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半分不耐,像教一个咿呀学语的幼儿,“北。”

“北。”

“野。”

“野。”

“北野。”他说。

“……”陈念试了试,开了口,最终却还是没发声。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不知是等待还是较劲。

陈念嘴唇动了动:“北,野。”他还是沉默看着他,她于是又准备了一会儿,说:“北野。”

“好。”他说,“念十遍。”

陈念看着他。

“念呐。”

“北野。”陈念念,声音细细的,“北野,北野,北野,北野……”

她闭了嘴,两人对视着,她坐在散发余热的台阶上,草丛里的蛐蛐儿在叫嚷。

他把那只烟别在她细白的耳朵里,指肚摩挲她的耳朵边边,那一小触细腻的肌肤霎时又红又烫,他说,“继续。”

“北野,”她又开口了,有点慢,“……北野……”

他似笑非笑地听着,摸出那颗糖,撕开包装袋把糖果放进自己嘴里,

她还乖乖在念,“……北野……北野……北野……”

十遍了。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隔了好一会儿,她说:“念完了。”

“小结巴,”他手掌握住她苍白的脸颊,说,“还差一遍。”

陈念的心快跳到耳朵上,她说:“不……差了。”

“还差一遍。”

“不……”

“差。”

陈念没有办法,只想一次通过:“北……”

他一只膝盖跪过去,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咬住她的嘴唇。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他的舌头伸进她的嘴里。

橘子味,又酸又甜,脸上起火,舌根剧痛,她憋气憋得脸颊涨红,

末了,少年嗅嗅她的唇,站起身,说:“念得不错,给你奖励。”

陈念手脚发烫,嘴里含了那颗橘子味的糖。

☆、chapter 5

Chapter 5

“29.在海洋里,小丑鱼因绚丽的体色,常成为捕猎者的目标。海葵颜色缤纷,十分美丽,触手却有剧毒,海洋动物不敢靠近它。可小丑鱼体表有特殊黏液,能不受毒液影响安全生活在海葵身边。当小丑鱼遇到危险,海葵用自己的身体将它包裹,使它免受其他鱼类攻击。而行动不便的海葵借助小丑鱼做诱饵,吸引鱼类靠近,进行捕食。小丑鱼也会把自己的食物与海葵分享。

自然界中,这类物种间关系称为( )”

陈念迅速在答题纸上勾选A。

到了下半学期,每月中都有一次模拟考。

同学们早不会像上学期那样怨声载道。成绩差的已放弃,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成绩好的权当检验,也给两月后的最后一考涨点底气。

理综是陈念的强项,不到一小时,她就做完了物理卷最后一个大题。她回头把选择题检查一遍,开始涂答题卡。

铅笔芯刷在条形码上,漆黑,微亮,闪着金属的光芒,像夜色里那个少年的眼睛。

她想起那晚他给她的深吻。

只一瞬,她收回思绪。

很快有人起身交卷子,教室里有不小的骚动。魏莱她们几个回回考试都提前交卷出去玩,老师也不管,低声警告她们动静小点儿,别影响其他同学。

哪有影响,教室前半部分的学生没一个抬头搭理,全埋头做题,不屑一顾。后半部分的学生则蠢蠢欲动,也想出去。

陈念做完化学卷时,曾好起身了。曾好成绩很好,但陈念没料到这次她解题速度如此快,都检查完了么就提前交卷。

好学生和差学生的提前交卷性质截然不同,她这一起身,不少人心头有了压力,接二连三从卷子里抬头看。

陈念有时也会提前交卷,表情淡然地走向讲台,把无形的压力扔给他人。

得第一个,第二个就没意思了。

曾好抬着下巴一脸平静地走出教室,没走远,在栏杆边看天空。

陈念低头继续做题,做完生物卷看看手表,还有四十分钟。往窗外看一眼,栏杆边空空的,曾好不在了。

那天买包子找假.钱之后,她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曾好。在那之后,两人就再没讲过话了。

陈念检查了几遍。渐渐有人交卷,她也不起身,在草稿纸上练字。字写得好,作文印象分会高。

敲铃了,考试结束。

厕所里很拥挤。

女生上厕所就是麻烦,得排队。大家叽叽喳喳议论着题目和答案,等得久了,有人不耐烦,叩最里间的一扇门:

“哎,怎么回事儿啊!谁在里边,待那么久不出来!你便秘就先别拉了行吗?那么多人等着呢。”

里边没回应。

陈念看一眼吵嚷的那女生,是别班的,周围一群女生跟着抱怨表达不满。但也没办法,不能把门踹开。

回教室的路上,两个监考老师经过,议论说:“曾好交卷匆忙了,有个很大意的错误没检查出来。”

陈念这次检查了好几遍,感觉考得很好,估计能有610分。每次考完,她都隐隐期盼,早点考试离开这里,去更大更远的地方,去北方。

同学们在教室外聊天笑闹,陈念回座位上出神。前边胡小蝶的位置空着,陈念再次想起那具白色的颤抖的身体。

眼前人影一晃,李想坐到她面前,带着阳光灿烂的笑,他真的很喜欢笑:“陈念,考得怎么样?”

“一般。”

“这几次考试你成绩都很稳定,600没问题。”

陈念抿抿嘴唇,算是笑了。

李想看着她:“你想考去哪个城市啊?”

“看分数。”

“去北京吧。”李想眼睛亮亮的,“天子脚下,有历史,有文化,现在都叫北京‘帝都’,多大气。”

陈念没做声。

小米凑过来:“李想,我看你是自己保送去了北京就开始拉阵营。”

李想也不隐瞒:“我当然不希望到时一个高中同学都没有,周末找人聚餐都不行。说真的,北京多好,别留在本省,没意思。”

小米哈哈笑:“放心吧,我和陈念都想去北京呢。是吧陈念。”她推推陈念的胳膊。

陈念平淡道:“或许……考不上……”

小米蹬她:“不可能,除非你缺考。”

李想:“一定会的。到时咱们相约北京。”

陈念没应,看向窗外。

“李想,听说你姑姑是师大附中的老师。”小米说,“省城重点,我们这小城市没法比。能不能帮忙把他们的会考卷子拿来给我们学习学习呀。”

李想开心极了,憧憬着异乡的大学生活:“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上课铃响,李想回自己座位去了。

是自习课,陈念把上月做过的错题分析一遍,无意间抬头,曾好的座位仍是空的。

考试完,老师忙着阅卷,自习是自愿的。不上课的人都有自觉,也不在教室附近喧闹,都去操场上玩。

陈念想了半刻,最终继续做自己的题。

过了很久,曾好都没出现。

快下课时,陈念走出教室。廊上空空荡荡,整栋楼都很安静,只有远处操场上隐约的篮球声。

厕所在走廊尽头,静悄悄的,水滴从未拧紧的水龙头里滴出来,砸在瓷砖上摔成好几瓣。

最里边那扇门关得严实。

陈念悄声走过去,门锁上显示红色,她拿一张纸巾铺在地上,很轻地跪下,伏低身子,脑袋快贴在地板上,从门缝底下往里看。

她看到了两只脚,流淌着红色的液体。

她平缓地起身,把纸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走到门口又折返,把桶里的垃圾全倒在最里间的门口。

回到教室,小米问:“去厕所了么?也不叫我一起。”

“没。”陈念说,“有个题目……不会,找老师。”

“找到了?”

陈念摇头。

“我看看。”

陈念随便指一道题,小米歪头看了一会儿,道:“可以这么解呀,你看。”

这时,魏莱她们走进教室,目光撞见,魏莱冷冷白她一眼,却也没别的情绪。

陈念收回目光,落在一道题上:“老鹰捕食野兔和蛇,当一个生态系统内野兔数量锐减,蛇被捕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放学了,陈念和小米一起出教室,魏莱她们从身边经过。小米看一眼那趾高气昂的身影,忽然说:“念,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嗯?”

“你说,是不是因为魏莱?”

陈念扭头看她。

“有几次课堂和课间,魏莱故意找胡小蝶的岔,感觉小蝶很受影响。”小米没等到陈念的搭话,自已又摇摇头,“应该不会。谁会因为这种事自杀呀?老师说了不要乱说话,所以我都没和别人议论过这事儿。”

陈念不言,隐隐感到危险。

两人不同路,出校门口就挥手告别了。

陈念走过学校院墙转角,耳边传来一声口哨,摩托车刹车。扭头,北野黑T恤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的吉他盒,骑一辆红黑色的摩托车,连人带车都在闪光,是一副画面。

陈念盯着他看。

他弓着背,扭头看着她,手指轻敲着摩托车手柄,看了一会儿,见她杵在原地没反应,直起身来,眉心微皱:“过来啊。”

陈念走过去,站在马路牙子边。

他下巴往身后摆了摆:“上来。”

陈念刚要上。

“等等。”他扔给她一个头盔,和他的一样,黑底,白色数字涂鸦。

是崭新的。

头盔很紧,陈念费力地戴好,双手笨拙地系下巴上的绳扣。

他看一眼,打开她的手,揪住带子一扯,陈念一个趔趄撞到他跟前。他垂着眼皮,手指飞快弄几下,绳扣拉紧。

系好了,他把吉他盒取下来,挂在她身上。陈念晃了一下,木盒子还有点儿沉。

陈念踩着踏板爬上摩托车,他脚撑着地,车身轻微晃一下,她赶紧抓住他的肩膀,T恤下硬硬的骨头透着热气。

他握住车头,背影动也不动。

陈念坐好了,松开他的肩膀。

摩托车呼啸而去,少年在晚风里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