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你记着,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数是靠不住的,女人嫁人后困于内宅,眼界受限,更是容易被一时得失蒙蔽。这个时候,你认为该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她的记忆里,母亲精明能干,与父亲感情又好,谁知几年的工夫父亲就变了。
人真的变了,该怎么办呢?
刘氏凝视着长女,轻叹道:“娘现在把你外祖母曾告诉娘的话转告给你,当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别打肿脸充胖子,跟着一个明白人走就对了。”
“明白人?”黎嫣喃喃。
“对,你三姐就是那个明白人。”刘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嫣儿,陪娘去你三姐那里走一趟吧。”
刘氏带着黎嫣去了乔昭那里。
乔昭吩咐阿珠上茶。
待阿珠上完茶后退下,刘氏才开口:“今天二婶过来是有个事要与三姑娘说。”
“二婶请说。”
“冰姨娘有孕了。”刘氏一脸惭愧,“按说当婶子的不该和三姑娘说这种事,可我知道三姑娘是个有见识的,又懂医术,二婶就是想问问冰姨娘明明喝了避子汤,为何还会有孕呢?”
她实在想不通,难道真的是老天要让冰娘留下来?
听到冰娘有了身孕,乔昭微讶。
冰娘是黎光书的侍妾,有了身孕这种事邓老夫人自然不会专门对乔昭一个姑娘家提起。
想到邵明渊派人查到的情况,乔昭心中起疑,沉吟片刻问道:“二婶可否把冰姨娘服用的避子汤给我看看?”
“这个没问题,避子汤就是老夫人命人准备的,每次的药渣都会让伺候冰娘的两个婆子收好送到我那里去。”
想到那一碗碗的药渣,刘氏对黎光书就更恨得咬牙切齿。
那个混蛋,哪怕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都没这么频繁过!
不多时乔昭见到了刘氏命人送过来的药渣,伸手拨弄几下又低头嗅了嗅。
“如何?”刘氏神色紧张问道。
“避子汤没有问题。”
刘氏神情怔怔:“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天意么?
乔昭摇了摇头。
什么天意都离不开人为。
冰娘在服用避子汤的情况下有了身孕,一种可能是房事频繁,避子汤的功效亦不是绝对的,这纯粹是个意外;而另一种可能则是有人动了手脚。
结合冰娘的特殊出身,她更倾向于后者。
“那两个伺候冰姨娘的婆子呢?”
“老夫人嫌她们做事不周,罚她们去院子里做事了。”
去院子里当个扫洒婆子自是比不上伺候一个姨娘舒服的。
“我想请二婶打探一下两个婆子家里的近期情况。”
刘氏一愣:“三姑娘怀疑那两个婆子有问题?”
乔昭笑笑,当着四姑娘黎嫣的面并没避讳:“二婶,冰姨娘有身孕本就蹊跷,您不服这是天意,那咱们就先把此事当有人动了手脚来对待。冰娘想要有孕,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她服用了化解避子汤药性的药物,二是避子汤她压根就没有喝。”
刘氏忍不住点头:“三姑娘说得是。”
“我记得祖母说过要那两个婆子牢牢盯着冰姨娘,这样一来,冰娘若想服用化解避子汤的药物或者不喝避子汤,根本瞒不过两个婆子的眼睛。可是两个婆子并没对祖母禀告过什么异常情况,这说明什么?”
刘氏眼底闪过怒火:“说明两个婆子被她收买了?”
乔昭颔首:“在我们先认定冰娘有孕是人为的情况下,无论冰娘选哪个法子,两个婆子都脱不开关系。”
“我去查!”刘氏一拍桌子。
“调查的事,二婶最好不要惊动二叔。”乔昭提醒道。
刘氏最初的愣神之后很快点头。
她早该清楚的,冰娘想要收买两个婆子怎么会离开黎光书的帮忙。
刘氏帮着邓老夫人打理府上的事多年,自是有些人脉,很快就打听到了两个婆子家里情况。
“张婆子小儿子好赌,正月里输了一大笔钱,原本和媳妇打得不可开交,最近家里忽然安生了。王婆子的男人是个病痨鬼,常年卧床,近来身体有了起色,我派去的人悄悄打探过了,有去王婆子家串门的人撞见了王婆子的男人吃参…”
说到这里,刘氏语气已经很肯定:“两家条件忽然同时转好,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已经不言而喻。”
乔昭暗暗点头。
刘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楚这些,足见其能力不弱。
“可那两个老东西咬死了不认也是没法子的。”刘氏叹道。
“二婶叫王婆子去锦容苑,我来问她。”
第614章 盘问王婆子
黎家西府地方小,大房住的雅和苑与二房住的锦容苑几乎紧挨着。
原本过了正月黎光书就该有安排,但赶上江堂之死,吏部高官们不敢在明康帝面前露脸,这事就压了下来。
黎光书自是心急,整日往外头跑关系,不到天黑不进家门。
这正方便了刘氏行事。
锦容苑正院的暖阁中地龙才撤,因为没有开窗,密不透风的室内光线昏暗,暖得熏人。
王婆子低着头走进来,屋内充斥的药味让她不自觉放慢脚步,神色渐渐带了点迟疑。
这药味她太熟悉了,和她家常年弥漫的味道是一样的。
“咳咳——”一声咳嗽传来。
王婆子下意识抬眼,就见二太太刘氏面色蜡黄歪躺在炕上,头上裹着抹额,散落的发看着乱糟糟的。
王婆子吃了一惊。
以往这位二太太在他们的印象中精明能干,比雅和苑那位大太太强多了,怎么转眼就这样了?
“见过二太太。”王婆子压下心头不安见礼。
“坐下吧。”刘氏有气无力说道。
王婆子神情局促瞄了小杌子一眼。
“别紧张,我叫王妈妈过来就是随便问问,咳咳咳——”
刘氏一咳嗽王婆子就觉得揪心,这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无数个夜里的伴眠声。
“王妈妈,你伺候了冰姨娘一段日子,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位姨娘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冰姨娘平日里喜欢看书,有时候也会弹琴…”
“这样啊,读书弹琴,难怪老爷愿意去呢。不像我这里,整日忙着家里家外的事,要料理老爷的起居,还要操心孩子们的情况…”刘氏说不下去,拿帕子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二太太——”王婆子用手抓着衣角,不知所措。
刘氏拿开帕子,王婆子眼尖看到了一抹殷红。
她太熟悉这意味着什么,当下就骇白了脸。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王婆子下意识转头,就见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端着药碗走来。
少女低垂眉眼,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她脸上表情,许是如此,就引得王婆子努力睁大眼睛看了又看。
为何她一时认不出这是哪位姑娘了呢?
好像是四姑娘,又好像是三姑娘。
少女从王婆子身边走过,浓郁的药味直往王婆子鼻孔里钻。
王婆子闻着这味道就更觉熟悉了。
少女轻柔声音响起:“您喝药吧,里面放了参,对您现在的病症最有效了…”
王婆子怔怔听着,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就在这时,少女忽然转身看着她,点漆般的眸子如幽潭般荡漾着波光,仿佛能把人的魂吸引进去。
“常年卧病在床的人身体虚弱,就像这盏油灯,灯油渐渐熬干,火就慢慢小了,终有灭的那一天…”
王婆子这才注意到离她不远处有一盏油灯,黑暗的屋子正是有了这盏油灯才变得昏暗起来。
随着她的注视,油灯的火光一跳一跳。
王婆子的视线渐渐呆滞起来。
刘氏冷眼旁观,惊讶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惊扰到王婆子与乔昭。
乔昭忽然睇了刘氏一眼。
刘氏牢记着乔昭的叮嘱,掩口咳嗽起来。
她咳嗽得很轻,像是极力压抑着,不但没有令王婆子警醒,神情反而更加茫然。
“灯油要熬干,就要添灯油,病弱的人也是一样的,这时候要是能吃上一段日子的参,元气就能补回来不少。王妈妈,你说对吗?”
王婆子点头,声音平淡无波:“对。”
“那参从哪里来呢?”少女问话的声音更轻柔,带着深深忧虑。
“是啊,从哪里来?”王婆子重复道。
“只能用钱去买。”
王婆子点头:“对,要用钱去买。”
“可是你只是一个仆妇,家里男人常年吃药,又哪有余钱来买人参呢?”
“没有余钱,没有余钱…”王婆子脸上现出焦灼。
“那么你告诉我,是谁给了你买参的钱?”少女语气随意问道。
“是…”王婆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刘氏大气都不敢出,双手用力抓起衣摆。
“是谁呢?”少女并不着急,依然柔声问。
“是二老爷!”王婆子一口气说了出来。
咣当一声响,刘氏打翻了药碗。
药汁泼洒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药香味,而王婆子则瞬间清醒了,眼中茫然褪去,恢复了清明。
乔昭在心中叹了口气。
尽管她叮嘱过二婶不要发出干扰的声音,可依然会有不可控的意外发生。
对于二婶来说,哪怕对冰娘有孕一事百般怀疑,可内心深处未尝没有抱着一丝希望,当亲耳听到二叔参与进来,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三姑娘——”刘氏一脸懊恼。
乔昭冲她安抚点头,转而看着王婆子,冷声道:“王妈妈,刚刚你说买参的钱是二老爷给的,他为何会给你这笔钱?”
“我,我说了吗?”王婆子面带惊疑。
乔昭微抬下巴,语气冷淡:“二老爷给你买参的钱,是为了让你对冰姨娘不喝避子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是?”
王婆子后退一步,慌张否认:“没有,没有——”
“你刚刚已经承认了,二太太亲耳听到了!”乔昭一指刘氏,“王妈妈你仔细看看,二太太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只想着用人参调养你男人的身子,就没想到做这样背主的事会害了别人吗?”
“我——”王婆子看了刘氏一眼,目光闪烁。
乔昭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道:“积德行善才有福报,王妈妈,你这样做,会报应到你关心的人身上的——”
“我说,我说!”王婆子神情惶然打断乔昭的话,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钱确实是二老爷给的,好教我们替冰姨娘遮掩住不喝避子汤的事…二太太,您怎么罚老奴都行,就是别把老奴赶出去,老奴还指望月钱给家里那位买药呢…”
一听王婆子承认了,刘氏狠狠松了口气,待把王婆子打发走,抚着心口后怕道:“险些功亏于溃,吓死我了。”
见乔昭神情平静,刘氏一把抓住她的手:“三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615章 邓老夫人的熊熊怒火
“药里放了些李爷爷秘制的迷魂香罢了。”乔昭云淡风轻推到了李神医身上。
催眠之术太过离奇,李爷爷叮嘱过她使用时要谨慎,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氏一听不再怀疑。
李神医那是什么人,和活神仙无异呢,有秘制的迷魂香太正常了。还是三姑娘有福气有本事,独得了李神医青眼。
“但她后来明明清醒了,怎么会承认了呢?”刘氏问出心中疑惑。
当时她失神打翻了药碗,看王婆子神情变了还以为问不出来了。
乔昭笑笑:“王婆子是个老实人。”
听了刘氏打探来的情况,她便决定从王婆子下手。
张婆子小儿子好赌,赌徒最是坑人,张婆子一颗心想必早已被锤炼得坚硬无比,想从她那里入手并不容易,但王婆子就不一样了。
家中有病人长期吃药,王婆子的精神是紧张而脆弱的,便于施展催眠之术。
更重要的是,王婆子能多年如一日照顾卧床的男人,足见其是个重情之人。刚才在催眠过程中刘氏打翻药碗打断了催眠之术,要是换了张婆子定然问不出了。
“老实人还做出背主的事来!”刘氏咬了咬唇,迎上乔昭含笑的眼,后面愠怒的话说不出来了。
嗯,三姑娘这么说定然有原因的,至于什么原因,她一时想不出来肯定是因为太深刻,她还是不要说下去暴露自己的无知了。
刘氏很快调整好心态,喊人来收拾地上残局。
乔昭开口阻止:“二婶,先不慌收拾,现在可以叫张婆子来了。”
“这就叫张婆子过来?”
“嗯,把窗帘拉开,打开窗。”
刘氏虽不解,却依言照做。
不多时走进来个头梳圆髻的中老年妇人。
妇人脸颊消瘦,颧骨微突,瞧着就带了点精明样,一走进来眼珠转了转,看到地上的碎瓷与药汤微微一愣。
“跪下!”乔昭突然开口。
张婆子吃了一惊,抬眼看清发话的人是乔昭,不由带了点迟疑。
乔昭把手中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脸色微沉:“张妈妈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张婆子惊疑看着乔昭。
三姑娘怎么会在二太太这里?一个姑娘家对下人这般疾声厉色,还真是让人意外。
乔昭眸光转深,淡淡道:“二婶,我记得张妈妈的卖身契在你这里吧?”
“是在我这里。”刘氏回道。
当时邓老夫人派张婆子与王婆子盯着冰娘,为了让这二人对刘氏死心塌地,便直接把二人的卖身契给了刘氏。
乔昭抿唇一笑:“二婶把张妈妈的卖身契给我吧,将来我去侯府就把张妈妈一家带过去。”
张婆子一听,扑通跪下了。
她不傻,当然不会以为三姑娘是把她一家子带到侯府享福去,这明摆着是要秋后算账啊。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忘了三姑娘可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而是未来的侯夫人呢!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三姑娘您大人大量不要和老奴这样的老糊涂计较。”
张婆子一边说一边抽着嘴巴。
乔昭笑盈盈看着,一言不发。
张婆子原本是试探着抽自己嘴巴,想的就是姑娘家脸皮薄,受不住这样的场景。
谁知她不疼不痒几巴掌打下去,挨着刘氏端坐的少女却无动于衷,眼底更是带了几分揶揄。
张婆子心中一慌,这才彻底明白眼前的三姑娘年纪虽小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立刻加大了力气。
这样两巴掌打下去,张婆子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别打了。”乔昭冷冷道。
张婆子停下手,看着乔昭的神情就没那么随意了。
“交代一下吧,冰姨娘到底有没有服用避子汤?”
见张婆子嘴唇微动,乔昭淡笑着补充:“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说话,若是说了谎,那么你们一家子将来就随我到侯府去,对了,包括你那个好赌的小儿子。”
张婆子脸色顿时变了,低头盯着地上的碎瓷,心惊胆战。
三姑娘为何这么说?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那她到底坦白还是隐瞒到底?
原本未加思索就要说出来的话被张婆子硬生生咽了下去,天人交战之下额头上大滴的汗水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流淌的药汁上。
浓烈的药味直往张婆子鼻子里钻,张婆子心中一沉。
王婆子一定是在她前面就进来了!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定然已经交代了,不然三姑娘不会这么笃定。
想到这里,张婆子顿时冷汗淋淋。
王婆子已经交代了,三姑娘却不说,这明显是在试探她呢。她若是敢撒谎,三姑娘定然毫不犹豫把她一家子收拾了。
“冰姨娘…没有喝避子汤!”张婆子心一横说了出来。
她说完这话,发现乔昭与刘氏皆面色平静毫无意外的样子,不由后怕又庆幸,后面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完后一边打嘴巴一边求情:“老奴实在没法子啊,小儿子的赌债要是还不上,那些人就要剁了他的手…”
“这些话,张妈妈记得和老夫人说清楚。”乔昭淡淡道。
刘氏毫不迟疑带着张婆子与王婆子去了青松堂。
听完两个婆子的交代,邓老夫人气得手都抖了,厉声道:“去把二老爷给我找回来!”
黎光书回到家里一头雾水:“娘,您找我有急事?”
老太太抄起放在手边的拐杖照着黎光书身上就抽过去。
“娘,您这是做什么?”眼看屋子里还有小辈,黎光书大感丢人,一边躲一边问道。
“小王八羔子还敢躲?”邓老夫人气得咬牙,拐杖干脆也不用了,照着黎光书小腹就是一拳。
黎光书被老太太力道十足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捂着肚子不躲了:“娘,您别打了,到底怎么了啊?”
邓老夫人停下来,甩了甩手,厉声道:“两个婆子都交代了,你个畜生,为了留下冰娘真是脸都不要了!”
黎光书一听神色微变。
内宅的事男人掺和进来本就不好听,老太太这样子明显是全知道了,再硬着头皮争辩只会更丢脸,黎光书一掀衣摆跪下道:“娘,您听儿子解释!”
第616章 冰娘
“我不听!”邓老夫人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无非是被一个小妾迷得晕头转向罢了,说出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寒碜!”
黎光书的解释被邓老夫人一句话堵了回去。
“若冰娘真的老实本分,意外有了身孕让她留下来也未尝不可,但现在这样迷惑你心智的狐狸精是万万留不得了!”
黎光书一听面色顿变:“娘,冰娘才有了身孕,禁不起长途跋涉啊!”
邓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回去,嗤笑道:“孙子我有,孙女我也有,一个小妾肚子里尚未成型的肉还威胁不了我。”
“娘,儿子不敢威胁您,儿子是求您看在儿子子嗣单薄的份上,让冰娘留下来吧。”
邓老夫人冷笑不语。
“娘,冰娘虽然只是个妾,毕竟是县丞之女,她又给儿子生了儿子,就这么送回去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吗?”
“县丞之女?”不提这个邓老夫人还能保持冷静,听黎光书这么一说,直接抡起拐杖扔了过去,“你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什么时候县丞改养瘦马了?”
听到“瘦马”两个字黎光书眼神一紧:“娘,您说什么?儿子怎么听不懂?”
“少给我装糊涂!”邓老夫人把一本册子扔到黎光书面前。
黎光书打开册子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变了。
这册子是留在岭南的礼单,上面清楚记载着岭南某县县丞送给他叫“冰娘”的瘦马一名。
这数年前的礼单怎么会在母亲手里?
黎光书心中翻腾,额头冷汗冒了出来。
“老二,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邓老夫人语气充满失望。
黎光书心像针扎一般疼。
他让娘失望了?明明是娘想不通!
他已经是大人了,不再是那个穿着打补丁的衣裳犯了错误被娘罚跪冷地板的少年,只要他官路亨通替黎家光耀门楣,纳个瘦马当小妾又怎么样呢?
娘到底是老了。
“黎家家风清白,断不允许一个瘦马进门,我更不想看着有着黎家血脉的孩子接二连三从一个瘦马的肚子里爬出来。容妈妈,端一碗堕胎药给冰娘送去。”
黎光书一听急了:“娘,就算您嫌弃冰娘出身,可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儿子的骨肉啊。”
黎光书了解邓老夫人,知道亲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当即跪了下来不停给邓老夫人磕头。
“娘,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大人有什么错处,孩子什么都不懂啊。您忍心让他还没到这个世上看一眼就没了吗?他生下来后也会是个有着小胳膊小腿儿,会哭会笑的小人儿…”
刘氏冷眼看着,黎光书每磕一个头都仿佛一只重锤在她心口敲一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个曾有着读书人傲骨的男人却为了一个瘦马出身的小妾弯了膝盖。
“够了!”邓老夫人听着黎光书对孩子的形容同样不好受,心一横道,“容妈妈,还不去!”
孩子是无辜的,可留一个这样的狐狸精在黎家,她已经可以预见家无宁日的那一天,到时候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害。
既然这样,扼杀胎儿的罪孽就让她承担好了,反正她老了,有报应也认了。
容妈妈听了邓老夫人的吩咐,埋头往外走去。
黎光书腾地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黎光书脚步一顿。
邓老夫人声音冷若寒冰:“老二,你要是敢过去,那你就别想在官场上混了,以后就抱着你的小妾过日子吧!”
“娘!”
邓老夫人神色紧绷,一字一顿道:“老婆子说到做到。”
她说着扫了身侧的乔昭一眼,染了霜色的眉高高抬起:“老婆子做不到,想必老婆子的孙女婿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黎光书拢在大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渐渐绷直了唇角。
看来冰娘的真正身份就是冠军侯翻出来的。
这可真是有意思,一个侄女婿盯着叔叔的屋里事。
无论黎光书心中多么愤怒,有了邓老夫人的警告,终究没有再动弹。
刘氏看在眼里,心底只剩冷笑。
要是黎光书真的不要高官厚禄选了冰娘,她倒无话可说,现在她真忍不住鄙视这个男人了,前脚表现得黏黏糊糊,一旦要他做出牺牲了,立刻不管心爱的女人死活。
不,其实说到底这个男人只爱自己,她早该看明白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子里所有人都没有吭声,默默等着一个结果。
乔昭垂眸盯着放在膝头的双手出神。
邓老夫人的决定让她有些意外。
上了年纪的人往往都盼着子孙满堂,她以为祖母会让冰娘把孩子生下来再打发走。现在看来她料错了,却更加佩服祖母的当机立断。
她知道,祖母做出这个决定心中并不好受。
“容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又等了一会儿,邓老夫人皱眉。
容妈妈去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