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娃和莽古泰被世子一通叱责,只觉得震耳发聩,醒醐灌顶。是啊,他们过来是要闹什么?世子这样做有什么错?家破人亡之际纵情歌舞,寻欢作乐,这种行为只有禽兽才做的出。世子身份高贵,格格为何竟要世子向一群奴才磕头认错?更何况世子一点错处也无。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羞愧的无地自容,再看向无知无觉的新月,眼神都变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日后不准再提!云娃,带你们格格去祭房,在阿玛额娘排位面前磕头认错。”一整天状况频出,克善只觉得精疲力尽,撇开头,挥手赶他们走。

“是。”云娃和莽古泰面容整肃的行礼,拉着新月要带她离开,“格格,咱们走吧,去向王爷和福晋磕头请罪,世子累了,让他好好休息。”

“不!我不走!”云娃的手一碰触到新月,本来石化,正风中流泪的新月突然像触了电般的跳起来挣扎,“你不是我弟弟,不是克善,克善不是这个样子的!克善不会这样对我!你这个妖孽!你把克善弄到哪儿去了?”新月在云娃手中扭动挣扎,红肿的眼睛里满是仇恨。

她死也不承认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人是她那原本善良可爱的弟弟。克善是软弱的,是依赖她的,是对她言听计从的,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呵~~克善原本是怎样的你知道吗?这么多年,除了这两个月,你何曾与克善相处过?何曾试着了解克善过?你知道克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12年以来,你有尽过长姐的职责吗?若不是阿玛临死前交待,逃难时你可会想到带上克善?新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心里有数。云娃,莽古泰,你们格格迷了心,快带她下去~”

闻听新月的指责,克善诧异的挑眉,继而轻笑。借尸还魂,这种事说出去会有谁信?只会让人当成是疯言疯语罢了,而且他继承了克善的记忆,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不是,你不是我弟弟,我不认你这个弟弟!你还我克善。”新月此时被心里的愧疚,愤怒,屈辱和无地自容冲击着,已经迷了心智,嘴里疯狂叫喊着,挣扎着,就是不肯乖乖离开。

“这是怎么了?”回来复命的雁姬远远见到乱成一团的三人,连忙疾奔过来询问。

“没事。劳烦夫人多叫几个人把格格送回去。”克善走到门边,朝满脸疑问的雁姬颔首,并不多做解释。

“是。你们快点过来,送格格回房。再叫个大夫给格格看看。”雁姬不敢多问,忙转身朝几步外跟着的仆妇们下令。

仆妇们得了主母指示,赶紧上前帮忙,架手架脚的把不停叫喊挣扎的新月弄走了。

“事情处理完了?”待一群人走远,克善转头看向站在门槛处的雁姬,两人面容间俱是透着淡淡的疲惫。

“禀世子,所有人都处理干净了。平时嘴巴不紧,人品不正,既不是家生子又无死契的奴才都打杀了;其它人,有的发卖了,有的照常留在府里,俱都下了哑药,识字的还挑了手筋。这件事雁姬可以保证,绝不会泄露半分。”垂头避开世子看过来的清冷视线,雁姬事无巨细的将处理经过回禀一遍,掌家几十年的主母此刻在少年面前竟然有些紧张。

“很好。夫人辛苦了。只是,你的一双儿女,还请夫人找人再调·教一番为好。”克善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的嘱咐。

“世子教训的是。”雁姬深有同感的点头,对小她好几轮的瘦弱少年,此刻心里只有敬服。这样的心性手段,这样的风仪气度,果然只有上三旗的皇亲贵戚,世勋大族才能培养的出来。

“恩,今日事多,你也下去休息吧。”克善抬手,示意雁姬可以离开了。

雁姬恭敬的行礼,犹犹豫豫的开口:“世子额头上的伤……”

“这个我自己能处理。”克善扶额,淡然摆手道。

雁姬见少年坚持,再次行礼后告退。

将雁姬送至院门口,待她走远,克善转身回房,用干净的帕子将额头伤处擦净,倒出一点乾隆赏赐的药膏在患处抹匀。清凉的感觉从额头蔓延至全身,稍稍缓解了少年的疲惫。重新靠坐到椅子上,想到两日来新月的一番折腾,他皱眉,闭上眼睛长叹口气。十几年的骄纵

,人生观已经定型,怕是没有矫正的希望了,这个姐姐,还是放弃吧。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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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娃和莽古泰在一群仆妇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将新月弄回房间。一路上新月嘴里不断叫嚷着“妖孽”,“还我克善”的胡话,弄的云娃和莽古泰束手无策,焦急万分。

待到大夫来了,云娃紧紧箍住新月的手脚,让大夫把脉,然后在大夫叮嘱下熬了一剂宁神静气的猛药给她硬灌下去,半时辰后,新月终于抵不住药力,沉沉昏睡过去。

将新月小心的放平在床榻上,又给她掖好被子,云娃叹口气,轻手轻脚的踏出房间,将门掩上。

“格格怎么样了?”见她出来,一直守在门外的莽古泰忧心的问。

“喝了药刚刚睡下,总算是不闹了。”云娃抹去一头一脸的冷汗。

“云娃,你说格格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对世子那样苛刻,做的事情也毫无章法。王爷和福晋尸骨未寒,她竟为了过生日与世子大吵大闹。”莽古泰从小受端王栽培,对端王感情深厚,虽然心里迷恋新月,却不能影响他根深蒂固的奴性思想和是非观念。

“唉……谁知道呢?今天这事也是将军府的少爷和小姐闹的。他们不着调,许是格格也受了影响。幸好世子长大了,能掌家了,不然,这两天格格闯下的祸,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云娃说着说着,脸色发白。诛九族,她和莽古泰世代是端王府家奴,也逃不过九族之列。

“恩。我也觉得世子长大了,这两天看着,越发稳重了。有世子在,端王府一定能重新起来。咱们帮不上大忙,可也不能拖世子后退,以后努力看护好格格才是正理。”莽古泰想起世子的威仪,眼里露出敬意。

“恩,你说的对。以后叫格格少和将军府的少爷小姐厮混。”云娃一迭的点头,深表同感。

于是,新月一场大闹不但没闹出什么结果,反倒叫两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跟她离了心。

新月被灌了药,昏昏沉沉睡的香,可怜克善被她又是推搡,又是指戳,额头和左手臂都是乌青一片,疼痛非常。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忍痛睡下,不到几个时辰又到了该去上书房读书的点儿了。

克善洗了个冷水脸,给额头和手臂草草上药,紧赶慢赶的上了送他进宫的马车。这日子过的,真是比他前世重回故国,拯救家族生意时还艰难百倍。

进了上书房,脸上挂彩的端王世子上课第二天又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对此他只能摇头苦笑。在众人的关心和永璂不懈的追问之下,克善只能用‘不小心磕到’给搪塞了过去。没办法,家丑不可外扬。

许是他脸上的乌青再配上满脸的疲惫实在招人可怜,向来严厉的纪师傅同情心大起,强烈建议瘦小虚弱的世子提前回府休养。

克善被连着折腾了两天一夜,这个身体又是大病初愈的,实在有些吃不住。因为前世的经历,他向来不会做有损自己健康的事,沉吟半晌也就点头,收拾好书袋,在一名小太监的带领下出了上书房。

“世子,前面就是御花园,您若是想赏赏景,奴才就带您从那条路绕过去。”行到一条岔道,小太监殷勤的询问。

“不了,那边贵人多,我一个外臣,还是赶紧出宫的好,你带我从僻静的小路走吧。”克善摇头,拒绝了小太监的好意。御花园可是皇帝的后花园,他一个外臣贸贸然进去,虽然是个半大的小孩,但是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指不定又是一场灾祸。

“唉,世子这边请。”小太监见世子态度坚决,也干脆的换一条人少的小径。心里纳罕:这个世子年纪小小,却是稳重知礼,不像福大爷,福二爷,次次都要在御花园流连很久才走。

克善对小太监的心思没兴趣,虽然感到他时不时看向自己,却不加理会,只低着头,一门心思走路,想着快点出了宫廷回去休息,却不想,走过一处开满蔷薇的花圃,一抹明黄伴着一抹粉红映入眼帘,两人急忙想回避却是晚了,前面的两人听见脚步声,已经转头看了过来。

“克善(奴才)给皇上和娘娘请安!”两人停步,齐齐跪下行礼。

“克善?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上书房读书吗?”乾隆正和令妃在人烟稀少处亲热,乍然看见跪在自己前方,埋着头行礼的半大少年,很是惊讶,边问边上前亲自扶他起身。

两次考校,少年勤勉好学的形象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此刻看见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也没有生气,心里想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受伤的左手臂被帝王握住,克善痛的忍不住缩了缩,起身后侧过头,掩住自己额角的青紫后才淡淡回道:“回皇上,因克善大病初愈,精力不济,纪师傅特准克善提前下学。”

“哦?是吗?你额头是怎么回事?”克善起身后虽然快速的偏过头去,却还是让观察入微的帝王瞥见了那一闪而过的青紫,见少年侧首垂头,有意避开自己的视线,乾隆脸色暗沉,一手捏住少年尖细小巧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

正面相对,一抹青紫伤痕赫然印在少年洁白如玉的额头上,显的触目惊心,少年下巴被擒住,躲避不得,此刻正轻轻蹙着如烟的秀眉,眼眸微垂,两排浓密挺翘的睫毛不停颤抖着,淡粉色,形状美好的薄唇紧紧抿着,浑身透着一股子倔强和忧郁,让人又爱又怜。

看见这样的少年,乾隆死死盯住他饱满额头上的青紫,心脏不明所以的收缩了一下,引起一阵刺痛,出口的询问,语气显得严厉非常。

对着面沉似水的帝王,克善偏头,避过他擒着自己下巴的大手,不自觉的将左手收到身后,心里急转,怎么回复都不合适,又不能欺君,只好似是而非的答道:“回皇上,是克善没坐稳,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见少年挣开自己的钳制,不与自己对视,乾隆眯眼,盯着他不自然的背在身后的左手,“克善向来稳重,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除了额头,还有没有摔伤别处?”

克善快速扫视神色莫测的帝王一眼,眸光闪烁,唇瓣抿紧:“谢皇上关心,只是磕了额头,再没伤到哪里。”

紧紧盯着少年的面部表情,在看见他闪烁的眼神时,乾隆心里极度不悦,猝不及防的抓住他收在身后的左手,自顾撩开他的衣袖,看见少年布满青紫掐痕的手臂,帝王低沉的嗓音里充斥着风雨欲来的阴森寒气,“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摔伤别处?这印记,看着也不是摔伤,你竟然欺君?给朕说实话。”

果然还是瞒不住吗?克善心里长叹,想着如果乾隆继续追问下去,难免将府上丑事牵扯出来,虽然真相被掩盖了,但得一个‘孝期作乐’的罪名也很是难看,他为难的怔在当场,哀叹自己霉的出奇的运气。

乾隆将少年满是伤痕的手轻轻握在掌中,拂过那些乌青红肿的掐痕,设想着谁会如此狠心对待这个孩子,心里的疼惜和怒火交替翻腾。但见在自己的怒火下脸色逐渐转为苍白透明的脆弱少年,他又不得不尽力收敛满身的威势。

“这就是克善世子吧?这伤势明显是人为,世子怎得说是摔伤呢?是不是被谁欺负了?不要怕,告诉皇上,让皇上给你做主。”一旁的令妃时刻注意着乾隆的表情,见帝王拉着少年的手不放,眼眸里满是不自知的心疼和关切,暗暗心惊的同时连忙抓紧这个机会上来表现。

“回皇上,回娘娘,克善没有被欺负。”收回自己的手,将袖子笼下,克善拱手回话,眼里的慌张消失的无影无踪,漆黑清亮的眸子坦然的与帝王对视。

“呵~~现在再装已经晚了。这手上的伤是谁干的?告诉朕,朕一定饶不了他。”看见少年又恢复了惯常的优雅从容,乾隆紧紧锁住他清澈的眼眸,心里的怒火小了一点,却还是不容少年轻易蒙混过去。

“克善不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令妃见少年不松口,连忙在一旁敲边鼓。世子是十二阿哥的伴读,会不会是……

克善垂头,咬住粉唇不吭声,心里极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好,你不说,朕自去调查。来人,去上书房和将军府问问。”乾隆遣走两个侍卫,而后再次擒住少年的下巴,阻止他蹂躏自己的嘴唇。两次面对少年,他都是这幅坚强而又倔强的样子,独自承受着别人加诸到他身上的伤害和欺辱,乾隆心里的天平一倾再倾,终是完全偏了。

“皇上,不用麻烦了,奴才说。”听见帝王的命令,克善连忙开口阻止。若是他们去了,真查到什么就完了。

“肯说了?晚了。朕查的,总要比你说的清楚。好了,跟朕去养心殿上药。令妃,你自个儿回去吧。”乾隆一把揽过少年的小肩膀,对着面露不舍的令妃简单交待一句,自顾自的带着少年离开。

克善的肩膀被乾隆的大掌揽住,小跑着被他急急带进养心殿,按坐在窗边的榻上。安置好少年,乾隆二话不说招来太医给他上药,然后就坐在一边看着,默默不语。

太医看完世子伤势后对一旁虎视眈眈的帝王拱手回道:“启禀皇上,世子伤的不重。额头这是碰伤,手臂是掐伤,抹点药将淤血揉开,两三日就没事了。”

“恩,行了,朕这里有药。你下去吧。”乾隆听了太医的话,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走了。

“掐伤?刚才谁告诉朕这是摔的?”待太医走远,乾隆坐到少年身边,再次拿起他伤痕累累的手臂细看,嘴里不忘轻斥少年先前的隐瞒。

“回皇上,额头确实是摔的。”面对威严的帝王,咱们贵公子也有些抵不住了,扭头不去看他凑近的俊颜,脸上因为谎言被戳破,浮起几丝尴尬的红晕。

“算了,先上药,其它事等调查的人回来再说。”乾隆见少年脸颊绯红,衬得原就极其精致婉约的好相貌无端端多了几分艳色,心里微动,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转头看见吴书来捏着紫金活血化瘀膏走来,连忙快速接过,亲自给少年涂抹起来。

“嗯~~”清清凉凉的药膏抹上热辣胀痛的伤处,少年忍不住舒适的呻·吟一声。

婉转动听的轻吟声入耳,乾隆手抖了抖,微不可见的调整一下坐姿,继续给少年上药。

“皇上,我自己来吧。”感觉到帝王的动作越来越僵硬,下手越来越重,克善痛的实在没法忍耐,转头恳求到。

“这,好吧,吴书来,你来。”少年眼眶盈满水汽,皱着眉直勾勾的看着他,乾隆在少年盈盈水目注视之下,心颤了颤,迟疑的看向一旁伺候的宫人。一名宫·女见机连忙上前,被帝王干脆的挥退了,唤上大总管吴书来。

“咋!”吴书来听见帝王召唤,连忙上前,仔细的替世子上药,态度小心翼翼。

“你先坐着休息,待人来回禀了情况再走。朕下去换身衣服。”上药的工作被人接手,乾隆盯着少年的伤处,面容严肃的下令,而后匆匆去后殿换衣。

克善无奈的领命,坐回榻上,垂眸看着手臂经过一夜更显狰狞的瘀痕,忧心忡忡的暗忖:但愿乾隆此去,调查不出什么,就算查出什么,但愿他能看在端王夫妇双双殉国的份上从轻处置。唉,走个路也能撞上这一出,该是何等的倒霉?若此间事了,回去马上用柚子叶洗澡。

☆、挪窝

乾隆步伐匆忙而凌乱的回到后殿,走到盥洗架前,盯着自己沾满药液的手指发呆。

少年绯红的脸颊,因疼痛而泛着水汽的清亮双眸不断在他脑海里打转。那青青紫紫的瘀痕衬在少年洁白莹润的完美肌肤之上,有种诡异的凌虐美感。当他的双手在那些热辣红肿的伤处游走,少年舒适的低吟声如一枚火星,瞬间点燃了周遭的空气,那伤口的热度刹那间升高,简直要焚烧起来,通过少年的皮肤迅速传到他的指尖上,再从指尖游遍全身。

乾隆沉迷在刚才的回忆中,耳边仿佛又依稀听见少年性·感的呻·吟声,伴着这回忆,帝王敛上眼睑,掩住晦暗滚烫,似要着火的一双眸子,指尖不自觉的相互摩挲着,又开始微微的发起烫来,温度越来越炙热。

“皇上,让奴婢伺候您净手吧。”殿内守职的一名宫·女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帝王身前的盥洗架上,然后屈膝行礼,打断了他的回忆。

被宫女的话唤回神智,乾隆僵硬的垂下手,将指尖笼到袖中,转头看去,瞟见盥洗架上冒着白色雾气的一盆热水,他轻轻皱眉,“下去,换一盆冷水上来。”他的指尖滚烫如烙铁,急需降温。

“是,奴婢这就去换。”那宫·女听见帝王的命令,再次行礼后起身,快速的换了一盆冷水进来。

“不用你伺候了,边儿去吧。”乾隆摆手,挥退欲上前帮忙的宫·女,动作带着几分急切的将指尖浸入冰冷的水中,水面没过手掌,他双臂颤了颤,而后长长叹了口气。

半分钟后,他将浸泡的冰凉的手拿出来,擦干,指尖互相摩挲一下,感觉慑人的温度已经褪去。那些炙热,驿动,渴望,果然都是幻觉。帝王默默想到,释然的同时,心中隐隐带着的几丝失落,被他强制性的忽略了。

换好常服,从后殿出来,派去调查的两名侍卫已经回来了,正恭敬的站在殿中,等候帝王传讯。乾隆反射性的向已经安置在主位左手边椅子上的少年看去,见他展眉敛目,表情平静,这才嘴角带起一抹安心的笑容,大步朝殿上主位走去。

“奴才见过皇上,皇上圣安。”见到虎步龙行而来的帝王,克善和两名侍卫连忙半跪着行礼。

“起来。”见少年从椅子上起身,跨出两步同侍卫站在一列给自己下跪请安,乾隆皱眉,快速叫起。

“克善,你身上还带着伤呢,过来坐着。”朝同侍卫站在一处的少年颔首示意,乾隆指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克善点头答应,也不拘谨,自然的走到帝王身边坐下。

看见俊秀的少年步步朝自己走近,一派坦然安闲的坐到自己身边,乾隆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待少年安置好了,这才看向两名侍卫,“世子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听见乾隆略带着怒气的问话,克善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再没有刚才的一丝紧张或忧虑。事情既已经发生了,结果如何已无所谓,总归是要面对的。好在他的便宜父母刚刚殉国,为他博了个忠烈遗孤的称号,杀头还不至于,最坏也就是贬为庶民罢了。只要命还在,被打落尘埃,他也一样能够重新站起来。

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建设,他面容平静的垂眸,盯着自己的脚面,默默听两名侍卫回禀情况。

还好,总算这次克善世子还有些运气,情况并没有如他想象的糟糕。

乾隆最初只认为这顶多是一起小孩之间的纠纷,因此也没有派什么专业人士去调查。两名侍卫也是同样的想法,到了上书房问过,没发现特殊情况就直接找上了将军府。由于将军府早被清理了一遍,最隐晦的部分被抹去,‘新月格格因生日宴被取消而大闹世子房间’的事情因没有特意掩盖,被府中下人传的沸沸扬扬,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就将明面上的事问了个一清二楚,自以为完成任务,连忙回来复命。

克善面无表情的听着两名侍卫详细的禀报,心缓慢回落,悄然垂下的脸上扬起一抹不甚明显的笑容。

乾隆边听着两名侍卫的回禀,内心的火苗边腾腾燃烧起来。他频频看向身边的少年,见他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显得尤为孤寂落寞,内里止不住一阵心疼。

“岂有此理!孝期作乐,作乐不成竟迁怒加害幼弟?这个新月简直太荒唐了!”听完奏报,乾隆勃然大怒,将身下的椅子扶手拍的震天响,“去,传新月和努达海进宫,朕要亲自问罪。”

两名侍卫接到命令,连忙倒退着出了养心殿,匆匆去将军府叫人。

“克善,他他拉府荒唐如斯,朕很不放心。你以后还是呆在宫里吧,如何?”想到努达海的一双荒唐儿女,乾隆拧眉。克善是个乖巧的,还是朕看上的好苗子,不能被这些人给掰歪了。

“奴才一切听从皇上的安排。”克善听见帝王的询问,怔了怔,几乎不用考虑就马上点头答应了。

“好。你以后就去阿哥所住吧,朕这就带你去坤宁宫,让皇后给你安排。至于将军府,就不用回去了,你的东西朕会派人收拾好带进宫来。”见少年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丝毫没有第一次面圣时的不情不愿和惧怕,乾隆心里说不出的偎贴,连忙将善后事宜都一一交代清楚。

两人达成一致,乾隆心情转好一点,马上带着少年走出养心殿,直奔皇后宫里,让皇后安排他日后的吃穿用度。

克善紧紧跟在大步而行的帝王身后往坤宁宫走去,心里有种因祸得福的侥幸和安定。魂穿过来后,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也就罢了,偏偏身边还有一个随时随地会拖他后腿的姐姐,说没有一点迷茫不安那是骗人的,所有一切可以被利用来保全自己的东西,他都不能错过,都会想尽办法握在掌心。眼下,他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抓住了命运的一片衣角,他能依仗、凭借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的看重信赖,为自己谋求一个安身的位置,高贵的位置,不会被人肆意践踏的位置。

也许,在一些人眼里,皇宫是龙潭虎穴,是深不可测,可对现如今他的身份处境,对历经两世,无时无刻不浸·淫在阴谋诡计和暗算利用中的世子来说,进宫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皇宫复杂的环境不但不会让他畏惧,反倒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若真让他天长日久的在那个‘无拘无束’的将军府住下去,他迟早会被那些脑残逼的崩溃。

坤宁宫

今儿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甚至还没到晚上,因此,看见大步走进殿来的帝王,皇后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

“奴才见过皇上,皇上圣安!”大片的宫·女、嬷嬷齐齐拜倒,提醒了呆怔中的皇后,她连忙收拾好脸上惊愕的表情,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福礼。

“不知皇上这个时辰来找臣妾是因为何事?”皇后颇有自知之明的问道。

“克善见过娘娘,娘娘金安。”侧身避过皇后福礼的克善这时候才从高大的帝王身后冒出来,给皇后见礼,不小心打断了皇后出口的询问。

“克善也来啦。”皇后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小少年,没有惊讶,慈爱的招了招手。

“今日朕来找皇后,正是为了克善的事。”乾隆看一眼身边面容恬静的小少年,深邃眼底浮上浅浅的温柔,像流星一样快速滑过,又快速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哦?”皇后面露疑惑,不知少年能有什么大事,竟能劳动皇上亲自出马。

乾隆将皇后明显的疑惑尽收眼底,转而去看身边的少年,面露为难。当着少年的面编排新月,还让皇后狠狠申饬她一番,好像不太合适吧?

皇后看见帝王的为难,心领神会,慈爱的转头看向少年,“克善,永璂刚才还跟我念叨着今日的功课有些难,你若无事,不如去阿哥所同他一起交流交流?”

“克善正有此意。谢娘娘提醒。”知道两人要商量自己的事,在一边旁听也不自在,克善见机,连忙接下皇后的暗示,退出坤宁宫后,径直往阿哥所走去。

待他出了殿门,走的远了。乾隆强压着怒火将调查来的情况向皇后复述一遍。

“竟有这种事?这新月格格上次看着,虽然多愁善感了点,倒不像是那么不孝的孩子。多半还是他他拉将军的两个孩子撺掇的。”皇后深深皱眉,对听到的事情表示十二万分的惊讶。她还从来没见过能在家破人亡后若无其事的举办生日宴会,寻欢作乐的人。

“不管是谁撺掇谁,总之克善不能再在他他拉府上住了。他是个可塑之才,很得朕的心意,朕不希望他被带坏了。日后,克善就住在阿哥所,一切吃穿用度等同皇子,皇后你帮着安排一下吧。”乾隆对皇后的说法不以为然,他不关心那些曲折,只想着将克善摘出他他拉府这一片糟心之地,快快接进宫来。

“是,皇上放心,世子的事,臣妾一定会办的妥妥的。”皇后见到帝王提起世子时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再加上‘吃穿用度等同皇子’的要求,心里微微一颤,连忙开口保证。

“很好。克善的事就交给皇后了。至于那个新月,等会儿她来了,皇后务必要好好教教她规矩。克善在,端王府就在,她一个女人,日后还得依靠克善过活。她若再肆意妄为,坏了清誉,不说日后找个得力的夫家帮衬克善,单是活着,也是对克善的拖累,朕日后必不容她!零零总总,皇后都要给她说个清楚明白。”想到克善如今无依无靠的情况,对于自己看对了眼的人,乾隆向来是不吝关心的,此时已经开始为克善的将来考虑了,不厌其烦的对着皇后细细交待。

至于打压异姓王,克善如今的依仗只有自己,将他培养出来,就算日后再册封端郡王,那也是自己的嫡系亲信,他只会紧紧依靠在自己身边。想到这样的前景,帝王微眯起黑沉的双眸,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满足感。

帝后二人合计出了具体章程后,殿外来人通报:他他拉将军已经偕同新月格格在养心殿外等候了。

乾隆听了禀报,挥别皇后,往养心殿而去。皇后看着帝王远去的背影,表情复杂。

“娘娘,真了不得!这才几天?皇上竟然已经这样看重克善世子了!为世子考虑的时候,那可真是设身处地,面面俱到啊!”容嬷嬷紧走几步,站到皇后身边,瞪大一双牛眼,赞叹的咂嘴。

“呵~~有些人,合了缘法,一眼就能喜欢上,无关时间长短,无关亲疏远近。何况世子进退有度,玲珑剔透,璞玉浑金,又生了个万中无一的好相貌。这样的人,谁能不欣赏?就是本宫,最近每每看见世子也是欢喜的紧,他以前如何,如今竟是记不大清楚了。”话落,皇后长长的喟叹一声。

“这样也好。世子是十二阿哥的伴读,进宫后,理当安排在十二阿哥身边,日后对十二阿哥多有助益。”容嬷嬷眼珠子一转,满脸的褶子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

皇后打眼看去,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坤宁宫里一时间透出一股子难得的松快劲儿。

☆、问罪

乾隆负手,大步行到养心殿前,远远看见新月和努达海态度亲密的站在一处,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脸颊几乎快贴在一起。他冷冷一笑,加快了步伐。

“奴才见过皇上,皇上圣安。”两人看见帝王夹风带雨而来,连忙分开,双双跪下行礼。

“起来吧。”乾隆挥手,示意两人起身,眼角余光悄然在眼眶微红,满脸哀戚的新月面容上转了一圈。

眉毛太淡,肤色太黑,嘴巴太小,哪一处都没有克善精致,这两人真是亲生姐弟?亲姐姐会这样为难苛待自己的弟弟?乾隆抿唇暗忖。

“谢皇上。”帝王微微走神的片刻,两人已经相互扶持着起身。

“来人,带新月格格去坤宁宫面见皇后。努达海,跟朕进来。”唤上一名太监将新月带走,乾隆转而对满脸担忧的努达海下令。训诫臣女命妇向来是皇后的职责,他没有那许多空闲去应付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不说努达海在新月走后神思不属,忧心忡忡,乾隆呵斥什么都不加辩驳的低头认罪,被带到坤宁宫的新月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极其忐忑。

在坤宁宫殿外走廊上足足等候了一刻钟,心里越来越不安的新月几乎快要站立不住,听见里面高昂的传唤声,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跨进殿门,偷眼向正殿主位上雍容大气的皇后看去,明黄色璀璨华贵的朝服映入眼帘,她深吸口气,闭闭眼,双膝扑通一声软了下去。

“新月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恩,起来吧。”皇后皱眉看着下面表情诚惶诚恐的新月,不咸不淡的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