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睛,听宋世澜在旁边说话,他的话特别多,有些听着还有点孩子气,她静静靠着他,突然就觉得,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她昏昏沉沉睡过去,宋世澜走到山下,慢下脚步,他听着身后人均匀的呼吸,忍不住笑起来。

  “口是心非。”

  他低笑了一声,走出山林,就看见侍卫们等在马边 ,正要开口,就被他用眼神止住。

  侍卫早已将东西都收拾好,就等着他,他将蒋纯送上马车,替她盖上被子,看着这人睡着的侧颜,他温和了声道:“我这就去了,你记得给我写信。”

  “在家有时间多出去玩,别操心太多。你现在还年轻,别把自己活得像个死气沉沉的老太太。”

  说着,他抬手将她头发挽到耳后,声音温柔:“卫束待你好,我会待你更好。他待你好,是性格使然,其实我性格不好,可是,”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愿意宠你,愿意爱你。

  睡着的人眼珠动了动,没有说话,宋世澜低笑一声,起身出了马车。

  外面传来人打马远走的声音,蒋纯慢慢睁开了眼睛。

  白岭一片安宁时,卫韫已经在昆州整顿好了兵马,就等着顾楚生和长公主发讯出来,他立刻直取华京。

  “顾大人已经接回了的大夫人,但同时被赵玥软禁,大夫人正在顾大人府中休养,顾大人说,大夫人现在体质偏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易妄动,让王爷稍安勿躁,等他们彻底控制住华京后再做打算。”

  探子汇报着从华京来的消息,卫韫顿了顿笔,抬眼道:“大夫人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说是怀孕期间周途劳顿,赵玥又对大夫人用了迷药,需要调理。”

  卫韫垂下眼眸,压住眼中的情绪,转头到白州各地传来的消息道:“长公主那边怎么说?”

  “长公主说,现在皇帝叫了玉琳琅入京,几乎都没怎么见她,怕是猜到了自己中毒之事,也不知道玉琳琅的医术如何,让王爷做好最坏打算,必要时刻,带兵入天守关。而且,长公主的意思是,王爷能不能想个法子,杀了玉琳琅?”

  卫韫听着这话,停顿了片刻,想了想,转头道:“将沈无双叫过来。”

  说着,他低头继续批复着信息道:“还有呢?”

  “图索来的消息,”探子接着道:“苏查似乎在整兵。”

  “整兵?”

  卫韫抬起头来,皱眉道:“他整兵做什么?”

  然而问完后,他脑中电光火石猛地闪过,急切询问道:“玉琳琅什么时候入华京的?”

  “半月前。”

  “图索的信息是什么时候发出的?”

  “五日前。”

  卫韫没说话,他算了一下消息从赵玥那里传到北狄,图索察觉消息再传回昆州的时间,他沉下来脸,心里有了打算。

  赵玥这个人,他从来不吝于用最坏的想法去想对方,必要时候赵玥会联合外敌,他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赵玥做这种事情,也并不是第一次。他若是知道了自己将死的消息,怕是不顾一切什么都做得出来。

  苏查如今早就被他们打怕了,如果不是因为大楚内乱,他早就平了苏查,如今北狄就靠图索和苏查僵持,他本来想收拾完赵玥再打苏查,然而他的心思,怕是苏查也知道。所以苏查会不惜余力帮助赵玥,而赵玥也必定许诺了苏查什么。

  可是如今卫宋楚三家联手,青州已平,仅凭谢家和燕州的军力,光靠一个苏查,怕是不足以扳倒他们,所以赵玥一定还会想尽办法煽动外敌……

  卫韫思索着,旁边陶泉捻着胡须道:“王爷是在想什么?”

  “先生,”卫韫抬眼看向陶泉:“您说,您若是赵玥,如今想要请人帮忙,会请谁呢?”

  陶泉笑了:“赵玥如今敌人就是您、宋世澜、楚临阳三家。宋世澜是墙头草,楚临阳以百姓为重,您与他血海深仇,所以首要对付的,肯定是您,那我必然是要联系北狄的。”

  卫韫点点头:“还有呢?”

  “楚大小姐与卫家关系天下皆知,楚临阳又极看重家人,所以要想办法牵制住楚临阳。一方面已经绑了楚大小姐,另一方面必然要煽动陈国,让陈国骚扰洛州,楚临阳才无法脱身。”

  “你若想让陈国骚扰洛州,要怎么办?”

  “陈国与洛州征战多年,本有世仇,许以重利。”

  “不够。”

  “那王爷是觉得……”陶泉有些疑惑,卫韫目光锐利:“陈国土地贫瘠,主要以旱稻和牛马为食,数次犯境,均因国内灾害无粮。今年他们量产普通,我若是赵玥,想让陈国出兵,必定分散在各地,以雷霆之势高价购粮。等上面发现粮食不足,再许以重利给国君。”

  陶泉没说话,卫韫将手中书信放在一边,站起身来:“咱们速度不能比他慢。”

  “王爷的意思是,他们高价购粮,我们就低价卖粮,保证了陈国的粮食供给……”

  “王爷。”说话间,沈无双走了进来,笑着道:“听说王爷叫我?”

  卫韫没说话,他转过头去,看着沈无双道:“想请你帮个忙。”

  “嗯?”

  “杀个人。”

  卫韫这话让沈无双愣了愣,卫韫平静道:“赵玥如今肯定在四处求医,你伪装一下,去给赵玥看病。他这个人疑心病重,你去了之后千万别耍手段,给他好好看,然后你以会诊之名见到玉琳琅。”

  “玉琳琅?”

  沈无双提了声音:“她去给赵玥看病了?”

  “嗯,”卫韫声音冷淡:“她不能医好赵玥。你见到她,能策反最好,若不能,”卫韫沉下身来:“好好送她上路。”

  “那我怎么回来?”

  沈无双愣了愣,卫韫没有说话,他抬眼看向沈无双:“你带上一只信号弹,到时候把藏身的地点发出来,我的人会去接你。”

  “不过,”卫韫犹豫了片刻:“我不能百分百保证……”

  话没说完,沈无双却是明白了,他沉默着想了想,却是笑了:“行。”

  他开口道:“要我出不来,我就让赵玥一命换一命。”

  “尽量回来。”

  “看造化咯。”

  沈无双吊儿郎当耸耸肩,他随后道:“那我去吩咐一下,将军中常用的药物都准备好,明早出发。”

  听到这话,卫韫猛地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他:“军中有什么必须要有的药吗?”

  “什么?”

  沈无双愣了愣,卫韫继续道:“有什么药物,是军中必须要,不可或缺的吗?”

  “当然有,”沈无双笑起来:“有一味最基础的药,专门用来止血,而且可以预防感染和瘟疫,最重要的是这种要便宜,你知道军中的药大多昂贵……”

  “你知道陈国军中用药的情况吗?”

  “不难猜,”沈无双迅速开口:“这种基础的药一般是自己国家产出来,一旦长途运输都会变得昂贵,军资承担不起。陈国有一味叫霜红的药,就等于我们这……”

  “他每年量产多少?”

  卫韫就着这味药迅速问起来,沈无双虽然不知道卫韫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卫韫听完沈无双说完后,点了点头,沈无双见卫韫没有开口,便道:“那我走了?”

  “嗯。”

  卫韫应声,等沈无双走到门口,他突然叫住他道:“无双,”沈无双回过头,就看见青年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保重。”

  沈无双愣了愣,随后摆手道:“放心,不会出事。”

  说完,沈无双顿了顿,他终于道:“卫韫,其实人有时候做人不能做太好,也别太为别人着想,要自私一点,想要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别一味容忍纵容。对人好太久了,别人就会不珍惜,觉得你做这些理所应当。”

  卫韫没想到沈无双会说这样的话,沈无双想了想到:“我觉得你小时候断了腿还敢拔刀插进桌上的样子,好像更有人情味一点。”

  “行了,”他摆摆手:“叙旧就到这里,哥哥我走了。”

  说完,沈无双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别再叫我了,我真得走了。”

  这次卫韫没再说话,他静静看着沈无双背对着他离开,等看不见了,才听陶泉道:“王爷可是有了主意?”

  “我们卖粮食,”卫韫回过头来,却是道:“赵玥出手卖粮,我们就用粮食换霜红,霜红换完了,就换马。”

  “王爷的意思是,我们粮食对冲让陈国不缺粮,陈国便不会出兵。若陈国还决定出兵,这时他们缺药缺马,只要开战,不久后必然溃不成军。”

  “正是这个意思。”

  “但若陈国发觉……”

  “所以要快,”卫韫果断道:“赵玥只要动手,我们立刻动手,买通官员,黑市交易,等消息到了陈国皇帝那里,怕他就来不及了。”

  “可是……”陶泉皱起眉头:“才经历过大灾,我们还要与北狄对战,粮食怕是……”

  “我们会写信给楚临阳,我们出一部分,加上楚临阳的,最重要的是,去西宁借粮。”卫韫这话让陶泉愣了,西宁与大楚之间隔着一个陈国,的确是太远了。

  陶泉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王爷的意思是,你要去西宁借粮?”

  “嗯。”

  卫韫冷声开口:“我得去西宁,同他商讨伐陈大计。”

  西宁是与陈国常年交战,去西宁借粮后还要策动西宁伐陈,绝不是一件易事。

  然而卫韫却已经定下来,起身道:“让卫秋准备一下,连夜启程。陶先生,”卫韫转身看着陶泉,认真道:“我走以后,便全权由你主持军中大事,沈佑镇守白州抵御北狄,秦时月抗住燕州,其余将领由您安排,”说着,他退了一步,躬身道:“拜托了。”

  “王爷,”陶泉忙扶起卫韫:“这本是卑职分内之事,王爷何必如此多礼。”

  “此去西宁,前路未知,”卫韫平静道:“若我未归来,还望陶先生替我主持大局,迎大夫人平安归来,由大夫人挑选继承人,无论如何,好好辅佐他们。”

  “王爷放心,”陶泉认真道:“卑职知晓。”

  卫韫点点头,又与陶泉商议了一阵,将所有打算分成两封信寄给楚临阳和宋世澜后,卫夏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同卫秋一起等着卫韫。

  卫韫与陶泉拜别之后,便星夜兼程,一路奔向西宁。

  一路之上,卫韫飞鸽传书,到处打听着陈国粮价的消息,同时指挥着人将粮食运输到陈国暗桩的地方,但却按住没有贩卖。

  此时赵玥已经动手,陈国粮价开始炒高,而卫韫铺好了整个陈国的运输渠道后,也终于到达了西宁,他递交了国书拜见西宁皇帝,然而等了一日,对方却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