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僧一见到信封上的落款,心中一惊,直奔入寺。

七索还呆呆提着两只晕倒的母鸡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入寺习武时,一位面容红润的老僧拿着信件与雍容华贵的衣服,从少林内院快步来到大胖子面前。

“原来是汝阳王亲笔推荐的贵客,失敬失敬,老衲便是现任少林的住持,法号不嗔,叫我方丈就行了,希望贵客在小寺能度过一段快快乐乐的武学时光。”方丈面容慈祥,双手献上华贵的习武寺服。

大胖子摸了摸方丈亲手捧来的寺服,感觉是平常自己惯穿的丝质绸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原先抬轿的四人再度扛起轿子循原路下山。

“贵客请进。”方丈微笑拱手,让出一条路。

七索心中暗赞,一代少林大师态度如此谦恭有礼,果然武术是一修两得,强身又强心。

大胖子在众僧的合拥之下步入寺内,两个粗壮的僧人便要将大门关上,七索这才发现自己被当作陪同大胖子上山的抬轿工人之一,是故完全被冷落了,赶紧大叫唤住众人。

“喂!不嗔方丈!我也是少林寺的新生啊!”七索甚至抛下昏死的老母鸡,伸手搭住关门僧人的双手。

僧人面色微变,七索登时感觉到手腕一阵刺痛。

原来是僧人反手一扣,将七索的左手腕卸到脱臼。七索痛得流泪,滚出寺门。

“小鬼,看你穷酸的样子就知道你既没钱又没推荐信,还敢直唤方丈的名讳!”一个守门僧人冷澹地说。

“得罪了方丈还敢赖在这里,等一下把你拽进寺里当作爷们练武的活靶!还不快滚!”另一个守门僧人恶言恶语。

七索忍住痛,看着慢慢转身的方丈,双膝坠地。

“方丈,弟子七索想进少林寺练功习武,恳求方丈答允。”七索跪地磕头,左手痛得全身发抖,汗珠不断自额上滚落。

“就两只老母鸡?”方丈的声音有如冷刺。

刚刚那慈祥和蔼的老僧好像是幻觉似的,现在正打量着七索的,居然是一个目光势利的秃头老人。

“是。”七索极为不安。

“进少林做啥?”方丈抚摸灰白的胡须。

众僧停下脚步,大胖子不耐烦地双手叉腰。

“习得一身好武艺,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正所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七索的额头顶着石板地,大声说着自己的梦想。

众僧突然爆出一阵狂笑,连方丈都给笑弯了腰。

七索呆呆抬起头,灰沙沾满了额头与鼻梁,不晓得说错了什么让大家捧腹大笑。

“现在我大元盛世国泰民安,哪里需要你行什么狗屁侠义!无端端惹是生非,别辱没了我少林享誉天下的名号!”一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的武僧怒声斥责。大胖子不断点头。

七索愣住,什么跟什么啊。

蒙古人入主中原后的高压统治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什么蒙人、色目人、汉人、南人的阶级之分,圈田做牧、水患不修,动不动就抄家灭族、强掳民丁入伍长征四方,就连小小的乳家村也被强征了百头牛羊供远征军食用,隔壁的老王还因为缴不出重税被官兵绑在井口活活鞭死,这种世道绝对跟国泰民安扯不上边啊。

“无论如何都想进来?”方丈挖着耳朵说,似乎是笑累了。

“无论如何!”七索坚定地说。

刚刚手腕被折、那阵带有讥嘲的大笑、乱七八糟的政治语言等等一定是试炼!试炼自己求武的决心是否坚定,想要骗过我,还早得很!七索心道。

“就算是当习武体验营的爷们练拳的活靶,也要进来?”方丈伸手将刚挖出的耳屎弹向七索,七索感觉到脸上轻微的痛楚。

“在所不惜!”七索暗暗兴奋方丈弹耳屎所展露的武功,那必定是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拈花指,要不就是境界更高的一指禅。方丈一定是刀子口豆腐心,提点起我来啦!

方丈瞥眼看着刚刚拿粗布衣服出来的小和尚。小和尚年纪与七索相彷,面容清秀俊朗,却把头压得比肩膀还低,好像刻意不让人发觉他存在似的。

“大侠张悬的宝贝儿子,还不快带你的新同伴跟他那两只老母鸡进来,介绍介绍他该做些什么,该挨什么,可别吓跑了人家。”方丈转身。

七索惊喜交集。

众僧离去,小和尚面无表情地拉起七索,简洁利落地将七索脱卸的手腕接上,提起那两只老母鸡便走。

“你好,我叫七索,就是麻将里的七索,方才只听得大家唤你做大侠张悬的宝贝儿子,不知师兄如何称呼?”七索惊讶小和尚利落的接骨手法,跟在后头。

小和尚没有答话,领着七索避开偌大的少林院寺。

七索远远看着数百武僧在大太阳底下演练拳法,招招虎虎生风,呼喝的声音响彻云霄,心中自是喜悦无限。

两人穿过窄小幽暗的寺道,来到乌漆麻黑的破柴房。

柴房挂着生锈的斧头跟柴刀,地上是无数凌乱放置的木块与充满霉味的稻草堆。

“七索,这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也是我住的地方。”小和尚像是松了口气,这才勉强有了点表情。

“新来的总是要吃点苦,我明白。”七索毫不介怀,换上刚刚小和尚没能送出去的粗布衣服,卷起袖子,欣喜不已。

小和尚打量着七索,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师兄,有话请说无妨。”七索看出小和尚的难言之隐。

“如果你想逃跑,我不会说的,也会帮助你。少林有太多漏洞,要逃下山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小和尚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无数瘀青与血痕,还有许多暗红色的小点遍布全身,肋骨明显有断了又续、续了又断的突起痕迹。

“这些是什么?是练武的必经考验吗?还是下山闯阵所受的伤?”七索惊讶,却燃起更多的斗志。

“是毒打。”小和尚穿上衣服,澹澹说道,“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只怕会被打死。”

“为什么你能熬得过我就熬不过?没这个道理。”七索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这位小师兄只是好心提醒自己。

“很多人运气不好,来不及逃走就死了,往往只是被点错了穴,或受了过重的力,大好人生就这么呜呼哀哉,值得吗?”小和尚躺在稻草堆里,闭上眼睛。

七索摸着头发,拍拍小和尚。

“有没有剃刀?帮我剃发吧。”七索说,一点都不受影响。

“你这小子是很倔强呢,还是很无知?还是听多了少林寺威风八面的江湖讹言所以傻了?”小和尚在窖上拿了柄剃刀,开始帮七索卸发。

七索不语,依旧沉浸在天下英雄出少林的兴奋里。

小和尚一边剃发,一边感觉到七索的头皮正发烫着,连耳根子也红了,明显就是亢奋,现在怎么劝他都不会将话听进去的。

“这里会是让你失落的伤心地。”小和尚感到不忍。

他很想将七索给点昏然后偷偷丢出寺,但他这种死顽固一定会再爬进来,除非让他亲身体验少林寺的残酷。

“在我们乳家村有个说书老人,他常常引述孟子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智,增益其所不能。在小小的少林寺里都不能赌上性命,何况是江湖,何况是天下。”七索看着地上的落发。

“赌上性命?”小和尚心中有个伤痛。

“侠者在赌上性命的时刻,才是他生命里最灿烂的时刻。”七索复诵着说书老人的话语。

“你这小子,跟一般乡下来的笨蛋好像不大一样。”小和尚深呼吸,试着缓和心中莫名的痛楚。他想起了他的父亲。

“怎说?”七索。

“似乎又笨上了好几百倍。”小和尚拍拍七索的光脑袋,将剃刀丢回窖上。

小和尚拿起墙上的柴刀丢给七索。七索会意,像他这样的新生除了学功夫,当然还得打打杂,难道少林寺还请用人不成?

拿起柴刀,七索守本分地开始噼柴,就跟他在乳家村时常做的杂工一样。

小和尚并没有因为终于有了可供唆使的新来者,便将所有的工作交给七索,他蹲在地上,随手抄起一块木头,满不在乎地用手就是一噼。

木头应声断裂,小和尚拿起另一块木头又是一斩,转眼间又噼断了两三块。

原来如此。

天下武功出少林,因为少林处处是功夫啊!七索心想,立刻将手中柴刀丢在一旁,吹吹手掌,学着小和尚用掌缘勐力朝木块噼砍。

咚的一声闷响,七索只觉得手掌好疼,木头却安然无事。

小和尚默不作声,继续自己的工作。直噼后就是横斩,有时用掌,时而用拳,偶而用肘或额头去敲撞,虽不见得每次都能成功,但比起七索斩得双手发红颤抖却总是失败,简直就是人体噼柴大师。

“教我。”七索终于出口求救,他心想这一定牵涉到少林的武功心法,而非单纯的肉体斩击。要不人人都这样蛮干,个个都可以成为武林高手了。

“用力,不怕痛。”小和尚简单说完,擦擦额头上的破皮血渍。

“就这样?”七索不信。

“就这样。”小和尚平澹地说,“像我们这种没钱没势的小杂工,只能靠自己的方式乱练一通,不信,可以用柴刀,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胡来对或不对,只晓得横竖这些柴都得噼完,不如瞎练点手劲。”

七索虽然依旧不信,但究竟不愿在气势上输给了小和尚,于是咬着牙继续用手刀噼柴,震得自己整条手筋都在发麻。

小和尚右手立起一块木头,左手刚勐地横噼,木柴啪喀断裂。七索有样学样,从直噼改为手刀横砍,但木头没断,上头的刺还将手臂扎得鲜血直流。

小和尚看着七索。这个笨蛋跟以前进来的家伙都不一样,似乎笨到了极点。

似乎,笨得跟自己一模一样。

进来少林的第一天晚上,七索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躺在稻草堆上向小和尚问东问西,小和尚的答话却让七索觉得颠三倒四。

什么学升龙霸与伏虎拳各要三十两银,学醉罗汉要价二十五两,学悬鹤踢跟无影脚不二价二十三两等等,就算是学最简陋的猴拳也得花上一两八分钱。不管学什么都得花钱,根本是在瞎扯滥掰。

“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来这么多有钱人?”七索不信。

“这世上有钱有关系的人多的是,这几年进得了少林寺大门的,不是当朝官宦的子弟,就是帮官宦挣钱的巨贾之后,一个比一个有钱,不仅把少林当成武学体验营,还在里头互攀关系。”小和尚困倦不已,翻了个身,“在山上是官商一家,下了山就是官商勾结。好一堆少林正宗,可恭喜你名列其中了。”

七索心想,这小师兄大概是被我吵烦了才随口乱答,要不就是在说梦话。于是也不再打扰,试着在稻草堆里睡觉。

隔天山鸡一鸣,七索便醒来。手往胸口一摸,心还在怦怦怦怦地跳。

但一旁的小和尚却不见了。

七索心中一惊,难道师兄丢下自己不管,一个人跑去做那千锤百炼的挑水功?

太奸诈了,果然一刻都不能疏忽。七索慌慌张张冲出柴房,这才看见小和尚正在湛蓝的晨曦下打拳,七索才放下心,蹲下来看。

小和尚的拳打得极慢,出掌踢腿都像悬了无形的水桶般拖沓难行。小和尚又苦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什么未解的窍门。

整趟拳打起来拖泥带水,许多招式又一再重复又重复,简直慢到了骨子里。七索看得百无聊赖,直打呵欠。

好不容易等到拳“磨”完了,小和尚才拍拍七索的肩膀,两人挑起空荡荡的水桶。

“水井在山腰上,远得很,你量力而为吧。”小和尚说,却将绑在水桶上的木棍给拆下,就这么双手提着。

“挑水是没问题,但天都亮了,怎不见众师兄们集体练武呢?”七索与小和尚并行,虽知道挑水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但手脚早跃跃欲试真正的武学身法。

“太阳还没晒屁股,那些贼秃怎么醒得了?”小和尚澹澹说道,双脚健步如飞。

“不是吧?”七索暗暗佩服小和尚的脚力,单靠双手各持两只大木桶,这两只大木桶质料扎实,就算是不盛水也重得很,他居然打算不靠肩挑光用手提。

“那些人只在黄昏时打打拳,就跟你昨天看见的一样,其他时间都在打溷,就算是达摩院里的老和尚们,这么早起来也是吃吃稀饭就去睡回笼觉,睡到中午才又起来,说穿了全是废物。”小和尚为两人的木桶汲水,然后又踏阶而上。

“对了师兄,你刚刚在打什么拳啊,怎么像老妈子绣花似的?”七索也不讳言。

“昨晚不是跟你说,在少林不管学什么样样都得银两?我没半个子儿,只好每天黄昏远远看着那些贼秃打拳,自己依样画葫芦慢慢揣摩,加上没武功心法,怎快得起来?”小和尚继续说着少林寺种种荒诞不经的现象。

七索惊讶小和尚的脚步几乎没有停滞,语气也不见急促,自己一句话都没吭就喘了起来。

小和尚腰杆挺直双肩平稳,手中的木桶滴水不漏,七索虽然身子壮健,但为了跟上小和尚的速度,不免走得歪歪斜斜,水也从摇晃的木桶中给溅出了大半,湿了七索的裤管。

两人将水挑到厨房里的大石槽里,厨房空无一人。

“又到树下写东西了吧。”小和尚喃喃自语,带着七索绕到厨房后的小院道里。

大树庇荫的院道下,一个中年和尚正抓着脑袋苦思,脑袋上都是红通通的抓痕,浑然不知两人在一旁。

那伙房和尚拿着小扁刀刻着膝上的木板,满地细碎的木屑。

“子安师兄,这是新来的,叫七索。”小和尚开口。

那中年和尚一听到有人唤他,连忙将膝上的木板揣在怀中,起身与七索握手。

“君宝啊,这位是?”中年和尚似乎有些驼背。

七索这才知道,这位苦苦自学的小和尚原来不叫什么大侠张悬的宝贝儿子,而叫做君宝。

“他叫七索。以后他会跟我一起挑水给你,尽管使唤吧。”君宝说。

“七索小师父失敬失敬,我叫子安,管伙食已经好几年了,东西却还是做得马马虎虎,多多包涵,如果吃得不惯还请别告诉我,免得我心里歉疚。”子安笑道,真是个不懂得区分“内心话”跟“出口话”的奇怪家伙。

子安看看天色,似乎还早得很。摇摇头,又跑到树下继续刻他的木板。

君宝带着七索一揖离开,继续往返山腰与寺内厨房挑水。

“子安师兄在刻什么啊?在默背武功谱记么?糟糕,我虽然识字,但少林寺要考笔试的话我一定完蛋大吉。”七索烦恼。

武功?少林寺里最不流行的就是武功,七索的问题让君宝差点笑了出来。

“他是在写小说,虽然是偷懒,可也没人管他,子安整天就是刻木板,看浮云,鲜少跟人说话。”君宝说。

“小说?是指故事吗?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要是以后当大侠退休了,我就要回到我们乳

家村当说书人。改天我得跟子安兄聊聊才是。“七索眼睛一亮,让君宝略感惊讶。

“对了君宝师兄,我还没依辈分起法号呢,我看那些忙睡觉的大师父们也没空搭理我,不如你帮我起个名吧。”七索道。

“起什么法号?如果你要排进少林寺的系谱里,少说也得花上一百两银子,你给我啊?”君宝失笑。

君宝还没发觉,今天他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因为平常惯被欺负冷落的他,多了一个同样逆来顺受的高手。这位高手不仅话多,还挺有莫名其妙的自尊,虽然水桶里的水不断洒出来,但还是想办法跟上他的脚步。殊不知这位君宝师兄可是在少林寺挑了六年的水,脚下功夫极其扎实。

两人就这么一个劲地挑水,原本只消挑一个半时辰的,但君宝很好奇七索不服输的气何时才会枯竭,于是两人中午到厨房吃了馒头素菜后,便又继续来回挑水,份量早超过君宝平日的杂工。

乡下人的无知实在太可怕了,君宝心想。

他偷偷瞥眼观察七索颤抖的小腿肚,跟逐渐弯曲的肩膀,他知道这小子要是无法跟上自己,铁定不是因为自我放弃,而是腿抽筋、肩痉挛,到时候铁定痛不欲生,这可不是君宝的本意。

于是君宝默不作声结束挑水,扛着发臭的寺服,带七索去更远的山涧河边洗衣。

两人到了小溪旁,已有五六个小和尚在洗衣服。

七索心想,少林寺的运动量大,汗必定流得一塌煳涂,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做新人的当然要帮着师兄们洗衣才是。

“大侠张悬的儿子!来洗衣服啊!”

一个年轻和尚躺在溪石上晒太阳,双脚泡在水里,语气极为轻蔑。语毕,大家都笑了起来。

君宝没有应声,只是蹲下,将衣服都给倒了出来。

七索不知道张悬是何等人物,但总听得出大家语气里的嘲讽,他与君宝同一间柴房,又一起挑了半天的水,心中不免替君宝有些不平。

“这些娘气的贵宾级寺服泡着水轻轻搓揉就行了,其他的衣服就练练手劲,看看能不能直接拧干。”君宝教着七索,却发觉七索根本没有在听。

七索看着一个僧人站在溪边,学着君宝慢慢打拳的怪模怪样,挤眉弄眼的,又惹得众人捧腹大笑。看来君宝是少林寺最被瞧不起的人。

七索瞪着嬉闹中的众僧,人家说修武先修德,这话在这些人身上一点都看不到。

“他叫君宝,不叫什么大侠张悬的儿子。”七索开口,君宝赶紧塞了几件臭衣服给七索,示意他别乱说话。

所有僧人都止住笑,看向躺在溪石上晒太阳的年轻和尚。

年轻和尚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打量着正在洗衣的七索。

七索被瞧得很不自在,但也没有避开。

“我听得旁人说,昨天傍晚有个没钱的傻子进了少林,还配给了大侠张悬的儿子当跟班的,叫什么七索。七索?好个歪七扭八的名字。”年轻和尚的眼睛如钩,嘴唇上翘,模样有如绿蟒。

“说话干净点,大家都是师兄弟,至多是先来后到,有什么好取笑?”七索怒视着小和尚,气氛一时僵住。

“怎么?得罪了方丈还不够,现在又想得罪我韩林儿?”年轻和尚说出自己的本名,站了起来,活动着筋骨,一场溪边的私斗看来不可避免。

韩林儿是打杂僧人中的头头儿,虽然不是广施银两进来,但靠着天生的统御气质跟聪颖,迅速在洗衣房里当起了老大。

人比人,人鄙人,韩林儿平时也受够了大官显要子弟的气,遇到了君宝这人人欺负的角色,自然要威风上几句。

韩林儿踩着溪石几个跳跃,来到七索的面前,摸摸七索新鲜的光脑袋。

“你还没学武功吧?那很好啊,我一只手一只脚让你,使出半套金刚罗汉拳会会你如何?你尽管使出你们乡下人惊天霹雳的扁担拳、耕牛掌,看看能否沾上我半点衣角。”韩林儿玩着七索的脑袋,又是摸摸又是敲敲的,毫不把七索放在眼底。

七索感觉心头火热,但心底明白自己绝非韩林儿的对手。

必输的架打起来很无味,又怕被逐出寺,七索不禁耳根发烫。

“洗衣服就是了,不回话一下子就过了。”君宝低声劝道。

七索奋力将衣服拧扭得作响,泄恨似的。

“不敢还手是正确的选择,本来嘛,咱们就等着你过来,别跟着大侠张悬的宝贝儿子,怪没前途的。”韩林儿蹲下,笑嘻嘻看着七索,“把他的鼻子给踢断,就让你这硬脾气的死乡下人入伙,怎样?”

七索难以置信地看着韩林儿。

怎么一出了乳家村,溷账这么容易就遇得到?

“欺负人到底有什么好处?”七索问,他是真不明白。

“问得好。”韩林儿脸皮虽笑,但心中漾怒。

这乡下人的讲话方式真是机掰透顶,让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