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真泠的资料上显示,她进节目前并不会钢琴,但事实上她早就提前半年学了钢琴。比起枯燥的练习曲,她流行乐曲练得更多,尤其这种歌曲伴奏,简单易上手又好听。一曲下来,几个女生和男生纷纷惊艳的围过去,称赞她键盘学得超快。

杨真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当场弹了《梦中的婚礼》和《致爱丽丝》这类听起来更专业的钢琴曲,乐曲流畅,这下不止选手,就连一旁的声乐老师也跑来鼓掌称赞她太天才了,简直是一次完美的演奏。

向倾挽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七处。”一共七处错误,三处节奏,四处琴键没按稳,音滑了。

林亚正要问她七处什么,练习室突然爆发出选手们的惊呼声,大门再次开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男人约摸三十来岁,穿着白色休闲短袖衬衣和黑色西裤,脸孔很好看,是那种成熟温润的帅。他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唇角含着一丝浅笑,朝惊讶看着自己的选手们道:“我是被节目组骗来的。”

这张脸稍微知道一点器乐的人都认识——现年三十一岁的钢琴大师黎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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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倾挽第一次见黎宸时,她还是个孩子,她刚从原本的钢琴老师那里转到教授郝岑那里。

郝岑是黎宸的授业恩师。

那年她八岁,黎宸则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在出国前夕来拜别恩师。

当时向倾挽并不确定郝岑是否回愿意收下她这个学生,坐在钢琴前用略带紧张的心情弹了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这首曲子并不长,才三分多钟,难度也不算太高。

但全曲对情感的渲染非常注重,尤其那种经过战火洗礼后因血泪而激发的激昂悲壮情绪,要通过指尖来表达,这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女孩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她感觉自己至少弹错了两个地方,节奏也有些不稳,然后当她弹完后,却听见有人在她身后用力鼓掌。她错愕回头,看见那个少年站在自己身后,见她看过来冲她眯眼笑了笑:“怪不得老师会让我今天过来,原来是想向我炫耀他又多了一个得意门生!会弹《Pirates Of The Caribbean》吗?”

她当时没听明白,他想到她的年纪,便又用中文说了遍:“加勒比海盗,会吗?”

当时这部电影刚上映没多久,小提琴演奏的主题曲也被改编成各种版本,她没看过电影,但是她弹过这首曲子,老实回答道:“不太熟。”

“弹的哪个版本的?”

“12/8拍,F大调。”

少年来了兴趣,坐到她右边,弹了几个和旋,“这个?”见她点头,他又笑了,“四手联弹会吗?你负责左手的伴奏就可以,我来弹主旋律。要加音减音都随你,节奏卡准,和旋别弹错就行!”

“这样能弹吗?”她不太敢试,回头看了眼坐在房间椅子上的郝岑。后者一脸慈爱的看着他们,“小孩子,就该弹点轻松的流行曲,和阿宸一起玩会吧,他会带着你!”

那个夏日的午后,她从磕磕绊绊到熟练,尝试了一种全新的弹奏方式,原来谱子上的音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在准确的调性和节奏上,可以随意增减。

那是她和黎宸仅有的一次见面。

她也是后来,在黎宸以十七岁的稚龄夺下肖邦国际大赛冠军时,才知道在钢琴这一领域,对方已经到达了一个怎样的高度。

那天他离开的时候,曾笑着对她说过,他会在华沙爱乐厅等她。或许在他看来,她早晚会走到那个高度的赛事。

他是她的师兄,也一度是她梦想努力的方向。

只可惜,她后来放弃了这一切,也辜负了她的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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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吃?”耳旁,传来少年略带鼻音的磁性嗓音。她低头,发现自己的碗不知何时被菜填满,还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好像瘦了?节目组伙食这么差?”他对堆满的碗视而不见,又夹了只虾,朝最高处小心翼翼堆上去。结果一不小心,弄翻了之前堆放的菜,虾和几片鱼都掉在了桌上。

他低咳几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将掉落的菜都夹到自己碗里,然后取了个干净的碗,又重新在里面添了几筷子食物,递到她面前,这才满意的舒展开眉宇。

这阵子纪绯总会以各种借口找向倾挽吃饭,拍摄虽忙,但是只要有时间,他便会让元衣去节目组那儿接向倾挽,直接载了她过去剧组附近吃。

次数一多,善善那颗脆弱的助理经纪人心脏也习惯了。每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只当自己个透明的摆设,默默无声的吃瓜看戏——平素对外总是清冷寡言的少年到了向倾挽面前总时不时傲娇卖萌,他到底年纪还小,平常都是被照顾的那个,照顾别人这种事,善善从未见过。

吃瓜善表示:戏还挺好看的……

结果他这边刚露出一点戏谑的表情,那边的艺人便用视线余光朝他丢了个淡凉的冷瞥。

善善咽咽口水,感觉头皮冷飕飕的还有点发麻,这一眼哪有半点卖萌的模样,简直可怕!

“这些我都吃不完,你也自己吃吧。”

向倾挽的话及时拉回了纪绯的注意力,他支着脸颊,一双水润清透的桃花眼看着她,“以前都是你给我带吃的,我总想着,等哪天我有钱了,我要天天都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的话让她想起了以前,想起那个总是安静坐在音乐楼楼梯上,沉默等着她的男孩子。哪怕隔了这么多年,有些记忆也永远深刻。

向倾挽感觉内心某处又软下去一块,她叹了口气,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你也要多吃饭,你还是太瘦了,不要光为了上镜好看就吃得少。”

“我不瘦,结实着呢,不信你摸!”他握拳将手臂递到她面前,一脸期待。然而等到她温热柔软的指尖真的落在他肌肤上,他的耳尖又迅速泛了红,被触摸的地方又麻又痒,心跳快的几乎要蹦出胸膛。

纪绯有些不自在的看向另一侧,恰好对上善善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脸,顿时低咳了声,朝他道:“我想喝奶茶了,你去买吧。”

“……”摔!小祖宗连戏都不给看!他这次明明就没露任何表情嘛!

善善一走,包厢里只剩下纪绯和向倾挽两个人。他的视线掠过她带着贴着膏药胶布的手肘,伸出手指小心在上面轻轻碰了碰。

今天一见面他就留意到了她的手肘,这类膏药胶布他眼熟的很,有时练舞过头关节疼痛或是轻微扭伤时,他也会贴。

只是她和他不同,她的手要比他的珍贵一百倍。

“为什么不再弹琴了?”他突然问道。

向倾挽执筷的手一顿,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营业:

精分小绯A面犬科——对挽挽:在做什么?天气好热,今天挺累的。一起吃饭吧,多吃一点~(づ ̄ 3 ̄)づ请叫我宝贝~

精分小绯B面猫科——对上善善:看什么!我想喝奶茶!去买!少开口!吃你的饭!→_→请叫我祖宗!

小姐姐向【高深莫测笑】:糖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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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章

“我没那么迟钝。”他看着她, 眸光柔软, 浅色的薄唇轻轻抿了抿。

之前他让她帮他把歌曲转成纯钢琴伴奏时, 他就隐约觉察到了异样, 之后几次她再来给他上课, 他以各种理由让她弹琴,她却一次都没上过手。以她对钢琴的热爱,这根本就不正常。

他很想去查她这几年的过往, 可他知道她会生气,最后还是歇了心思。

向倾挽下意识握住了右手的手腕。

为什么不再弹琴?

当年出事后没多久, 她父母便决定搬家。

苏城很大,只要不是那个小区,不在对门就行。搬家后没多久, 维也纳那边的入学通知书也过来了,她很快收拾行李,踏上了人生新的旅途。

原本她以为这将是她梦想与未来的开始,但几个月后,冬天的寒风尚未过去, 她便接到了国内的电话。苗蕊用颤抖哭泣的声音让她赶紧回去,她爸爸不久前被查出肝癌, 经过复查确诊了。

生活瞬间倾倒, 她十九岁的人生,在紧随其后的一个又一个重创下分崩离析。

手腕受伤是在一次赶往医院的路上,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连续在家和医院间奔波, 已经几晚没好好睡觉。她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逆行的摩托车带到,很重的摔在地上。

她右手的手腕折了,那种痛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后来,手腕慢慢养好了,可生活的重担却压垮了她。向倾挽知道,受伤只是个借口,她不是不能弹,而是不想弹。

维也纳和华沙爱乐厅,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她回了原来的大学找了教授,托关系进了同城的舞蹈学院。每次练舞后的筋疲力尽,让她不用思考太多,可以倒头就睡。

她沉默怔然的模样让他不解,他握住她的手,靠近去看她的脸,“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有事都可以和我说,我现在长大了,可以帮你照顾你。”

她看着面前这张精致而漂亮的脸,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眉心因担忧而有褶皱。

他能帮她什么呢?父亲当年虽然没像母亲那样斥责他,可待他的态度冷漠又排斥。更何况,他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

这四年,发生了太多事,时间永远朝前,已发生的再不可能回头。

他拉住她按他眉心的手,将她的两只手都握在掌心,“挽挽,你在维也纳过的不开心吗?”

他还记得那年冬天很冷,在她离开之后,他又被送回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等到他能离开时,已经是冬天了。对门的向家早已经搬走,他去了她的学校,有认识的人告诉他,她已经去维也纳了。

他当时才十五岁,连身份证都没有,没证件没钱根本连海关都出不了。最后他没办法,只能去她父亲工作的地方等。

向父每次下班都开着车,直接从地下室驶上马路离开。

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不敢去大厦里面找人,只能一次又一次等在外面。

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那辆每一次都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板着脸下车,递了把伞给他,告诉他别再来了。

“挽挽呢?能不能把她新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很想她,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向父长长叹了口气:“我不会给你她的任何联系方式,她去维也纳留学了,她有天赋有才华,以后注定会成为和你不一样的人。你别再来了,她过得很好,没有个三四年是不会回来的。”

这是他和向父最后一次谈话。

他没再去他工作的地方等,之后没有多久便跟着他父亲搬到了北城。那个寒冷的冬天过去后,他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并在那年夏天出道。

他不想被她遗忘。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看到自己。

无论她在世界哪个角落,成为多优秀的人,都能看到他。

纪绯落在回忆里的思绪,被她的话语拉了回去。

她说:“我在维也纳,只待了半年,所以我并没有从维也纳音乐学院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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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组,某间琴室的门被里面的人打开,黎宸脸色不虞的立在门口,朝坐在琴凳上的人冷声道:“出去!”

杨真泠咬着下唇,脸色发白,没想到他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事出突然,主角又是他这样的大人物,走廊上经过的几个工作人员都被惊到了。

黎宸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生气?根据这几次接触,大家都觉得他脾气挺好的。

而且他这么一个世界级的钢琴家,行程这么忙,还为了演出的事来了两次。要不是《追梦成真》的总导演和黎宸是朋友,杨真泠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节目组的规则是,唯有历经六次改造和淘汰,累积水晶球最多的六个选手才能拥有开通追梦通道的资格——等待通道的那头,奇迹是否会出现。

杨真泠如今是内定的六人之一,她的追梦通道打开之后,黎宸一定会出现。所以她和黎宸的合作是既定事实,黎宸对待钢琴这块非常认真,要带着一个几乎外行的女孩登上音乐会舞台,他首先得先保证对方的水准。这几天他有时间,便直接过来了。

相比《梦中的婚礼》、《致爱丽丝》这类完全没难度的曲子,四手联弹选定的曲子难度较高。

第一次过来时黎宸待了一个小时,杨真泠的表现让他无奈,他发现单凭这一次根本无法完成合作,于是给了她时间练习。

在黎宸看来,节目组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学习环境,还有专业的钢琴老师一对一教导。别说杨真泠原本就有钢琴基础,哪怕她真如节目里呈现的那样丝毫没有基础,这么久的时间,只练习同一首曲子,也该会了。

然而他隔了这么多天过来,杨真泠依旧弹的磕磕绊绊。

对黎宸来说,没有天赋没关系,钢琴并不是很难的乐器,只需要反复练习再练习,努力就会有进步。

可她弹的糟糕不说,自他现身后,迟迟不愿意进琴房,还总不着痕迹的在镜头前表现一些暧昧的举止和表情。黎宸虽然不是圈内人,但到底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女生无辜软萌的眼眸深处,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追梦女孩和钢琴大师的师生忘年CP——设想不错,只可惜他最反感的便是这样不努力提升实力却想着捷径的方法。

耐心耗尽,黎宸发怒,才有了上面那一幕。

反应快的工作人员在黎宸开门冷言的那一刻便转去通知编导去了。杨真泠觉得冤枉,想炒CP的确是她不对,可是这曲子真的很难啊!

“黎老师,我真的一直都在练习,可是有些地方就是弹不好……”她一边说,一边暗示黎宸走廊有摄像头。这间琴室内部是没有安装摄像机器,方便一些私下的练习,其他选手即便有器乐的表演也不会来这间练习,因为会少很多镜头。

但杨真泠和黎宸的练习可以算是例外,反而是想避开镜头。

“那就别弹了。”然而黎宸并不留情,“反正你再怎么练习还是这样——”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略暗,“……还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

“黎老师,这可是《Pirates Of The Caribbean》啊!”超难的好不好!什么八岁的孩子!

“英语说的倒不错。”他嗤了声,“现在有让你独奏?只不过是四手联弹,还是简化之后的低音部,F大调只有一个降记号根本没难度。你信不信我现在随便找个人,只需要花一个小时,就能让他和我完成这次四手联弹!”

杨真泠委屈的嘟嘴:“黎老师,你是不是有点夸张,这么难的曲子怎么可能一学就会?”

黎宸看着她撒娇卖萌的模样,突然冷笑了声,朝门外走廊上的工作人员里随意一指:“你过来!”

指尖范围内的工作人员纷纷低头退后一步,唯独因黎宸“八岁的孩子”这句话而稍有愣神的向倾挽慢了半拍,和指着这个方向的黎宸视线对上。

黎宸的视线掠过对方的棒球帽和黑色大口罩,冲她笑了笑:“对,说的就是你。”

向倾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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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地,从单间的器乐练习室换到了舞蹈练习室。

这里也有琴,地方更透亮,黎宸无所谓被围观,于是在编导的默许下,来了不少工作人员和选手。

杨真泠依然很委屈,她眼眶带红,小声道:“真的不是我没努力,可是真的很难嘛……”

负责她的编导搂着她肩膀低声安慰,不时点头回应。

电子琴后面,黎宸朝向倾挽开口:“别紧张。钢琴需要力度基础,电子琴不需要,所以只要照我说的弹,很容易学会。《Pirates Of The Caribbean》的低音部非常简单,且有规律,只要在F的基础上,弹哪个和弦都行,要到后期才有变化。不过即便到了后期你仍旧可以弹同样的和弦,其他旋律都由我来负责补,能听懂吗?”

她没出声,只是点点头。

黎宸奇怪的看她一眼,感觉她似乎非常紧张。他拿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谱子,将特定的几个和弦圈了出来,“看不懂也没事,记住位置就行。来,我先把F大调的和弦都教会你,两个音同时弹叫双音,三个音及以上同时弹叫和弦……这是F大调的音阶,记住是从这里到这里的八个琴键,这是降B,唯一的黑键,你只需要在这个范围里弹……”

十分钟后,他让她分别尝试弹双音和和弦。在黎宸看来,普通人只要能弹出和弦,就说明已经学会控制手指了,就可以试着合奏。

搁上琴键的手指细长白皙,根根如玉,却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黎宸微微蹙眉,他没想到对方会紧张成这样,“别紧张,放松,把它当成游戏就行。”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像是傻了。对方戴着口罩和帽子,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琉璃色的眼睛以及低垂的睫毛。

围观的人群渐渐响起对话声,大家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动不动。

黎宸耐心等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如果你实在害怕——”

“再、请再等一下……”她把右手收到胸口,轻轻握住了右手手腕。这么多年,她哪怕在给孩子上课的时候,都没弹过钢琴。就像是抛弃了人生里最重要的东西,因为无法挽回,所以干脆封存,不再触碰。

想念的时候就给别人上课,简单的音符和手型,简短的练习曲,原本也就不需要她做任何示范。

所以,她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弹琴了。

那天她最终什么解释都没给纪绯,他看起来有些失落,但在和她分开前,却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摩挲:“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不想说就暂时不说吧。我只想很想念你弹琴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的你看起来最快乐。其实有没有从维也纳音乐学院毕业不重要,重要的是——钢琴是不是依然还能让你快乐?”

向倾挽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将手指搁上键盘,这一次她的手指没有发抖。

“黎老师,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