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辗转了几个回合,伊楠又自嘲起来,既然对他没那个意思,以他那霸王硬上弓的脾气,两人闹翻也是早晚的事儿,想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撂开了也好,以后彼此撇清一些,也省得麻烦。

她这样开导着自己,很快又心安理得起来,虽然这中间杂缠着一丝微妙的失落,尽管她没有察觉,亦或——不愿意承认。

酒店依然让人忙碌,最近一阵,仿佛有股暗流在悄然涌动,高管们开会时也不再慷慨激昂地要展望未来了,大部分人脸上是神色都讳莫如深,似乎藏着很重的心事,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教底下做事的人疑窦与好奇并生,纷纷猜测各种可能。

伊楠跟崔颖有次在办公室也聊起这事,崔颖遂唠叨着道:“我得抽空问问明德去。”

可是之后也没有了下文,也许这次真的有什么大动向,以至于连庞明德都把嘴闭得牢牢的。

伊楠倒并不担心什么,最不济就是离开酒店重新找事做,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所以除了偶尔跟人闲扯上几句无关痛痒的猜度外,并没有真正去重视过。

下午她正在洗衣房协调处理一桩客户衣服被洗坏的投诉,对讲机里传来前台的叫唤,陈副总找她。

处理完麻烦,伊楠匆匆赶往陈菊秋的办公室。

她跟陈菊秋走得并不近,纯粹的上下级关系,但彼此都很欣赏对方。伊楠一直觉得她是一潭温润的水,包容着酒店形形色色的人,却又不乏刚毅,话不多,但短短几句,总能击到点子上。

敲门进去,陈菊秋正站在窗边沉思,见了伊楠,面露微笑,招呼她坐下。

“想喝什么?”

伊楠屁股还没沾到位子上,立刻又蹦起来,“我自己来吧。”

陈菊秋的办公室有架咖啡机,伊楠调制了两杯,两手各执一杯,端到沙发跟前的小几上。

陈菊秋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道:“来,坐我这边。”

伊楠笑吟吟地依言坐下,心里诧异,今天的陈副总好像有点不对劲,无端端地竟家常起来。

陈菊秋含笑端详着伊楠,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慈爱,伊楠一直很清楚她对自己关爱有加,这两年在酒店虽然做得辛苦,但也很开心,其中有大半的原因也是因为陈菊秋的暗中关照。

“你来云玺…有两年了吧?”陈菊秋闲定地问她。

“嗯,到年底就整两年了。”伊楠说着,心里也颇多感慨。

时光流逝起来总是比人预想地要快,而她当初进云玺,纯粹是歪打正着。

两年前,伊楠打着包袱凄凄惶惶地来到这座东部的小城市,对于工作和生活都是两眼一抹黑,她也曾经去人才市场挤过,但这里的企业排外倾向比较严重,同样的条件和资历,甚至只要在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本地人占绝对优势。

伊楠其实不缺钱,梁钟鸣在她的户头上存下的数字够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可她不愿意去动那笔钱,仿佛只要她用了,他们的感情就彻底变质了,即使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把钱退回给他,他那样的人倘若固执起来,也有着不可理喻的强硬。

无所事事了近一个月后,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伊楠看到云玺酒店招聘一批销售人员,虽然那个职位跟自己的专业,工作经历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她还是本着“宁滥勿缺”的心态去报了名。

笔试下来,她没被筛掉;首轮面试之后,她依然在候选名单里。伊楠忽然有了信心,虽然酒店业对她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然而她对于在企业里朝九晚五其实也是兴趣了了,反正都是赚钱糊口,何不尝试一下?

这样想着,她遂收起了玩玩的心态,认真对待起来。

最终的面试官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陈菊秋。

主要发问者是当时的销售总监,伊楠依稀还记得他姓赵,而陈菊秋始终保持旁观姿态。

伊楠天资聪颖,脑子反应也快,这是她最大的长处,也是为什么会坚持到最后一轮的关键。

然而,赵总监的年龄也不是白长的,几个回合一交锋,伊楠就彻底败下阵来,主要是经验太过欠缺了。

倒也没觉得特别沮丧,本来就有点象玩闯关游戏,失败的可能性远大于成功,能走到这一步,她觉得也算小有成就了。

因此临近结束时,伊楠的心态又恢复了玩游戏的状态,彻底放松下来。

她分明看到总监在她的面试单上一左一右划了两条斜线,不觉咧嘴笑了笑,不难猜出,那应该是个叉。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陈菊秋此时却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又选择这样一份完全不熟悉的行业吗?”

伊楠脸上短瞬凝滞使陈菊秋的目光略微深邃,但她随即收起那点彷徨失措的表情,向陈菊秋报以过度灿烂的一笑,“我只是不想总被所谓的命运牵着鼻子走,所以希望能够通过主动改变航线来重新塑造我的命运线。至于选择酒店这一行么,是因为…我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情定大饭店》,特别着迷,所以想有机会来亲身体验一下。”

她的一番胡诌令陈菊秋严肃的面庞弧线柔和,伊楠发现这位虽然雍容却分外冷漠的职业妇女原来微笑起来这样迷人。

伊楠的履历上,“亲人”一栏竟完全空白,陈菊秋对着那团空白涌起难言的情绪。

赵总监开始摸不着头脑,目光疑惑地在两人的脸上扫过,在没有摸清副总真正的意图前,他也不能胡乱下定论,只得拿笔敲着案卷,耐心等待结束。

陈菊秋道:“如果…我们让你来酒店工作,但要先从底层做起,比如前台…或者大堂之类的,你会愿意吗?”她紧接着又解释,“以你现在的资历和经验,立刻上手做销售,恐怕有点难度。”

这个结果伊楠倒是没料到,不过,她想了想,觉得也未尝不可,越是底层,越容易学到东西。她欣然点头。

一周后,伊楠在云玺的前台开始了自己崭新的工作历程。

呷着咖啡,陈菊秋又道:“伊楠,我没看错你,正如我当年料想的那样,你是个聪明而且勤奋的孩子。”

伊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那笑容里更多的是感激。

想起这两年来在酒店的种种遭遇,伊楠脸上荡漾的感激的笑意更深,她生性直爽,又初来乍到,没少惹笑话,麻烦也沾染了一大堆,几乎每次快玩不下去的时候总是陈菊秋出面替她解围。

“伊楠,我一直觉得你跟我年轻时候很相像。”陈菊秋放下手上的杯子,又道。

“嗯?”伊楠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陈菊秋显然读懂了她脸上的困惑,微笑道:“是啊,人是会变的,我现在…跟年轻那会儿比简直可以当作两个人。”她轻吁一声,语气带着些许怅然,“年轻的时候,我也很拼,有着和你一样不服输的性格,只要下决心做某件事了,就一定要把它做好。”

陈菊秋口气闲散,面色宁静,可伊楠突然觉得有点不同寻常。以往她每次来这间办公室,不是处理麻烦,就是聆听教诲,紧张且高效,而象现在这样慢半拍似的扯闲天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当然,伊楠即使心里有什么疑问也不会立刻提出来,难得副总有倾诉的欲望,她乐意当听众。

“后来,我遇到了邱光辉…”陈菊秋的声音轻柔起来,视线越过办公室里的重重障碍物,仿佛一下子投射到了多年前。

虽然这个名字乍一听觉得陌生,伊楠还是从陈菊秋脸上的神色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说的就是自己的丈夫,云玺酒店的第二任总裁。

伊楠恍然大悟,原来陈副总当年也演绎过灰姑娘的桥段,也难怪,即使人到中年,陈菊秋身上的风姿绰约也是不用装点就可以轻易让人感受到的,更别提年轻时候该会是怎样的风光无限了。只是,佳人犹在,昔日爱侣却只剩了空空的回忆…

陈菊秋没有在温柔的回忆里沉溺多久,她回首看了看有点不知所措的伊楠,苦笑了一下,又很快释然,“你不用想着要怎么安慰我,对我来说…都过去了。”她说到后面四个字时,已然恢复成了杀伐决断有条有理的陈副总。

陈菊秋重新站起身来,走向窗边,从这里望出去,正好是风景优美的容湖景致。她背对着伊楠缓缓道:“下个月,我会正式离开云玺。”

伊楠震惊,但心中的疑惑又似有了合理的解释,愣了片刻,她喃喃地问:“这么说,云玺真的会卖掉?”

陈菊秋回身,朝她点了点头,“新的投资人会很快入驻酒店,据我估计,他们会来一次大换血。”

“新的投资方…是哪家?”

“这个,我目前还不能说…伊楠,我只想问你,你还希望在云玺干下去吗?”

伊楠一时心乱如麻,即使心中早有准备,然而一旦猜测成真,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侥幸心理人皆有之。

“我…”伊楠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想起崔颖不久前的焦虑,毕竟人是有感情的,潇洒地挥挥手大约也只是在意念里可行而已,伊楠也不例外。

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局面,伊楠也深知不是该自己问的,但对于陈菊秋,她依然关心,“那副总您…有什么打算?”

“我么?”陈菊秋笑了笑,“去德国陪儿子读书。他快考大学了,几次打电话来都埋怨我对他不够关心。”母爱在她的表情里流露,让伊楠看着感动。

“我就他一个亲人了,不想再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强撑下去,我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好好地陪陪他。”

“这个消息,暂时先不要透露出去。”

“我明白。”伊楠点头,她当然知道今天陈副总的这番倾吐是源于对自己莫大的信任,毕竟酒店变动的官方消息还没有出来。

“伊楠,如果你希望能继续留在云玺,我可以跟投资人打声招呼。”陈菊秋望着她道。

伊楠的眼角有些发潮,她不知该怎样来形容这种感情,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陈菊秋,她对着副总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副总。”不为别的,只为她两年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照。

直起腰来时,她又补充了一句,“副总还是不用为我去麻烦了,我希望能和其他同事共进退,如果单单我留下,滋味并不好受。”

陈菊秋凝视着她,良久,含笑点了点头。

39.山雨欲来(二)

不知不觉,已是深秋,早晚两头就有了寒咝咝的感觉。

付完帐,伊楠从出租车里下来,迎面一阵冷风吹过,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忙裹紧外套往楼里冲。

电梯上行至16楼,停住,她刚踏出拉开的门,就听到细微的嘈杂声,目光很自然地被吸引过去,然后顷刻间石化住。

1604的门大开着,站在门口的孟绍宇正在竭力将一个双臂死缠住自己腰际的女孩向外推让。

“宇哥,你不能这样,我,我真的是很喜欢你的。”那女孩语气里满是央求,看样子很年轻,也很时尚,可是描摹地极精致的面庞上却依稀可辨泪痕闪烁。

孟绍宇听到电梯响动,抬眼望见伊楠,一贯无所谓的脸竟然涨得有点红,他狼狈地望着伊楠,眼里似有焦灼,张嘴想唤她,伊楠已经生硬地把脸转开,径直朝自家门口走去。孟绍宇讪讪地住嘴,低头瞧着缠在怀中的“烫手山芋”,闭了闭眼,复又耐心地去安慰,“你先放开我,行吗?我们找时间再好好谈…”

伊楠理应觉得好笑,这是她第二次撞破他的尴尬事了,可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坠坠的感觉,仿佛有阴云飘过。她镇定自若地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进去,然后火速将门关上。

在门背上靠了有好一会儿,依然没明白适才在看到那一幕的第一时间里涌上心头的难言情绪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她有些心烦,皱了皱眉,不打算再去深究,慢吞吞地把拖鞋换上,又将包甩进沙发,刚脱下大衣挂好,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伊楠不用细想都知道会是谁,她嘴角牵动了一下,不去理会,踱步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新买的牛奶,倒出来些许在小锅子里,准备热了喝,据说每晚喝一杯,有助于睡眠。

牛奶才热到一半,孟绍宇已经升级到砸门,伊楠能听到他近乎咆哮的大喊,“姚伊楠,你再不开门,我可踹了啊!”

伊楠既无奈又气恼地关掉了煤气,疾步走到门口,匀了口气,哗啦一声把门拉开。

门外,孟绍宇凶神恶煞的脸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立马缓和下来,他端详着伊楠冷冰冰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气啦?”

伊楠不耐烦地仰脸问:“你想干什么?”

他凑近她一点,睁大了眼睛扫雷一样在她脸上盘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伊楠横了他一眼,啼笑皆非,“别无聊!有什么事快说。”

她的反应似乎在他预料之内,他好脾气地拿手指了指门内,“我可不可以进去再说。”

“不能!”

“…那么,咱们上我那屋说去。”他还真有点皮厚。

伊楠气极而笑,孟绍宇见她笑了,虽然不明白她是因为什么,但也很狗腿地随着她一起笑起来…可是,他倏然间神色一变,机警地抬手撑住正在合拢中的大门,同时将半边身子挤到门框上,哇哇叫道:“夹住了,我被夹住了,好疼啊!”

伊楠对他的无赖行径实在感到疲软,忽地松了手,略一沉吟,身子往后一退,冷道:“进来吧。”

她了解他的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不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完,她今天估计一夜不得安生,也许,她该考虑搬家了。

孟绍宇奸计得逞,不觉面露得色,又唯恐她改主意,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蹿进去,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

伊楠把他干晾着,自己去厨房把牛奶倒入杯子,端着悠闲地走出来。

孟绍宇立刻热心地跑上去要接,嘴里感激地念叨,“哟,您真是太客气了,谢谢啊!”

伊楠不慌不忙,将持杯的手往边上闪去,睥睨他一眼,淡然道:“这是我的,渴了自己回家倒水喝去。”

难得他没有强抢,讪笑着重新落座。

“门我也让你进了,现在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吧。”伊楠在他对面坐下,啜着牛奶悠然地问道,她紧接着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完,10点半要睡觉,所以…只能给你5分钟。”

孟绍宇立刻不满地抗议:“5分钟哪够?!”

“长话短说!”

他瞪着她,而她面无表情。

“姚伊楠…我,”他挠了挠头,第一次感到解释也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刚才的那个女孩…我早就跟她分手了。”

伊楠低头盯着杯子,若有所思。

“前几天我出差,在飞机上又碰到她。本来大家之前都说得好好的,好聚好散,当不成情侣还可以当哥们儿,没想到今天晚上她居然跑来找我,我当然告诉她没可能了…”

客厅里一时有些沉默,伊楠等了他片刻,这才抬头问:“就这样?”

孟绍宇盯住她,点头道:“是,我就是想跟你说清楚,免得你误会。”

伊楠笑了,“我没误会。”她刚才就看出来主动的是哪一方了。

孟绍宇随着她笑,暗暗舒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伊楠缓缓地又道:“那女孩子其实挺不错的,对你又这么痴情,你不妨考虑一下。”

孟绍宇的笑容逐渐收起。

他一绷起脸来,面庞上的棱角格外分明,线条稍显凌厉,仿佛截然换作了另一个人,连带说话时的嗓音都有些低沉,“姚伊楠,我对你是认真的。”

伊楠耸耸肩,并不畏惧他这副表情,在她眼里,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只是忽然间看到他这么严肃有些好笑,她昂起下巴,傲然地反诘他,“那么,你对谁是不认真的?还是…你是不是对每个想交往的女孩都会这么说?”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的脸陷入阴霾,眼里仿佛掠过一抹挫伤的神色,他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所以伊楠能清晰地把握他各种心情变幻,她立刻识趣地住了嘴,心里有些懊悔自己的尖刻,万一真的把他惹怒了,到头来吃亏的仍然是自己,而且还给了对方放肆的借口。

不过这次伊楠猜错了,他什么也没做,紧抿双唇,沉默了片刻,竟起身向门口走去。

伊楠有些错愕,因为这不像他的风格,在她的概念里,孟绍宇不适合玩深沉或者——深情。

他在门口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情状,抱起膀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伊楠。

一看他这副表情,伊楠的心便暗暗放了下来,在沙发里维持着坐姿,含笑提醒道:“五分钟已经过了。”

“还剩一句。”他挑着眉,信心重又回到他眼里,“你那天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忘记从前。”

伊楠心头蓦地一跳,握着杯子的手紧了一紧,听他继续道:“这几天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孟绍宇的双眸紧凝在伊楠的脸上,他能看出她淡然微笑的面具下其实有着怎样的不自然,他不急不徐道:“——重新开始。”

伊楠的眼里笑意更深,她抬眼瞟向他,慢吞吞道:“的确是不错的主意。”

他靠在门上,也笑着道:“那么,我们目标一致了?”

她起身,将手上的杯子搁在几案上,缓步走向他。

孟绍宇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松懈的身体也在无形中绷紧,他站直了,期待地迎向她。

伊楠依旧笑着,左手却伸向他身后的门,他不明所以地往旁边一让,那门已被她拉开。

“谢谢你的指点,我会好好考虑。”

她立在一边,意思已很明显,变相的逐客令。

他眼里的亮光迅速黯淡下来,耸了耸肩,没再争辩什么,就乖乖朝门外走。

伊楠刚要关上门,又被他用手顶住。

“你——”伊楠有点无力。

他涎着脸,发扬厚脸皮精神又追加一句,“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40.山雨欲来(三)

纸往往包不住火,只是个时间早晚问题。

伊楠刚进办公室,崔颖后脚就紧跟了进来,嘴里埋怨地低嚷:“伊楠,我在后面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原来的办公室在改造,伊楠就搬到三楼一个储物间的隔壁凑合一阵子,这里虽然环境不好,但比较安静。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笑着调侃道:“一定是你喊得太淑女,我没听见。”

崔颖却无暇理会她的玩笑,整个人凑到她面前,一下子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一本正经地道:“出大事了!”

伊楠有时候觉得这位姐姐跟孟绍宇颇有相似之处,搞不好还真是失散的同胞姐弟——只要有想告诉你的消息,甭管你有事没事,都要在第一时间倾倒给你。

“又怎么了?”伊楠波澜不惊地盯着面前这张画得有点儿夸张的脸,远看真应了那句话“眉目如画”,一旦距离过近,反而令人生出恐怖。

崔颖一字一句地向外吐露:“云——玺——真——的——要——卖——了!”

伊楠一点儿也不意外,淡淡地哦了一声,见崔颖干瞪着自己,赶紧装作关切地追加了一句,“终于要卖啦?”

“可不是嘛!过两天尤总就要公开发布消息了。”她直起腰来,瞥了一眼伊楠,叹道,“你还真是泰山压顶不弯腰咯!”

伊楠对她眨眨眼睛,“咱们都是小喽啰,能怎么办呀?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洪水发得实在太大,就脚底抹油开溜呗!”

崔颖耷拉着脸,有些遗憾地说:“你是不知道,本来其实不用卖的。唉,都是陈副总…”

伊楠心里咯噔一下,不觉问道:“这跟陈副总有什么关系?”

崔颖压低了嗓音,“还记得几个月前我跟你提过大老板想卖掉云玺的事吗?”

伊楠点了点头。

“据说当时是找着了个不错的买家,对方出价大方得能吓死人,可惜陈副总不同意。”

“为什么?”

“副总的意思是云玺是她先生大半生的心血,她不想就这么卖了,留在身边,也是个念想。你也知道副总那个脾气啦,固执起来没人劝得住,连大老板对她都无可奈何。你想啊,大老板又不是只有云玺这一桩生意…”

伊楠仔细回想陈菊秋那天找自己谈话的情景,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破解这其中的变故,却只是徒劳,她除了透露给自己这一消息外,并没有涉及太多的内部秘密。而伊楠唯一的感觉是当时的副总看起来有些疲倦,是那种从心底生出来的倦意。

崔颖兀自往下絮叨,“她忽然一改主意又肯卖了,还特着急,非卖不可。结果可想而知,听说这次谈的一家价格缩水了五分之一,大老板气得够戗。”

“…她为什么会改主意?”伊楠困惑地问。

“这谁知道啊!”崔颖绷起脸,拿手指敲着桌面,没多久,还是没按捺住,俯下身凑近伊楠,“有人说,跟她老公的案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