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萝暗暗叹了一口气,而后淡淡道:“垂露,我还是不信你,我对二房忌惮极深,我怕他们害了我的允哥儿。”

垂露连眉头都没有皱。

对着这般反应,杜云萝反倒是笑了:“可我信四婶娘,她调教了这么多年的丫鬟,我不信她会教出一只白眼狼来。”

话音一摞,垂露的眸子倏然一紧,身子微微晃了晃,眼角通红。

她双手伏地,重重磕了一个头:“夫人,奴婢这辈子,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爹娘,也一定对得起四太太。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奴婢都存在心里,断断不会给四太太丢人。”

杜云萝受了她一礼,没有急着叫她起身,道:“虽说是无巧不成书,只是垂露,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就是你?”

垂露是通透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杜云萝的意思。

她没有马上回答,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奴婢生姐儿,与熊察的那个私通妇人生儿子,都在夫人生允哥儿之前。”

十月怀胎,不说那私通妇人如何,起码垂露这一胎是十月足了的,允哥儿也足月了。

也就是说,垂露怀孕在杜云萝之前,穆元谋不可能是在杜云萝有喜了之后再来安排这些事情的。

这一点,杜云萝也清楚。

“是,只是你要知道,我生了允哥儿,往后还会再生,你得了姐儿,若是没有与熊察和离,你往后也一样会再生养的。”杜云萝的目光落在了睡得安稳的允哥儿身上,道,“我和你,不过是时间上合上了罢了。”

也许,穆元谋那里,早就把垂露视作一颗能用得上的棋子,只等着到了合适的机会,把她摆在合适的位子上。

这一次,正好是孕期相符,能让垂露来给允哥儿当奶娘。

至于外头那个妇人,不管她有没有有孕生子,只要事情闹开了,垂露容不得那颗沙子,就一样能和离回娘家。

这步棋是可以变招的。

倘若垂露比杜云萝晚上数月怀孕,允哥儿挑好了奶娘,穆元谋也可以动手脚让那奶娘失了差事,让长房重新挑选奶娘。

又或者垂露一直没有身孕,她往后入府当差,身份不是奶娘,也能够是其他的。

直接安插在韶熙园里,这是意外之喜了,否则,让垂露回去陆氏身边,以管事娘子的身份在长房、三房走动,也不失为一个堪用的。

第615章 决心(月票540+)

垂露细细品着杜云萝的话,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就攥了起来。原来,她在很久之间,就已经要被人左右了。

谁知道那个妇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和熊察后来是坏了关系,可最初时,夫妻之间还是有过些感情的。

“一夜夫妻百日恩,”垂露泪流满面,却也咬牙切齿,“若是毁在了婆母不善、丈夫愚孝上,奴婢认了,是奴婢所嫁非人,可若是毁在了旁人的阴谋算计上…哈,奴婢再是低贱之人,也不能让别人这般左右。”

要是真被人摆布到了这个份上,这口气,垂露是咽不下的。

她知道自己是个家生子,是个丫鬟,是靠着主子恩典才能嫁出府去当个商人嫡妻,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依着主子过活,被主子指东指西的。

是她命好,才遇见陆氏这样的主子。

没想到,叫人横插一手。

兔子急了,是要咬人的,她就算不能把作孽之人如何如何,也不会让对方称心如意。

了不起鱼死网破。

垂露的眼神透露了她的决心,杜云萝看得明明白白,不禁就添了些感慨。

她知道被人摆布的滋味,她的前一生,就是被二房上下摆布,左右着她的喜怒哀乐,左右了她和穆连潇的关系,左右了她整整一辈子。

她恨自己当年的愚蠢,也恨二房把她当作提线的偶人。

没有人会喜欢那样。

况且垂露也是一根筋的人,她能在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敢想敢做,这样性格的人,又岂会愿意做棋子?

“起来吧,”杜云萝冲垂露点了点头,“以后哥儿交给你带,我不在乎你对不对得住我,你只要能对得起四婶娘,就够了。让人去打水进来,哥儿尿了。”

垂露应了一声,爬起身来,掏出帕子擦干了脸上泪痕。

允哥儿当然没有尿,打进来的水是给垂露净面的。

锦蕊亲自端着水盆进来,探究的目光看了垂露两眼,便又垂下了眼帘。

杜云萝又唤了洪金宝家的进来,附耳与她吩咐了两句。

洪金宝家的连连点头,匆匆去了。

敬水堂里,周氏的脸上透着几分疲惫,道:“前几日延哥儿在我这儿,倒是挺热闹的,今儿个不来了,一下子就清净了,太清净了。”

穆连潇坐在周氏边上,闻言笑了起来:“母亲喜欢延哥儿,我明日再让他过来给母亲解闷。”

周氏浅浅笑了笑:“老太君那里,也念叨着他呢,我可不能日日占着,明儿个你让他过去柏节堂里,陪陪老太君。”

穆连潇应下。

母子两人随意说着话,一时之间,彼此都不知道要如何提起垂露的事儿,直到洪金宝家的到了。

“大太太、侯爷,夫人让奴婢来报个信儿,夫人与垂露仔细说过了,垂露说她不敢对不住四太太,夫人还是留她用了。”洪金宝家的道。

这句话一出,周氏就晓得穆连潇与杜云萝对垂露是起了疑心的。

“也难怪疑她。”周氏苦笑着叹气。

穆连潇摸了摸鼻尖,道:“我让云栖去衙门里问了,祖母那里,让藏锋也去问了一回。”

“老太君她…”周氏闻言,神色凝重,“哎,子孙不肖,让老太君这么大把年纪,还要操这份心。”

岂止是操心,分明是在伤心。

这就是一把把刀子,在往吴老太君的心坎上割,每一次怀疑,每一次证实,都是一刀。

穆连潇亦是难过,忠孝仁义,为人之本,没有让吴老太君晚年平顺,是他孝行有亏。

“云萝说留用?”穆连潇沉声问道。

洪金宝家的垂着头,道:“是,夫人与垂露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奴婢进去时,垂露似是哭过的。”

穆连潇抿唇,他深知杜云萝的性子。

不管前生遭遇了些什么,他的云萝是个心性极好的女人,善良且柔软,但她并不一味退让。

事关允哥儿,事关长房的将来,杜云萝不会被垂露的眼泪所收买,一定是垂露在其他地方让杜云萝信服,愿意留她一用。

周氏亦在思索,沉吟着道:“你媳妇既然说用,那就用吧。

一颗明晃晃的棋子,总比暗棋踏实些。

再说了,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担惊受怕的,二房那儿,素来谨慎,不会做授人以柄的事情。

就算垂露是个钉子,想要让她发挥作用,最少也要一两年。

我们疑心垂露,他又怎么会对四弟妹的人全然信任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穆连潇点了点头:“盼着是个拎得清的,莫要伤了四婶娘的心。”

提起陆氏,周氏亦是感慨万分,若垂露当真出了岔子,对陆氏的打击就大了。

“既然老太君也使人去打听了,柏节堂里,我去说吧,”周氏抬手按了按眉心,道。

眼瞅着到了柏节堂里要摆桌用饭的时候,周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扶着苏嬷嬷的手往外头去:“我去伺候老太君,你回去陪陪你媳妇。”

夏日里天黑得迟,各房各院都要摆饭了,天还是大亮着。

练氏受不了内室里闷热,就让人把她挪到了梢间的罗汉床上,夜里也歇在这儿。

她和穆元谋两人,已经很久没坐下来一道吃饭了。

穆元谋咳嗽,练氏身上又是穆元谋不喜欢的膏药味道,会冲着他。

练氏一个人闷得慌,好在穆连诚会过来看她。

“时候不早了,你回尚欣院吧,”练氏柔声道,“我这儿也就这么一回事,好不了,也差不了。”

穆连诚应了,起身要走,练氏又突然唤住了他:“允哥儿的奶娘垂露,我依稀记得,从前你身边的棠巳挺中意她的?”

这话一说,穆连诚就晓得了练氏的意思,道:“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棠巳现在也早就娶妻生子了,再说,原本就是棠巳一头热,垂露根本不理会他,所以啊,母亲莫要再想那些主意。”

练氏的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穆连诚见她如此,又念着她这些日子苦闷,低声道:“垂露的事儿,父亲自有打算,母亲莫要担忧。”

“你是说…”练氏一怔,瞪大眼睛道,“靠得住吗?毕竟是四弟妹的人。”

“谁知道呢,总归父亲也没让她做什么,堪不堪用,等过一两年再看。”穆连诚解释道。

练氏听进去了,连连点头。

这些人手,毕竟不是他们二房亲自调教出来的,是刚刚才接触的,就好像她本来想让董嬷嬷的邻居去当奶娘,存的也不是一招就惊天地的打算,能摆一颗暗子,时不时有些韶熙园里的消息,就已经不错了。

免得叫人反咬一口,露出了线索端倪。

这种道理,连她都晓得,穆元谋这般细致的人,又怎么会犯错呢?

思及此处,练氏不由就添了笑容。

第616章 教养(求月票)

穆连诚见练氏面上有了笑意,不再似之前一般低沉,心中稍稍一舒,便起身退了出来。他没有急着回去尚欣院,而是站在庑廊下,抬起头来,远远眺望天边那抹晚霞。

六月伊始,晚风吹在身上,微微有些发粘。

并不舒服。

不仅仅是这风,还有他的心。

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宽慰练氏的罢了。

垂露到底能添多少用处,此刻都说不好,也许,她根本不会为二房所用,把垂露送去韶熙园,反倒是给长房添了些助力。

这就是一次赌博。

一如之前的那几年,有赌赢的,也有赌输的。

为了稳稳当当,不显山露水地把爵位夺过来,这十多年,二房上下做的事儿,其实有不少是无疾而终的。

可要穆连诚来说,那些失败的经历,与垂露这事儿相比,又是不一样的。

垂露毕竟是陆氏的人,仅靠那点儿恩惠,想要让她感恩戴德,委实有些难。

再者,垂露已经脱离了熊察一家,带着女儿归了娘家,二房往后还有什么手段去钳制她?

要说良心和感恩,人家最感激的,永远都是陆氏。

以垂露之机敏,即便眼下没有看透二房野心,等穆元谋提出些要求的时候,垂露肯定也明白了。

到了那个时候,垂露转头把二房卖了,这笔买卖就亏得连本钱都不剩一分了。

穆连诚劝过穆元谋,这步棋并不妥当,反而有些操之过急,让他莫要打垂露的主意。

只是这一回,穆元谋并没有听他的,只说叫他别掺合,他主意已定。

回想起当时穆元谋那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穆连诚也有点儿无能为力。

他对着残阳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回尚欣院去。

日落之时,穆元谋歇息的书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青松端了川贝梨子汤进去,摆在了大案边。

穆元谋挥了挥手,道:“放着吧,天气热了,晚些屋里再添点儿冰。”

青松摇了摇头:“老爷嗓子未愈,添冰怕是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穆元谋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低头看着大案上的账册,“我要是七月八月里也这么咳,我也不用冰了?回头嗓子没好,人倒先中暍了。”

青松闻言,只好应允,又催着穆元谋趁热用了梨子汤。

穆元谋这才放下了账册,端起紫砂汤罐,慢条斯理地用了。

青松收拾了汤罐,过了会儿,端了一个冰盆进来,摆在了桌脚。

柏节堂里,周氏伺候吴老太君用了饭,等秋叶撤了桌,她扶着老太君在罗汉床上坐下,取过了美人捶,亲自给老太君捶腿。

吴老太君眯着眼睛,道:“想说什么就说吧,老婆子听着。”

周氏手上不停,嘴上道:“连潇媳妇说,想继续用垂露。”

吴老太君的眉心微微一皱,不置可否。

“这事儿我也琢磨着,到底是四弟妹身边出来的人…”周氏低声道。

“怎么?”吴老太君撇嘴,“你怕元安媳妇那里,不好交代?”

“哪有什么好交代不好交代的,真落实了,是她要闭门不出,愧于见人了,”周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着,到底是她调教的,不至于养了个拎不清的。”

吴老太君沉默片刻,叹道:“这和谁教的是有关系,却也不全是,老婆子我啊,费心费力教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没把各个都教养好。有好得让人念念不忘的,也有让我咬牙切齿又痛心不已的…”

周氏听了这话,嗓子鼻尖酸楚,险些都要说不出话来了。

她想起的是她的丈夫,是她欢快的青梅竹马的时光,是她魂牵梦绕的琴瑟和鸣,真真应了吴老太君的这句话,让人念念不忘。

不单是她,徐氏和陆氏,又何曾忘记过亡夫?

他们每一个,都是顶天立地,胸中存了天下苍生、朝廷安危,也存了一个小家、父母妻儿。

只可叹,走得实在太早了。

早到老母跟前,就剩下了一个让吴老太君痛心不已的儿子。

周氏不想在吴老太君跟前责骂穆元谋的黑心黑肺,那不是她这个做儿媳的该做的事情。

斟酌良久,周氏叹道:“不管是二叔,还是元婧,行为是偏颇了,却都不是愚笨之人,老太君教养,教出来的都是聪慧的。”

“呵…”吴老太君舒了一口气,抬手默默抹了一把眼睛,“我情愿把他们两个教得笨一些,傻一些,也不愿意他们把这股聪明劲儿用到歪处去,若是能走在正途上,该有多好?可惜啊,拽都拽不回来了。老婆子年纪大了,手上没劲儿,拽都拽不动了。”

吴老太君的声音苍老喑哑,几分无奈几分痛苦几分悲戚,听得一旁垂手站立的单嬷嬷都背过身去抹眼泪。

单嬷嬷追随了吴老太君一辈子,看着她风光无限,高高在上,也看着她痛失丈夫儿子,咬牙支撑起这个府邸。

人到年老,原本该颐养天年,可到了吴老太君这儿,却…

想到这一些,单嬷嬷的肩膀颤动。

周氏胸口也堵得慌,她到底是辜负了穆元策走前的托付。

几人心中都有心事,一时静默无语。

良久之后,吴老太君才低声开口,道:“你说得对,教出来的都是聪明的,眼下不会做那等蠢事,垂露就继续用着吧。”

周氏应了一声。

韶熙园里也撤了桌。

穆连潇是早就用完了,一旁的延哥儿自己吃得不亦乐乎,谁也没催他,由着他慢慢来,这才耽搁久了。

杜云萝搂着允哥儿,笑盈盈看着延哥儿吃饭。

她大概是整日里对着这些发腻的月子餐,看延哥儿吃东西,怎么看都觉得香。

等延哥儿吃饱了,彭娘子简单替他收拾了,领着在院子里消食。

杜云萝便把允哥儿交给了垂露,让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了。

穆连潇随意地倚在了床头,牵着杜云萝的手,说了周氏那儿的状况。

杜云萝静静听完,晶亮的眸子动了动,道:“我倒也不是信了她,我是信四婶娘。”

穆连潇的指腹摩挲着杜云萝柔软的掌心:“我知道。”

“挑个合心意的奶娘不易,”杜云萝往穆连潇身边挪了挪,紧紧依着,“等大嫂生产了,这奶娘…”

第617章 问话(求月票)

庄珂这一胎的奶娘,没有让定远侯府上下操什么心。

慈宁宫里,皇太后和皇太妃格外惦记着庄珂,在庄珂临盆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就让宫里的两位老嬷嬷来了一趟。

杜云萝躺在床上坐月子,下不得床,得了消息的周氏和徐氏一道,去了二门上相迎。

洪金宝家的打听了一圈,回来与杜云萝道:“夫人,那两位嬷嬷瞧着是面慈心善,和气极了。

给郡主请了安,又问过了郡主身体,说是等下个月,郡主要生了之前,她们两位就住进兰语院,伺候郡主临盆。

又说皇太后已经给找了几个奶娘了,都是从前慈宁宫里做事的姑姑们,等孩子落下来,就看选得中谁了。”

杜云萝听了诧异。

早知道慈宁宫里对庄珂上心,却不曾想到,竟然是这般关切仔细,连稳婆和奶娘也一并安排了。

这不仅仅是给定远侯府体面,也是圣上和皇太后彰显对皇亲国戚的关怀。

不过,对府里头来说,这样能省心不少。

宫里指下来的人手,难道还会叫有心人忽悠了去?

徐氏这些日子心情极好,尤其是儿媳的肚子越来越大,她愈发翘首盼着了。

每日里在菩萨跟前磕头,求得就是生产平顺,大小皆安。

“又快到六月十九了,老太君您看,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徐氏坐在吴老太君下首,乐呵呵道,“我今年还是与四弟妹一道,去婆驼山进香。说起来啊,我已经有了潆姐儿和洄哥儿两个孙子辈的,可直到这一回,我才品味到了快要当上祖母的期待。”

吴老太君叫徐氏说得笑出了声。

徐氏五官舒展,看起来反倒是比从前时年轻了几分:“是哥儿是姐儿,并不要紧,只是啊,老太君,宫里头这般看重,只怕您给孩子取名的美差,要丢了哦。”

“丢了就丢了,”吴老太君哈哈大笑起来,“这取名字啊,当真是头痛,允哥儿的名字,我与你四弟妹琢磨来琢磨去的,要是连康媳妇这一胎,能让宫里的皇太后也苦思冥想一番,老婆子赚了哦。”

婆媳两人笑声一片。

单嬷嬷看在眼中,亦不知不觉勾了唇角。

这些时日,吴老太君也只有在提起孩子们的时候,才能笑得这般开心。

她老人家近段时间连睡眠都不好,许是因为入了夏,夜里更加难眠了。

单嬷嬷听几个守夜的丫鬟提过,大半夜里,都能听见吴老太君翻来覆去的动静,便是屋里点了安神宁心的香料,老太君都极难睡踏实。

才六月初,这个夏天,老太君定然辛苦。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头晕眼花,京城的大街小巷,行人也少了些,街边的铺子里,掌柜们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云栖满头大汗地穿过了东街,一转身进了一条小胡同,穿行到底,两侧的院落起初时还能窥到曝晒的衣服,闻到些午间的油烟味,等越往里头走,有人生活的气息就越少。

等到了尽头,左右的院子连门板都是破旧不堪的,似是十数年没有人居住了。

若不是亲自过来,很难想象,在京中最热闹的东街附近,还有这样寂寥的小胡同。

云栖上前敲了敲门,依旧是不疾不徐的三下,来开门的也依旧是那个脸比夜色还黑的大汉。

“人在里头?”云栖一面往里头走,一面问那大汉。

大汉露齿一笑,道:“您吩咐我们做的事儿,什么时候做砸过?人在里头呢,老规矩,不让他睡觉,给些吃的不叫他饿死,现在老实得跟个娘们似的。”

云栖微微点头,走到窗边,透过缝儿看了一眼里头。

缩在墙角的那人清瘦,不到而立之年,吃了几天的苦,脸上脏兮兮的,但也看得出来,要是收拾干净了,也能称得上风流。

“您看着了?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像我这样凶神恶煞的脸,一颗菩萨心肠,里头那一个,长得是白白净净,心比我的脸还黑!”大汉道。

云栖嗤笑,没理会大汉的贫嘴,又看了那人一眼。

“给他两口吃的,我要问话。”云栖吩咐道。

大汉应了,推门进去,把一只白面馒头扔给了那人,道:“赶紧吃完,好好交代交代,说明白了,喏,这儿还有几只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