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珂一边看着企划书一边说:“去你家啊?你哥看到我大概又该头大了。”

“你少怼他他就不会头大了啊。”

“啊?少怼他啊,不行啊,我控制不住,我看到老实人就想欺负。”

沈霖霜:“……麻痹。”

许珂笑:“好了好了,你好好过你的年吧,我忙着工作,不去了。”

“大过年的工什么作啊,我爸妈都喊你来。”

“真不用了,我受不了太热闹,脑壳疼。”

“你真是——”

“不说了不说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我还得给肖期交一份他满意的企划案呢。”

“诶——”

挂了电话,许珂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发了会呆。

其实这几天不止沈霖霜,邵恒和林景恩也给她发消息问她除夕在哪里,邵恒和林景恩问的时候她就回复在沈霖霜家。沈霖霜也来问了,她只好推脱说自己要工作,懒得去。

许珂有些纳闷,怎么这么快就要过年了。

其实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过年,她拒绝沈霖霜不是因为怕什么热闹,而是怕那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她失去了那个东西,所以看不得别人拥有。

这样太刺眼,太疼了。

所以啊,还不如一个人过,眼不见为净。

**

对于有家的人来说,除夕是个美好的日子。因为他们可以回到故乡,回到亲人身边。

团圆啊,就是寒冬里的一把烈火,它可以驱逐你一年到头的寒气,可以让你放下一切烦心的事,只快快乐乐地陪在你最爱的人身边。

那么没有家的人呢?

许珂觉得自己做不到有人陪伴有人欢笑,但也不能太亏待自己了。

于是她下午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许多菜和零食,有些是自己爱吃的,有些是她父亲生前爱吃的,她安安静静地推着购物车买东西。

在挑选食材的时候,甚至有几个瞬间她觉得家里是有人在等着她的。

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她将该冷藏的东西挑出来放到了冰箱,又回头坐到了电脑前面。

她大学是还不错的一本大学,因为分数刚刚够,所以调剂到经管系的一个专业里,当时觉得有些恼火,现在想想,那专业也不是一无用处,至少在她写企划书时能有点支撑。

不过肖期说的也是对的,她这企划书一般人看着没问题,但放到大企业里却是露洞百出。前几天做的时候还能让沈霖霜这个经济学硕士指点指点,今天沈霖霜不在,她自己又是看书又是看市场调研,还真有点头秃。

不知不觉,又在电脑前坐了好几个小时。许珂摸了摸有些僵硬的脖颈,回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饿了。

许珂后知后觉地起身,走向了厨房。

厨房边的餐桌上放着她买的一堆零食,而她原本打算要做的东西也在冰箱里安安静静地躺着。许珂愣愣地站了一会,拆了一包饼干,又往回走到了电脑面前。

饿是饿了,可懒也是真的,之前想起来是一套一套的,觉得除夕夜不能亏待自己,一定得给自己做一桌好吃的。

可真到了这一会,万家热闹灯火仅余她一人寂寞时,便觉得做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以她的食量吃不完还得倒。

叮——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许珂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滑开屏幕。

肖期:【在干什么】

许珂嘴角微微一扬:【在改您看不上的那份企划书,废寝忘食,呕心沥血】

肖期:【一个人?】

许珂想着:不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可刚想把字发出去时突然记起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这种时候一个人未免也太惨了点?于是她快速把字往回删:【好多人,几个朋友在做饭,就我,惨兮兮的工作】

肖期:【哦】

哦个屁。

许珂放下手机,又捏了一块饼干,这巧克力夹心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口味,可这会吃起来却觉得又干涩又难吃。

【既然那么热闹,多收留我一个没问题吧】

卡擦——

许珂咬了一半的饼干掉在了地上,她看着肖期发来的一句话,没反应过来他是几个意思。在她怔愣的片刻间,又一条信息进来。

【开门】

许珂:“……”

房间里开了暖气,打开门的那一刻,外面的寒意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许珂穿着单薄的睡衣,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她抬眸看着眼前站着的人,一时无言。

昏黄的灯光下,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也在看她,他逆着头顶的光线,眼眸幽黑得似乎一口深井,拉扯着要将人吸入进去。

“看起来,你朋友都隔空给你做饭了。”肖期扬了扬唇,笑容几乎要刺人的眼。

许珂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拉了拉睡衣,别扭道:“大过年的你来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要你收留。”

“寒舍哪能容下你这尊大佛。”

肖期从门口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你容不下那没其他地方能容下了。”

许珂:“你可真能开玩笑。”

肖期低眸看着她,语气半真半假的:“没开玩笑,我也没家人陪我过年。”

“肖总一句话,想跟你一块过年的数不胜数。”

肖期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浪费那个钱做什么?来你这更清净。”

说罢又很欠揍地补了一句:“就知道你是孤家寡人。”

许珂一句脏话含在嘴里,可看着肖期自顾自地换上了拖鞋,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肖期进门后扫了四周一眼,清清冷冷,除了开着的电脑和电脑边拆开的半包饼干,整间屋子就没半点烟火气。

他回过身,淡淡问了句:“晚上吃什么了。”

许珂撇开头:“还没吃。”

“你可真行。”

“……”

许珂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肖期已经走进了她的厨房。

“你干什么。”许珂站在厨房外,看着他站在冰箱前翻翻找找。

“我也没吃,饿了。”

“我今天没打算做饭。”

肖期回过头,神色间竟然有些无可奈何:“出去吧,我做。”

许珂足足呆了好几秒:“什么?”

“除夕夜还吃饼干方便面的话,你不觉得太惨了?”

沈霖霜常说,许珂啊,就是那种浑身是刺像随时要怼死别人似得,可实际上,你若肯顶着压力给她一颗糖哄哄,她铁定就软了。吃软不吃硬,这是跟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都能摸索出来的道理。

所以许珂从一开始的“只想利用肖期”到现在的“对肖期有好感且还有一点她不会说出口的喜欢”这种变化是很好理解的,肖期在外貌上完全符合她的要求,且在某些时刻给了她必要的温暖。

至于许珂虽喜欢他但却不对他倾盘而出也是有原因的,肖期这个人太让她捉摸不透,她能放纵自己喜欢他,也能放纵他靠近自己,但是她从没想过让自己陷进去,也觉得自己必定不会陷进去。

她不是什么好女人,与此同时也觉得肖期不是什么好男人。所以她认为他俩心里都是明白的,欲望都市里男女情爱是一回事,能不能长长久久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谁在乎呢。

可此刻,看着厨房里的肖期,她坚不可摧的心思不自觉地开始瓦解了。

她恍恍惚惚地从厨房退了出来,躺到了沙发上。

厨房里有乒乒乓乓做饭的声音,也有一点从玻璃门里透出来的香气。许珂觉得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有点甜蜜。

心里本来有点乱,可她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的时候脑子里却又只剩一个念头:

今年,终于不是她一个人了。

☆、第21章 慕斯

许珂很少自己给自己做菜吃, 沈霖霜常常说她长了一双只愿意碰烘焙的矜贵手,油烟什么的,能躲就会躲。

就像今天给除夕准备的菜,如果不是肖期来, 她可能拖着拖着, 会拖到菜过期直接丢垃圾桶为止。

“肖期。”在沙发上躺了一会, 许珂又默默地出现在厨房门口。

肖期已经脱了外套, 他里面穿了衬衫和毛衣, 袖口是折起来的。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将火关小了点, 回头看她。

“怎么又进来了。”

许珂倚靠在边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你是真会做菜?”

“你还怀疑上我了?”

许珂一点不客气地点头:“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日理万机的肖总还会做菜。”

肖期淡淡一笑:“小时候就会了, 不过很长一段日子没做过, 可能会有点生疏。”

听他这么说许珂就更惊讶了:“你这大少爷家里还需要你做饭?怎么,这是你爱好。”

肖期看了她一眼,回头管锅里的菜去了:“爱好不至于,只是需要。”

“需要?你——”

“行了,没事就出去,你再在这影响我,这菜都能糊了。”肖期突然打断她。

“……”

许珂摊摊手:“行行行, 我走我走。”

她转过身, 突然又是一顿:“喂, 你做饭也不戴围裙?你这衣服要是被油溅到了别来找我报销, 我可负担不起。”

肖期:“……”

“啧,我也不知道那围裙跑哪里去了,我不常做饭。”许珂说着回身去柜子里找,“等下啊。”

肖期低眸看着她蹲在地上翻:“都做了半天了你才想起来?”

许珂懒得理他:“诶,找到了。”

围裙大概从买过来到现在也只用了两三次,许珂拿出来都能感觉到它还十分崭新。

“低头。”

许珂将它展开站在肖期面前,而肖期听到她的话后也下意识地矮下身来。

她将围裙套过他的头时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对方浅淡的气息涌了过来,两人都是一愣。

这姿势很陌生,这场景更加陌生。但他们两人做的时候倒像是一起生活了七八年似的,莫名其妙,诡异又动人。

许珂足足愣了三秒,这才撇过头用嘲讽掩饰突如其来的尴尬:“……你这样穿真搞笑,该让你那些下属们看看你现在有多贤妻良母。”

说完,她退了一步想离开厨房,可刚转身就被肖期拉住了。

“麻烦你帮贤妻良母把后面的带子系上。”

许珂:“……”

肖期目光沉沉,看着她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来。他该怎么说呢……其实,这玩意他真不喜欢穿。而且,他也永远不会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要站在这个拥挤狭小的厨房?为什么要戴围裙做菜?这件事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只是进门那会看到她一个人待在空空荡荡的屋里、看她刚说过的谎被自己拆穿时,他心软了,他突然觉得她不该这么可怜。

肖期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将她搂到了怀里。

许珂猝不及防:“喂……这样我怎么看得到。”

“就这么绑吧。”肖期收紧了手臂,微垂的眸子晦涩难辩。

“做个饭还吃人豆腐,肖总您可有点出息吧。”

许珂虽这么说着,手却还是绕到了他的身后,她捡起两根带子,稳稳地在他身后系了个结。

耳边是他错落有致的心跳声,许珂微微弯了弯嘴角,心无可避免地软了下来。

“好了。”

“嗯。”

“放手啊你。”

“再抱一会。”

“……菜糊了。”

“……”

肖期松开了手。

许珂抬眸睨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胸口推了推:“这么肉麻,神经病啊你。”

肖期脸色已如常,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彷佛无限宠溺:“闭嘴,出门右转,客厅呆着去。”

许珂:“喔,那你快点啊,我很饿了。”

肖期:“知道了。”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晚上十点钟,可以算得上“夜宵”的菜总算是都上齐了。肖期脱了那滑稽的围裙,招呼许珂过去吃饭,

许珂慢悠悠地走到餐桌边,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桌上的不是什么大菜,但却都是精致的家常,色香味俱全,看得她肚子更饿了。

“坐下吃吧。”

许珂喔了一声,拿起筷子遍尝了一口,片刻后道:“肖期。”

“嗯?”

“我以为你只是个美食家,没想到你还是个会做饭的美食家。”

肖期无动于衷:“谢谢。”

“真的,你做的这个很好吃,反正比沈霖霜做的好吃多了。”

“常常听你说这个沈霖霜。”

“最好的朋友,在法国那两三年几乎都是她做饭给我吃。”

肖期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出国。”

“当然是为了进修,学习甜点。”

“大学学的是经济学,留学却去了蓝带。”

许珂:“……你查我查的可真细。”

肖期:“嗯,员工么。”

许珂给他翻了个白眼:“填志愿那会也没想过要去学烹饪,所以选了所不错的学校,但后来……后来我爸在我高三那个暑假去世了,我改了主意,所以大学那四年虽然是在读经济,实际上我都在跟师父学烘焙。”

许珂停了停,补充道:“我爸生前喜欢我走他的路,满足他。”

许珂说的轻描淡写,但肖期知道要她这种大小姐改变主意,钻入厨房刻苦学习烘焙是件多难的事,那段日子,估计也是非人的日子。

“那……高中那三年呢。”

许珂边吃边说,并没有发现肖期在说到这个时间段的时候脸色的变化,“那三年啊……我父亲在狱中,不过那时我一直觉得他会出来的,所以虽然生活上很多事都变了,但我一直觉得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只要我爸回来。”

可惜后面,她爸回不来,许家也彻底没有了。继母带着她的儿子改嫁,而她身无分文,在万分崩溃的时候才被邵恒接走。

“那三年你过的很辛苦?”

“一般。”

“那,高一上学期……”

“高一上学期怎么了?”许珂笑了一下,“哦那时我爸还没入狱,一切都还好好的,他啊,什么都顺着我……啧,我说你对我的生活可真感兴趣啊。”

肖期顿了一下,低下头。

她的高一上学期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和他亲密相处的日子。

那是他后来十年梦里来云里去扯不掉的记忆,可讽刺的是,那也是她云淡风轻、随意遗忘的过往。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许珂支着下巴,“说话你那弟弟怎么回事啊,尹南宵说异父异母……你爸是不是跟我爸一样娶的老婆还自带拖油瓶?”

“没有。”

“啊?”

肖期似乎没什么兴致说他,敷衍道:“远房的。”

“喔。”

“赶紧吃吧。”肖期给她夹了个菜,转开话题,“尝尝。”

许珂不八卦,肖期没想说她自然也就没想问了。吃饭期间,她心情一直很好。这种好不仅仅是因为饭好吃,更因为除夕夜有人陪。

过了一会。

“你的。”许珂指了指桌面上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