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几日还在想呢,若穆连潇迟迟不回京,等下个月初七,岂不是看不到她雕的花瓜了。

虽还没有想好雕什么,却是一定要给他看的。

杜云萝满意了,掏了碎银子递过去,轻声道:“给你家里的。”

云栖一怔,见杜云萝快速瞟了垂头不语的锦灵一眼,他便明白了,上回锦灵穿了他妹妹的褙子,这是姑娘让他给妹妹做两身新衣服,又怕说透了又勾得锦灵难过,这才简单提了一句,云栖赶紧接了下来。

事情说完了,云栖便告退了。

雅间的门被带上,吱呀一声,锦灵一下子回过神来,腾的站起身,匆忙追了出去。

云栖听见身后脚步声,转头一看是锦灵跟上来了,他不由怔了怔:“是杜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锦灵迅速摇了摇头,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上次我太怕了,没有好好道谢。谢谢你救了我,谢谢莺姑娘借我褙子,我已经洗干净了,下回我出府时给莺姑娘送去。”

云栖的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余下的是清浅笑容。

他看得出锦灵很怕,就算是今时今日,她依旧很怕。

可她却惦记着要跟他道谢,还把那件旧褙子给洗干净了要送回来…

云栖想说杜云萝给的赏银足够妹妹再做好些衣服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若如此能让锦灵散开心结,即便只是一点点,那也是好的。

云栖重重点了点头:“认得路吗?”

锦灵睁大了眼睛,继而摇了摇头。

云栖笑了,他就说呢,锦灵当时混混沌沌的,怎么可能记得他家在哪儿,他道:“这里前头街口有家当铺,从那里往西走,进柳树胡同一路走到底,门前有口井的就是我家。”

锦灵细细记下,道:“知道了。”

锦灵回雅间里去了,云栖抬手挠了挠头,他要赶紧回去跟妹妹说一声,免得那喳喳呼呼的小丫头吓着锦灵了。

杜云萝捧着茶盏吃茶。

锦灵替她添了茶水,道:“奴婢跟云栖道谢去了,奴婢想,该有的礼数总要有的。”

杜云萝笑着朝锦灵颔首。

面对痛苦,比起就此遗忘永埋心底,杜云萝觉得,还是能慢慢把它彻底看开了更好。

虽然很难,但要是能做到,对以后的生活是一件好事。

锦灵能想着去道谢,而不是讳莫如深,这其实挺好的。

等甄氏从金饰铺子出来,杜云萝点的鱼片粥也装好了。

“你父亲总说这儿的鱼片粥好吃,家里做起来就是缺点儿味道,今日正好带回去,等他回来热一热就能吃。”甄氏笑盈盈的,略坐了会儿,母女两人便回府了。

不知不觉间,六月过半,天一日比一日热起来。

莲福苑里,夏老太太已经用上了冰盆,一面抱怨着天气,一面看杜云萝姐妹和夏安馨一道打叶子牌。

苗氏快步进来,脸上没有笑容,见夏老太太疑惑地看着她,她赶紧道:“景国公府传了消息,小公爷夫人没了。”

杜云诺手中的叶子牌尽数落在了桌上。

小公爷夫人没了,新夫人要进门了,廖姨娘还是廖姨娘,而廖氏…

廖氏只怕又要心烦了…

第214章 白事

廖氏让秀玉从箱笼里翻出了一套素色衣裳,在身前比了比,低低叹了一口气。

她和廖姨娘是亲姐妹。

就因为是亲姐妹,小时候为了在长辈跟前争宠,两人处得并不好。

面和心不合,那是一点都没说错的,平日里都没少给对方下绊子,一来二去地斗了那么多年,斗到各自嫁人,也没把怨气消了。

廖姨娘入了国公府,虽是妾室,但得宠的一双儿女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对着廖氏也没少炫耀,廖氏每次去看她,回来后都要啐上几口,说廖姨娘还没被扶正,这般趾高气扬的,哪天摔个大跟斗都不晓得。

直到廖姨娘真的要摔跟斗了,廖氏看着整个人都奄了的姐姐,心也跟着痛起来了。

她们是亲姐妹啊。

若是廖姨娘能扶正,能掌了国公府,成了真正的公夫人,那廖氏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等廖姨娘的儿子承继世子位,杜云澜有这么一个表兄弟,出入都体面多了。

可这梦破碎了…

廖氏恨不能甩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她怎么就这么榆木脑袋呢,她就该掏了香油钱每年每时都去寺里供奉替廖姨娘多磕几个头求菩萨保佑的,她为什么就想不开非要在背后咒廖姨娘呢。

好了,廖姨娘一辈子都是廖姨娘。

这日子过得可真糟心,看着小公爷夫人一日不如一日,新夫人眼瞅着就要嫁进来了,廖姨娘认命了,廖氏也只能跟着认命了。

眼下,国公府的消息传来了,小公爷夫人没了。

廖姨娘捶胸顿足,她当初就算不肯让廖姨娘如意,也该给小公爷夫人点长明灯呀,若小公爷夫人不死,哪里有新夫人会进门,老公爷夫人不管中馈,后宅里的事情,不还是廖姨娘一手遮天吗?

没有名分,好歹有权有势。

这回,除了这些年攒下来的老底,就真的要什么都不剩了。

景国公府搭了灵堂。

苗氏按规矩备了白事礼,廖氏要去上香悼念。

杜云诺原是不想去的。

依廖氏的说法,小公爷夫人也不算杜云诺的嫡亲长辈,小姑娘家家的,何必去沾晦气。

夏老太太却不同意,说平时去国公府时从不拉下杜云诺,一办白事就没影了,传出去叫人指指点点的。

廖氏没话说了,只能答应,又细细吩咐她:“今日客人多,我与你姨母也说不上几句话,咱们就按规矩办事。县主肯定也在,你劝她几句,莫要为了那些事体和她祖父、父亲争执,她如今不比从前了,不能那么任性。”

杜云诺轻咬上唇,想起安冉县主出阁那日她们说过的话,幽幽叹道:“母亲放心,县主不是糊涂人,都到这会儿了,审时度势还是懂的。”

这姑娘虽不是廖氏亲生的,好歹也养了这么多年,从未折磨打压过,廖氏叫她这一叹叹得心里沉甸甸的,堵得发慌,只好握紧了她的手:“好在县主是嫁了人了,不用为此耽搁几年,我听说恩荣伯府待她还不错,那就行了。”

杜云诺点点头,只从这一点说,安冉县主的日子还能过,起码能看到路在哪儿。

景国公府大丧,来上香的人极多。

不仅是姻亲和平时相熟走动多的人家,各个公候伯府的都少不得来露个脸。

杜云诺本分跟着廖氏,安冉县主一身孝衣跪在灵堂里,面上寻不到悲伤和眼泪,连装装样子哀嚎几声都没有,她就这么跪着,面无表情。

廖姨娘气闷得心肝疼,却还不得不给安冉县主使眼色,求她好歹“哎呦哎呦”两声,多少给老公爷、小公爷一个交代,偏偏安冉县主视若无睹。

杜云诺看得清楚,垂下眼帘想,亏她还以为安冉县主会审时度势,结果…

县主能忍,却不屑抹眼泪做戏。

廖姨娘身子虚,跪了半日实在挨不住了。

老公爷没想把她逼狠了,又讲究个颜面,松了口让廖氏陪廖姨娘回屋子里去躺会儿。

廖姨娘走了,安冉县主起身要跟上去,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小公爷身边的人给拦了回来。

就像火星落入了干柴,安冉县主不依了,白着脸说自个儿跪不住了、腰要断了,揪了杜云诺过来,靠着她直喘气。

儿媳妇的灵堂,老公爷夫妻原本是不来的,等知道安冉闹起来了,老公爷夫人这才赶过来唱白脸,敲着拐杖呵斥安冉不懂事。

来上香的人家都留意了这方动静。

杜云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是跟着廖氏来的,在所有人眼里,她是廖姨娘一边的,就算她帮着老公爷夫人劝安冉县主,人家也不会领情,她要照顾的是县主,只要县主不闹得过分了,她就帮着护着。

杜云诺去握安冉县主的手,五指刚碰到,她就一个激灵,县主的手冰冷冰冷的,不像是六月天里,反倒是寒冬一般。

“县主…”杜云诺赶紧扶住了安冉。

安冉低声道:“我是真的挨不住,好难受…浑身都痛…”

“说的什么话!”老公爷夫人岂会相信安冉,“你才多大?这么会儿就熬不住,像话吗?”

老公爷夫人絮絮训着。

杜云诺握着那只全是冷汗的手,急道:“县主怕是真的不舒坦了,快些请个大夫来。”

她连连唤了三声,却没有一人听她的。

安冉县主压在她身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杜云诺急坏了,扭头看见县主身边的丫鬟怯怯探头探脑的,她忙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你们姑爷!快去!”

小丫鬟跌跌拌拌地去了。

老公爷夫人气得不行,指着两人道:“越发得劲了!老身还站得稳,她这个左摇右摆的样子是给谁看的?那里头躺的是她嫡母,真的是纵得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杜云诺可不管别人说什么,她身量比安冉县主小多了,又没有人搭把手,咬牙都挺不住,两人往后一仰摔在地上。

安冉县主整个人都压在杜云诺身上了,痛得她呲牙咧嘴的,好不容易把县主扶住了,两人都坐在地上,要把县主拽起来是不行了的。

好在,杜云诺看见了霍子明快步来了。

第215章 发抖

杜云诺大声喊他:“二公子,县主是真不好了。”

霍子明见安冉县主瘫坐在地上,脸色一白,三步并两步冲过来,蹲下身把妻子揽在了怀里:“安冉?安冉?”

纤长手指捏紧了霍子明的衣袖,安冉县主颤声道:“我不是不肯跪夫人,是实在熬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的。”霍子明连连哄她,使劲把安冉打横抱了起来,对老公爷夫人道,“老夫人,还是先请大夫给安冉看一看吧,灵堂里要跪,我去跪。”

老公爷夫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敲着拐杖道:“那怎么一样?安冉又不是七老八十,从小也没病没痛的,才跪了这么会儿就说跪不住了?这才嫁出去三个月身子骨就垮了?老身倒要问问,你们恩荣伯府是怎么折腾安冉的。”

霍子明愣在了原地,他实在没想到,老公爷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之人,叫长辈将了一军,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而他怀里的安冉听了这话,气得整个人都发抖了。

杜云诺紧紧咬住了下唇,她有十句二十句难听话能把老公爷夫人的嘴堵上,可惜她不能说,她没有立场和身份去和老公爷夫人呛声。

猛然间,她又想到夏老太太说过的话,说她若能往上爬,爬得高高的,她把河灯砸回去,老太太定不拦着。

杜云诺攥紧了双拳,她此刻要是已经高高在上,她一定顶回去。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哼,继而是低笑。

杜云诺循声望去,在庑廊下看到了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

那妇人模样妖娆,身形窈窕,比她的年纪看起来年轻许多,即便是一身素服也难掩风华。

那是荣国公夫人,她和诚意伯夫人、也就是杜云瑛未来的婆母是手帕交,关系极好,杜云诺就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才会多看了荣国公夫人两眼,记住了这个人。

荣国公夫人的身份摆在这儿,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道:“瞧老夫人这话说的,我和珠玉在闺中也有些往来,印象里她也不是多灾多病的人,嫁到你们府上没几年就卧床了,一病就是十多年,这回闭眼去了,真真是红颜薄命;安冉的姨娘刚刚也挨不住回去躺了吧?一妻一妾都成了病秧子,哦,是了,老夫人您身子骨也不好,要不然府中掌中馈的怎么会是个姨娘呢。啧啧,我都想知道景国公府是怎么折腾的。”

老公爷夫人浑身直哆嗦,指着荣国公夫人“你、你、你”了三声,还未说出下头的话来,又叫荣国公夫人打断了。

“这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先让安冉躺下。”

霍子明回过神来,冲荣国公夫人行礼,他娶了安冉之后就没来过国公府几回,后院的路根本不认得,杜云诺看出来了,赶紧在前头引路,带他往安冉县主从前的闺房去。

荣国公夫人转身吩咐身边丫鬟:“去请大夫来,别磨磨蹭蹭的。”

吩咐完了,又看了眼奄奄的安冉县主,缓缓摇了摇头。

她是不喜欢安冉县主骄纵的脾气,但她更看不上景国公府的这些作为。

为了私心,捧了安冉十多年,把这孩子的脾性都给捧坏了,等用不上她了,转头就要踢走。

踢给谁不好,偏偏要踢去诚意伯府,还要以从前的恩惠压人,荣国公夫人和伯夫人亲密,知道了之后差点气坏了。

虽然婚事没成,但荣国公夫人对景国公府的印象差极了。

今日来上香,一是碍于面子,二是她和小公爷夫人有交情,哪知就遇见这一幕了。

都这个时候了,老公爷夫人还这般为难安冉,真当来悼念的人都是瞎子傻子吗?

别人碍于身份不好说话,她可不用看老公爷夫人脸色。

欺负人可以,却没这么欺负人的。

府里还是廖姨娘当家,安冉县主的闺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霍子明把安冉放到床上,自个儿在一旁坐下,皱着眉看着呼吸沉重的妻子。

杜云诺站在院子里候着,大夫还没到,得了信的廖姨娘和廖氏先来了。

廖姨娘进屋里一看,眼冒金星:“这是要逼死我呀!”

大夫是和安冉的兄长一起来的。

少年急得眼睛通红,还要耐着心思安慰廖姨娘。

大夫请了脉,道:“县主是有喜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怔住了。

霍子明先醒过神,瞪大眼睛道:“有喜了?我要有孩子了?孩子好不好?安冉好不好?”

还记得问一句安冉,可算有些良心。

大夫斟酌了一番,道:“还不到两个月,胎不稳,还是多歇息为好,可别像之前那样跪着了。”

这话一出,都晓得是什么意思了。

霍子明脸色铁青,请廖姨娘照顾安冉,转身就往前头去了。

廖姨娘知道他心思,赶紧让儿子与杜云诺跟上,这事儿不闹不行,但也不能闹过了,关键时候拉着一把就好了。

杜云诺小跑着跟上去。

老公爷夫人已经回了花厅,正气呼呼与老公爷说着安冉县主的不是,又说荣国公夫人欺人太甚。

老公爷捧着茶盏,听得烦了,道:“你也真是,安冉倒下了你就请大夫,有病没病一看就知,现在可好,大夫是别人请来的,人家出些银子胡扯一番,怎么办?”

“胡扯?怎么胡扯?”霍子明走到花厅外正好听见,当即火冒三丈,他之前碍于晚辈身份多有忍让,又不是个能逞口舌之风的人,现在知道安冉有孕,哪里还忍得住。

“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老公爷夫人拍桌子道:“你倒是说说,安冉是怎么回事?说不明白,就你们两个今日这规矩,回头让你爹娘来跟我说道说道!”

霍子明梗着脖子道:“安冉跪不住是因为她有喜了,大夫说她刚刚怀上胎还不稳,跪了这么久,差点就跪出事来了。老夫人,您不想请我父母吃茶,他们也会登门来的。”

有喜了?

老公爷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安冉的性子,她竖着眉道:“怎么会正好这么巧?她算计我?”

第216章 大戏(月票450+)

霍子明怒极反笑,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人看是人,鬼看是鬼”了,心思龌龊之人看谁都觉得别人是算计。

他冷声道:“算计您?安冉拿孩子算计您?可笑至极!”

老公爷夫人自己也算过来了。

安冉和娘家已经离了心了,早些生下孩子才能在婆家站稳了,若这胎不保,因着嫡母丧期,出嫁女守孝一年,安冉怀孕生子势必就耽搁了。

安冉不至于拿孩子做文章。

除非…

除非安冉根本没有怀孕,拿这个理由让景国公府下不了台面,回头说孩子小产了,既不用变一个孩子出来,又能在景国公府头上再打一棒。

可那样做,委实有些麻烦,一旦走漏些风声,偷鸡不成蚀把米,且不说霍子明怎么想,恩荣伯两夫妻就能跳起来收拾安冉。

老公爷夫人越想越气,莫非真的如此巧合,让安冉在这个当口上诊出身孕来了?

老公爷夫人看向老公爷。

老公爷在心中狠狠骂了两句,这惹事的老婆娘,非要去逞威风,现在倒好,骑虎难下了,那大夫是荣国公夫人请来的,安冉肚子稳稳当当,人家也能说成不稳当,若是景国公府当即请了大夫,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吗?

心里骂归骂,老公爷面上露出一副恍然神情:“我就说,安冉的身子骨素来极好,她跪不住了肯定是有原因的,原来是有喜了啊。这个是要紧事,子明啊,等安冉缓过气来,你就先带她回去。家里办白事,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就要避开,免得冲撞。让安冉好好养胎,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老公爷态度一软,霍子明就不好再顶着来了。

心里火归火,也只能暂且作罢。

若是安冉一切安好自然好说,若是安冉有些状况,恩荣伯府虽比不得景国公府,但也不是软柿子。

霍子明退出了花厅,安冉的兄长与杜云诺纷纷松了一口气。

等安冉缓过来了,倚着廖姨娘半晌没吭声。

她是头一回有孕,根本没有经验可言,要是早知道肚子里有了孩子,打死她都不在灵堂里跪着,她甚至不用回国公府来。

孕妇避开白事,说到哪儿去都不算过错,她只要在家里给嫡母念念经就行了,至于真念了还是假念了,谁知道呢。

廖姨娘絮絮说着孕中要注意的事体,她这个身份,又是主母孝期,便是到了安冉生产的时候,她都不可能去恩荣伯府探望女儿。

一面说着要紧事,一面廖姨娘就泪眼婆娑了,心揪起来一般痛。

等霍子明来了,安冉县主才慢慢醒过神来,手捂着肚子看他。

廖姨娘等人都在场,霍子明做不到目无旁人,只安慰了安冉两句,就打算带她回府。

安冉点头应了。

霍子明小心翼翼扶着安冉县主离开,廖姨娘一路送到了二门上,等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这才转过身,仰着头冷笑了一声。

杜云诺叫她吓了一跳,抬眸看去,廖姨娘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和悲伤,她的眼底只余恨意。

廖氏也看得明明白白,低声道:“你莫要胡来。”

“我不胡来,”廖姨娘的声音如刀子一般冰冷,“我就是从来不胡来,才叫他们逼到了今天。现在这场戏唱得差不多了,我呢,还差那么一小段,再之后,我就不是台上的角儿,自然有新的角儿来唱戏。”

廖氏握紧了廖姨娘的手。

廖姨娘见四下无外人,又道:“你也别劝我,他们这十多年是怎么唬我的?是,扶正不易,咱们这样的人家,扶正的太少了,但也不是没有,我这样的,比起从前那些扶正的,缺了什么?”

廖氏听着也心酸。

廖家也是清白的官家,当年若不入国公府,廖姨娘也会跟廖氏一样,嫁去官宦人家为妻。

入世袭罔替的景国公府为正妻,廖姨娘是够不上,但为妾,绰绰有余。

她有一双儿女,从小被老公爷捧在手掌心里,女儿甚至得了封号,这是天大的荣耀,比小公爷夫人亲生的孩子都体面,廖姨娘掌着国公府的后院,除了一个名分,除了礼制上不能僭越的部分,她与嫡妻没什么差别了。

“我不比谁差,他们让我以为我不比谁差,可到头来,呵…”廖姨娘自嘲一般笑了,“安冉这回险些吃大亏,我若不添把火,我怎么对得起她!我没看穿那些人的把戏,让他们把安冉养得混不讲理。安冉从云端摔下来才摔明白,这个教训可真够大的,我这个当娘的心疼啊。

我现在就等着新夫人进门了,她不是我们夫人的亲妹妹吗?不是贤良淑德温婉可人吗?我倒要看看,等她大了肚子,我们夫人留下来的这两个还能有什么日子。”

杜云诺听得毛骨悚然。

宅门里头的事情就是这样,此消彼长。

被扶正的若是廖姨娘,她大抵是不会去动原配留下来的孩子的,有原配娘家那里盯着,风险委实太大,容易得不偿失。

可新夫人不一样。

人都有私心,她有了亲儿,做什么还把好处都给外甥?

至于娘家那儿,死人和活人之间,傻子都知道怎么选,要是不知道,这戏就越发好看了。

等老公爷夫妇和小公爷发现了填房的野心…

这场窝里斗,果真如廖姨娘所说,是一场大戏。

三人一块回灵堂去。

廖姨娘撑着腰、白着脸,一副精神不振模样,甩开了廖氏的手,跪在灵前,一面垂泪,一面烧纸。

自有人上来问安冉状况。

一听安冉有了身孕,周围人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