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陌冷睨殿下的朱颜,不语,怀疑之色渐起。朱颜的身手远不及七音,祭风教本来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才下蛊送解药调开七音。如今调虎离山计划失败,朱颜正面遇到了七音却全身而退,不得不叫他怀疑。

“听说,你将地牢里关着的那个人也抓了回来?”

“是。”

何怨了解祭风教比较多,这次祭风之行叶步影顺便将他也带在了身边。

“退下吧。”

沧陌终于挥了挥手,叶步影悄悄松了口气。如此,这第一关算是过了吧。

最后行了个礼,她转身走向凤神殿门口,还未及门槛,却突然察觉身后气息一闪,风驰电掣而来!

“你往哪里退?”

叶步影只听闻耳边冰冷一声响起,回头时看到的是沧陌面无表情的脸近在咫尺。白衣翩飞,袖中一线光芒闪现,脑海里霎时浮现的是那日划破她手的金色金属线。

朱颜的身手远不及沧陌…不可以反抗!

生生压下拔剑反击的欲望,叶步影顺着沧陌指引收了力,跌进沧陌预留的空隙。如此一来再有几寸那金属丝就将嵌入她的脖子。沧陌却好像铁了心,没有丝毫撤力的打算,金属丝刺进她的脖颈,直到看见她脖间嫣红一线确实无力反抗,才猛然收手。

待到沧陌一收手,叶步影便狠狠跌到了地上,咳嗽不止。嘴角却在他见不到的角度轻轻勾起。

好个朱颜!沧陌冷眼看着躺在地上拼命咳嗽的手下,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在七音手下全身而退只受了点小伤,这已经足够引起他怀疑。朱颜名义上是他的护卫,实质上也是侍奉凤神的人,出入有专门的通道,这个朱颜,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你是谁?”

“大人…”叶步影挣扎着起身,单膝跪地行礼,“朱颜不知哪里犯了错,请大人明示!”

沧陌冷笑,蹲下身捡起她跌在地上的剑,拔剑出鞘。搁上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手下脖颈。不知的话,他倒想看看这个“朱颜”可以挺到什么时候。

锋利的剑一寸存地划过叶步影的脖颈,不深,只在上面留下嫣红一道。和原本金属线划到的伤口并列排布在苍白的颈上,艳丽异常。

“交不交代?”

“属下…不明白!”

剑抵上她的喉咙。

“早过了时间,你身上的蛊怎么没有发作?”这就是他怀疑她的根源,朱颜身上有祭风教所有教众都有的蛊,半月不服解药蛊虫便出茧撕咬皮肉,痛苦万分,而今日就是朱颜毒发之日,她却没有任何症状。

“属下不知…可能昨日曾被摘星楼主夫人抓到过…”喉前的剑一分分逼近,叶步影微微调整姿势,如若沧陌一剑刺来,她便有机会躲闪反击。

这声摘星楼主夫人起了作用,沧陌阴沉的脸闪过一丝惊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摘星楼主夫人通晓蛊术毒药一事江湖早有传闻,除却祭风祭祀,她便是第二把交椅。若是她想用药物压制蛊毒,并不是什么难事。

心念一动,他手上的剑一转到了叶步影左肩,一用力,划开衣袖。

朱红图腾从手腕攀岩而上,至肩胛骨才终止――的确是朱颜所中的蛊外症。

“那你为何退向门外?”

稍稍松了口气,叶步影拉起快要滑落的衣袖道:“那个奴隶还被属下绑在外面…”

如此,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

沧陌沉默的时候,叶步影悄悄抬了头看,忍不住稍稍眯了眯眼,抑制想笑的欲望。

她知道,这赌局,她赢了。

果然,没多久就见着沧陌朝她挥了挥手,打发她走。此时不走难不成还等着他再来偷袭一次?叶步影的反应是捡了剑拽起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凤神殿。

身后是沧陌尚疑惑的目光,却也只能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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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怨被绑在凤神殿外,由祭风教的护卫看守着,此时正焦急地望着里面。

这次行动虽然是叶步影提的议让他跟随,却也是他自愿的。只要可以让祭风教付出代价,什么筹码他都给得起。所以冒险一试就当拿命赌一次。只是过了那么久也不见叶步影出来,不由担心她露了馅。

正不安,他忽见神殿门口红影一闪,初见时不经意露出一抹笑意,却只是昙花一现,脸上才消融的表情马上被惊诧取代。

叶步影的衣服袖子从肩上到手腕被利器划破了长长一道,露出布满奇怪花纹的手臂。再往上,赫然发现她的脖子上是血淋淋的两道伤痕,嫣红淌下几丝,将她领口的朱红布料染成了暗红。

“朱护卫,你没事吧?”

押解何怨的侍卫见叶步影伤成这样,关心道。

还在流血?叶步影伸手抹了抹脖子,缩回时手上已经染了暗红一片。不是鲜红,就不是动脉受伤,这就好。看罢随手甩了甩手,道:“我很好,这个人祭祀命我亲自押送,你们退下吧。”言毕看见何怨一脸惊异,挑眉。

而后叶步影押着他拐进了死角,替他松了绑。

韶华散 第一卷 宿缘卷 沧海陌路2

章节字数:2315 更新时间:09-03-06 21:46

何怨加快脚步赶到她面前,张了嘴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望了眼凤神殿,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手指停在叶步影的胸前画了一圈。

“找个替身毁了容替你坐牢去,”叶步影眯起眼笑得如同猫儿一般,“朱颜我带伤押解,不小心被你逃走了,火烧地牢,你死,守地牢的人毁容。”说着伸手撩开何怨额上的乱发,直到嫣红的怨字露了出来才满意地点头,“找个面具遮起来就行。”

软绵绵的触感,抚过额头。何怨一个激灵退后一步,眉头皱得更紧。指指她腰际的剑,又指指自己,摇了摇头。

他不能死,这个计划不通。

“你的意思是,祭风教不会让你死?”

叶步影略感意外,隐隐在心里敲了个警钟。

一个被锁起来在地牢的会识字却被毒哑的奴隶,一个死不得的奴隶,偶尔会露出些许凌云气的何怨恐怕不是简单的奴隶。

“怨,刚才沧陌问我你的事,差点露馅了,一不小心就成了这副样子,”狡黠一笑,叶步影仰头露出脖颈上的血痕,朝何怨皱了皱鼻子,“安全起见,你得把名字告诉我,不然我怎么蒙混得过去?”

有些人天生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的同时做着些凛冽的事情,她刚好是一个。

叶步影巧笑着的时候,何怨正从头到脚打量着她。对于这个摸不透的人,何怨的选择是面无表情。

见她正饶有兴趣地等着自己报真名,何怨从怀里掏出早前写好的纸递到她面前,看着方才还晶闪晶闪的眸霎时被失望取代,眼底露出些许玩味。

纸上写着一行字,显然出自何怨手笔:祭风上下,知吾名者,唯教主一人耳。

短短一句,他的身份敏感昭然若示。

叶步影突然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巷中景致上。

明明是个死角,却有一缕藤蔓顺墙攀过。紫藤紫花,无叶无尾,名曰归去。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她这里是祭风教,每一存土都让她横之入骨的祭风教的地盘。

“怨,我们的交易是君子之交对不对?”盯了那抹紫色半晌,叶步影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有一天,你非要我的命不可,得等到我灭了祭风后。”

那神情,忽如琉璃易碎。

何怨不可置信地瞪着叶步影,却瞥见她脸色一变,收了转瞬即逝的璀璨,恢复戏谑。

“那就不让‘何怨’死好了。”她回眸一笑,暖意顿生。

也只有她不知道,此刻映衬着她厌恶的凤神之花,仿佛可以融了进去。

祭祀的贴身护卫朱颜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多,除却每日巡查,就只剩下看守凤神殿。

入了祭风教叶步影才知道沧陌并不允许朱颜插手祭风教内事物,朱颜这个亲信不见得是外人眼里沧陌的左右手。事实上,除了随传随到,朱颜平日里见沧陌的机会并不多。

摒除了沧陌对她的怀疑,又不插手教内事物,这日子一下子空闲起来。

此刻她坐在窗台上小憩。

朝阳投射在她的脸上,眼睫微颤,显然并没有真正入睡。明明蜷成猫儿的模样,却是十足的睡虎。

对于她,何怨是戒备居多。单看她处理他的身份做法就知道了。

三天前,她押解他去地牢时,一把火烧了地牢,又抓了个狱卒毁了容毒哑。如此一来,就是他何怨代替了狱卒,神不知鬼不觉,带上面具说是火场毁容,没有人会怀疑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每每想起那日火场里叶步影被火光染红的眸,何怨心底经不住有些战栗。一个恐怕只有二八芳龄的女子,往一个活生生的人脸上倒了油点火,与火苗辉映着嘴角冰封的笑。

“怨。”

坐在窗台上的红衣睁开眼,懒懒地唤了声。

何怨转过头,看见叶步影被阳光照得有些透明的眼眸朝他望了眼,又瞥向不远处的桌上的茶壶,复而回眸又扫了他一眼。

何怨心领神会地上前递了杯茶。

叶步影尽数咽下喉间止了渴,又眯上了眼昏昏欲睡,却只片刻就忽然睁大了眼,眼底清亮一片。

下一刻,门外便想起了敲门声,有人推门而入。

“朱护卫,祭祀找你。”来人见面一低头,直抒来意。

叶步影一惊,跃下窗台。“可曾交代找我什么事?”已经三天未碰见沧陌人影,这时候急急找她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不成?

“属下不知。”

“好,我立刻过去。”

“祭祀让属下转告,他在清院等你,属下先行告退了。”

禀报完毕那人便转身离开,自然没见到叶步影听到清院二字时霎时凌厉的眼。

何怨拿过桌上的笔在早就准备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递到她面前。上书:祭风教前任教主故居清院。

叶步影看罢眼色一暗,紧接着暗潮翻滚。

清院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本来早就该一把火化了的清院,是姐姐的宅邸和葬身之地,也是鸿儿的故居。沧陌此番叫她去清院,意欲何在?沧陌有令,叶步影可以不当回事,朱颜却不能不听令。即便心里再排斥,还是遵从沧陌的指示到了清院门外。

悲弦激新生,长歌吹清气,姐姐名弦清,取字名清院。十年前祭风教主的血染的便是这歌清别院。早在十年前,这里就被她师傅一把火毁于一旦,如今再见居然一如往昔,仿佛那年漫天的大火是一场梦般。

叶步影握紧拳头,步入院门,入眼的是漫天的紫藤缭绕,源是几处支架将地上遍开的归去花引上了架,蜿蜒着攀上了架,凌空交接,将正午的日光遮得斑斑驳驳洒在地上,风动影乱,沉香扑鼻。

因为厌恶这花,她有些犯恶心。皱着眉头四顾,便瞧见不远处花海里白色一片,一瞬间迷了眼。

沧陌竟然就这么躺在荆棘中,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叶步影不知道偷袭获胜活捉沧陌的可能性有多大,悄悄伸手抚上自己的腰际,目光锁在沧陌双眼紧闭的脸上。

那里藏着惯用的软丝剑。

韶华散 第一卷 宿缘卷 沧海陌路3

章节字数:2651 更新时间:09-03-06 21:47

“嗯…”正犹豫,忽闻沧陌低低地呻吟出声,缓缓睁开了眼,眼底迷蒙一片,“朱颜?”

言毕缓缓起身,赫然可见他背上星星点点血痕,显然是被荆棘刺伤。

眼见沧陌已经转醒,叶步影低头行礼。“大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沧陌脸色一沉,冷道,“谁准你擅闯清院!”

“通报的人说您在这里等我,”犹豫再三,叶步影还是开了口,“大人不舒服?为什么…”要躺在荆棘丛里?瞥见沧陌阴沉的脸色和无名指微弯的姿势,知道他动了杀心,才记起朱颜也许没有资格发问,忙跪地行礼,“大人,朱颜多嘴了,请责罚。”

沧陌悄悄调整气息,掩盖微乱的气息。

上次受伤消息不胫而走,祭风教绝对有内奸。但凡祭风教人都知道这清院是任何人不得擅闯,这朱颜如果是内奸绝不会明知故犯,除非是真的有人假传指令。

“把传话的人找出来,杀了。下次再闯清院格杀勿论。”

“是。”

看来是虚惊一场,叶步影暗自松了口气,俯身告退。才到门口,却忽闻身后闷闷一声,回头发现是沧陌一拳打在木架上,身子踉跄好几步退回了花海前,重重地咋在木架上,闭了眼缓缓下滑。

沧陌!

她眼见白衣渐渐落了地,思维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一掠而去扶上他的胳膊。触及沧陌的身子,才发现他从头到脚散发着凉意,身上是浓郁的归去花香,天知道他在这里已经躺了多久。

为什么会来扶他?

叶步影茫然地望了望自己的手,这手不是该趁机杀了沧陌么?杀了他,这是最好的机会,祭风教从此会实力锐减,报仇指日可待。不管什么童年玩伴救命恩人,大不了报了仇还他一命就是。

主意即下,她一咬牙,抽出软丝剑,对上晕得浑然不觉的沧陌。

沧陌微微睁了眼,却是迷蒙不清的样子。“鸿儿。”他抬起手,对着紧握的拳头笑了笑。

只有在蛊毒发作的时候才会笑得如此暖和,他这副样子,是情蛊发作的征兆。距离上次饮血缓解蛊毒已经过了近十天,他体内的情蛊早就已经到了压制的期限。

软丝剑渐渐指上沧陌的胸口,叶步影眯起眼思量,凤神花素有夺魄之称,他方才…是在借着凤神花的毒性麻痹知觉?

既便如此,又能如何?叶步影苦涩地扬起一抹笑。心不知为何如同无底的洞穴般,空荡荡的,只有软丝剑出鞘的声音反反复复回荡着。

因果有报应,天不报人也会报。

“沧陌,叶步影欠你的命,下辈子还了。”

她手上稍一用力,软丝剑便刺入他一分。

沧陌吃痛地呻吟,猛然睁眼,本能伸手抓住剑身。一松手,手里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叮叮当当滚落开去。

是一只玉铃,翠绿如春日柳芽。

叶步影停下动作,一时眼花,仿佛看见了凤神花海昔日佩戴着这种铃铛练习迎神舞的时光。那是…

她无法想象,情蛊发作,他就是靠着凤神花以毒攻毒,拿着玉铃想着鸿儿,挨么?

沧陌无力地倚着栏坐下,重重地咳嗽。

“朱颜…好像情蛊好像控制不住了…你去找,鸿,叶步影…”

难道他以为,那刺入胸口的一剑是情蛊发作而已?叶步影心中说不出的感觉,他平日里忍受的痛楚竟是和剑刺无差?

“朱颜,记住…不许,伤她性命!”

叶步影手上的动作一滞,瞪大了眼。“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

一个只是在他嘴里反反复复了好多次,却终究没有接下文。

叶步影,你的生死是我说了算,我的你却管不着。我要杀你很简单,你不必自己撞上门来求死。叶步影忽然忆起那夜他的话,此刻想来分明是他手下留了情。

“痛…”突然的战栗,沧陌猛一挣扎,身子向后倒去跌入荆棘丛。离了剑的胸口血溅了出来,透过指缝缓缓淌下。

红色的血,紫色的归去花,死亡的颜色原来可以鲜艳至此,夺魄至此。

沧陌!

叶步影直觉地迈入那片厌恶的紫,扶起地上那抹白。看着苍白得几近透明的沧陌,心上的那个无底洞成了窟窿,突然刺痛起来。

终于,她还是扔了软丝剑扶着他到了紫藤架下。

经过方才的挣扎,沧陌的身上缠绕着好些荆棘藤蔓,叶步影就捡了一根捏在手里,捏得出了血,才伸到沧陌嘴边。

血滴进沧陌干涩的唇,染得原本泛白的唇嫣红嫣红。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脸色也很快有了点好转。

叶步影的脸色却越发阴沉。她不知道为什么手下留情,许是因为他刚才那句不杀她,许是还有着童年之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喜欢这种被牵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