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薛宸不会大喊大叫以后,娄庆云才把身子退后一些,坐在了靠近车门的那张凳子上,说道:

“你别怕,我只是来看一看你,没有恶意的。”

“…”

薛宸没有说话,却是被娄庆云的这句话给吓到了。你来看我就是最大的恶意好不好?薛宸忍不住在心中腹诽道。

娄庆云坐在凳子上,才勉强挺直了背脊,见薛宸依旧用一种防备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有些难为情,摸了摸笔挺的鼻梁,斟酌一番后,才又说道:

“我…就想来问问你,怎么上回夜里不出来相见?”

薛宸抿起了嘴唇,虽然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始终不得其法,手心不自觉的冒起了汗,要知道,自从她做长宁候夫人的第五六年开始,她就没有再被任何人和事吓到,或者说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让她赶到惴惴不安,可是在面对着娄庆云其人时,她却好像没那么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整个车厢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狭窄昏暗起来,车厢里弥散着她发间的茉莉花香味,清香中又带着一股蜜糖般的甜腻,扰乱人的神智,良久之后,薛宸才想起来回答他的问题,说道:

“娄大公子也直到说是夜里。那天庄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没有长辈在场,不敢随意会见外客…”

娄庆云甚至没有听清楚这小丫头说的什么就先笑了起来,对薛宸露出了他那一口十分好看整洁的大白牙,看的薛宸又是一阵纳闷,低下了头,只听娄庆云在车厢那头说道: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挺守规矩的。”

薛宸不知道他这话是褒是贬,于是就低着头不说话,就见娄庆云突然将自己的身子伏在了马车车窗前的小案上,将他的一张脸露出在光线之下,容颜鬼斧神工般俊美无俦,高挺的鼻梁之上,那一双似乎能看透一切人心的眼睛此刻正盯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薛宸的头一直没敢怎么抬起,直到娄庆云饶有兴趣的对她问道:

“对了,那天你们庄子里是不是闹出了人命?”

“…”

薛宸心里没由来的就松了一口气,怪道突然来纠缠她,原来是想问案子,没有了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薛宸的心情也就没那么复杂了,敢抬起头来,迎视他的目光,冷静的说道:

“是。府里姨娘的哥哥吃里扒外,勾结匪徒想绑架我勒索薛家,被我发现之后,当场抓住,交由府里姨娘亲自发落,的确把人打死了,已经报了官府知晓。”

娄庆云盯着眼前这姑娘的眼神越来越感兴趣了,笑着问道:“还别说,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胆子也忒大了些。”顿了顿之后,才又接着说了一句:“脑子够活,心也够狠的啊。”

这下薛宸又有点懵了,他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

猜测着说道:“难道大公子不觉得这样的人该死吗?”

娄庆云嘿嘿一笑,继续对薛宸显示他的牙齿有多白,说道:“他当然该死了。你都敢上报官府了,不就正说明他死的应该吗?”

薛宸无语,她重活一世,加起来几十岁的人了,竟然被人当面用毫无逻辑的话,问的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外头传来一阵声响,娄庆云偷偷的掀开薄纱车帘往外看了看,然后才转过头来对薛宸说道:

“丫头,今天就到这里,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然后不等薛宸反应,他就转身去到车门边,还没掀开车帘的时候,却又突然转回了身,对薛宸说道:“对了,下回…记得出来见我。我走了。”

说完之后,就如来时那般,掀开了车帘子就往外窜去,身手敏捷的让薛宸都为之惊叹,良久之后,才想起来爬到窗口去看他,可是车外一片宁静,阳光透过细密的树叶星星点点撒在地上,阴凉安静的四周,哪里还有他的踪迹。

薛宸简直要怀疑,刚才的一切会不会是她做梦,可先前他的样子,深刻的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又哪里会是梦中能看到的呢。

正纳闷,就听车外又传来几声脚步声,韩钰和薛绣匆匆的爬上了车,薛绣惊魂未定的对薛宸说道:

“快走快走,他好像看见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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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府位于朱雀街最东,卫国公娄战早年战功赫赫,迎娶长公主绥阳,以夫礼迎娶,废驸马府,公主府,绥阳以长媳的名义嫁入卫国公府,成为府中主母。

花厅之中,如今正上演着一出哭哭啼啼的戏码,长公主绥阳正看着面前不住哭泣的妇人,眼眶红红,鼻头酸酸,恨不能代替她受苦似的。

“公主,您说这事儿怪我吗?二老爷非要从外头纳妾,我不是不许,只是外头的女人如何就干净了,我也不过就是说了这么一句,二老爷就与我为难,还当着众人给我没脸,您说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卫国公府二夫人余氏哭的花枝乱颤,表情相当的夸张,哭的像是死去活来的样子,可偏偏告起状来毫不嘴软,话说的顺溜极了。

绥阳公主今年三十五岁,但保养十分的好,生的更是貌美倾城,风韵比年轻时不减反增,一身的富贵雍容,眼角连丝毫的皱纹都看不见,而此时她正一脸同情的神情看着在她面前哭诉的二夫人余氏。

“我自从嫁给二老爷,哪一天,哪一日不是勤勤恳恳的替他操持家务,可是他倒好,左一个妾,右一个妾的纳进门,为了让二老爷高兴,我连自己的陪房都给他了,我可曾说一句话吗,可是饶是我做的这样好,可二老爷依旧心不满足,暗地里在外面和一个女子有了首尾,如今更是要将她纳入府里,公主哇,您也是女人,国公爷在外面那样厉害,尚且没有随便纳妾回来,您是公主,但也是我的嫂子,您能懂我的难吗?”

听了二夫人余氏的话,公主的脸上现出了犹疑,见余氏越哭越厉害,不禁出声安慰道:

“呃,弟妹快别哭了,哭多了伤身子。”转头对身旁的嬷嬷说道:“嬷嬷快去给二夫人递条帕子,替我安慰两句。”

那嬷嬷受命去了之后,二夫人接过帕子轻轻的掖了掖眼角,绥阳见她缓过神来,这才对她问道:“那弟妹想要我做什么呢?”

二夫人余氏面上一喜,知道只要公主问出这话来,那么她所求的事就是能成了,当即弯起了嘴角,不客气的说道:

“我,我就是想求公主给我个恩典,让二老爷别纳那个妾进门,他若要新妾,回头我再从我身边选个人给他便是了,还请嫂子定要帮我这回。”

“…”

娄庆云哼着小调进了院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与二婶娘余氏打了个照面,娄庆云是世子,所以余氏赶忙上前对他行礼,招呼道:

“世子回来了。”

娄庆云点头,瞧余氏面露喜色,心中便有了数,给她回了个面子上的礼,然后便与她擦身而过,往内院走去。

绥阳公主听到说儿子回来了,亲自迎出了门,娄庆云给她请过安之后,绥阳便开开心心的勾着儿子的胳膊往里走去,娄庆云指了指余氏离开的方向,问道:

“母亲,先前我瞧见二婶娘从这儿出去,她又怎么了?”

绥阳公主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只有娄庆云这么一个长子,其余三个全都是女儿,对这个长子她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爱护,听他问话,哪里有不说的道理,当即把余氏前来说的那番话,尽数告知了娄庆云,娄庆云又是一声叹息,对母亲说道:

“母亲,这事儿您怎么能这么办呢?如今二婶娘得了您的口令,就能光明正大的去压二叔了,您这是把二叔置于何地呀?”

绥阳公主见儿子生气,赶忙补救,说道:“哎呀,你是没看到你二婶娘哭的有多难过,她说的也对啊,你二叔左一个妾,右一个妾,就连你二婶娘的陪房都给了他,他犹不满足,如今还要纳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来女子,这叫你二婶娘如何忍得?”

绥阳公主越说越觉得儿子脸色不好看,再接再厉的说道:

“你二婶娘说了,这回不让你二叔纳妾,回头她再从身边挑个身家干净的给你二叔,这不就成了吗?”

这不就…成了吗?

娄庆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这个永远天真的母亲说话了,人人都说他的母亲是绥阳长公主,唯一一个嫡亲的弟弟还做了皇帝,她这地位如何尊崇,身份如何高贵,可是世人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母亲,说好听点叫天真无邪,说难听点,那就是缺心眼儿啊。

烂好人一个,偏偏自己还没有任何自觉,总是给人当剑使了不说,还时常以为自己做了好事。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长公主绥阳并不是在宫里长大的,而是随着她的外祖在江南乡下长到了七八岁才被接进宫里,封的长公主。而她回了宫以后,她母妃自觉愧对她,因此又舍不得管教,这才养成了她如今这油盐不知的性子。性子温和的几乎没脾气,谁在她面前哭一哭,她都能心软,甚至不惜倾囊相助,也不管她这么帮人家对还是不对,当然了,也许她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对。

“娘,您怎么能这样呢。那二叔想纳的女人,和二婶母给他的女人能一样吗?您,您今后能不能别插手叔子房里的事儿了?”

“我…”

绥阳公主瞧着儿子又生气了,关键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鼻头一酸,委屈的低下了头,片刻的功夫,眼里就盛满了泪珠子,尽管有了些年纪,但这样泫然欲泣的模样,依旧让她看起来很美。

眼看又要决堤,娄庆云摆摆手,说道:“得得,您千万别哭,就当儿子说错了,我今后不说了总成了吧。”他也不想一回来就把母亲惹哭了,当即认错。

绥阳公主看着儿子,也知道儿子难得回来,哭哭啼啼的不好,就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然后让人给儿子上茶。

娄庆云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甲,一只擦着艳红色豆蔻指甲的手给他递来了一杯茶,娄庆云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手指上戴着一只翠绿色的镶金戒指,手腕上带着一对鎏金吉祥纹的镯子,穿着一身富贵遍地织金的殷红褙子,身段妖娆,脸还不错,就是妆浓,白脸红唇黑眼睛,怎么看怎么恐怖,而最恐怖的是,这个女人正殷勤的贴向他,声音也是十分空灵,故作温柔的语调,只一句就让他头皮发麻。

“世子请喝茶。”

娄庆云硬着头皮接下了她那杯茶,朝母亲看了看,问道:“这谁啊?”

绥阳公主赶忙回道:“哦,这是你二伯母送给你的妾侍啊,身家清白,模样生的也好,可会伺候人了,你要是喜欢,今儿就把她带去你院里吧。”

“…”

娄庆云放下茶杯,几乎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可偏偏那女子看不懂脸色,还一个劲的要把自己的胸脯往他手臂上蹭,一把推开她,娄庆云再也忍不了,呼出一口气,对母亲说道:

“她这么会伺候人,母亲你留下就是。我衙门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绥阳公主一听儿子刚回来就要走,连忙追上去,委屈的说道:“庆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刚回来就要走呀!是不是不喜欢她,没事儿,你不喜欢,咱就不要她,我屋里还有其他漂亮的,都让你选,好不好?”

娄庆云的内心生出一种十分无力的感觉来,就在此时,卫国公娄战从外头走入:“这又怎么了?”

娄战四十来岁,两鬓虽已有了华发,不过,毕竟是行伍出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看着十分精神,娄庆云的眉眼倒是更偏长公主一些,与刚毅的娄战不甚相似。

绥阳公主看见夫君进来,就迎了上去,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爷您回来了,庆云才刚回来,就要走,您帮我留留他,这都多久没回来了,哪能一回来就走呀!”

娄战低头看着她哭泣的样子,美则美矣,却怎么都叫人心喜不起来,叹了口气,看了看娄庆云,说道:

“你母亲成日念叨着你,衙门里的事先放放,今儿晚上就住府里了。”说完这个,又转过头去安慰绥阳公主,说道:“夫人操持了一天家务,也累了,瞧你这脸上的妆都花了,快去梳洗梳洗,一会儿就不漂亮了。”

绥阳公主破涕为笑,在丈夫怀里倒是扭捏了一把,却还是乖乖的随嬷嬷去了内间,娄庆云瞧着这对腻歪的父母,一身的鸡皮疙瘩。

见妻子入了内,娄战才转过头来看着娄庆云,语重心长的说道:

“别总对你娘凶,她就这性子,改也改不了了。”

娄庆云叹了口气,不想和护妻狂魔讨论这个问题,娄战却似乎并不想放弃这个教育儿子的机会,继续说道:

“你娘说的也不错,你这房里也该添人了,你爹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战场上厮杀,没那条件娶妻,可你如今有条件却不利用,就算不娶妻,你纳个妾玩玩也成啊,房里总热闹点不是?你要是随了你娘的意,她就不会成天盯着其他事儿了,对不对?你要早点给她生个孙子出来,她就更加没法儿做其他事儿了,对不对?”

娄庆云冷冷瞥着自己老爹,说道:

“要是娶的像我娘这样的,时刻都得哄着宠着,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儿!”

这虽然是气话,但娄庆云心里多少也有那么点这么想的意思,他真的很难想象,娶一个像她娘这样的女人在房里,那日子过的得有多无趣。

听儿子这么说话,娄战就不乐意了,压低了声音,蹙眉教训道:

“怎么说话呢?你娘这样的怎么了?温柔解意,倾国倾城,我三十岁才娶的她,那时候她才十五六的年纪,人比花娇…我不宠她还能宠谁去?你别给我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光说不练假把式,有能耐你娶个厉害的回来呀!”

娄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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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宸这些天都没见着薛绣,有的时候去东府里,看见了韩钰,就听她说,绣姐儿最近在家里读书,日夜不眠的读,有的时候,还到东府的先生那里去请教问题,弄得西府大夫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就只有薛宸稍微能明白一些薛绣的意思,元卿现在已经是进士,今年秋围就要参加殿试,薛绣从前功课虽然还不错,但是要想赶上元卿的水平,的确是要再下一番苦功的。

月底各田庄和店铺都按照惯例送来了账本,薛宸根据之前几次统计出来的结果,决定开始将所有铺子的规划全都做一些改变。

卢氏留下的铺子,分布在京城大街小巷,很显然这并不是卢家祖上置下来的产业,铺子分布不是那种成片的,也许是当初为了让卢氏嫁来京城,而临时买下的,所以,铺子的分布有些零散,而大兴和宛平这些地方的铺子则大多相聚,比较成气候,其他地方的铺子,薛宸暂时还没有能力去管,毕竟她才十二岁,薛家不会让她真的抛头露面去,薛宸有心去大兴见一见卢家的人,外祖和外祖母之前就已经去世了,但她还有舅舅和舅母在大兴,舅舅接管了卢家,商业上的事情如果能得到卢家的帮助,那薛宸在某些方面就真的可以省一点心。只可惜她如今有孝在身,要守制三年方能远行。

所以,薛宸并不着急,现在只想先把京城里的铺子全都管理出来,其他地方的按照卢氏留下的流程,每半年交账,她核对账目,若是有问题,再单独召见各管事。

这一回,她是先把京城的十二家铺子的掌柜一并喊入了府回事,十二家铺子里,有七家书画铺子,薛宸只打算留下一家,将七家之力全部合并到一家去,单这个问题,就让掌柜的们提出了很大抗议,但是在薛宸拿出其他两个酒楼与客栈的账目明细收益出来与书画铺子相比的时候,这些掌柜就都不说话了。

薛宸上一世是走运做成了一笔粮食买卖,才算是有了做生意的本钱,可是这一世,她手上本钱充足,不说这些铺子和田产,只论银票,就有十多万两的数额,因此资金算是十分充裕的,而她所拟定的计划也十分详尽,让一些久经商场的老掌柜们也无可挑剔,在领导这方面,薛宸有近二十年的经验,随时能够在一件事里起到领头的作用,老掌柜们一开始还对她有些怀疑,直到那些规划和展望说出来之后,就足以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所以,各家店铺的实施计划有了,资金也足够了,所有人只要分工合作,将自己负责的那一块全都做好也就成了。

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夏天才刚过去,卢氏留下来在京城中的店铺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七家笔墨书画铺子,只留下槐树坊的那一家总店,薛宸左右的古董铺子也买了下来,书画铺子七家并一家,规模却大了三倍有余;而其他的店铺,薛宸也逐步着手扩张,分别想开两间胭脂铺,一间酒楼,两间成衣铺,一间金银首饰铺子。

胭脂,衣裳,首饰,这三种铺子,薛宸上一世是最熟悉不过的,胭脂铺子和成衣首饰铺子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的产业,女人对于美的追求,亘古不变。

薛婉正在海棠苑里发脾气,原因是她先前让莺歌去账房给她支一百两银子出来,但账房却怎么都不肯,说是一定要得了大小姐的指令方能拿钱,薛婉就不高兴了,大叫道:

“凭什么要她的指令,账房才能出账拿钱?她是小姐,我也是小姐,她的话就那么灵,我的话就什么也不是吗?”

自从上回她当着所有丫鬟的面立威,惩治了柏翠之后,海棠苑的丫鬟倒的确是听话了不少,只不过,所有的丫鬟如今全都是一张脸,无论薛婉说什么,她们都只当没有听见,不会再像柏翠第一回那样傻,上赶着要在二小姐面前找脸面,却惹了个大没脸,二小姐性子不好也就罢了,关键惩治人的手段实在太恶毒了,柏翠在踩脚珠上跪了大半日,整个膝盖骨都废了大半,如今还伤在床上,今后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

所以,海棠苑里的丫鬟,哪个敢再上前去找晦气,给二小姐去出什么主意,更别说,这二小姐如今骂得还是管家的大小姐,更是没有谁敢吭一声。

莺歌也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薛婉原本是想发一通脾气,可房里的人全都死气沉沉的,没谁搭理她说话,薛婉一拍桌子,怒道:

“怎么,都是死人不成?我说话,你们没听见吗?”

就在眼前的莺歌赶忙跪了下来,说道:“奴婢听见了,只是不知小姐要吩咐什么事。”

薛婉上前就给了莺歌一个巴掌,说道:

“就是你办事不利,我让你去拿钱,你怎么就拿不到?这事儿要是让衾凤和枕鸳去办,没准大小姐要一百两,她们能替她拿两百两回去!就你没用!”

莺歌委屈的很,捂着火辣辣的脸,说道:

“二小姐,奴婢是把您的话都带到账房去了,可是账房不认奴婢也没有办法,二小姐的这巴掌,实在好没道理。”

自从柏翠伤了之后,这海棠苑里里外外的事情全都由莺歌一个人在撑着,早就委屈的很,这回二小姐让她空口去跟账房要一百两银子来,她有天大的本事能要过来,账房给不给银子,难道是看的她一个丫鬟的面子不成,就算是衾凤和枕鸳去替二小姐要银子,也未必就能要的过来吧。

薛婉正在气头上,见莺歌还敢顶嘴,抬起来对着莺歌的脸就是一脚踹了过去,痛的莺歌捂着脸在地上滚了一圈,终于忍不住,跪在那里大哭起来。

薛婉见她这样,怕招来外院的人听见,就走过去又拧了一下她的胳膊,说道:“你嚎什么嚎?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教训你不成?你是个什么东西,就算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会因为你个下贱的奴婢来责怪我吗?”

莺歌哭的更厉害了。薛婉气急了,干脆从头上拔下了簪子,狠狠的刺在了莺歌的背上,一边刺还一边骂道:

“我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随着薛婉的戳刺,莺歌痛的满地打滚,海棠苑的其他奴婢都围过来看,见莺歌实在可怜,就全都跪在地上求薛婉饶了她,有两个大着胆子上前拉住了薛婉,然后把莺歌扶了起来。

薛婉不敢相信,这帮奴婢竟然全都反了她,将簪子往地上一扔,提着裙摆就往西跨院跑去,准备去找徐姨娘告状。

可去到西跨院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带着丫鬟出门的田姨娘,田姨娘见是薛婉,倒也没忘规矩,随便对她屈了一下膝,就算是行了礼,然后就扭着腰肢,领着一个体面的丫鬟往主院的方向走去。

薛婉生气,只觉得谁都跟她作对,气鼓鼓的走入了徐素娥的房间,就看见徐素娥正好站在门边,怒目等着田姨娘先前消失的垂花拱门。

看见薛婉进来之后,她才转身进了屋内。

“娘,那个田姨娘看着真讨厌,您什么时候跟爹说说,让爹把她送去庄子里,我看着她就烦。”

徐素娥扫了一眼薛婉,对于这个女儿到现在还没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表示无奈,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爷竟然时常传田姨娘去主院伺候,虽不至于冷落自己,可是竟和从前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只要老爷在家,白天晚上基本上都是她在一旁伺候,可是现在,白天老爷大多宣田姨娘去伺候,只有到了晚上,有时才会找她去,就是做完了事情,也不留她在主院歇着,还让人把她送回西跨院里来。

“娘,您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不仅是田姨娘,还有我院子里的那些丫鬟,最好也全都打发了,这回我要自己挑伺候的人,才不要薛宸给我安排!她安排的人既不听话,又不好使,什么事儿都不会办。”

薛婉像倒豆子似的对徐素娥抱怨,徐素娥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一眼,现在她是真没那心思替这孩子考虑,甚至于,就连她自己的前途,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给薛婉倒了杯水,问道:“你让他们办什么事,他们办不成了?”

薛婉听自家娘亲过问,顿时来了精神,把自己如何让莺歌去账房支银子,而账房又是如何不买账的事情跟徐素娥说了。

“娘,您说这些人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吗?我和薛宸都是薛家的小姐,凭什么我要取银子,还要得到薛宸的准许?”

薛婉说完,徐素娥抬手就给了薛婉一个巴掌,冷冷的说道: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在这个府里一定要低调,遇见薛宸,你给我避开她走,现在你好好反省反省,这种话是你应该说的吗?你和薛宸都是小姐不错,可是你就以为自己和她是一样的了?赶紧给我回去!这些天你爹有些不一样,咱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你别给我闹出什么事来。”

徐素娥的话让薛婉彻底呆住了,虽然从前在外面,她也时常被娘教训,可是自从回来薛家以后,娘还是第一次甩她巴掌呢,抬头果然就看见满脸阴森的徐素娥,顿时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敛下的眸子,捂着脸,薛婉也不敢去惹盛怒中的徐素娥,苦着脸就跨出了门槛,嘟着嘴离开了。

而就在薛婉离开西跨院的时候,薛宸在青雀居里也拿到了一份奇特的药方…这是严洛东从城内一家老药铺子里抄回来的药方,是用于夫妻房事中的药方,而徐素娥前不久才去配过这种药。

徐素娥想做什么,薛宸不是真的姑娘,所以一猜也就猜中了,不过,严洛东怕她不懂,后来又借衾凤的口,将这药性说给薛宸听了,后宅之中,用这种情药维系夫妻感情很正常,徐素娥近来因为田姨娘的事情,所以,心中有所不安,以为薛云涛对她兴趣大减,就想用这种药挽救一番,这都是可以想到的手段。

可是,严洛东却带给薛宸一个很不一样的消息,他之所以把这个药方拿回来,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这个药方,十分的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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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药据说是百年前一位有名的妒妇研制出来的,有催情功效,但是最大的功效却是避子,就和女子用的红花是一个道理,这种药是用来给男人避子的,女子吃多了红花容易宫寒,同理,男子若服用了这个,对身体也有伤害,很可能今后就…生不出来孩子了。”

严洛东的话在薛宸耳旁回绕,生不出孩子的意思就是说,薛云涛若是长期与徐素娥用那种药助兴的话,那么他现在很可能就已经伤了身体,今后再不能生出孩子来?

这个问题引起了薛宸的深刻重视,回想上一世,好像的确是这样,除了卢氏生下了她,徐素娥生下了薛婉和薛雷,自那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薛云涛的确一个孩子都没有生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