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拿着这根棍子,但不代表我会武功。这是以前一个人欠了我的钱,拿来抵债的。”萧瑟轻轻触了一下那根棍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司空长风也不坚持:“当然,我除了武功过得去以外,棋术也是天下无双的。你喜欢下棋吗?”

“说不上喜欢。因为没有输过。”萧瑟依然不为所动。

“没有输过。那我们便下三盘棋,若你能赢一局,我便也不强求了,如何?”司空长风转头对唐莲道,“唐莲,去拿一副棋盘来。”

唐莲虽然一头雾水,但三师尊认真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不敢忤逆的,只能去街边的酒肆之中要来了一副棋盘。萧瑟也不反抗,便和司空长风就近在茶铺之中坐了下来。

“你当年就是这样骗落霞仙子留下来的?”萧瑟冷笑道。

司空长风“啧”了一声:“愿赌服输嘛,这哪是骗。唐莲,你赶紧把雷无桀送回城中,他体力耗尽,想必一定得大睡三天三夜了。”

唐莲点点头,背起雷无桀,对萧瑟说道:“我和无桀在城中等你。”

萧瑟摇头:“不必等我了,到时候等我拿到八百两就走了。这一路和你们二人也算有缘,以后若是方便,就来我雪落山庄喝上一杯。不算钱不可能,少收一点还是可以的。”

唐莲笑了笑,不再说话,往城内走去。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三师尊会对萧瑟这般重视,但是他明白当萧瑟答应这个赌局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因为他认为枪仙司空长风也就四五年了,没见过他练过一次枪,只见他每日坐在庭院之中,对着一个棋盘就能静坐一日。

“请吧。”司空长风握起一枚黑子,示意萧瑟执白先行。

萧瑟也不推辞,拿起一枚白子便胡乱地丢到了桌上。

司空长风微微一思量,便也落下一子。

萧瑟依然是胡乱一丢。

如此反复,站在一旁的司空千落却是越看越皱眉。这二人的下法却是截然不同,司空长风大气沉稳,每下一步都会几番思索。而萧瑟却似乎完全是个门外汉,每一手都似乎是随意丢上去的。可虽然这棋下得像是横生乱拳,看似杂乱无章,偏偏又能死地回生。司空千落受父亲影响,也下了多年的棋,却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对弈,很多次竟然看得心惊胆战,汗流浃背。

一局棋下完大半个时辰后,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沉吟片刻后各自拿回了手中的棋子,重新再开了一局。如此反复了三次。

三局皆平,不分胜负。

司空长风笑道:“棋逢对手?”

萧瑟冷笑:“围棋是鬼阵,非大道。堂堂雪月城三城主竟如此沉浸鬼道?”

“若以四国为棋子,天下做棋盘。能算得上大道吗?”司空长风收起了棋盘。

萧瑟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再大大不过银子,给钱!”

司空长风想了想,说:“听唐莲说你曾是客栈掌柜。这样吧,你若是拜我为徒,我除了授你枪术之外,我还让你负责统管雪月城财务如何?”

司空千落一惊,怒道:“爹!你怎可随意赋予一个外人这样的事务!”

萧瑟倒并不为所动。只是伸了伸手:“月俸?”

“月俸八百两!”司空长风难得的豪气了一声。

萧瑟双手搂在袖中,抬头望了望天,想了许久后说道:“不够。”

司空长风也不怒,问道:“那你觉得多少?”

萧瑟慢悠悠地往城内的方向走去:“八百万两吧。等我出城那一日,一并付给我。”

“八……八百万两?”司空千落怒道,“你不如说你直接当城主好了!”

可司空长风却豪气干云地喊了一声:“好。成交!”

萧瑟冲身后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着,没有回头。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以四国为棋子,整个天下为棋盘。这样的棋局,在开始的时候,便注定每个人都是棋子了。我们也不会例外。”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司空长风却似乎听到了,他望着手中的长枪,喃喃道:“是的,没有例外,所以只能努力去赢了。”

萧瑟没有再说话,慢悠悠地走着,忽然伸手握住了一朵茶花,那是刚刚剑仙李寒衣一剑卷落的满城茶花中的一朵,此时剑仙离去,那聚散在一起的茶花再度被大风吹散起来。他停住了脚步,望着那朵茶花,略有所思,轻声道:“人生天地间,远……”

“砰!”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萧瑟只感觉头部被重重地打了一下,他艰难地转过身,只见那个英气十足的司空千落手中拿着一杆长枪,正满脸愤懑地望着他:“既然拜了我爹为师,那么以后你就得叫我师姐了!师姐没说让你走,你就给我老实待着!”

“你……”萧瑟忍着剧痛说道。

司空千落再度提起长枪,一棍子向萧瑟的头上敲去。

萧瑟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司空千落得意地一挥长枪:“让你话多。”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于老爹莫名其妙收了这个徒弟很不理解,但司空千落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些小小的喜悦。

第42章 天启五大监

天启城。

鸿胪寺。

两鬓斑白的俊美男子坐在蒲团之上,左手轻轻捻动着手上的佛珠,右手边放着一柄长剑,嘴上轻声念着经文。

五大监之一的掌香监,是以太监之身代管鸿胪寺的权宦,也是曾经一柄寒剑,在江湖上卷起一片风云的风雪剑沈静舟——瑾仙公公。

“师父。”一个小童踏进门内,轻轻唤了一声。正是那日与他一同前往大梵音寺的伯庸。

瑾仙公公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掌册监瑾玉公公来了。”伯庸低声说道。

瑾仙公公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伯庸出去。

伯庸转身快步离去,踏出门,发现那一身紫衣蟒袍的高大男子还是依然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双手束在身后,仰头看着天空发呆。与其他几位大监不同,掌剑大监是个很少登门拜访的人,而每一次拜访也总是显得那么生分,让弟子先行通报后再踏入院内,不会差半分礼节。不同于严厉火爆的掌剑监,也没有掌印监的圆滑玲珑,这个总是坐在藏书楼内看书的掌册监乍一看就像一个中年儒士。但没来由的,伯庸却很喜欢这个总是带着礼貌笑容的掌册监。

“公公,师父请您进殿。”伯庸说得恭敬。

瑾玉公公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朝着殿内走去。伯庸发现一只蝴蝶停在了他的肩膀上,心中一惊,莫说寻常之人一动,蝴蝶便受惊飞走,这习武之人,身上戾气之重,蝴蝶更是不可能靠近,这掌册监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竟能隐藏气息到如此境界。而当伯庸思索之时,看似脚步轻慢的瑾玉公公,却已经走入殿中了。

“瑾玉。”瑾仙公公睁开了眼睛,手上拨动念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瑾玉公公点了点头,在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

瑾仙公公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笑了笑:“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不是一阵风。”瑾玉公公摇头。

“那是?”瑾仙公公望向瑾玉公公。

“是一阵风花雪月。”瑾玉公公沉声道。

良久的沉默之后,瑾仙公公重重地叹了口气:“果然,他还是走进那座城了。”

“是的。从他入城的那一刻开始,那盘棋已经开始了,现在我们就不得以地身处棋盘之上。身为棋子,我们要作出选择了。”瑾玉公公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

“冷了。”瑾仙公公提醒道。

“不妨。”瑾玉公公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杯底,那碗冷茶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冒出了腾腾热气,他轻轻地吹了吹气,喝下了一口。

“用绵息术来煮茶,师父要是知道了,大概要气死。”瑾仙公公轻笑。

瑾玉公公放下了茶杯,自顾自地说着:“我们,要做出选择了。”

“我们做不了选择。朝上三个王爷,四个将军,五位尚书,以及江湖上的那几座城、几大世家,他们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大内五大监并没有选择,那藏在太安殿牌匾之上的卷轴之中写着谁的名字,我们的选择就是谁。”瑾仙公公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道。

“可我想选。”瑾玉公公说得淡然,但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在了瑾仙公公的心上。

“瑾玉!你!”瑾仙公公大惊。

“瑾玉说的对,那牌匾上的卷轴此刻分明还没有写上字!”忽然,一个厚重的声音忽然响起,一道紫光一闪,殿内便又多了一人。

浓眉大眼,不怒自威。

掌剑大监瑾威公公。

“而我们,可以影响那个最终写在卷轴上的名字,究竟是谁。”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忽然响起,殿外多了一个肥胖的身影,满脸笑容,眼神中却藏着难以察觉的锋芒。

掌印大监瑾言公公。

“三个月前你召集五监会,和我们说,你在大梵音寺遇见了那个人。如今,我们又得到了消息,那人已经踏入了雪月城。这说明,我们本以为已经是残局的那局棋,又活了过来。以前我们是棋子,但现在,我们却可以成为下棋的人。”谨言公公走进了大殿。

“下棋的人?谨言,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瑾仙公公冷笑道。

谨言公公依然满脸笑意:“你还是一个小太监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能代掌鸿胪寺的掌香监。如今你身处高位,又为何不想再上一层,手摘星辰呢?”

“手摘星辰?”瑾仙公公冷笑,身边瞬间剑气汹涌,整座大殿微微摇晃。

“你们两个从小就爱吵架,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各自的毛病。”瑾玉公公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手轻轻一挥,将那股寒冷的剑气压了下去。

瑾仙公公冷哼一声:“五大监奉皇命行事,我们从小被师父收养,师父可曾说过手摘星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我只说手摘星辰,又没说要与日月争辉。瑾仙,你太敏感了。”谨言公公也挥了挥手打圆场。

持剑而立,面目威严的瑾威公公终于也说话了:“谨言说得没错。若是以前,我们自然可以等待圣上作出选择。可既然那个人又重新出现了,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如今只有我们知道,但他一旦踏入雪月城,那么想必越来越多的人都会知道。我们不能等。当初你快马十日从于阗赶回天启,难道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瑾仙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这一年来,大概有几十批人马离开了天启城。你们知道他们都去哪里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大殿后方传来。

四人皆大惊,什么人能毫无气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们急忙转头。只见一个身着紫衣蟒袍,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坐在那佛陀像前,平静地望着他们。

四人急忙跪拜在地:“大监!”

只是以伴读身份与皇帝一同长大,不掌管任何大内事务,但却是真正意义上宦官们的最高首领——瑾宣大监。

瑾宣大监继续说了下去:“他们分别去了雪月城、无双城、慕凉城、江南雷家、蜀中唐门、岭南老字号温家、青城山、武当山、少林寺、云林寺,甚至于去了方外之地的天外天以及无处可寻的暗河,几乎所有的武林大家,他们都派了人马前去。朝堂之上的争斗还没有结束,江湖上的争夺已经开始了。”

四人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了,却互相看了几眼,没有答话,因为他们并不明白瑾宣大监此刻想说什么。

“谨言,你刚刚说,想要影响那卷轴上的名字?”瑾宣大监忽然望向谨言公公。

肥胖的谨言公公此时吓得满头大汗,急忙又跪了下来:“大监,谨言一时妄言……”

“不妨,你不必如此怕我。”瑾宣公公挥了挥手,“我们本是师兄弟,但我从小没和你们一起生活,所以总不如你们彼此之间亲切。但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五大监之间务必不能对彼此有误解。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有能力影响那个名字。但是我们不必。”

“不必?”四人不解。

“是的,不必。因为那个卷轴上写上的名字,必定是我们选择的!”瑾宣大监朗声道。

四人身后都已冷汗淋漓,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意思,但有一种的解读,能够让他们几个立刻人头落地。

“大监,我们现在是否需要派人前往雪月城?”只有瑾玉公公面色依然如常,沉声问道。

“不必。那些人太急了。因为他们内心的惶恐。”

“我们就在这里等待。”

“他入了雪月城只是一个开始,等当他踏入天启城的那天,才是我们入局之时!”

第43章 山水剑境

“师父,人们常说天下武功,寻常武夫之上,有四重境界。金刚凡境,自在地境,逍遥天境,神游玄境。一境更比一境高,师父你是什么境界?”持着火纹长剑的少年在雪地中挥着手中的长剑,练得大汗淋漓,却仍不忘与边上的师父聊天。

那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的中年儒士却不理他,只是一页一页地翻着书。

少年却不依不饶:“师父,你说一等武学能分四种境界,那么剑术呢?剑术能分几种境界?”

灰袍儒士放下了手中的书,缓缓答道:“我的杀怖剑算不得入流的剑术,没有境界。但我遇到过一位剑仙,他的剑分三重境界。”

“师父你怎么变得这么谦虚了,什么人的剑,比你的还要高深?”少年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有停止练剑。

“有的。他的剑分三重境界,第一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二重: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第三重: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

少年听完苦笑一声:“这也太高深了,听不懂。”

灰袍儒士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那人的剑术,片刻之后,忽然伸手:“剑起!”

少年感觉手中的剑忽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时握不住,剑飞了出去,落在了灰袍儒士的手上。儒士睁开了眼睛,忽然长剑轻轻一挥:“我曾学过他的一剑,剑名露红烟绿,你可看好了。”

少年只觉得身上一暖,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看清,儒士就将剑收了回去。

“师父,没看清啊。”少年急道。

儒士笑了笑,将剑丢还给了他,转身离去。

少年接过剑,一脸纳闷,正欲往前走去,却觉得脸上一痒,伸手一抓,却摸到了一朵桃花花瓣,心中大惊,急忙转头。

却发现寒冬腊月之时,身后却是一树嫣红的桃花。那一剑的暖意正如此之盛,催的整树桃花都在瞬间绽放了!

雷无桀在此时睁开了眼,从梦中回过神来。

他终于知道了那个将剑分为山水三境的剑仙终于是谁了,他曾见过师父用过他的露红烟绿,而此次又亲眼目睹了那一剑月夕花晨,而这位剑仙……

雷无桀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喃喃道:“现在是我的师父了?”

雷无桀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想必是雪月城内某处宅院,周围没有一个人。他从床上走了下来,推开门,走到了庭院之中,发现那个穿着青衫,总是一脸懒洋洋的客栈老板正躺在一个长椅上晒太阳。

“你醒啦。”萧瑟没有回头。

雷无桀点点头,在萧瑟身边的一块石阶上坐了下来。

“你睡了三天了。”萧瑟淡淡地说。

雷无桀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萧瑟冷哼了一声:“这么想我走?知道自己给不起那八百两,想赖账?”

雷无桀尴尬地笑了笑:“我去问大师兄要,你等着。”

“要什么要,三师尊已经给了他钱了,别被他唬了。”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雷无桀转过头,发现唐莲也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大师兄。”雷无桀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喊一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