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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手指抓着她的棺材板,指甲深深地嵌进去。

“住口。”

白僵惊愕地看着白发张扬、双眸赤红的清风,就像看着一个三岁幼儿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拔高成三十岁的成人。

他身上的龙威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棺材里的绒球怪不安地跳动着。

清风突然冷静下来:“我会等。”

白僵张了张嘴,嘴角讥讽地掀了掀,又迅速垮下:“永远等不到呢?”

清风道:“要等到永远才知道。”

当一个人要执着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

当一条龙要执着的时候,十个僵尸都说不服何况,这个地宫只剩下四个僵尸。

清风将指甲从棺材板里拔出来,弹掉木屑,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新家。

墓室亮着灯,光斜射到棺材里,半明半暗。

清风趴在棺材上哭了一会儿,又起来抹着眼泪对棺材说:“她不相信你,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他绕棺材一周,重复地说着相信,直到满室都是相信的痕迹才安心。

白僵原以为清风至少要几天才能恢复活蹦乱跳,可到第二天,他就没事人一样地出现了,照常和绿僵、二毛说说笑笑。

她本是担心他执迷不悟,现在又恼怒他薄情寡义,听了会儿就找机会对着他发作一番,拂袖而去。

二毛大脑缺根弦,抠着脚丫摸不着头脑。

绿僵幸灾乐祸:“她喜欢紫僵,可紫僵死了。”

二毛瞪他:“紫僵死了,你高兴什么?”

绿僵僵住,他本长着颗损人不利己之心,幸灾乐祸是本能,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兔死狐悲,高兴归高兴,也要提防自己步后尘。这么一想,又觉无趣,跟着走了。

二毛本想他们走了,正好和清风深入探讨那两男一女的离奇死亡事件,谁知一眨眼,清风也不见了。

清风每到傍晚总要去洞口走走。

原因无他,雍怀便是那个时候来的。

开始等一两个时辰,后来三四个,后来五六个再后来,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入睡清醒,睁眼闭眼,就在那里。

白僵来劝过他几次。

清风每次都坚持说:“他会来的。”

久了,白僵来了也不劝了,只是陪着一起等。

她的理智知道不会来,心里竟隐隐期盼。或许一个奇迹的发生能够送给她期待另一个奇迹的希望。

年复一年,年复一年,奇迹始终没有发生。

再久了,白僵不来了,只有绿僵偶尔来嘲讽嘲讽,二毛偶尔来唠嗑唠嗑。

再久再久,清风头上的角重新长好了。

有一日,二毛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还等什么?”

清风被问得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反问道:“我在等什么吗?”

时间是根药杵。

人在罐中,碾磨成粉,经风一吹,天地无痕。

第七章 内斗!一个比一个阴险!

山色青灰。远处三个高直的烟囱喷着冉冉的黑烟,烟遇风散开,弥漫在云层各处,云色灰青。一条长河沿着公路由东而西,水色乌绿,倒像山和云混淆在一起的颜色。

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地开到山脚下,门一拉开,每辆车上都下来四五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前一辆车带头的是个穿咖啡色格子衬衫的矮胖老头,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大钞丢给司机:“老王!谢啦!”他笑嘻嘻地敬了个礼。

司机将钱塞进口袋,跟着嘿嘿笑:“又是笔大买卖吧?”

矮胖老头佯作忧愁地叹气:“哪能呢。干我们这一行的,十去九空,就是碰碰运气!”

司机心想碰运气能把这一行风头最劲的几家都喊上?矮胖老头虽然没有自我介绍,可一个“张”字拿出来,他心里就有数了。

张家的宝贝老爷子张放,这个人二十年前就响当当的,五年前归隐,天天养花养鸟养生有些时候了,没想到还会重出江湖。中年人更不用说,本地大鳄孙家的当家孙文雄。另一对野兽美女组合的男女多半是司马家家主司马诚恳和司马夫人,就他们夫妇能让张放这个辈分的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另外几个后生眼生些。

司机他们主要负责接送,所以人送到后也不多说,招呼同伴就走。

张放看着两辆车消失在地平线之后,脸上的笑容才收起来,对着余下的人道:“诸位都是这一行身经百战久负盛名之士,我张某有幸受孙老弟之邀与各位合作,荣幸之至。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四家是第一次合作,还是要有个章程!丑话说在前头,后头才不伤诸家感情。”

穿着黑皮夹克,两耳挂满银环,发如刺猬的年轻人站在孙文雄身边,笑嘻嘻道:“张老,我们这里就数您辈分大资历高,都听您的呗。”孙文雄将这么重要的表态机会交给他,显然很是看好这个家中晚辈。

张放正要谦虚几句,就听旁边一个国字脸的大汉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这样不好!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张老总不会全都知道。我看还是商量着来民主些。”

张放呵呵笑了两声。司马诚恳是出了门的刺头,被他刺了最好自认倒霉,真较上劲,他能把面子里子一起摔地上跟你蛮干。

司马诚恳看向两个下车之后就没说话的年轻人:“孙家和张家都发话了,你们楚家又怎么说?”

楚家两个年轻人长得不错,不像孙家后生打扮得花里胡哨,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背着普通的登山包,手插裤袋,吊儿郎当地站着,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口香糖;一个穿着草绿色T恤,斜背挎包,说话的时候左边嘴角会出现一个小梨涡,十分显嫩。

穿绿T恤的年轻人见嚼着口香糖的黑衣年轻人不说话,谨慎道:“诸位都是前辈,我们没有意见。”

司马诚恳瞪他。这样的废话不如不说,还省点口水!

张放冲身后一胖一瘦两个晚辈看了一眼,瘦男立刻上前一步道:“孙家是召集人,我们听孙家的。”

司马诚恳的眼睛扫过刺猬头青年和孙文雄,冷笑道:“孙家张家同气连枝,情感动天啊。我和楚家真荣幸,千里迢迢地跑来给你们两家当感情的见证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五岳剑派来这里开座谈会呢!”

气氛冷至冰点。

司马诚恳身后突然伸出一只白嫩细腻的手揪住他的耳朵,斥道:“昨晚你说没心情,我看你的好心情都用来看《笑傲江湖》了吧?是不是又熬了一通宵看你的任盈盈啊?”

司马诚恳刚刚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此时只能乖乖地伏低做小:“老婆,轻点儿,这么多人在看着呢!”

“噗!”刺猬头青年率先笑出声,其他人也跟着呵呵了两声,气氛稍稍缓和。

张家瘦男借坡下驴:“司马先生喜欢看《笑傲江湖》事小,喜欢看《笑傲江湖》中的美人事大,司马夫人平时要多顾着点啊。”

“放屁!”司马诚恳勃然大怒,差点冲上去。

司马夫人用手臂缠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安分点!”

张放出来打圆场道:“遇事商量是对的。但四家是偶数,万一大家意见相左又相持不下,那不是没完没了?我看这样,孙家是召集人,又有地图,万一遇到二二这样的僵持之局,还是以孙家为主。”

他身后的胖瘦两男都点头称是。

孙文雄道:“既然张老这么说,我就腆着老脸做一回东道主吧。”

司马诚恳还想再说,被司马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

张放见诸人都没意见,看了看天色道:“时近午时,我们各自吃点东西休整休整就上路吧。”

四家分四处休整。

司马诚恳坐在最靠山的里面,冲着司马夫人不服气地哼哼:“张家和孙家这不是明摆着狼狈为奸欺负人吗?当初老孙说是三家平起平坐我们才来的,现在张放和孙文雄一搭一唱算什么事?要不是杀出个楚家,我们这亏就吃大发了!”

司马夫人抬起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儿:“就你知道?就你一个聪明人?我看楚家出现得很蹊跷。你没见孙文雄见楚家两个小子赶到时那表情,活像见了阎王。”

“孙文雄见谁不那样?”

司马夫人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我私下打听过,孙文雄手上的这张地图就是孙家传说中的长生图。”

司马诚恳眼睛瞪得滚圆:“修炼长生不老术的书?”

司马夫人道:“呆瓜!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长生图是一张地宫地图。听说孙家几代折了不少人在里面,他们祖先怕断子绝孙,不得不立下规矩,只有精通机关和除魔道法的后人才能使用长生图。”

司马诚恳喷笑道:“噗!除魔道法!真亏他们祖宗想得出来,怎么不干脆让他们集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这年头还有谁学什么除魔道法?!有枪有子弹的,怕什么!”

司马夫人翻了个白眼。她自认是个冰雪聪明机灵剔透的人,怎么当时眼睛就被眼屎给糊住了,嫁了这么一个二货!“司马家擅长什么?”

“疼老婆啊。”司马诚恳得意道。

“我不疼你吗?”

“认真点!”

“机关?”

“据说张家会一些失传的道术。我们两家加起来不是正好符合了孙家祖宗的条件?”

司马诚恳恍然大悟。

司马夫人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张放,年过六十,老当益壮。孙文雄年近五十,已经没多少机会了。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与我们分享长生图。只是这万不得已的背后,还有万万不舍,我们千万要提防。”

“老婆,你怎么啥都知道?”

“因为你啥都不知道。”

“嘿嘿,我知道听老婆话还不够么?”

司马夫人要笑不笑地瞪了他一眼:“这里唯一的变数就是楚家,他们没有收到孙文雄的邀请,应该是听到风声凑上来的。”

司马诚恳道:“孙文雄怎么不拒绝呢?”

“明处的敌人总比暗处的敌人好对付。”司马夫人道,“我不知道孙文雄怎么想。要是我,我也愿意把人带在身边,至少时时刻刻看得见,提防起来也方便些。楚天阴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他两个养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听说之前楚晓海一个人跟着万三通一帮子人出去,最后就他一个人回来了。”

司马诚恳倒吸一口凉气,再看那个小平头年轻人时眼神都不一样了:“都被他干掉了?”

“不好说,”说是这么说,但听语气,她也认同丈夫的看法,“大弟子楚焰更神秘,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山西无名墓里的三颗舍利子就是他单枪匹马拿出来的。”

司马诚恳又吸了口凉气:“山西无名墓?我听说好多同行都折进去了。”

“所以别看他们两个年轻,说不定我们这群人里最强的就是他俩。”司马夫人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别傻乎乎地当出头鸟。”

司马诚恳咕哝道:“老子是有血性的汉子!不当缩头乌龟。”

“你的血性能表现一点在别的地方吗?”

他们身后不远处,张家三人依照左起从瘦到胖,右起从胖到瘦的顺序默默地坐着吃干粮。

孙文雄带着一包巧克力走过来,递给瘦男:“我家小朋友的零食,不嫌弃就尝尝,天气冷,吃巧克力保暖。”

瘦男笑着接了。

孙文雄对他道:“阿军过年就三十二了吧,还没找媳妇呢?”

张军笑道:“干我们这一行,一年到头东奔西跑,哪家姑娘敢嫁啊?”

“怎么不嫁?这么好的小伙子。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保准给你找个漂亮的好姑娘生个漂亮的胖小子!”孙文雄拍着胸脯。

“那我的终身幸福就全赖孙爷成全了。”

张放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

孙文雄又看向他身边的胖子:“怎么样?建业要不要一起包了?”

张放道:“他不愁,他有个青梅竹马,好着呢。我打算回去之后挑个日子给他们定下来。”

孙文雄笑呵呵道:“建业好福气,有张老时时刻刻记挂着。”

张建业憨憨一笑,圆乎乎的脸皱起来倒与张放有五成相似。

张军垂头吃巧克力,看不清脸色。

几个人说说笑笑好一会儿,孙文雄才回到刺猬头青年身边。

刺猬头青年低头遮掩着眼底的不屑和讥嘲,冷笑道:“一群二百五。”

孙文雄皱了皱眉:“收敛点。”

刺猬头青年抬起头,又是一脸乖顺的表情。

孙文雄压低声音道:“楚家那两个小子你要盯住了。楚老鬼最喜欢背地里搞阴谋放冷枪,指不定叫这两小子怎么使坏呢。飞扬啊,不要以为你在孙家同辈之中没什么对手就目中无人,这两个你就未必及得上。”

孙飞扬牙关紧了紧,温声道:“我知道。”

与其乐融融的另外三家相比,楚家的两个人就像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夫妇。

一个默默地吃东西,一个静静地打盹儿。

楚晓海吃完手里的压缩饼干,掸了掸饼末子站起来,转身看向闭目养神的楚焰。原本还睡得一脸安稳的楚焰在一瞬间睁开眼睛。

“哥还是那么警醒。”楚晓海道。

楚焰嚼着嘴里快化了的口香糖,似笑非笑道:“要防着你背地里捅刀子,不警醒点怎么行?”

楚晓海苦笑道:“哥,你别消遣我了,就我那点造诣,哪里敢捅你的刀子?”

楚焰坐起来,冷嘲道:“那以捅刀子为目标,努力啊。我看好你。”

楚晓海身体僵了僵,很快放松下来,恢复人畜无害的样子:“别开玩笑了,哥,这一趟我们可要精诚合作。张放老辣,孙文雄隐忍,司马诚恳是直肠子,可他老婆外号凤辣子,心思细腻,头脑灵活,有她在,其他人休想在司马家讨便宜。和他们几个人下地,时时要提防背后的刀子,比打僵尸还辛苦。”

楚焰从瓶子里倒出一粒口香糖咀嚼,随口道:“凑合吧。”

楚晓海立刻拍马屁:“哥艺高人胆大,当然无所畏惧。”

楚焰道:“多谢你培训得好。”

楚晓海:

张放看看手表,差不多十二点半的时候终于站起来朝其他三家看了看。

孙家、楚家两拨人跟着起身。

司马诚恳磨磨蹭蹭地不想起,被司马夫人狠狠地踹了两脚,才万分委屈地跳起来。

张放道:“进吧?”

孙文雄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精致得像古时的名家名作。

张军凑过去,一双眼睛状若不经意地溜了两圈道:“这地图起码上百年了吧?应该近十几年重新装裱过。”

孙文雄道:“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本来谁也不敢动,后来看实在不成样子了,老爷子才亲自动的手。也就是十八年前的事,那时候我刚出茅庐,还在旁边观摩哩。”

张放伸手捏着地图一角,佯作端详手艺,啧啧称赞道:“孙老爷的手艺那是不消说的,我要多学习学习才是。”

司马诚恳嗤笑一声,被司马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孙文雄等众人都看过地图之后才将地图收起来,然后在最前面领路。

张放率弟子跟在后头,楚家兄弟居中,司马夫妇断后。

司马诚恳对着自家媳妇儿小声非议道:“孙文雄脑袋得了破伤风,搞这么张古董地图来,他也不怕磕着碰着亏了?”

司马夫人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他是为了博取我们的信任。以张老的多疑,他要是拿一张自己画的地图来,肯定会被怀疑留了一手,到时候张家与我们统一战线,吃亏的是孙家。现在拿一张古董出来,大家都确认过没动手脚,心里才不会有隔阂。总不会有人怀疑他们十八年前就准备算计我们了吧?”

司马诚恳恍然大悟:“啧,姓孙的花花肠子还真多。”

楚晓海和楚焰走在他们前面五六米远的地方,耳朵一直没闲过,一会儿听听前面孙文雄和张放话里藏话的试探,一会儿听听后面司马夫人对司马诚恳的教育。楚晓海道:“司马诚恳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就讨了个好夫人。”

楚焰睨着他道:“你羡慕不来的。”

楚晓海被他讽刺久了,忍不住生出一丝火气:“哥,你这话就不厚道了,指不定我红鸾星动,就有这么一个漂亮聪明贤惠的好姑娘看上我了呢?”

楚焰道:“司马夫人的父亲是司马诚恳的朋友,过世时司马夫人正在海外留学,只能把所有遗产托付给司马诚恳,由他转交司马夫人。”

楚晓海怔了怔道:“他给了?”

楚焰轻笑一声。

楚晓海脸皮厚,知道他嘲笑自己遇到同样的事绝不会把到手的东西再送出去,也不恼,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司马诚恳不是故意装老实来讨美人欢心?”

楚焰道:“给你一个机会,你敢用这种手段吗?”

楚晓海:他舍不得。

楚焰道:“不怪你,要怪就怪七岁的你。”

楚晓海:七岁的他不也是他?

楚焰道:“你的人生格言不是‘有便宜不占,誓不为人’吗?”

楚晓海苦笑道:“中二期的事,哥还提来做什么?”

楚焰好心情地回答道:“恶心你啊。”

楚晓海:他干脆快走两步,和孙飞扬套近乎去了。

与孙文雄同行的都是行家高手,就他们来看,孙家给入口做的掩护实在简朴得令人发指。

司马诚恳一见就笑了:“好久不见这种给死人裹一裹就能埋的万能席子了。”

张军弯下腰,捏着席子边角看了看道:“最多也就两三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