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下,金色的阳光洒在那人俊朗不凡的面庞上,仿佛让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一时竟瞧不出年纪来。

直到那个小姑娘大大方方笑道:“父亲,是我偶然认识的一位大哥。”

江远朝这才回神。

原来这就是小姑娘的父亲,那位黎修撰。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小姑娘一直叫他江大叔太正常了,有这么一位瞧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爹,不叫他大叔叫什么啊?

黎光文扫江远朝一眼,伸手拍拍女儿的头:“不要胡乱和陌生人叫大哥。”

想了想补充道:“也不能胡乱叫大叔。”

叫大哥担心女儿吃亏,叫大叔似乎他吃亏。

黎光文审视般看着江远朝。

江远朝嘴角笑得僵硬打过招呼,转身甩开大步就走了。

他一直走到二人视线不及的地方才停下来,狼狈松了口气。

初夏的阳光暖洋洋的,江远朝斜倚着一棵树,把身形遮掩大半,视线不离五味茶馆。

不久后就见黎光文从门口出来,打扮成少年模样的小姑娘跟在他身侧,安静乖巧。

黎光文却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侧头对着女儿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少年浅笑盈盈回了几句,当父亲的便傻呵呵笑起来。

江远朝一时看痴了。

随后,他看到一位六十左右的老者慢条斯理踱步到五味茶楼,黎光文杵在原地不动,站在身侧的少年一把把亲爹推了出去。

那一刻,江远朝低笑出声,随后收敛笑意,看着老者眸光转深。

竟然是礼部尚书苏和!

苏尚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对了,苏尚书兼任翰林掌院,黎光文是翰林修撰,他们在翰林院旁边的茶馆见面不算稀奇,可是——

江远朝目光重新落回乔昭身上。

可是黎光文为何会带着女儿来?

这不符合常理!

莫非——

江远朝脸色陡然沉下来。

卖女求荣?

他看到少年向苏尚书行了礼,不卑不亢,脸上是舒朗浅淡的笑。

江远朝摇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压下去,见那三人转回茶馆,想了想,抬脚往五味茶馆走去。

苏尚书随着黎光文进了雅室,这才仔细看乔昭一眼。

见少年眉目精致,形容举止却洒脱,全然没有半点脂粉气,心里暗暗吃惊,确认道:“黎修撰,这真的是你女儿?”

黎光文一脸自得:“那当然,别人的女儿哪能跟着我出来。”

乔昭默默垂眸。

父亲大人说的可真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苏尚书收回目光,点点头道:“那好,黎小姑娘,咱们就开始吧。”

乔昭大方笑笑:“掌院大人请。”

苏尚书听了斜睨黎光文一眼,心想:这王八羔子还知道老夫是掌院啊?难得,真难得!

二人对坐,乔昭主动拿了黑子,笑道:“您先请。”

苏尚书捏着晶莹白子,笑容颇有几分玩味。

对弈者,位尊执白先下,高手执白后下。

这小丫头让他执白先下,那是只承认他地位高于她,却自信水平不比他差了。

还真是个有趣的小丫头,他且要试试她的水平。

苏尚书这样想着,不紧不慢在星位落下两子。

乔昭捏着黑子,沉吟片刻,把子落下。

一个时辰后。

苏尚书目光紧紧锁定棋盘,喃喃念道:“竟然是神过!”

所谓“神过”,便是和棋。

要知道,棋场如战场,出现和棋的几率是极为少见的,至少苏尚书数年都没遇到过了。

他深深看了神色平静的乔昭一眼,沉声道:“再来一局。”

半个多时辰后,苏尚书彻底怔住:“神过,又是神过!”

连续出现两次和棋,难道是巧合?

他目不转睛盯着对面作少年打扮的少女,眼中异彩连连,大手一挥道:“再来!”

黎光文站在一旁更是激动,拍着椅子扶手道:“再来,再来!”

苏尚书抬起眼皮扫黎光文一眼,板着脸道:“观棋不语!”

激动什么?就不知道给他倒杯茶嘛!

“掌院大人请。”乔昭第三次说出这句话,可这一次,在对方心里就大不一样了。

苏尚书目光深沉点点头,主动落子:“来!”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当第三盘和棋出现时,苏尚书再也维持不住一国重臣的矜持,目光灼灼盯着乔昭问道:“丫头,你是如何做到的?”

和棋的出现本就罕见,那么有意做出来的和棋呢?苏尚书简直不愿意往深处想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面的这个小丫头,水平远超于他!

冬天的柳叶说

下棋这一块,查的是古时候的规矩,有不对的地方欢迎捉虫。

第101章 惊人

这不可能!

苏尚书看了黎光文一眼。

就这棒槌,能养出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儿来?

黎光文曾是探花郎?呵呵,翰林院别的不多,就状元、榜眼、探花多。

黎光文浑然不知自己被翰林院的最高长官鄙视了,在一旁激动得眉飞色舞:“昭昭,你快说说,是怎么做到的啊?连续三盘和棋,真是太难得了!”

他说着看向掌院大人,嘿嘿笑道:“掌院大人,你看我没骗你吧,以我女儿的水平,是不是用不了一刻钟就能赢了你?”

乔昭忍不住扶额。

她连着下了三盘和棋是为了什么啊?

昨天父亲大人把赌约一讲,她就想甩袖子走人。

什么叫半个时辰前就能赢了人家?她要真这么做了,这位礼部尚书的面子哪能挂得住?可若是隐藏实力,父亲在长官面前又成了胡言乱语之人,同样讨不了好。

以三盘和棋结束,既维护了掌院大人的面子,又让对方晓得她的真实水平,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谁知父亲大人唯恐人家不知道似的,非要叫破了。

苏尚书果然黑了脸,冷笑一声道:“黎修撰,你真的没有骗本官?”

“哪里骗了啊?”黎光文被问得莫名其妙。

苏尚书伸手一指乔昭:“你说你和令爱对弈,十局九输?”

黎光文茫然眨眨眼:“没错啊,小女比我棋艺高超,我可不会为了长辈的面子撒谎。”

苏尚书冷哼一声,斜睨着黎光文道:“别说笑了,以你的水平,剩下那一局怎么赢的?”

能和他对弈设出三局和棋的人,和这棒槌下棋居然还有输的时候?这绝对是对他的侮辱!

“这当然是因为——”黎光文忽地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乔昭,震惊道,“昭昭,这么说,你之前一直在让着为父?”

你才知道——

乔昭无奈迎上父亲大人的目光,随后冲苏尚书歉然一笑。

小姑娘话虽没说出口,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白了:掌院大人,就我爹这样的,您和他计较什么啊?

少女眸子黑白分明,如一汪最清澈的泉,眼波一转便把不便说出口的话传递给了对方。

苏尚书大笑起来。

原来这世上果然有这样钟灵毓秀的人,有这般会说话的眼睛。

他再看黎光文一眼,摇摇头。

啧啧,怎么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呢,这样好的女孩儿,为何不生在他苏家啊!

“掌院大人,您笑什么啊?”意识到一直被女儿让着,黎光文有些不开心。

“能和令爱连下三盘,当值得一笑!”苏尚书深深看黎光文一眼,意味深长道,“黎修撰,你确实养了个好女儿。”

不然老夫这就把你踢出翰林院!

“过奖了,过奖了。”黎光文心情忽地又好了起来。

也是,没啥不开心的,反正女儿是他生的。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掌院大人,晚辈单名一个‘昭’字。”

“昭?”苏尚书点点头,摸着胡子道,“好名字,好名字,哦,哪个昭’?”

乔昭:“…”

“日月昭昭的‘昭’。”黎光文抢答道。

苏尚书与乔昭同时看他一眼。

黎光文眨眨眼:“是日月昭昭的‘昭’啊。掌院大人有所不知,我长女名‘皎’,次女名‘昭’。”

“确实是好名字。”苏尚书颔首,心道:这个棒槌,他长女叫什么关他屁事啊?

乔昭不动声色笑着,心中却蓦然生出几分落寞。

她现在,是“日月昭昭”的黎昭,而不是“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乔昭了。

“丫头,你的棋艺,师从何人?”

“回大人的话,家母一直很重视对晚辈这方面的教育,所以从小就为我请过许多先生,还买了珍稀棋谱供我学习。”

这就是说没有名师,只是请了启蒙先生而已。

“原来是这样,看来还是天赋。”苏尚书深深看黎光文一眼。

应该不是随爹。

黎光文听了,表情怔怔。

原来,何氏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虽然看不惯何氏拿银子砸人,可女儿能有如今的才能,却离不开她的功劳。这样一想,反而是他这个当爹的一直没为女儿做过什么呢。

惭愧之色从黎光文脸上一闪而过,乔昭看在眼里,无声笑了。

何氏对女儿是掏心掏肺的好,她既得了这份关爱,当然也盼着她好。只希望潜移默化之下,如今的这对父母,哪怕不能相爱,也能好好相处,不枉夫妻一场。

“掌院大人谬赞了。”乔昭平静笑着,毫无得意之色。

苏尚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发觉茶水已经冷了,把茶盏放到一旁,笑道:“老夫家中有一个小孙女,和你年龄相仿,她也是喜欢下棋的,以后你们可以多多接触。有你的指点,也能让那丫头水平提高一些。”

“好的,有机会会和苏姐姐切磋。”乔昭微笑起来。

答应父亲来下棋,除了替黎光文解围之外,借着苏尚书的跳板与他的孙女苏洛衣产生交集,是她谋算好的。

同属文臣圈子里的女孩,小姑娘黎昭曾在一些花会上见过苏洛衣,在小姑娘黎昭的印象里,苏洛衣是个文静的女孩子,与泰宁侯府的七姑娘朱颜性情差不多。

而对乔昭来说,更重要的则是另一件事。

前两年一些京城贵女成立了馥山社,社里成员俱是有些才名的女孩子,苏洛衣作为副社长,有荐名权。

只要苏尚书回府后对苏洛衣提及此事,以苏洛衣对棋道的痴迷,十有八九会考察一番后邀她入社。

乔昭对京城贵女们的雅兴没有兴趣,可馥山社并没有固定聚会之处,而是在各家贵女府上轮换,只这一点,就足够吸引她了。

她需要更多的走出去,才有更多机会与兄长幼妹相见。

呃,对了,同样是馥山社成员的还有黎府的二姑娘黎娇,便是因为她去年的佛经被大福寺的高僧们选中送去疏影庵,虽没得到无梅师太称赞,依然得了入社资格。

乔昭的谦虚让苏尚书大笑起来:“别担心,我那小孙女输了不会哭鼻子的。”

苏尚书笑着站了起来:“天色已经不早,散了吧。黎修撰,明天不要再翘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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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书评区才发现,原来我没更新。。。。我以为我更了。今天文里提到的苏洛衣童鞋由书友群月影洛衣客串。

第102章 愿者上钩

乔昭三人走出茶馆,苏尚书就与他们道了别,乘车走了。

黎光文看看天色,摸着肚子道:“不知不觉这个时候了,肚子有些饿了。昭昭饿不饿?”

“是有一点儿。”

“那为父带你去吃百味斋吧,就在翰林院不远处,是个百年老店了,店里的羊肉羹最出名。”

乔昭瞥了一眼不远处树下不知何时静悄悄等在那里的青帷马车,笑着道:“父亲,咱们还是回家吃吧。您看,母亲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黎光文其实也看到了那辆马车,可一想到与何氏同乘一车就觉浑身不自在,听女儿这么问,便踟蹰起来:“这——”

身量还未长开的少女拉住他的衣袖,半仰着头,声音娇糯:“父亲?”

少女天生音色轻柔,唤人时拉长了尾音,好似有小刷子在人心尖上轻轻扫着,这一刻,少女给人的感觉不再是坚韧的松、平静的湖,而是春风里欢快奔跑的小鹿,尽显娇态。

黎光文准备拒绝的话登时就说不下去了,晕乎乎道:“好的。”

父女二人走过去,何氏一见黎光文也进了车厢,手脚登时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紧张地咬了半天唇,才喊一声:“老爷——”

黎光文习惯性地板着脸,想起今天女儿说的话,犹豫了一下道:“东西都买好了?”

何氏没想到黎光文会主动问她话,顿时受宠若惊,揪着帕子道:“买,买好了——”

乔昭自觉坐到角落里,冷眼旁观,轻轻叹了口气。

想要这对父母缓解关系,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暮色四合,马车缓缓动起来,很快就加快了速度,消失在青石路的尽头。

直到这时,不知什么时候从茶馆里跟出来的江远朝才现出身形,遥遥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笑了笑。

真是温馨的一家人呢。

他敛了神色转头匆匆往回走,迎面撞上江鹤。

江鹤全然没有才被骂过的自觉,举着手上的吃食道:“大人,才买的两只烧鸡,要不要去喝一杯?”

江远朝只迟疑了片刻便淡淡笑道:“好。”

他并不想太早回义父的府上,大都督府再好,终归不是他江远朝的家。

更何况——

想到义妹近来的痴缠,江远朝摇摇头,颇有几分头疼。

他不是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对义妹的心意隐隐明了几分,可他从来都是把她当妹妹看待,义妹那些心思只会让他尴尬难堪。

可偏偏从义父只言片语的试探里,义父对此是乐见其成的,这无疑把他陷入了更为难的境地。

“大人,那位黎姑娘来五味茶馆做什么啊?”江霖撕下一只鸡腿递过来。

江远朝回神,淡淡道:“少操心。”

小姑娘来干什么?他悄悄观察了小半日,都有些糊涂了。

黎光文带着女扮男装的女儿来见礼部尚书兼翰林掌院苏和,就是为了下棋的?一定是打着下棋的幌子还有别的事,但凡脑子正常的爹都不可能因为这个把女儿带出来啊。

有阴谋!

江霖见大人不接鸡腿,收回手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含糊问道:“黎姑娘这边,以后真不用属下盯着啦?”

“继续盯着吧。但是,以后不许出现在她面前!”

原本是觉得那个小姑娘没必要继续盯着了,可现在,一位入阁指日可待的礼部尚书掺和进来,那就不一样了。

江霖神色一凛:“大人放心,属下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被黎姑娘发现的!”

江远朝点点头,大步走进暮色里。

出了茶馆的苏尚书直接乘车回了尚书府,一进屋就被老伴章氏埋怨道:“今天下衙怎么这么晚?若是有事,也不知道打发人回来说一声,饭菜都凉了。”

苏尚书瞥一眼陪坐在章氏身边的小孙女苏洛衣,笑眯眯道:“饭菜凉了再热就是。夫人不知道,我今天下棋,遇到一位高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爷遇到一位棋道高手有什么稀奇的?”章氏不以为意道。

老头子的水平她知道,原本就只是平平,要不是翰林院那些人让着,一天还不知郁闷多少回呢,这是哪位不懂事的下属发挥真实水平了?

哦,是了,她听闻翰林院里有位姓黎的修撰脑子有些拎不清,别是和他下的吧?

不对啊,昨天就是和那位黎修撰下的,老头子回家还气得吹胡子瞪眼,把那人骂了好一通呢。

苏尚书慢条斯理瞥章氏一眼,问:“能特意做出三局和棋,算不算高手?”

章氏闻言一惊,小孙女苏洛衣更是忘了落筷。

“祖父,什么叫特意做出三局和棋?”苏洛衣干脆把筷子放下,目光灼灼望着祖父。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祖父和她下棋,连续三局都是和棋。这总不会是巧合吧?”

“不可能是巧合。”苏洛衣毫不迟疑道。

苏尚书摸摸胡子:“所以啊,祖父遇到了一位高手。”

“何止是高手,这样的人当得起国手称号了。祖父,与您下棋的是何人啊?”

一旁的尚书夫人章氏咳嗽一声:“洛衣,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就算知道了,还能跟人去下棋不成?”

听了章氏的话,苏尚书大笑起来:“夫人,你这话可说错了。那人啊,以后我想找她下棋多有不便,咱们家洛衣却再方便不过了。”

“嗯?老爷这话我却不明白了。”

“祖父,我也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啊?”

苏尚书看着老伴与小孙女,笑眯眯揭晓了答案:“因为那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苏洛衣与章氏面面相觑。

“是呀,她是黎修撰的女儿,我把她名字都打听到了,小姑娘叫黎昭。”

黎昭?佛诞日被疏影庵的师太破例召见的黎府三姑娘?苏洛衣一脸震惊。

章氏更是神情古怪,心道:老爷说的不是黎家被拐的那个女孩子吗?

苏尚书见状问道:“怎么,你们都知道?”

“当然知道啊,那姑娘曾被人贩子拐过嘞!”

“当然知道啊,黎三姑娘因为字写得好被无梅师太召见呢!”

章氏与苏洛衣同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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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大家久等了!家有熊娃伤不起,我一直以为是停电了,结果刚刚发现邻居家有电,原来是被熊孩子把电闸拉了。。。昨天也很倒霉,出门去拿快递,脸撞铁门上了,今天一边脸肿着,心灵太受伤了,求抱抱,求安慰,求举高高。

第103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苏尚书听愣了,掏掏耳朵道:“被人贩子拐了?”

老尚书琢磨一下,忽地一拍大腿:“原来是被拐的那个啊!前段日子黎修撰整天沉着个脸发愣,我是听说他们府上有个姑娘花朝节那天给丢了呢,没想到是和我下棋的这个!”

“老爷以为是哪个呢?”章氏反问。

苏尚书讪讪笑笑:“我哪想到这么多啊,也没打听过黎府有几位姑娘,当时就是偶然听下官们提了几句而已。”

说到这里他看向小孙女:“洛衣啊,你说黎三姑娘的字还很好?”

苏洛衣迟疑着点头:“应该是极好的,今年的佛诞日只有她的字入了疏影庵师太的眼,甚至让师太破格召见了。只是我们都没见到黎三姑娘的字,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好法。是不是啊,祖母?”

就是因为没有见到黎三姑娘的字,她们社里几个核心成员商量许久,还是把邀请黎三姑娘入社的事情放下了,倒是昨日趁着几个副社长凑齐了商定下来,把黎二姑娘清理出社。

那退社的帖子写成了,几人抓阄,结果她运气不好,这得罪人的差事落在了她头上,现在那张帖子还在她书桌上放着呢。

章氏颔首,蹙眉道:“老爷,那位黎三姑娘被人贩子拐过,名声不好,咱们家洛衣还是少与她打交道才好。”

苏尚书听了这话摇头笑起来:“那丫头才多大?被拐本就可怜,既然平安回来了,她的家人都没说什么,咱们外人何必抓着这个不放呢?”

章氏一听便撇了撇嘴:“黎家没说什么,是因为那丫头运道好,是被李神医亲自送回来的,那位神医还认了她当干孙女。”

对于京城的这些八卦消息,整日里消磨时间的内宅妇人反而比忙着朝政的男人们更清楚些。

苏尚书闻言一怔,而后意味深长道:“若是这样,咱们家洛衣就更应该多和这位黎三姑娘学习一下了。”

“学什么?”见老头子把一个名声不好的小丫头捧得这么高,明知那丫头有几分真才实学,出身名门的章氏依然不痛快。

苏尚书摇摇头。

内宅的妇人,目光就是短浅!

当然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不然好不容易精心养起来的一把胡子就要被拔光了。

“夫人想想,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落入了人贩子手里,不但顺利逃回家来,还与神医结下渊源,这是容易的事吗?那姑娘不简单啊。”

章氏心中一动,嘴上却反驳道:“说不定是她运气好呢?”

“运气好?”苏尚书呵呵笑起来,“若是这样,说明那丫头是个有福运的,跟着有福运的人打交道,咱们洛衣也不会吃亏啊。”

章氏心里松动几分,还是有些犹豫,看孙女一眼道:“还是要看洛衣与她投不投缘了,小辈们的事,老爷还是少操心吧。”

“我就是觉得这事新鲜,和你们随口一提罢了。行了,快些上饭吧。”

祖父祖母转了话题,痴迷下棋的苏洛衣却忍不住了,轻声道:“祖母,我想下张帖子,明天请黎三姑娘过来玩——”

若是黎三姑娘真如祖父所说,棋艺惊人,那么她就把她荐到馥山社来,这样以后下棋就不愁了,说不定她的棋艺还能更进一步。

章氏沉吟一番。

“祖母——”苏洛衣撒娇喊了一声。

章氏心肠就软了下来:“罢了,你想请就请吧,只是初次相交多留意一下,那位黎三姑娘素来名声都不大好,若是个品性不佳的,就算再有才华以后也不许来往的。”

“好了,好了,祖母,这些孙女心里都有数呢。”

祖父混迹官场多少年,与其他国家的人都打过交道呢,眼光定然不会差了,既然祖父都觉得黎三姑娘好,她先入为主存了偏见,那就是她狭隘了。

章氏便笑了,对苏尚书道:“瞧瞧,孙女大了,这是嫌我啰嗦了。”

说着吩咐一旁的侍女道:“好了,上饭吧。”

礼部尚书府和乐融融开了饭,靖安侯府里,摆在邵明渊屋里桌上的饭菜却几乎没有动过。

邵明渊立在窗边,一直站到夜色越来越浓,这才缓缓展开手中纸条再次看了一遍,修长手指一点点把纸条碾碎成灰,抛进了晚风里。

初夏的夜风是暖的,他的心却冰凉一片。

他的两名亲卫,邵知与邵良这些日子一直在分头查探,邵知按着线索去了远威镖局的副镖头林昆老家,邵良则前往北定城查探与苏洛峰关系亲近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