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是兰月侯府的管家,曾和侯爷一起,见过公子的。”老管家答道。

红衣剑客恍然大悟:“原来是兰月侯府的管家,侯爷近来可还好?”

老管家侧了侧身:“侯爷好不好,公子亲自去见一下不就知道了?兰月侯府离此处不远。”

红衣剑客摇头道:“这一次我回天启城,不想见好友,只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侯爷美意,多谢了,下次我再去见他。”

老管家叹了口气:“这就难为老朽了。”

“不难为,替我问好。”红衣剑客伸手一撑栏杆,从楼上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便要离开,却见边上停靠着的一辆马车的幕布忽然被掀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雷无桀。”

红衣剑客回过头,看着马车中的那人苦笑了一下:“侯爷。”

这名红衣剑客正是几个月前在天启城掀起过不小风雨的雷无桀,这一次他孤身回天启,是有自己的目的,本不想让人知道,可还没等到宫里的那位皇帝发现他,这位金衣兰月侯就先找到他了。

兰月侯轻声道:“怎么一个人悄悄地回来了?也不来我府里看看我。”

雷无桀摇头:“听过侯爷现在代掌大理寺了,我不过是回天启逛逛,不至于要去您府上喝茶吧?”

“其他人呢?”兰月侯问道。

雷无桀挠了挠头:“他们正在外面游山玩水不肯回来,唉,谁让我最没地位呢。”

兰月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进来说。”

雷无桀退了一步:“我有事在身……”他正欲开口回绝,却见马车周围的八名侍从忽然身子一挺,手往腰间的方向挪了一寸,气氛瞬间凝固了一下。雷无桀望着他们腰间的八柄刀,低声道:“西南道八神刀?侯爷这手笔不小啊。”

“进来吧。”兰月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雷无桀只能蛮不情愿地走进了马车,那兰月侯在面前摆了张小桌,竟真的是在喝茶,他倒了一杯递给了雷无桀:“这一次回来是做什么?”

“路上玩乐把银子花完了,萧瑟让我回府里取点银子。”雷无桀一脸诚恳。

兰月侯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放在了桌上:“那这些给你,你走不走。”

雷无桀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兰月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今日陛下召我入宫,给了我一件差事,主持接下来的道统大会。可是最近几日,那些入天启的道家弟子却有不少都莫名其妙地又走了,我顺着线索查了一下,就在这里遇到了你。刚才神霄门的那些人,现在怕是也走出天启城了吧。”

“嘿嘿。”雷无桀只能傻笑。

“给我个理由,不然就不是在这里喝茶了。”兰月侯严肃地说道。

雷无桀皱眉:“侯爷,不过短短几个月,你这态度也是天差地别啊。不能因为现在的皇帝姓白……”

“皇帝姓萧。”兰月侯打断了他。

雷无桀叹了口气:“萧瑟说我们之前受了国师和青城山不少恩惠,如今是到了报答的时候了。这一次道统大会会选出未来的国师,钦天监的那几位老天师无心此位,会上场的怕是只有飞轩。所以我来帮他。”

“一个小童,也能当国师?”兰月侯放下了茶杯。

“所以我这不是把这些人都赶走吗,这样飞轩就没有对手了。”雷无桀挠了挠头。

“一个对手都没有的道统大会。”兰月侯笑了笑,“这是让我把这差事搞砸喽?”

第四章 孤虚扰帝

月升夜起。

喧闹的天启城终于也安静了下来,就连皇城之中,也只剩下了巡夜的人走路发出些许声响。李凡松和飞轩藏匿在天正帝的寝殿附近,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安静的皇城。

“就算是这天下最繁华的城池,到了深夜,也是这么安静啊。”李凡松打了个哈欠,“所有问题出在哪里呢。”

飞轩微微皱眉,没有回答他,许久之后,身边传来了李凡松低低的鼾声。飞轩叹了口气,依然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附近的动静,但一个多时辰之后仍然没有半点声响,一阵困意袭来,飞轩的深思也开始有点恍惚了。他的头一点点,一点点地低了下去。

天空中似乎传来了轻轻的鸟鸣声。

一晚上都没有见到一只鸟叫,为什么此时忽然出现了?

飞轩心里默默地想着,可困意却挡不住地袭来,他低低笑了笑:不过就是鸟鸣罢了。他把头埋在了臂弯里,陷入了沉睡。

睡梦中,他看到了站在青山之巅,一身道袍无风自扬的中年道人,道人对着他微微笑了笑:“飞轩,你这一次下了山,能否和我说一下山下的故事呢?”

“掌门师祖……”飞轩笑着跑了过去。

“叮!”一声剑鸣如惊雷般乍起,瞬间撕碎了这片梦境,飞轩从梦中惊醒,片刻间背后已经冷汗淋漓,他抬起头,发现李凡松此刻也醒了,他佩在腰间的青霄剑正在不断震鸣。

飞轩一愣,抬头望了一下天:“是孤虚。”

李凡松点头:“很厉害的孤虚阵。”他顺着鸟鸣的方向望去:“有鸟鸣,却看不到鸟,鸟在孤虚之外?”

飞轩闭目聆听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没有鸟鸣,这是笛声模拟出的鸟鸣。笛声会让人陷入梦中,而入了梦中,一切便由他操控了。”

李凡松握住了青霄剑:“看来谋害天子的,便是这笛声了。能找到他吗?”

飞轩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往前一甩:“带我们去寻他。”

“何必来寻,我就在此地。”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想起,飞轩和李凡松周围的景色忽然猛变,两个人瞬间从天子的寝殿之外,入了一处孤寂的宅院之中,而那宅院之中放着一张古旧的长椅,长椅之上坐着一位穿着羽衣的青年道人,正微笑着望向他们:“我本以为那孤虚之术就能困住你们了,可没想到,被一柄剑给破坏了。”

李凡松看着此人的模样,心中立刻便有了答案:“龙虎山羽衣卿相,你是王川。”

那王川点了点头:“好眼力。”

龙虎山是江湖上丝毫不逊色于武当山,青城山的正宗道门,虽然无人入仕钦天监,却也是颇受萧氏皇族重视的,为何会忽然入皇宫谋害天子?飞轩想不明白,正欲开口,却见王川挥手:“不必问,因为我不会说。”

“据传你是龙虎山这一代最具天赋的弟子,可你现在的行为,不怕龙虎山遭灭顶之灾吗?”李凡松冷冷地说道。

王川耸了耸肩:“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道人入天启,就会被鸿胪寺所监视吗?”

飞轩和李凡松一愣,王川继续说了下去:“鸿胪寺执掌天下宗教事宜,佛教、道教、摩尼教竟在其管辖之下,钦天监虽是道门之首,但其实也在其监视之下。从我踏入天启城的那一天,鸿胪寺就已经盯着我了。而想踏入这里……你们的国师可是下了三道禁制。”

飞轩和李凡松相视一眼,恍然大悟:“是天子让你进来的。”

王川笑道:“我可没说。”

“为何?”飞轩不解。

李凡松倒是想到了:“只因为我们是那个人的朋友,所以天子就容不下我们在天启城吗?”

王川站了起来,手一挥,座下那把椅子向后退去:“很多人都想得明白这层关系,可你们却想不明白。天子豁达,能容你们在钦天监,也能容你们青城山继续壮大,可是容不下的,是他的国师,却不是对自己最忠诚。”

“国师?”飞轩皱眉,“你是在说我?”

王川笑道:“齐天尘死前就嘱咐几位老天师,让你传承他的位置。一位道童,还未满九岁就当了国师,的确是段佳话。只可惜啊……”

李凡松冷哼一声,青霄剑瞬间出鞘:“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天子受咒,孤虚大阵,不过是引我们二人入局。其实天子要杀我们,何须那么麻烦,派人来杀便是了。”

“你错了,天子不想杀你们,杀了你们,那位传说中的王爷可不会善罢甘休,他要做的,不过是让我留住你们。”王川望了望天,幽幽地说道。

李凡松皱眉:“留到何时?”

“明日此时便差不多了。”王川依然望着天,虽然天上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飞轩叹了口气:“是道统大会吧。陛下怕我在道统大会上夺魁,再加上几位老天师的扶立,我便名正言顺地成了国师。”

王川没有回话,只是望着天空中慢慢,慢慢地凝聚出了几朵云,他一笑:“阵成了!”他低下头,手一抬,再一落。

三道惊雷乍起!

“小师叔!”飞轩猛喝一声,李凡松立刻举剑一剑刺出,完全无视那惊天落雷。

王川一惊,猛退:“你不怕死?”

“引!”飞轩抬起头,再喝一声,只见那三道惊雷随着他这一声“引”,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紫气,硬生生地抗住了这三道惊雷。那惊雷虽然声势极大,那紫气虽然看似微薄,可偏偏一点缝隙都没有被破开。

王川伸手夹住青霄剑,身子猛地一旋,却也化作一道惊雷,冲着飞轩急袭而去,却被飞轩一掌打了回去。

飞轩额头上净是汗水,低低地喘着粗气。

李凡松收剑而立,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出全力。

王川落地踉跄退了三步,苦笑道:“我本来以为一个小道童,何必费这么大周章,现在算是明白了。真是,好强的大龙象之力!”

第五章 大会启幕

“龙虎山羽衣卿相,不该只有这点实力。”飞轩伸出右手,比了一个“请”的动作,“反正若是去了道统大会,也必定遇见你,不妨就在这里先与你比试一场。”

王川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身影竟渐渐消散而逝:“你错了,我来这里可并不是要与你决战。”

李凡松抱着剑懊恼地说道:“他只是想要拖住我们,让我们错过道统大会。”

飞轩皱着眉:“要破这孤虚之阵可不容易,他借势了。”

“借势?”李凡松惑道。

“国师当年在宫中留下了三道禁制,除了他自己,只有皇族知道这禁制,陛下应该把这禁制暂时借给了他,现在王川的孤虚阵便借了这三道禁制,所以,很厉害。”飞轩轻叹道。

“所以我说早点离开这天启城嘛……”李凡松抱怨道。

钦天监。

“飞轩和李凡松怎么还没有回来,道统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副监正谭泽皱眉道。

黄昆仑从门外走了进来:“宫里消息来了,说飞轩和李凡松驱魔正到了关键的时刻,不能离开,道统大会照例准时举行。”

谭泽怒道:“怎么偏偏就这么巧!”

黄昆仑叹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刻意为我们钦天监所设的,监正仙逝前嘱托我们助飞轩登国师位,如今道统大会临近,却偏偏被召入了宫!”

“天师。”一名小道童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何事?”谭泽问道。

“兰月侯派人来请,说清净院那边万事已妥,就请几位天师过去了。”小道童回道。

谭泽冷笑:“这催得倒是挺及时的。”

黄昆仑皱眉道:“现在怎么办?”

“去请谢先生。”谭泽对小道童道。

小道童急忙回道:“谢先生已经先行驾着马车走了,他说几位天师不必担心,届时他会和飞轩一同出现在清净院。”

谭泽愣了一下:“谢先生如此确定?”

小道童偷偷笑了一下:“谢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他说副监正必然会问上这么一句。他说,副监正若不信他,又何必问他。”

黄昆仑笑道:“这位儒剑仙,可真是一位神人了。”

“那就走吧。”谭泽叹了口气,“若是最后没完成监正的嘱托,我们也就只能离开钦天监,离开天启城了。”

清净院。

院中周围已经站满了虎贲郎,围出中间一处巨大的空地用作道人们比试之用,而在殿外还搭了一座高台,只有此次道统大会的主事人——兰月侯,以及三位评定人,自然是钦天监的三位天师——谭泽、黄昆仑和赵传亦。可眼看着道统大会要开始了,上方却又多了一个座位,坐在上面的,自然就是被兰月侯拉来的雷无桀。

“到道统大会结束之前,还请雷兄弟,好好留在这里。”兰月侯慢悠悠地喝着茶,笑着说道。

雷无桀却笑不出来:“侯爷,我答应你不再闹事,你就放我走吧。”

兰月侯摇头:“我不信。”

“都到了这里了,你还不信?”雷无桀怒道。

“我怕你看到接下来的事,会忍不住。”兰月侯笑道。

“什么事?”

“你在等飞轩?”

“那当然。”

“但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被传召入宫驱邪,然而宫中没有邪祟,只有禁制。”兰月侯依然慢悠悠地喝着茶。可雷无桀却忍不住了,他想站起来,却被兰月侯伸手压了下去,“这里有一千虎贲郎,你杀干净了就能走。”

“为何要如此?只因为飞轩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皇帝的位置都不要了,他还怕给飞轩一个国师的位置?”雷无桀低声喝道。

“你不懂,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本就没有绝对相信的人。当年先帝和琅琊王兄关系如何?可最后琅琊王兄赴死的时候,先帝都没有阻拦。更何况如今的陛下和萧瑟之间,本来就不亲密,甚至于有一段时间,势同水火。国师虽然并无实权,但地位却很高,也很重要,这样的位置留给萧瑟的朋友,他做不到。”兰月侯笑道。

雷无桀冷笑:“我终于明白,为何明德帝把所有的兄弟都驱逐出了天启,却唯独留下了你,也知道了,为什么历任两朝,你曾经与萧瑟更为亲密,却仍然被萧崇授予高位。金衣兰月侯,果然长袖善舞。”

“这个世间的平衡不易,我不过是努力维持着,这平衡。”兰月侯笑道,“更何况,你为何要出手呢?如果飞轩真的有能力当上国师,那么,宫里的禁制,困不住他。其实我心中也有几分期待,期待最后我能够见到那位小道童。”

“侯爷。”一个苍老的声音想起,兰月侯和雷无桀转头,只见钦天监的三位老天师已经走了上来。兰月侯点头道:“辛苦三位天师了。”

“辛苦侯爷了才是,这么急着催我们来。”谭泽脸色阴沉,没好气地坐了下来,其他两位天师也依次坐了下来,不再言语,似乎对兰月侯都颇有不满。兰月侯尴尬地笑了笑:“看来我希望见到的那位小道童,并不会出现了。”

雷无桀正想找机会冲出去,眼神往角落里一瞥,却正巧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忍不住唤道:“谢先生。”

谢宣正随着其他那些道门人士走进清净院,听到这一声呼唤,转头望来,看到雷无桀,却也不惊,只是笑了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儒剑仙也来了啊。”兰月侯举起茶杯正欲饮茶,手却忽然停在了哪里,“那个小道童……”

雷无桀也注意到了谢宣的身后正跟着一个小道童,面目清晰可见,正是那来自青城山的飞轩!他喜道:“侯爷,看来你期望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兰月侯苦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来我这差事还是办砸了。”

黄昆仑忍不住又重复起了那句话:“谢先生,真是一位神人。”

谢宣挠了挠身边小飞轩的脑袋:“做好准备了嘛?”

飞轩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的大龙象之力,也是很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