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翌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但是若没有那些苦楚,怎么会造就今时今日的我?现在想想,也许当初父王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可惜,就算是这个原因,我对他仍旧是无好感。”说完后,他竟低笑出声,眼中却是一片苍凉之色。

安宁兮微微垂眼,突然说了句:“我突然宁愿你只是知玉。”

只是知玉,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不是什么战神,更不是什么帝皇星。

风翌的眼神变得柔和,凝视着安宁兮的脸,轻声问她:“那么你呢?现在可愿告诉我你的事情了?”

他不再称呼她女侯,显然已经直接否定了她是女侯的事实。

安宁兮没有做声,冬日的寒风在两人周身缭绕,被吹落的竹叶旋舞在两人身边,四下一片安静。

安宁兮知道已经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她不够风翌这般从容,当初的回忆每一次泛起都是一次无声的伤害。那个男人将她带离萧家,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施展才华,让她觉得自己是有用之人,给了她无数的许诺和期盼…

而后一切都烟消云散。

她突然没来由的扯了扯嘴唇笑了笑,“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女侯。”她不再自称本宫,她只是她,以自己真正的身份与他说话,却无法坦言相告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风翌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这般推心置腹,她竟还是这么防范自己。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她不愿多说,必然有不愿多说的理由,她既然肯坦言自己不是女侯,那以后总有机会得知真相。

风翌沉吟许久之后问她:“既然你不是女侯,又不愿说你是谁,那你总能够相告你是如何成为女侯的吧?”

安宁兮笑了笑,眼睛紧盯着他,“你相信灵魂不灭么?”她的声音虚无缥缈,满含沧桑,“我以前不信,可是现在亲身体会过,就不得不信了。”

风翌震惊的看着她,“你是说借尸还魂?”

安宁兮想了想,叹息了一声,“算是吧。”

风翌怔忪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事情,比他之前知晓的任何事情都要让他震惊。他凝神回想了一阵,如今的安宁兮的确像是借尸还魂。他想起山洞里那次她发烧时的呓语,忍不住问她:“那么,是谁把你推下悬崖的?”

安宁兮愣住,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风翌见她终于露出这么慌乱的表情,微微一笑,“你曾于梦中说过。”

安宁兮皱了皱眉,极其不愿回想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她闭了闭眼,许久才平复下心绪,凄凉的笑了笑,“是我的好姐妹,最好最好的姐妹。”真难得,她说出这话时,居然心里能够这么平静。

风翌再度愕然,心中对安宁兮的身份更是疑惑,可是对方毫不松口,叫他也莫能奈何。

安宁兮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着看他,“你又何必执念我的身份,不管我过去是谁,现在的我是安宁兮就好了。”

风翌被她这话蓦然点醒,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的确是自己执念了。她过去是谁,发生过什么事,都已经是过去,起码现在她是安宁兮,她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

想到这点时,风翌的心里缓缓流淌过不知名的情绪,这几日一直莫名的心神不宁瞬间消散无踪。

有些决定是在瞬间完成,有些想法也是在瞬间清晰。比如此时他蓦然清楚了眼前之人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已经渐渐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

风翌的思绪一下子打开,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意,“这么说来,你必是与北孟王早就认识了?”

安宁兮点头,“不错。”

风翌的眼眸里神色不明,脸上的笑意却反而加深,“既然已经知道了你不是女侯,你我也算是坦诚相见了,今后合作起来也能更加彼此信任。”

安宁兮点头微笑,“说的是。”

风翌的手指抚上琴弦,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可见他嘴角那抹笑容像是带着一丝明了了什么的情绪。他随意的拨了几下琴弦,突然偏头看着安宁兮,“既然已经坦诚相见,那以后你我以姓名互称如何?”

安宁兮微微一怔,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好,这样也好。”

风翌继续低头抚琴,低笑了两声后,突然轻声说道:“那么宁兮,你我联手将天下夺下来吧。”

安宁兮闻言,脸上笑容瞬间变的灿烂,“好,风翌,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怕对有些读者造成干扰,音乐设定的不是自动播放,需要的亲就自己点播放,因为是循环播放,亲们要关也自己动手哈,呵呵~~曲子名字为《luv letter》,以后要加音乐的地方,也采取这样的方式O(∩_∩)O~

中周有来客

燕烙回到王宫时,心情仍旧有些难以平静,所以也没有立即回到安宁兮住的宫苑,反而在宫中随意的走了一阵。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知玉殿的门口,武之锐正守在宫苑外。她正猜想着是不是安宁兮在里面,就见安宁兮和风翌一同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脸上均带着笑意。

风翌与安宁兮又都是一身白衣,一路翩翩而来,只让人觉得这两人无比般配。燕烙一时看的愣住,直到安宁兮看到她,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风翌的眼神扫向燕烙,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后,原先带着笑容的脸色变的认真起来。燕烙怕他认出自己,急急忙忙的向安宁兮行了一礼,说还有事情要办,还没等安宁兮说话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安宁兮以为她是没有找到合心的药治伤而心里难过,转头问风翌:“西华王宫中可有什么去疤的良药么?”

风翌想了想,“应该有吧。你是要给刚才那个叫燕烙的宫女?”

安宁兮点点头,“她容貌无双,如今被毁,实在可惜,我一直想要找到给她治伤的药物。”

风翌眼神微动,“无双?”他低叹一声,“他的确很像无双。”

安宁兮一愣,“你说什么?”

风翌看了她一眼,“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姜丞相么?他的女儿就叫姜无双。而刚才那个宫女的眼睛真的跟无双太相似了。”

安宁兮听了这话,心中微微惊讶,也有些怀疑,但当时燕烙跟她说自己失忆了,现在就算要求证也没有办法。她想了一会儿,对风翌道:“那个姜无双可有什么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么?”

风翌神情微微一顿,而后笑了起来,“这我如何知晓,女子贴身之物,我哪里能够瞧见。”

安宁兮微微叹息,“我还以为你跟姜丞相熟悉,与她的女儿也必定熟悉的很,原先还想帮你查查看的。”

风翌饶有趣味的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了句:“我对无双像对亲妹妹一样。”

安宁兮反应过来,脸色难得的露出了尴尬,咳了一声,“我并没有其他意思,你误会了。”

风翌笑了笑,没有做声。

安宁兮越发觉得气氛尴尬,她招来不远处的武之锐,看了一眼风翌,“我出来够久的了,先回去了,改日再与你探讨具体作战的事情吧。”

风翌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安宁兮身影还没走远,秦皓已经赶了回来,“将军,丞相府已经清理过一遍,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全力寻找姜小姐了?”

风翌的眼神从安宁兮身上收回,点点头,“这是自然,姜丞相只有这一点血脉还在世间,一定要找到无双。”

秦皓称了声是,往他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将军刚才见女侯了?”

风翌看着他笑了笑,“是啊,怎么了?”

秦皓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将军你看女侯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这话若是早几天跟他说,风翌也许还会有些不自然,可是他如今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也完全放开,毫不介意。“你说的对,的确是不一样了。”

秦皓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将军觉得她与以前不同了?”

风翌勾了勾嘴角,“不止这点。”

秦皓还想再问,风翌打断了他的话,“寻找无双的事情你先交给栗将军去做吧,过两天西华便行册封世子之礼了,你马上便替我把这消息广诏天下。”

秦皓迟疑的看着他,“将军打算邀请他国宾客么?”

风翌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如今西华的世子是风翌,而不是风无殊。”

秦皓明白过来,立即去办了。

消息很快便发出去,与长安离的较近的洛阳最先收到消息。定嘉皇帝已经知道了南昭去了西华,而路上还是与北孟君主一起。他心里万分焦急,料定这三国必然已经抱成一团,越想越慌乱。如今他一道旨意,已经让中周与南昭彻底决裂,想要修复怕是也难。

定嘉皇帝思来想去,最终在自己的小女儿前来问安时才想到办法。南昭不行,那就从西华突破好了。

于是第二日中周的快马信函便送到了西华王手中。西华王看完之后,无奈的摇头叹息,定嘉皇帝的意思实在也太过明显了。时间这么赶,还要排遣太子姬仪海前来观礼祝贺,何况还带着个公主姬仪婷。他看完后不置可否,想必这两人已经在路上了,他还有什么好拒绝的,于是叫人把信送去给风翌。

风翌读完信后,也只是微微一笑。南昭与西华结盟的事情,中周就算不知道也该猜出来了,难怪会这么担心。不过中周既然已经与南昭结盟,此时再来拉拢西华,也实在是太愚蠢的做法了。

他将信递给前来送信的宫人,“把信送去给女侯看看,请她也做些准备。”

宫人得令,立即接了信往安宁兮住的地方去了。

后天很快便到了,西华王宫早就装点过,风翌的册封典礼要在今日举行。

中周的两位贵客不过刚刚才到几个时辰,西华却没有因此而往后推迟典礼的意思,而且册封典礼的大殿上,两人的位置也有意无意的被安排在了右边首位,完全没有将两人当做皇室人员招待的意思。相反的,南昭女侯的位置却在左边首位,高出了两人的地位。

姬仪海与姬仪婷从小娇生惯养,又都还年轻,本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加上自恃皇室高贵身份,面对这样的安排顿时不悦。更何况,他们连续两天赶路到了长安,还没休息就来了这里,却只有西华的大臣们在场,西华王和风翌等人都没有出现。姬仪海和姬仪婷两人实在是惦记着父皇临走前的嘱托才忍耐了下来。

安宁兮知道中周要派人来之后,今天也做了些打扮,不愿意在中周面前失了面子。她特地着了象征君主身份的玄色礼服,头发盘成四品宫环,上面的树钿、步摇之类的装饰则是来自西华王室。

安宁兮带着燕烙和武之锐沿着回廊正走到殿门前,就见前面西华王与风翌一起自对面往这边走来,西华王由人扶着走的很慢,风翌也是一副慢悠悠的姿态。两人都是一样的玄色朝服,只是上面的所绣的纹样有所不同而已。这相似的装扮,让安宁兮第一次觉得这两人是父子。

风翌看到前面的安宁兮,微微笑了笑,西华王不动声色的看了两人一眼,还没等安宁兮给他见礼便率先走进了殿中。

风翌等安宁兮走到门边,笑道:“今日有中周皇室的人在,宁兮可千万不要输了气势。”

安宁兮笑着点了点头,“你看我现在气势上可有输的迹象?”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而笑。

风翌提步走入殿中,安宁兮微微落后半步,但在殿中人看来,这两人却是并肩行来。加上两人服饰相近,又都是气质高华,一时殿中众人都被两人吸引住了视线。

姬仪婷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慢慢走来的风翌,清秀粉嫩的脸上一片怔忪,刚才的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原来父皇告诉她风翌将军俊秀无双竟是真的。

风翌却始终没有看向她与姬仪海的方向,反而时不时的看一眼安宁兮,安宁兮偶尔接触到他的眼神,也回以微笑。

等安宁兮到了座位前,风翌甚至亲自亲自将她送入座位,这才缓步登上玉阶。

姬仪婷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自己那位见面不多的表姐,咬了咬唇不说话。转头看向姬仪海,却见他一脸吃惊的看着对面的安宁兮发呆。

姬仪婷戳了他一下,“太子哥哥,你看什么呢?”

姬仪海回过神来,皱了皱眉,“怎么宁兮表妹变了这么多?”

姬仪婷没有理他,眼神又移向了风翌,后者同样没有往这边看一眼,正跪坐在西华王身边,垂着眼听着一边的礼官读着一些繁琐的恭维之词。

安宁兮看到了姬仪婷的神情,嘴角泛起嘲弄的笑意,原来定嘉皇帝打算用姻亲来拉拢西华。他除了利用自己子女的婚姻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方式了。她忍不住低叹了一声,姬仪婷不过才十五六的年纪,定嘉皇帝也舍得让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弱公主来承受这些本不该她承受的责任。

正想着,感到有视线盯着自己,安宁兮眼神一偏,就见姬仪海正看着自己。她想起中周皇帝当时提出的联姻,忍不住皱了皱眉。

礼官终于将一套枯燥的册封贺词念完,而后将手中的宝册递给西华王,西华王取过案上的国玺盖上,合上后递给了风翌。

安宁兮以为这样仪式就算完成了,却不见大臣们参拜,正在奇怪,就听见西华王在低声说着什么。她离得较近,凝神听去,西华王带着一丝歉意对风翌道:“要不就跳过这一步吧,反正只是个不成文的规矩,没必要那么认真。”

风翌抬眼盯着他,“听说当年先王就是因为这一步没做,后来国中发生灾荒便全部都归到了这件事上,你说不成文,老百姓却是会当真的。”

礼官也在一边点头,低声附和:“世子殿下说得有理啊,王上还是该尊重民意才是。”

西华王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早先就没做准备,现在这宫中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么?叫我上哪儿找个人来。”

安宁兮听的实在不明白,转头想问问坐在邻桌的栗英倩,却见她正在与旁边的霍霄低声谈着兵马上的事情,竟没有顾及到这边,只好作罢。

燕烙身为宫女,得以跟着安宁兮进了殿内,此时在她身后见她似乎想找人询问事情,走上去在她身后跪坐下来,问她道:“君上怎么了?”

安宁兮有些赧然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些不明白西华的礼仪,想找人问问罢了。”

燕烙看了一眼殿上还在低声讨论的三人,顿时了然,“君上是想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不是?”

安宁兮点点头,“怎么典礼突然停住了?”

燕烙道:“这是西华王室的习俗,册封世子和新王登基都需要宫中德高望重的女子行交领礼。”她指了指风翌的衣领,“君上请看风将军的衣领,此时交叠的正与常人相反,交领礼就是将领口弄正,以示行端坐正,好好治理国家的意思。”

安宁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为何要女子行这礼?西华王宫如今既无王后,又无太后,怕是没有什么德高望重的女子吧。”

燕烙点点头,“想必这才是西华王与风将军讨论问题的关键。”

安宁兮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着她,“燕烙,你怎么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

燕烙一愣,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想了想之后,解释道:“燕烙不过是来西华这两天听闻宫中的老人们说的罢了。说起来君上也该知道才是,这些各国王室的习俗,君上应该自小就学习才对啊。”

安宁兮一下子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只好不再做声。她抬头看了看对面,发现姬仪婷一脸兴奋的望向玉阶之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安宁兮顿时明白过来,要说起来,姬仪婷在这里的确算是最有身份的女子了。

然而她这个念头还没想完,风翌的声音就在旁边响了起来,“不知女侯可愿屈驾替风翌行交领礼。”

安宁兮一愣,转头看去,风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跟前,微笑着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中国古代某些少数民族的服装,前襟都是向左掩,异于中原一带的向右掩的着装方式。以前看到这个区别就记住了,文中的“交领礼”就来源于这里~~~但是不要被忽悠了,交领礼神马的都是浮云啊浮云,暧昧才是王道~~握拳!!

代行交领礼

听了风翌的话,安宁兮想了想,视线移向姬仪婷那边,后者正一副咬唇不甘的神情望向这里。安宁兮低头笑了笑,视线又转到风翌身上,点了点头,“本宫不胜荣光。”说完,她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裳,随着风翌一步步登上玉阶。

她之所以这么爽快的答应,除了要故意做给中周看之外,还因为没有完全明白这习俗的要求。然而殿中的众人,尤其是西华的大臣们却是一副惊讶莫名的神情。刚才他们见风翌与安宁兮一同走进来便觉得十分蹊跷,现在再见这幅场景,多少都有些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