不觉得……有些太奇怪了?”

  “大夫人觉得他什么奇怪?”

  “就……”

  楚瑜张口,骤然就想起了前些时日,他含笑说那句“若我说喜欢你,是真的呢?”,她的话止在唇齿间,她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在心里有了秘密。像一个少女一样,怀揣着无法说出来的心思。

  这是当年那份心思是喜欢顾楚生,可如今这份心思,是她似乎碰到了一个像火一样炙热的人。

  她转头看向窗外,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卫韫又一日定时来了,他带了一捧花来,恭恭敬敬朝着楚瑜行礼,楚瑜隔着屏风应了声,瞧他站起身来,朝着屋内一个角落走去,将鲜花放在空着的花瓶里,同楚瑜道:“路上看着这些花开得很好,便想到你来。”

  说着,他转过头来,隔着屏风,看不清面容,却总能觉得此刻他应当是带着笑,温和道:“等一会儿你看看。”

  赶他走的话没说出来,她瞧着外面人修长的身影,总觉得这人带了花来,就这么赶走有些不大好。

  这些时间卫韫每天来都带着一簇花来,再捎上他白日里看见所有想给她买的小东西。

  那些东西都不贵重,就是见到带了就买下,楚瑜拒绝了好多次,卫韫却总能找到法子让她收下礼物。

  屋子里的小玩意儿越堆越多,这事儿连蒋纯都知道了。偶尔来她房里走动,还要打笑道:“若是早知道公孙先生有这个心思,我便不同他说顾楚生的事儿了。”

  “说与不说有什么意思?”

  楚瑜笑了笑:“你和婆婆就是想得太多,其实我在卫府待得很好,你们何必呢?”

  “阿瑜,”蒋纯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还不明白有个孩子是什么感觉,为人母亲,这也是一种幸福。”

  楚瑜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蒋纯握着她的手。

  为人母亲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