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萧楚河?”和尚轻捻佛珠。

男子点头:“曾经在天启城远远见过一次,那一次,我接到了杀死他的命令。但是有人抢先动手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死了。”

和尚皱了眉头:“这事儿,大家长知道吗?”

男子摇头:“大家长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萧楚河是真的是假的也并不重要,暗河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踏入那座天启城。”

“那下面那两个人?”和尚望着正在山下狂奔的两个身影。

“下面两个人,红衣的那一位叫雷无桀,是雷门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之一,虽然他自己不知道,但是他其实已经被雷门作为了下一任的家主的人选。大家长说,暗河走到阳光里的第一步,从覆灭整个雷门开始。”男子转过身。

“那另一个呢?”和尚幽幽地问。

男子没有说话,往山下走去:“大家长的意思是,北离的天马上就要变了,与其等待乱世来临,如浮萍一样在风中飘摇,不如亲自造就这个乱世,成为新时代的主宰。这是北离的新时代,也是暗河的新时代。”

“你是苏家的家主,你的决策同样拥有分量,你没有劝过大家长吗?”和尚喊住了他。

男子停下了脚步,喃喃道:“我们在黑夜中待的太久了。”

和尚没有再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你要去杀下面那两个年轻人吗?以你的实力,有些太动干戈了。”

“不,我会连夜取道南下。我要拦住一个人,这个人似乎也会赶往雷门,她会是这次行动里的一个变数。”男子轻轻转着伞柄。

“别转伞柄,你每次一转伞柄,就觉得你想杀人。”和尚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般如临大敌?”

“雪月剑仙,李寒衣。”男子缓缓地往山下行去。

和尚愣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

“乱世要来了啊。”

第78章 蝶变

无名谷。寂静月夜。

今夜似乎是十五了,月亮格外的圆,萧瑟和雷无桀骑着马慢慢地在路上走着,望着天上的月亮,萧瑟觉得有些微寒,拢了拢身上的衣袖,望了正抬头望月的雷无桀一眼:“怎么?想家了吗?”

雷无桀点点头:“想我的叔父了。”

“你的叔父?”

“是的,我的叔父,雷梦臣。他总喜欢在月下饮酒,一杯又一杯,我六岁以前,遇到师父之前,与他住在一起。我八岁的时候,叔父就死了,那个时候他才刚满三十岁,师父说,他是醉死的。我那时才有些后悔,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也没有好好和他说过话。”雷无桀喃喃地说道。

忽然山谷间传来了一阵笛声,曲调哀婉怅凉,在山谷间回荡着,有种让人心里空落落的感觉。雷无桀和萧瑟对视了一眼,萧瑟沉吟了片刻:“去看看。”两个人继续往前行着,只见前面是一大片清澈的池塘,倒映着整片月光,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正坐在湖边吹着笛子,许多纸蝶从她身边缓缓飞起,在月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显得格外美丽。

“雷无桀,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萧瑟拢了拢衣襟。

雷无桀想了想:“好一个女鬼。”

“诚如君言。”萧瑟望着那个白色长发的女子,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抬起头不知道会不会看到一张骷髅面庞

女子放下了笛子,笛声却依然回荡不去,她微微伸手,那些纸蝶纷纷往四处飞散而去。

“竟然能操纵风劲,让这些纸蝶像活物一样地飞起来。”萧瑟微微皱眉,“是精通秘法的高手。”

女子望着那些纸蝶,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冷:“这些纸蝶名叫魂引蝶,是用来祭奠那些被我杀死的人的。我们并不相识,却不得不兵刃相见,这是乱世的无奈,我无法改变这样的命运,只能放飞这些纸蝶,希望能指引他们的魂魄找到归去的路”

“你是黄泉的引路人吗?”萧瑟微微调转马头,低声和雷无桀说道,“准备跑。”

“真是鬼啊。”雷无桀讶然。

“不是。”萧瑟摇摇头,“比鬼还要恐怖。”

突然,右侧的树梢轻轻晃动了一下,轻的就像是一片落叶打在了上面,但是雷无桀还是听到了,并且他听得出,那是一个轻功绝顶的人在上面轻轻踩了一脚。

只是瞬间的事情。

“四个,五个。”雷无桀在心中默默地数着,刚才他至少听到了五个人从他们身后匆匆掠过的声响。

“萧瑟。你听到了么?”雷无桀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五个。来不及跑了。”萧瑟叹了口气。

雷无桀握住了剑柄,肌肉绷紧:“跑不了就打吧。”

萧瑟低声道:“雷无桀,这一次的对手和之前的不一样。你要记清楚,他们是真的来杀人的。”

“我,好像感觉到了。”雷无桀重重地喘了口粗气,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那些在风中飘着的纸蝶飞过附近的树梢,竟将整个树枝都切断了,本是祭奠逝去之人的事物,却再度成为了杀人的利器。

雷无桀从马上纵身一跃踩上了树梢,却发现脚下一空,大惊之下,发现上面被缠了极细极细近乎透明的银丝。“刀丝!”雷无桀惊呼一声,人已落在了地上,只是刚刚立住了身,他便感到耳边暖暖的,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听雨!”雷无桀怒喝一声,听雨剑应声出鞘,月光乍现,在这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张狂。雷无桀转身朝身后刺出一剑,却发现那里早已经空无一人,萧瑟也翻身下马,走近到雷无桀身边:“他们会隐藏自己的气息,你要小心。”

雷无桀点了点头,轻轻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在这样的黑夜里,在这样的刺杀高手面前,只能凭借感觉来作战了,眼中所看到的,反而可能将自己送往死地。听风辨位,障目杀人,是大师兄唐莲曾经教给自己的第一课。

脚下的泥土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雷无桀急忙掠起,只是一柄银色的长剑也在那一刻破土而出,堪堪擦过了雷无桀胸口的衣襟,听雨剑大挥而落,可那柄长剑竟是一柄软剑,两剑相碰瞬间将听雨剑缠住了。雷无桀眉头紧皱,怒吼一声,提剑腾空而起,竟硬生生地将持剑的人从土中拉了出来,右脚在那人胸中重重地踢了一脚。

雷无桀将听雨剑抽出,倒退三步,以剑抵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只是却不敢再向前一步,因为他发现在他的四周,无论是地上还是空中,都布满了那些几乎透明的银丝。他可以想象,如果这些银丝同时抽紧的话,他的身体会被切成什么样子。

雷无桀将听雨剑换到了左手,右手一挥,将杀怖剑握在了手中,再递出一剑。

平地一声雷!

寂静的黑夜里忽然出现一声炸响,将雷无桀面前的整一条路都夷为了平地。树叶飘散,刀丝退散,只是有一样东西却穿透层层的树叶而来,在一片绿色之中,衬的它分外妖娆。

娇艳的,诡异的,在黑夜之中瞬间绽放出的夺命之花。

花蕊艳红,花有六叶。两朵飞花就那么破空而出,一朵飞向了雷无桀,一朵飞向了萧瑟。

雷无桀一剑便劈中了红花,可是在花蕊被劈开的那一刹那,六片叶子突然散了开来,再度攻向了雷无桀。雷无桀只得勉力将剑一挥,将五片叶子通通扫落在了地上,最后那片叶子从他的髯边堪堪擦过。

而萧瑟则侧身一躲,直接用手轻轻拈住了那朵花,但是花的去势却不减。萧瑟运起踏云步,脚下步伐变幻如行云流水,竟一直握着那朵花在周围转了一大圈后安然地停了下来。

“很好,不枉我们千里赶来杀你们。”一个雄厚的声音突然响起,似乎一下子就冲淡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个背着一把巨剑的汉子落在了雷无桀和无忧面前,脸上满是温和的微笑。只是雷无桀却觉得那温和笑容背后,隐藏着比刚才那四人更危险的东西。

第79章 绝杀之网

“不愧是剑仙传人。”一个婀娜的身影也从暗处走了出来,她说话的声音娇媚无比,竟似让人整个都酥软融化开来一般。

“能徒手接住我六叶飞花的,你可是第一个。”另一位着红衣的女子手中还握着一朵六叶飞花,看着萧瑟若有所思。

背着巨剑的汉子笑道:“我们在此等候二位已经多时了。”

萧瑟看着面前装扮各异的三个人,沉声道:“暗河。”

“这就是暗河?”雷无桀后背已经湿透了,他自然听说过暗河。他们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但是杀手榜上却没有一个他们的名字,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强,而是因为他们太强了,以至于留不下一点蛛丝马迹。所以人们只知道,世界上有一条暗河,顺着这条河寻去,才能找到这个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却并没有见过见过那些不露真名却危险绝世的杀手。

“没错,我们是暗河。”背巨剑的男子点点头,“我姓苏,苏家苏昌离。”

萧瑟笑了笑,懒洋洋地说:“似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苏昌离将巨剑从背后拔了出来,握在手中:“我之所以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是因为你们很快就是死人了。”

雷无桀抬头望了一眼树梢:“另外那两个也是暗河吗?”

苏昌离没有被拆穿后的惶恐,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是的,他们两个,以及那边那位放纸蝶的姑娘,我们都是暗河。我们有六个人,在暗河中,六人便能组成一张蛛网,我们将这张网称为——”

“绝杀之网。”白衣女子放飞了手中的最后一只纸蝶,把话接了下去。

蝶变。

所有的纸蝶像是疯了一样向雷无桀和萧瑟扑了过来。

“雷无桀!”萧瑟怒喝一声。

雷无桀瞬间真气暴涨,一身红衣无风自扬。

火灼之术·火原境。

雷无桀举起杀怖剑便递出一剑,那些纸蝶在空中燃烧起来,瞬间化成灰烬:“萧瑟,说来有趣,上一次我们闯荡江湖,遇到的第一个对手,也是杀手。当时有大师兄护驾,这一次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啊!”

“不。”萧瑟轻轻摇了头。

“哪里不对?”雷无桀不解。

萧瑟轻轻呼了一口气:“只是靠你。”话音刚落,萧瑟便抛下了雷无桀,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直接掠过了白衣女子,冲着山谷的出口狂奔而去。身形之快,连那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神色中都流露出了一分讶异。

“这就是踏云步?”苏昌离目光凛冽,冷声道,“谢绘,谢灵。追上去。”

树梢微微颤动,两道身影闪过,朝着萧瑟的方向追了过去,身形也是极快。

雷无桀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关键时刻总是被抛下啊。”

苏昌离笑道:“你的那位朋友呼吸平弱,分明并不通武艺,只是不知从何处学来了天下第一的轻功踏云,不用内力也能达到那一等高手的轻功境界。他分明是故意引走我们的人,给你机会。只是,你一个人,打得过我们四个吗?”

雷无桀苦笑:“就真不能一打一吗?”

苏昌离摇头:“我们是杀手,我们不是来比试的,我们是来杀人的。”

雷无桀想了想:“同样的话,以前也有一个人和我说过。”

“谁?”苏昌离问道。

“月姬笑送贴,冥侯怒杀人。”雷无桀答道。

苏昌离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听过。”江湖杀手榜上排名前五的顶尖杀人王组合,却在他嘴里只落得个“听过”二字。

白衣女子忽然开口了:“昌离,你的话太多了。”

苏昌离耸耸肩:“难得见一次这么有趣的少年郎,而且很快就要死了,就不能让我多说几句话吗?而且若没有我说话拖延时间,你的梦蝶之境能这么快成型吗?”

雷无桀一惊,忽然发现那些被烧成灰烬的蝴蝶重新散发出了诡异的光亮,重新缓缓地飘了起来。

“不过小兄弟你运气很好,你偏偏遇到了一个很喜欢一个人解决事情的对手。但你运气也很不好,因为你会死得悄无声息。”苏昌离望着那些蝴蝶,嘴角带着暧昧不明的微笑。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白衣女子转过身,望着雷无桀,缓缓念道。

苏昌离一个撤步,整个人像是融化了一般消失在了外面,而那其他两位女子,身形也慢慢淡去了。雷无桀忽然想起,相同的情况,他在三顾城里也曾遇到过。仿佛踏入一个梦境,梦里的一切仿佛是真实的,却又似虚幻的。

“孤虚之阵?”雷无桀皱眉。

“小子见识还不浅,知道这是孤虚之阵。这梦蝶之阵的确是脱胎于孤虚之阵,但是其中奥妙,却远胜普通的孤虚之阵。”不知何处再度传来了苏昌离的声音。

白衣女子面露不悦,将手指放到了唇边,轻呼一声:“阵起。”

瞬间,风声,树声,以及苏昌离的声音都消失不见。梦蝶之阵已起,外界的一切都已经被隔绝。阵中,只剩下了两个人,雷无桀,以及那个面容苍白,眼神清冷的白衣女子。

雷无桀将杀怖剑放回了鞘中,拿起听雨剑大步冲着白衣女子走去:“邪门妖法,有何可惧?不过只是一剑之事!”他拿起剑,一剑冲着白衣女子横劈而下。可是另雷无桀大惊的是,白衣女子丝毫没有闪躲,只是站在原地,任凭雷无桀的听雨剑将她劈成了两半。

只是伤口处没有鲜血洒出,白衣女子也没有立刻摔倒下去,那张裂成了两半的脸冲着目瞪口呆的雷无桀,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雷无桀浑身一阵发寒,喃喃道:“还真的是一个鬼啊。”

女子的尸体在此时终于如微尘般崩散了,化成了无数闪着荧光的白色蝴蝶,冲着雷无桀扑腾而来。

第80章 罗汉伏魔

雷无桀手中杀怖剑红光乍现,他怒喝一声:“止!”只见那闪着荧光的白色蝴蝶像是畏惧杀怖剑的威势,瞬间徘徊在原地。雷无桀杀怖剑一剑横劈,只见剑身之处有惊鸣之声传来,蝴蝶纷纷退散。

我杀怖剑煞气之重,本是天下剑中的一绝!

在我面前,你装什么鬼魅?

雷无桀持剑浅笑,红衣飞扬。

“你有一把好剑。”不知何处传来那白衣女子幽幽的声音。

“你也有一个上好头颅。”雷无桀忽然举起手中之剑,一把插进了地下,怒吼一声,“阵破!”

只见周围的空气猛烈地波动了一下,那虚虚幻幻的蝶梦之阵似乎在瞬间就摇摇欲坠。

“就凭你一把剑?”白衣女子身形乍现,指尖轻轻一挥,轻声道,“萤火。”只见数十着闪着荧光的蝴蝶从她袖中飞出,冲着雷无桀飞去。

雷无桀笑道:“不,凭我的两把剑。”身后的听雨剑此刻脱鞘而出,雷无桀一把握住听雨剑,一剑再度劈向那些蝴蝶:“不过是一些小虫子罢了,有何可惧?”可是在剑砍中莹蝶的时候,却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蝴蝶忽然闪成了一道火光,在剑身处炸裂了开来,雷无桀大惊,却见那些蝴蝶的火花连成一条火蛇,冲着自己袭了过来,情急之下雷无桀急忙撤剑,后退。

白衣女子一步向前,握住了听雨剑,冷冷地问:“那现在呢?”

二人的十步之外,苏昌离正盘地而坐,那柄巨剑插在身边,阵中的雷无桀看不到他,可他却清楚地看着阵中的场景。而他的身后,那个妖娆的紫衣女子以及持花的红衣女子正坐在树梢之上,晃着双腿,笑盈盈地看着里面的雷无桀。

“慕姐姐真有本事,一下就夺走了两把剑。”紫衣女子笑着说道。

红衣女子玩着手上的那朵小花:“看来轮不到你出手了,昌离。”

苏昌离望着那柄杀怖剑,笑着说:“你们两个小丫头知道什么,那柄杀怖剑插在阵中,正不断夺吸取着梦蝶之阵的鬼魅之气,若一炷香的时间慕凉月还拿不下雷无桀。那么阵破之后,幻象皆退,雷无桀一剑就能杀了她。”

“这柄剑这么厉害?莫非是注入了什么道法仙术?”红衣女子惊讶地说道。

“不是道道门之剑,杀怖剑是雷门雷轰用火药和天陨之石打出的一柄剑,据说威力强绝,能斩杀鬼蜮的亡魂,本就是孤虚之阵的克星。看来不幸的是慕凉月,她才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对手。”苏昌离幽幽地说道。

“唉,还以为这次能和鼎鼎大名的慕家秘术高手一起执行任务可以轻松点呢。”紫衣女子一个翻身,跃到了苏昌离的身边,“还等什么,准备动手吧。”

苏昌离摆摆手:“别急。蝶阵还没破,慕凉月还有时间。雷无桀此时不能用剑,慕凉月有机会。”

被称为慕凉月的白衣女子刚刚握住听雨剑,却感受到了听雨剑上传来的强烈抗拒,手一颤,剑就要脱手而出,她猛地跃起,一脚将那柄剑踩在了地上:“你没有了剑,还有一战的能力吗?”说完伸出衣袖,那闪着荧光的飞蝶再度扑袭而去。

“没有剑,我还有拳。”雷无桀一拳挥出。

雷门火灼术,隔空无双拳。本就是雷无桀最熟悉的武功,一拳既出,拳风呼啸,将那些飞蝶击得粉碎,还没来得及近身就已经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