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旗帜飞扬,乍望去,令人眼花缭乱。

“应该是那家。”邵明渊伸手指不远处的家酒肆。

酒肆位置有些偏僻,门口插着的青色酒旗上写着个“喜”字。

“咱们过去吧。”

二人并肩向喜来福走去。

数十丈开外的座二层酒楼上,随意望向窗外的池灿目光微凝:“杨二,你看那边,是不是庭泉他们两个?”

第363章 荒山

杨厚承凑过来看,语气犹疑:“是他们。奇怪,黎姑娘不是说去找人吗,怎么和庭泉一起进酒馆了?”

池灿起身:“走,去看看。”

他起得有些急,衣裳碰倒了摆在桌案上的白瓷茶杯,茶杯在桌面上打了个圈,将要掉下去之际被杨厚承手疾眼快抓住,稳稳放好。

“拾曦?”

“走吧。”

二人走出台水城最出名的酒楼,直奔喜来福酒肆,才走进去就有小二迎上来:“二位客官用些什么?”

池灿直接丢过去一块碎银子,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刚刚看到两个朋友进了贵店,一男一女,皆气度出众,不知他们进了哪个雅间?”

“哦,您说刚刚进店的两位客人啊?”小二显然很满意这意外的收获,直接就把乔昭二人给卖了,“他们不是吃饭,是找钱先生。”

“钱先生?他是什么人?”池灿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把酒肆内部打量一圈。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酒肆,瞧着没有任何特色,他想不出会有什么人物值得黎三专门来找。

“您问钱先生啊——”小二笑了笑,很快给出了答案,“他是我们这的账房先生。”

对于普通小老百姓来说,识文断字的人足能被称一声先生了。

“二位客官要去找钱先生吗?小的可以带二位去。”

“好。”

“不了。”

杨厚承与池灿一同开口道。

小二愣了,看看杨厚承,又看看池灿,心道: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嗯,这位公子生得俊,听他的!

小二有了决定,弯腰伸手:“那二位客官先坐,小的给您二位倒茶。”

池灿施施然坐下来。

杨厚承低声问:“不去找他们?”

他越来越不懂好友的心思了。

“不了,在这里等也是一样的。”他虽然好奇,却不想再惹她烦。

想到这里,池灿不由苦笑。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般患得患失了?

酒肆后院的一个房间内,一名穿暗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手搭着算盘,态度客气:“听说二位找我?”

“是的,请问令尊是钱仵作吧?”

中年男子陡然变色,一改先前的客气:“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什么钱仵作。我还要对账,二位请离开这里吧。”

他态度转变太快,提起“钱仵作”时虽竭力装作平静,可眼中浓浓的嫌恶是遮掩不住的。

邵明渊与乔昭不由面面相觑。

一个人对亲生父亲嫌恶至此,看来与从妇人那里打听来的流言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钱大哥,我们既然找到了这里,自然是打听过的。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钱仵作现在何处?”

乔昭深深看了邵明渊一眼,悄悄抿了一下嘴角。

当年李爷爷带她来拜访钱仵作时,她是叫钱仵作爷爷的,对钱仵作的儿子自然称呼叔叔,现在邵明渊叫人家钱大哥,岂不是占她便宜?

邵明渊以为乔昭有什么想法,轻轻挑眉以示询问。

乔昭摇摇头。

中年男子把算盘往旁边一推,算珠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看起来厌烦急了,摆摆手道:“走走走,我不知道!”

邵明渊把一锭银子轻轻放在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子膨胀的怒火好似被戳破的气泡,一下子瘪了下来,目不转睛盯着那锭银子,眼中贪婪与纠结交织。

他与媳妇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尽快攒够了银钱,好从榆钱儿胡同搬出去。

他是在榆钱儿胡同长大的,因为父亲的差事,从小就承受着各种异样的目光,那些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见了他总是躲得远远的,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好在等他九岁后,父亲把他送进了私塾,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幸运的,虽然以他的天资与科考无缘,但不用再接父亲的班,长大后当个账房先生还是可以的。

后来,他果然如愿当了账房先生,娶了勤快的媳妇,本以为再过个几十年,儿孙辈渐渐长大了,就再也没人记得钱家是仵作出身了,可是谁想到——

那噩梦般的场景让中年男子浑身一颤,回到了现实中,他的耳边响起年轻人的声音:“钱大哥,我们只想知道令尊在哪里,绝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年轻人的声音温和干净,如榆钱儿胡同前面那条河中的水一样清澈,他有些想不通,这样的两个人为何会找那个老不死的恶魔。

“他在北城门外的荒山上住。”中年男子飞快收起银子,背过身去,“你们赶紧走,别的我都不知道了。”

他好不容易才与那个老不死的撇清了关系,渐渐让人不再当着他们夫妇的面指指点点,可不能被这两个陌生人破坏了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中年男子的语气很坚决,邵明渊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看了乔昭一眼。

乔昭轻轻点头。

“多谢了。”邵明渊道了一声谢,与乔昭一起往前边走去。

他们走进酒肆大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座位上的两个好友。

这个时候酒肆中的人不算少,但池灿二人如鹤立鸡群般的显眼,尤其是池灿,许多目光黏在他身上就不收回去了,他强行忍着掀桌子的冲动,只觉等待的时间分外煎熬。

“可算是出来了。”一见邵明渊与乔昭出现,杨厚承长舒一口气,拉了池灿一把。

四人走出酒肆,邵明渊才问:“你们怎么来了?”

池灿控制着视线不往乔昭身上扫,眯了眼道:“我们在那边喝茶,正好看到你们,就过来看看。”

他说到这里才看向乔昭,用随意的口气掩饰着心中的紧张:“一起先用过饭再回船上?”

“恐怕不行。人还没找到,我们要去北城门外的荒山。”

池灿嘴角笑意微凝:“呃,还没找到么?”

邵明渊拍拍池灿:“走吧,一起去,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四人直奔北城门外的荒山,寻觅一番,在溪边发现一间茅草屋。

草屋前面的空地上,一个衣衫褴褛看不出模样的人正四仰八叉躺着晒太阳。

第364章 钱仵作

池灿嫌恶地皱眉,低声问乔昭:“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乔昭把眸子睁大几分,仔细打量着那人。

她虽然记性好,可毕竟多年未见,眼前的人脸上脏得看不出模样,一时之间不好分辨。

邵明渊抬脚走过去,在那人面前半蹲下来:“钱仵作。”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没有丝毫迟疑。

那人眼皮动了动,没有睁眼,直接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样的反应反而让乔昭确信是钱仵作无疑,她抬脚走了过去,跟着喊了一声:“钱仵作——”

那人依旧毫无反应。

池灿扬了扬眉,身子刚动就被杨厚承拉住了。

“先看看黎姑娘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池灿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要干嘛?”

杨厚承嘿嘿直笑。

可不能胡乱打人啊,万一有求于人,把人打了不是坏事了。

池灿轻哼一声,双手环抱胸前,冷眼旁观。

乔昭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心念一转,直接问:“钱仵作,您还记得李神医吗?”

躺着的人猛然坐了起来。

他花白的头发披散着,一看就许久没洗过了,黏在一起散发着酸臭的味道,一直闭着的眼皮终于掀起来,浑浊的目光直直盯着乔昭。

面前的少女面色平静,目光平和,离他这么近丝毫瞧不出嫌弃的样子。

“你是李神医什么人?”打量乔昭许久,钱仵作慢慢问道。

他似乎许久没说过话了,声音透着一股艰涩,就好像是铁器生了锈,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少女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笑道:“我是李神医的孙女。”

“胡说!”钱仵作大怒,盯着乔昭的眼神很凶狠,“小小年纪满口胡言,李神医的孙女比你大多了!”

邵明渊听了这话,不自觉握了一下拳。

这位钱仵作居然是见过乔昭的。

这一刻,邵明渊心情格外复杂。

若不是黎姑娘的提议,他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么一个小城外的荒山上,一个形如乞丐的老人是见过他的妻子乔昭的,甚至见了不止一面。

偏偏他身为人夫,与乔昭却是陌生人。

那种遗憾与内疚结成了细细密密的网,把邵明渊一颗心缠得紧紧的,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忍不住想:要是乔昭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呢?或许今天与他一同前来拜访钱仵作的就是她了。

“您见过李神医的孙女?”乔昭并不在意钱仵作的斥责,笑盈盈道,“这么说,您承认自己是钱仵作了?李爷爷曾对我说过,他有一位朋友住在台水城,是天下最好的仵作。”

“你到底是谁?”钱仵作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死死盯着乔昭不放,“小丫头不要骗我,我见过李神医的孙女,多年前她就有你这么大了!”

“我是李神医的另一个孙女。”激着钱仵作承认了身份,乔昭不再卖关子,“今年初李爷爷才认了我当干孙女,所以您不知道我,但他老人家却对我提起过您了。”

钱仵作眯了眼打量着乔昭,好一会儿后问;“李珍鹤为什么没有来?”

这便是正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李爷爷过世了。”乔昭垂眸,声音低下去。

“不可能!”钱仵作张嘴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冷冷道,“我还好好活着呢,李珍鹤怎么会过世?你们跑来哄骗我,有什么目的?”

那一口浓痰就吐在乔昭脚边,池灿忍无可忍走过去,居高临下道:“这话真是好笑!”

他目光一转,毫不客气道:“你衣不蔽体,连鞋子都只剩了一只,我们就算哄骗你,能哄骗到什么?”

钱仵作睁着浑浊的眼看了池灿一眼,掀动了一下嘴唇:“那你们来找我,就是报丧的吗?”

“你——”

邵明渊冲池灿轻轻摇头。

换了普通人或许会忌惮来客身上隐隐流露的贵气,可眼前的老人分明已是无欲无求,一副等死的模样,又岂是会被言语吓唬住的。

“钱仵作,我们来找您,就是请您出山的。”邵明渊接口道。

钱仵作充耳未闻:“你们先告诉我,李珍鹤是怎么过世的?”

“李神医出海采药,不幸遇到了海难。”

钱仵作听后呆了好一会儿,重新躺了下去,他一只胳膊直接压在了地上的浓痰上,却丝毫不在意。

生**洁的池灿嘴唇抖了抖,连杨厚承都忍不住做了个干呕的表情。

“钱仵作——”邵明渊面不改色喊了一声。

他初到北地时连人吃人都见过,眼前的情景又算得了什么。

“别喊了,你们走吧,我是不会出山的。”

“怎么样你才愿意出山?”池灿蹲下来,忍着恶心问。

钱仵作一动不动。

池灿眉心紧锁:“你说条件,我们会尽力满足。”

钱仵作背对着几人呵呵笑起来:“小子,别说废话了,赶紧走吧。”

“钱仵作,我的朋友说话比较直,请您不要介意。我们从京城而来就是为了请您出山的,您能否看在李神医的面子上帮我们这个忙?”邵明渊客气问道。

池灿一听这话不由看向乔昭。

他可从来不知道,他们从京城跑到这里就是为了请这个性情古怪的老乞丐出山的。

乔昭面上没有丝毫变化,池灿又去看杨厚承,杨厚承一脸疑惑,显然也是才知道。

池灿心中只剩苦笑。

原来黎三早就与邵明渊商量好了,却对他半个字都没提起。

“你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说过的话不会改的。”钱仵作翻了个身,又换成了四仰八叉的姿势,满是褶皱的眼皮把浑浊的双眼遮住,似乎已经睡着了。

杨厚承拉了邵明渊一下,轻声问:“非请这个人出山不可?”

邵明渊看了乔昭一眼,点头:“嗯。”

杨厚承搓搓手:“这人明显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邵明渊叹了口气。

最怕的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那些对待敌人的手段又不能用在这样一位老人身上。

第365章 留下

乔昭把钱仵作的反应尽收眼底,好笑过后更多的是伤感。

她还记得那时候李爷爷与钱仵作秉烛夜谈,谈到兴起便会喝酒,喝到浓处李爷爷高歌,钱仵作大哭,留下她一脸淡定听钱家婆婆的咒骂。

转眼间,一切就都变了。

乔昭语气中带着怀念:“他说,为生者治病,他是天下最好的大夫;替逝者昭雪,您是天下最好的仵作。在他心里,你们同为医者,是同行。”

邵明渊不由看了乔昭一眼,心中的违和感更甚。

他很清楚,黎姑娘与李神医在京中的接触并不多,李神医对黎姑娘说起的话却未免太多了…

李神医与黎姑娘之间的关系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有着深厚感情积累的一对祖孙。

钱仵作猛然转身,嘴唇颤抖:“他这样说过?”

乔昭轻轻点头:“他老人家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李爷爷对我提起您时很欣赏,并叮嘱我,以后若想医术更进一步,有机会要来向您请教。”

钱仵作定定看着乔昭,仿佛要把她的脸盯出一朵花来。

池灿不悦拧紧了眉,有心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许久后,钱仵作牵了牵嘴角:“现在我相信你是李珍鹤的孙女了。”

他浑浊的目光多了几分困惑:“那年李珍鹤带着乔丫头来,对我说过,他会把衣钵传给乔丫头。说起来乔丫头应该是你的师姐,她现今如何了?可有娃娃了?”

邵明渊脸色微变。

乔昭面带惋惜:“师姐也不在了。”

钱仵作眼睛睁大了几分:“不在?她如今不过双十年华吧,怎么会不在?莫非是死于难产?”

二十出头的人正是气血最旺盛之时,鲜少生病,作为女子最大的可能便是没有跨过生产这道鬼门关。

乔昭情不自禁看了邵明渊一眼,见他唇色苍白,显然心情很不好受,遂不再多说,含糊应了一声。

“难怪李珍鹤会认了你当干孙女。”钱仵作微睁着眼看着几人,“我曾经发过毒誓不再干仵作的事,你们先说说,找我是为了什么?”

乔昭心中微松。

钱仵作这么说,就说明有希望。

邵明渊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接着道:“我这次前来祭拜岳父一家,便想趁着这个机会查一查岳父一家真正的死因。”

“那你呢?你为何帮他?”钱仵作问乔昭。

“我是帮我义兄,我认了乔公子为义兄,所以对乔家的事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小丫头就想到我了?”

“是。”

钱仵作坐在地上,看了一眼远处。

台水城在他眼里变小了,模糊一片。

他想到了街坊邻居们的非议和鄙视,儿子儿媳的不解和痛恨,还有那些流言蜚语的荒唐可怕。

李珍鹤说,他们是同行。

要是世人都像李珍鹤那样想,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他做的是与死人打交道的事,但他也是个人啊。他不过是想比别的仵作做得更好,怎么就不容于世了呢?

一滴泪从钱仵作眼角流出,他闭了眼,语气淡漠:“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通过考验,那么我就随你们下山。”

因为钱仵作闭着眼,这话不知是对谁说,邵明渊便道:“请钱仵作说说是什么考验,在下愿意接受。”

钱仵作霍然睁开眼睛,目光冷漠扫了邵明渊一眼,嘴角翘了翘:“你不行。”

他伸手一指乔昭:“我要她来。”

这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

“钱仵作,我们三个男人在这里,你要她一个小姑娘接受考验,是有什么居心?”池灿冷冷问道。

“就是啊,您有什么考验让我们来,她一个小姑娘哪行啊。”杨厚承跟着道。

邵明渊同样觉得出乎意料,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细线。

“你们?”钱仵作冷笑,丝毫不留情面,“她是李珍鹤的孙女,要继承李珍鹤衣钵之人,你们跟李珍鹤有什么关系?”

这话把三个大男人问住了。

他们与李神医当然没有这层关系。

“你们既然和李珍鹤没关系,我又不认识你们是谁,凭什么给你们考验的机会?”

“钱仵作,请您说说是什么考验吧。”乔昭嫣然一笑,“有什么考验,我都接着。”

钱仵作满意点点头:“小丫头确实痛快,难怪李珍鹤能看中你。”

他说着瞥了邵明渊三人一眼,冷冷道:“比这三个婆婆妈妈的小子强多了。”

三人:“…”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您请说吧。”

“这考验现在不行,要到下午去了。”

杨厚承一听忙摇头:“黎姑娘,这不行啊,下午船该走了。”

钱仵作看向杨厚承:“怎么,等不了?”

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比,不耐烦道:“那就赶紧都滚蛋,别浪费我的时间。”

“可以等。”邵明渊当机立断开口道。

他看得出,眼前的老人什么都不在乎,若不是黎姑娘提到的李神医那番话让他有所触动,恐怕这个考验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庭泉——”杨厚承喊了一声。

邵明渊面色平静:“重山,拾曦,你们先回去,船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在这里陪着黎姑娘。等通过了钱仵作的考验,我会带着他们快马加鞭在下一个码头等着你们。”

钱仵作嗤笑一声:“小子口气不小,料定小丫头一定能通过考验?”

邵明渊笑笑:“在下自然相信她。”

杨厚承看看一脸无所谓的钱仵作,叹口气:“那好吧,我们在下一个码头等你们。拾曦,咱们走吧。”

“不行。”

“啊?”

“咱们都是奉命保护黎姑娘的,不能全交给庭泉一个人,总要留下一个吧。”池灿笑眯眯问杨厚承,“你留下还是我留下?”

杨厚承摸摸鼻子:“咳咳,当然是你留下。”

“你们商量好了?”钱仵作问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爬了起来:“我要洗澡了,年纪大了洗不动,你们谁来搭把手?”

“我来。”唯恐钱仵作连洗澡都要乔昭帮忙,邵明渊忙道。

第366章 物是人非

钱仵作胳膊一抬便要脱衣服。

池灿一双精致的眉拧起来:“你就在这里脱?”

“不在这里在哪里?”钱仵作一指茅屋不远处的溪水,“进屋脱了不是还要出来?”

不同于京城的初秋已经有些凉意,台水依然抓着夏天的尾巴,在溪水里洗澡也不算什么。

“拾曦,你先带黎姑娘去那边走走吧,等钱仵作洗好了我叫你们。”

池灿自然不愿乔昭被污了眼睛,侧头道,“咱们去那边吧。”

“嗯。”

不远处山丘起伏,并不高,二人上了小山丘又往下走,是一片灌木丛,灌木上结了许多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看起来像玛瑙一样漂亮。

“这个可以吃。”池灿忽然道。

乔昭不由看他。

池灿笑了笑:“我小时候吃过。”

曾经被困在凌台山上,他吃过这种野果子。

“味道还不错。”池灿走过去摘了几颗红色野果子,弯腰想在溪水中洗净,想起不远的地方正有人在这溪水中洗澡,顿时一阵恶心,直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把野果细细擦拭干净,然后递给乔昭,“要不要尝尝?”

红色的野果映着白玉一样的修长手指,分外好看。

这种野果乔昭也是吃过的,入口微甜,后面就是一股涩味,口感很一般。

她笑着接过,道了谢,拿起一枚野果吃下。

“怎么样?”池灿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微微睁大几分,满是期待。

“还可以。”

池灿眼睛弯起,把一枚野果吃进嘴里,随后便愣住了。

他勉强把果子咽下,满是不解,喃喃道:“和记忆里的味道不一样了。”

乔昭把玩着手中的几枚野果,笑道:“或许野果的味道没有变,是池大哥的心境和当时不一样了。”

池灿怔了怔,而后点头:“你说得对。”

他指了指青草地上的两块石头:“咱们坐一会儿吧,那老仵作脏得瞧不出模样来了,一时半会儿是洗不干净的。”

二人坐下来。

石头带着一点温热,青草特有的清新味道把二人萦绕。

乔昭没有说话,池灿也没有说话。

他悄悄看着她的侧颜,忽然觉得很满足。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呢。

乔昭察觉到池灿的目光,大大方方迎上他的视线。

她永远不可能给得起他想要的,便不会让二人独处的气氛满是暧昧。

“池大哥,我们可能会在嘉丰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还要去南边沿海,十有八九是不能回京城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