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没的比较,我单身寡佬,你有老婆子女,你有阿妈!”

“我何平安不是那种人。”何平安拒绝。“你不怕死,我也一样。入了洪门,发过三十六誓,我有有进无出的心理准备。”

靳正雷失笑,“谁说会死?我已经安排好后路。”

“大圈哥,你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万分一也够了。之前我已经解释过,话不多说,你尽早离开,去到缅甸,有人接应你。”

何平安强自镇静:“阿嫂知不知道你为她情愿舍掉一条命?”

靳正雷良久才回:“我未必全为她,……也为自己。平安,你那个儿子未满月就抱去你小妹家,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其实,你比我更懂。”

何平安忍泪,恳求道:“让我留下来帮你。”

“没有人帮得了我。”他摇头。

美若坐在一间小会议室里,毒品调查科的高级警司正在极力游说。

“金三角彭启生六十大寿,将权力移交给大子,和兴和24K都有人去祝寿道贺。这一趟来回,本埠又有无数人将受毒品之害。詹小姐,匡扶正义——”

美若的笑声打断他的话。

她道:“你看我面相与经历,可有一丝正义之光?惩奸除恶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义务。更何况,我爱惜性命。我想问,这些年,你们有没有放过卧底?结局如何?你们有没有装过窃听器?我薄扶林那里连查水表的进屋也要搜身,可想而知他的谨慎。”

她瞥一眼桌上那只都彭打火机,“你们殉职,还能葬在浩园,补偿一大笔津贴。我有什么?这个东西我不会用,请收回。”她凝视蔡炳谦,对方表情僵硬。“正义是什么?是梳妆台上的香粉。多少人以正义的名义,做邪枉的事情。蔡督察,我们都懂的。”

“请不要再来打扰我。”她走时,对何昭德道。

薄扶林鸟语花香,美若用心做几道菜。

靳正雷倚着橱柜问:“今天什么好日子?”

“庆祝我有好心情。”她掂起脚尖,用鼻子磨蹭他的下巴。“帮我看着锅,我去换衣服。”

“我?”

“小美说你会煮饭做菜。”

他微愕,随即笑道:“我尽量。”

美若下楼时,他正用锅铲给蜜汁排骨翻面,不知是用不惯平底锅还是记忆太久远,动作生疏。

她倚着楼梯静静看,目光停在他后腰的围裙带子上,忍俊不禁。“该收汁了。”

靳正雷转身迎上她含笑的目光,厚着脸皮道:“放心,让你尝尝大厨手艺。”

饭后她开了音乐,问他:“请我跳舞好不好?”

靳正雷像上战场般郑重,点头道:“我试试。”说罢揽住她的腰。

半分钟后,美若不由笑出声:“做饭只会煮熟,跳舞像散步。靳老板,你真开了间夜总会,曾经有过百个舞小姐?”

他表情尴尬。

萨拉沃恩的歌声像丝绒般平滑,又像流淌的水般轻柔。“就这样散散步也好。”美若揽住他颈项,随他缓缓走。“最近,你越来越沉默少语。有什么让你烦恼?”

他的鼻子埋在她的发间轻嗅。“阿若,叫我一声。总是‘你,你’,从未听过你正式叫我名字。”

“叫什么?”

“随便,只要不是靳老板就好。”

美若稍稍侧头,把脸伏在他胸前。“雷爷?大圈哥?”

他低低叹息。

“雷哥?”

他停了步子,凝视她,眼底有丝微妙的激动。

“喜欢这个称呼?”可是,他长她一辈。美若迟疑着,踮起脚尖,凑近他耳垂,轻声唤,“雷哥。”

握在她腰间的双手霍然一紧。

“今天很开心,你送的昙花清早发现两个花苞,大概夜里就能开。”她的手从他后颈摩挲到他下颚。美若抬眼看他,展颜一笑,“这是你送的最好的礼物。这一次,你没有说,要送我山顶豪宅,要让我前呼后拥。”

“花墟的老板娘讲,昙花最贵最难开最罕有。”

美若好笑,“真笨,哄人也不会。这个时刻,应该深情地说,‘礼物不及心意重要,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粗人一个,你知道。”

“嗯。”她轻声自语,“粗人也学会了买花。”

他带她移向沙发一角,“看看让阿若开心的花是什么样子。”

鸡翅木花几上,两条细长花梗由植株上抽出来,顶着两个硕大花苞,绿色花萼微微绽开,蓄势待发。

“应该就是今晚了,我决定不睡觉,等着它。”

“我陪你。”

“不用忙你的事?”

他坐下,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忙了这些年,该休息了。”

美若盘腿坐他旁边,问道:“平安哥呢?我好几天没看见他。”

“他有事去了缅甸,代我向人贺寿。”靳正雷抱她到自己腿上,吻她前额,又移向她双唇,蜻蜓点水般轻撮一口,诱惑地问,“趁闲着,要不要找点事做做?”

“浪漫气氛被你满脑子精虫破坏了。”她一面抱怨,一面在他唇下吃吃地笑。“来,吻我。”

他注视她的笑容,带着研判的味道,认真道:“你一直在吃药。”

美若明白他指什么,点头承认。

他忽然将她抱紧在怀中,用力之大,几乎让美若呼吸困难。她听见男人强健心脏的跳动,听见他喉间有忍耐的哽咽。她低声解释:“你有小美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重复,语声干涩沉闷。

不应该的,她混乱的心浮起浓重的歉疚感,美若忍不住,低声说一句对不起。

他摇头,“是我做错事。”

她轻轻解开他衣衫第一颗纽扣,手掌探进去,寻找他的龙头,他的疤痕。

细软温柔,像抚平了他心上的皱褶。靳正雷定定看着她小脸,长长地呼吸。“如果我那天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会。”她努力地笑,随即放弃。“其实枪响时,我已经开始伤心难过。”

“你说曾有一刻喜欢过我,是什么时候?”他痴痴地望着她。

“在仙婶那里。你说会照顾我,养我很好养。后来,你在学校门前等我,还撕掉别的男生送我的情书。知道吗?你拿一支秃脑袋的玫瑰,念情书的样子真好笑。”美若轻声答,缓缓解他的衫钮。“皱着眉头,又很不屑,我知道你在吃醋。最起码,你当时很不高兴。发现之后,我很高兴很开心。”

她吻他,轻咬他下唇,然后道:“我当时天真地以为,你会开始追我。”她摇头,“后来枪战,我很怕。我懂的,该离你这种人远远的,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你的消息。可你连心理挣扎的机会也没有给过我。”

他咬紧了压根。美若听见他几乎将牙齿咬碎的声音。

“是我做错事。”

她摇头,“不谈这个了好吗?来吻我。”

他吻她,倾尽全部感情和力量,激烈而执着。美若被他去掉所有衣裳,横陈在沙发上,他的唇,和手,依恋地盘恒在她身体每一处。

所有的毛孔都感知到他的爱,她从无一刻,如此时般确定,他爱她的。她捧着他的脸,凝视那双眼睛,他眼里有深切的悔意。

“让我来。”美若跪在沙发上,抚摸他的昂扬。它曾以最残忍的方式撕裂她,此刻她温柔地搓弄它,心中兴不起一丝恨意。

“阿若。”他压抑地唤她。

美若仰脸朝他一笑,凑近去,魅惑地舔一下,它敏锐地跳弹,美若含住它。

靳正雷发出一声闷哼,双手托住她的面颊。

再没有更幸福的时刻。她小脸和双峰染成绯红,唇瓣像涂了蜜,吚吚呜呜地发出让他骄傲的吟哦,另一只小嘴同样迷人,噬咬他吮吸他,令他狂喜,狂喜又绝望。

“阿若。”他注视昏黄灯光下的睡颜,以吻唤醒她。

美若迷梦间,仍在回应他的吻。

“花开了。”

她揉着眼睛起来,发现依旧裸身在他怀中,又微红了脸,抱胸躺回去。

靳正雷抱她坐起,伸手从地毯上捡起自己的衬衣给她穿上。“花开了。”

绿萼全部打开,露出洁白,细长如针的第一层花瓣。

美若屏息。依偎在他怀中,静静等待。

直到第二层椭圆的花瓣次第打开,第三层,第四层,最终,露出金黄色的花蕊。

“太美。”她惊叹。

“只有这一瞬?”

她点头,“养得再好,一年也只有三两次花开的机会。”

他抚她长发,在指间把玩。“那也比我幸福。”

美若疑惑地望着他。

他摧毁所有,得到她半年。八年后,再次得到她,又已半年。昙花一现,是形容他求而不得的爱?

“阿若,我不会甘心。”

“什么?”

他理智,清醒,坚定,缓缓说道:“只要有一线机会,可以和你重新来过。我也要极力争取。”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什么时候更了。卡文的时候难预料是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最后两章,结个好尾。

致歉,致谢!

第六十八章

“今日起这么早,有事?”

“平安不在,我信不过其他人做账,今日去旺角核数。”

“明日小美开学,希望你送她去学校。”美若提醒道。

靳正雷正在穿一件劳夫劳伦马球衫,手臂扬起时,背肌虬结,龙形生动。

他由镜中看她,笑容古怪:“以往小美总托平安传话,你回来后,就是你。”

“那不是应该的?姐姐是妹妹的许愿树。”

他走近前,注视她双眼。“她虽然小,但明白你的重要性。”詹家的女人都太聪明。

美若坐在梳妆台上,帮他整衣领。“深蓝色也很适合你,我看烦了你穿黑衣。”

知道她在规避危险话题,靳正雷心中只剩叹息。他亲吻她的手腕,“我尽量早点回来。接你回宁波街住一晚,明早一起去?”

她点头。刮过的下巴干净清爽,让她不由想起那短短胡茬昨夜厮磨她皮肤的感触。

“阿若,我们认识多久多久?”不等她回答,他继续,“十一年半。上一次你由我身边逃开,刚好半年。这一次,接近七个月。这七个月,知不知你最常做的动作是什么?点头。”

美若手掌滑下,抓住他衣衫。

“太乖巧了,就不是你。”

“兜弯说话的也不是靳老板。”

他抿紧嘴,而后道:“你对前日报纸绯闻避而不提。”

前日报纸有偷拍照片,他夜半在谭笑家逗留超过三个小时。“谭笑说你们只是聊天谈心。”

“你信?”

“你打算向我描述你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个步骤?”美若扬眉,“好,我洗耳恭听。”

他失神,定定看她。“这才是我阿若。”他在心中自语。

“你想我怎样?看了报纸找你算账,再送你一粒子弹?”她仰高下巴。“你被枪杀有瘾?”

他低笑,“乖巧了半年有多,我几乎以为你变了性情。”又郑重其事问:“阿若,你的耐性还剩几何?”

她沉默,然后问:“你认为我在做戏?”

“说你不是。”

她回视他良久,“不是。”

他从她眼中得到相符的答案,咧开嘴,笑得像中了大奖。

“我确实没有谭笑聊天谈心,我做了别的事。”说罢他观察她表情。

美若竭力控制,不让自己流露出微末的异样。

“进她家后,我逗留不超过五分钟,然后回到车库离开,偷偷去了新界。”

她不自觉瞪大眼。

神情让他满意,他笑意更深。小骗子,她敢说方才没有一秒钟的醋意和失望?俯下脸,靳正雷用耳语的音调道:“好险,差点让我阿若伤心。”

她从鼻子里嗤一声,“除了你和谭笑,无人知真假。去新界做什么?夜半?现在和兴衰落,需要雷爷亲自出马,交收货?”

“新界我有间木屋,偶尔会上山住几日。”

美若想起他对蔡炳谦讲他为情所困,玩自闭,在新界山村独居,忍不住笑出声。“你见了谭笑,发现为情所困,去新界山村自闭?”

“我只会为一人所困。”他也笑,然后凝视她,“你知道是谁。”

她咬住下唇,露两颗细碎小白牙,靳正雷伸出舌尖,在她唇上扫过。“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去住两天。丁维恩会玩浪漫,我也可以陪你露天席地看星星。不过恐怕没……”

他躬身,拉开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阿若。”

他打开盒子,里面一只粉钻戒指。独钻,方形。

美若看一眼,“我不能收。”

他嘴唇紧抿,凝视她。

美若眼中的拒绝坚定。

“不是求婚,”说出这四个字对他来说无比艰难。“不代表什么,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个礼物。”

她双手置于身体两侧,暗自捏拳。

靳正雷将戒指盒放在梳妆台上。“我去做事,会尽早回来。”他留恋地抚她面颊,克制不住深吻的欲望。

美若含住他的舌尖,有漱口水的柠檬味道。她模糊地想,他戒烟多久了?三个月?四个月?

“不舍得你。”他托住她下巴,再覆上一吻,这才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