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羽道:“连天城有内外之别,内分九司,外分十三部,九司十三部所管有重叠,由本家族人、亲信弟子掌管。此外有十一处别府,每府又有数目不等的分属。他们的名册开过祠堂之后就会给你看,一定要记牢。与你最有干系的当是九司里的司药,如果司药的药材不足,也可向十三部索取。其他的部分,你慢慢去体会,不会贸然打探。”

“你们建个朝廷得了!”

“一家一户、一门一派,只要做大就离不开这些事情,只不过名目不同罢了。”

“司药谁管?”

“你三堂兄,顾守礼。”

白芷眨了眨眼:“想来为了他父亲的身体,他也不会为难我了是不是?”

顾清羽注目她:“大哥的药已经断了。”

白芷摸出个瓶子来递给他:“这是救急的东西,药性肯定比量身开的方子霸道。给这位仁兄是因为我把过脉而且我在他身边所以敢用,没见着的人还是慎用。不过病得太久的人,一般的药也都没效了。”

她就猜顾郁洲连小儿子都能下狠手调-教对她却还算客气一准是因为这个长子,什么叫“那里的事已经尘埃落定”?老爷子倾巢而出,老巢肯定是长子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老爷子七十岁了,长子五十二,这得是花了几十年的力气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搁谁也不想让他挂。白芷给萧韶药的时候是想着如果顾清羽师徒有险症来不及可以救命,只是顾熙宫才是亲大舅,先给顾熙宫用上了。

商陆因为白芷指着他有点不开心,他手不能乱动,忍不住张口想咬她。顾清羽无奈地伸出一指抵住小徒弟的额头:“乖,别淘气。也只有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才跟以往一样,闹得天翻地覆。”屋里沉默了下来,师妹换人当了之后,陆英与白微与白芷相处的样子变了,只有商陆还是跟她打打闹闹,一言不合就互相嘲讽。

白芷拍拍好:“好了,那还有什么?弟子们呢?”

“弟子?”顾清羽轻笑两声,“老爷子亲自教导过的不少,有些是外面资质极佳收进来的,有些是旁枝被收入门下的,不断有人被选入又不断有人被淘汰,数目不定。眼下除去姓顾的,外姓人如今还剩三个,□□是你师伯,祝钊、元佳是你师叔。”

商陆又小声插了一句:“师父掌管九司里的守卫,会保护你的。”

顾清羽道:“还是要靠自己,如果商陆现在没有大碍,你就随我过来,我授你剑法。”

“好。”

顾清羽所授剑法叫飞云剑,灵动飘逸,由他使出来衣带临风煞是好看。剑分三十六式,还要配合内功和剑诀,白芷的人生巅峰是一节体育课四十分钟学会四节广播体操,下周学另四节的时候把这四节给忘光了。如今情况比较急,她超常发挥,竟在晚饭前把这套剑法给学会了。只是动作还不够连贯流畅,有时候需要停下来想下一招,好在是都记住了。

顾清羽叹息道:“不该学这么快的。都走形了,路上再慢慢扳正吧。你要记住凡事最忌急功近利,譬如练剑,你只会三招,但每招都得其精华,比学了三十招一招也伤不到人要强得多。”

“是。”

顾清羽将一把短剑给她:“女子用剑还是以轻盈为上。”

白芷这时乖到不行,说什么就答应什么,天色渐暗却是顾虞商亲自来通知:“爹要见见孙女儿呢,一起来吧。你也是,怎么见爹像是要你喝苦药似的?”顾清羽只是微笑。

到了正房,顾郁洲房里的摆设一点没收,老爷子老神在在地问顾清羽:“教了剑法?”

“是。母亲当年留下的飞云剑。”

顾郁洲此时像个普通的老人,叹息一声:“二十五年啦,当年你母亲这套剑用得最好。丫头啊,学会了吗?”

“徒俱其形。”

“使来给我看。”

白芷也不含糊,反正她才学第一天,用的就是顾清羽给她的那柄剑。这一会儿功夫有几招她又有点生疏了,磕磕绊绊倒是从头到尾都舞下来了。顾虞商在一边看着,心道:不算是过目不忘的奇才,倒也够格了。总算不会给顾家丢脸。

顾郁洲微一皱眉,问顾清羽:“内力也是?”

“是。”

“练得不对,第九式转第十式的时候,不是她没记住,是内息转错了。孩子还是不能放在外面,容易长歪,剑法也是,无人督导指正,只会走形。”

顾清羽忙说:“刚才没看出来,回去我就给她梳理。”

顾郁洲对白芷的判断跟女儿差不多,不是武学上的天才,但是用心、天资也不差,他对白芷说话就更带了一点随意:“晚饭与我一同用吧。”顾虞商笑道:“在家里我们都是一同用饭的,想吃什么?”

白芷看看顾清羽又看看顾郁洲,鬼使神差地说:“饺子。”

顾家吃饭很讲究,用的是分食制,一边还有吹拉弹唱的,说是吃饺子种种菜色一样没少,只是每人面前放了一碗而已。白芷数了几个饺子配点蔬菜吃完了,其他人才动了几筷子,白芷把筷子放下,看着他们发怔。萧韶是知道她的风格的,几次给她使眼色她都没看到,索性低头吃自己的不理她了。顾郁洲放下筷子问道:“你有急事?”

乐声一歇。

白芷道:“啊,我想去弄张吊床看能不能装车上,那个兴许能减震,免得三师兄伤口又裂开。”

“唔,你很用心呐。”

白芷道:“这也是治病的一部分啊。”

顾郁洲笑道:“那你去吧,甭拘束着了,有事吩咐他们。”白芷起身一礼,更不迟疑,背后,顾郁洲将顾清羽看得如坐针毡,顾虞商想给弟弟解围,被亲爹一个眼风过去压矮了半头。

白芷捆好一张吊床的时候,顾郁洲那儿饭才吃饭,顾家姐弟出来,顾虞商对弟弟说:“路上让她跟我一起走吧,我给她讲讲规矩。你今天都教了什么呀?剑法?那个回到家里有的是时间教,且咱家自己的功夫不好吗?那套定灵剑法我看就适合她练。咱们上点心,先把规矩教了。”

顾清羽一声不吭,顾虞商叹气:“又来了,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你去吧,哎,爹发话了,你先把她内息扳正了。”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顾清羽到底没把白芷交给顾虞商,商陆被装进车里放到吊床上,居然趴得挺稳当。白芷和顾清羽就在车里,顾清羽给白芷把内功从头再梳理一回,白芷四年不曾荒废自己又乐意钻研,是以并无大谬,也只有顾郁洲的老辣才能一眼看出问题来,顾清羽从头理了一遍,没找出大错误来才舒了一口气:“好了,你该出去骑马了。非伤病不能乘车,这是顾家的规矩。”

白芷的骑术落在顾清羽眼里也是毛病,又扳了一个下午,还说明天继续。晚间落脚的地方在一处驿站,驿站不大,顾氏于驿馆外又扎下营寨,几十个帐篷连成一片。

就在这个时候练长风到了。

白芷在顾郁洲跟前见到了他,练长风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短小精悍,腰间一把弯刀。如果不是在担架上被人抬进来,如果不是身上还覆着张白布,场面应该更愉快一些。白布掀到了腰下,练长风上半身干瘪异常,脑袋像是一张皮蒙在头骨上一般,眼睛的地方是两个窟窿,眼睑上缩软软地垂在窟窿沿上。

他死了。

白芷一眼就认出这是死于蛊,这个人是被吸干的。如果认不出,则他旁边站着的一个蓝衫男子可以证明这一切,男子拱一拱手,道:“婆婆叫我拿这个给姑姑。”

这是一枚铜哨,上面的纹路与铜铃婆婆那只铃铛是一人手笔,白芷傻眼了:“她亲自?不是,她什么时候,她身体吃得消吗?”

“婆婆让我给姑姑捎句话蠢不蠢?”

白芷哑然,接过哨子才说:“让她照顾好我的虫子。”

“婆婆说了,没收了,她搬家了,别去找了。姑姑没别的话,我就走了。”

白芷招财猫一样的摆了两下手,目送他走远,还是有些云里雾里。

顾郁洲道:“原来是虫娘。练长风是真的该死了,埋了吧。”

顾虞商问道:“虫娘是谁?”

“你们出生前她就是天下最好的蛊师了。退隐江湖五十年了。她给的必不是凡物,收好吧。”

在场人人心里为白芷惋惜,能得顾郁洲一声称赞的人就这么错过了,她要是不跑出来……何况这一趟原本的目的还没达到被正主截了和,当然,商陆是太幸运了。

白芷掏了根绳把哨子一系挂到脖子上:“没蠢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老子蠢得起。”

人人都在等她如何蠢得起,她却又好吃好睡了起来。每天一早,除了天不亮起来准备早饭、喂马、收拾车辆的人,第一个起的是她,顾郁洲起床的时候她早课都做了一半了,所有人跟随起身毕,她早课已做完。路上习骑射,学礼仪,晚上还是功课,习武修文,时间排得满满的全不用人催。还能抽空把队伍里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开药调理,自家人揣摩光了路过就拣人。毫不吝啬她神乎其技的医术,从不在病症上拿乔卖关子。

即便如此,半个月后她又弄出一种药液,说是治哮喘。商陆忍不住问是什么时候搞的,白芷告诉他:“白天,路上想的。”

顾家不乏刻苦用功的弟子,尤其顾郁洲的手下人人奋进,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来用。白芷与他们有着本质的不同,许多人刻苦是因为有竞争对手、有攀比的对象、眼中有名有利,她有的只是她自己的计划,你根本看不出她为了什么。似乎所有的精密、严准、博爱,只为锤炼她自己。

散漫的人会觉得这样的人非常无趣,甚至瞧不起认为她从未享受过人生,而顾氏子弟中勤勉者却不免心生敬畏之意,不由效仿。

只是嘴贱这一条,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

二十五天之后,顾清羽指着远方天际一抹隐约的黛色对白芷说:“看到那边的山了吗?那里就是连天之城了,你准备好了吗?”

“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这里。”白芷心想,【有些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初临

在顾清羽给白芷指路的地方, 已进入了顾家核心的势力范围。这从周围人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带着一种回家的喜悦。白芷却发现这其中有一些有着不同寻常的紧张,轻声问顾清羽:“他们在戒备什么?”

顾清羽道:“一个月来我们两处开战, 这里也是战场要防止有漏网之鱼。”

“哦。”

“你的剑法还算熟练, 只是我与你师兄给你喂招终究与实战不同, 现在最好不要离开我们身边。你总爱到处找病人,四年了也该休息一阵了。实在闲不住,有的是伤者给你治。”

“好。”

“入城之后你还要准备一个月,开宗祠的礼仪十分繁复,在这里, 与人相处要相敬如宾不可狎昵。”

“好。”

顾清羽又嘱咐几句就得回顾郁洲身边了,留下白芷举目四望, 只见四野一片平坦, 秋收已经结束了。

顾郁洲像个巡幸归来的皇帝, 先被“监国太子”派来的“好皇孙”顾守仁道旁迎接。然后在顾守仁的陪同下接见了田庄的管事,先问收成, 继而问:“还安宁吗?”管事是个中年男子, 垂手答道:“近来有逃蹿的肖小之辈试图隐匿,小的们听从大爷吩咐协助甄别,已揪出十七人。”

顾郁洲道:“这些你们都跟他讲吧。我只管等着过年了。”

白芷开始还用心听着试图找到一点线索之类,越听越无趣,等几个管事都回完了话,才醒过味儿来仪式感未免太浓重也太压抑了。哪怕顾郁洲面上含笑, 不明就里的人看他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祖父一般谈笑风声。

好容易亲民的戏演完了, 顾郁洲便宣布加速前进。白芷跑去看商陆, 这熊孩子恢复得挺不错已经能自己骑马了,拨转马头跟他并行:“你悠着点, 后面那两刀刀口还没长好呢。”商陆道:“你不懂,我得快点好起来,你以为我想自己一身窟窿啊?那不是没办法吗?不过你放心,师父管护卫,我是师父的得力干将,我们会给你配最好的护卫的。”

白芷翻了个白眼:“谢啦。”

白微百忙之中也抽空过来,顺势插了一句:“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服侍的人也准备好了。”

商陆问道:“住哪儿?”

白微道:“朱鸟阁。服侍的人却不是我们准备的,细辛和苏子是带不进来的。”因为要安排护卫,所以住处会提前通知到顾清羽那里,顾清羽的许多庶务都是两个大弟子协助,是以他们也都提前知道了。

商陆“哇”了一声,说:“挺近啊!”所谓挺近,乃是离顾郁洲的居所近。整个连天城从山脚往上叠房子,山势的原因不是完全规整的水平切片,依旧层次分明、等级分明,底下平原铺开的是田庄,往上依各人的身份、地位而分住在不同的层次。

最高是顾郁洲的永乐殿,略往下一点,偏左是顾熙宫的永延阁,永延阁偏下是顾清羽兄弟、师兄弟们的居所,顾虞商没出嫁前也住这儿,现在也不时带着儿子回来小住。商陆他们在顾清羽的惊鸿阁里蹭着住,并不去更往下的地方居住。九司十三部在这里也有一席之地,上上下下一大团在偏右的地方。由于顾氏子弟许多都在九司十三部执事,有些人乐得住在办公的地方,几代下来左右的界限变得不明显。

朱鸟阁的位置稍有点微妙,它应该是比惊鸿阁偏低一点,但是山势的关系,又只低那么一点点,这是一个既方便惊鸿阁走动,又离顾郁洲不太远的地方。对于一个半路收回家里来的孙女,这个规格未免有点高,毕竟顾熙宫的儿子们大多数也没有单辟一处居处的待遇。

白芷在路上已知道了这些常识,马上说:“什么朱鸟阁呀?干脆改叫药庐算了。”肯定不是叫她敞开了住,而是让她工作的,她最大的利用价值也就在这上头了。

商陆道:“药庐有地方了。司药管着呢,没把你编进司药,你偷笑吧。”

白芷嘲笑道:“针尖大的地方,也分中朝、外朝吗?”

白微对白芷道:“现在知道有多麻烦了吧?”他的心情很复杂,白芷不来,商陆不死在当场也要英年早逝,他再说不出“你不应该回来”这样的话,然而情况确实很复杂。真师妹那德性肯定入不了宗谱除非凭脸联姻,反而是假的凭本事得到了承认,不明就里的人羡慕,然而师父根本不想自己的孩子踩进顾家这个大坑里。

顾家是个什么地方呢?外面看繁花似锦、暗地里斗角勾心,看商陆的一身伤就知道了。老爷子召顾清羽回来根本不是什么逼小儿子回来继承家业的!“大师伯”他虽然受伤,依然没被老爷子放弃,还主持了这一次连天城的清剿。老爷子依旧掌控一切,你以为他是个年老的昏君带着宠妃巡幸,结局是被逼宫篡位,他一转身一勺把作乱的都烩了。

白微承认,白芷得是个有心眼儿的姑娘,当然良心不坏,对他们也够义气,越是这样他越不想这个人留在这里。顾清羽和陆英也是这么个心情,所以他们也很为难,“造化弄人”四个字听起来像推卸责任,只有说的人才知道那种无力感。四年了,从到了连天城开始,他们就在坑里扑腾,越扑腾越见不着底。白微自认聪明才智不输于人,也凭本事站住了脚,依旧不断被教做人。

白芷道:“你以为我想?我那儿养虫子刚入门,天降尸首扔门口了,我还住下去吗?”

师兄弟默然,商陆一提缰绳:“二师兄,回去肯定得忙,你快去帮大师兄吧,师妹这儿有我照顾呢,我再给她好好说说道理。”

白微道:“师父把你安排巡守朱鸟阁附近,不过你们也别玩得太疯了,规矩还是要的!朱鸟阁的防守也加强了,你带几个人常驻,老爷子会派黑面下来。”

“啊?他怎么……”

【太子深肖朕躬。】白芷腹诽,没敢说出来。黑面大人常年带着张黑色鬼面具,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是顾郁洲身边的侍卫,顾清羽说过,他的武功未必及得上这位。白芷是不值得这个人出动的,估计为了是在顾熙宫痊愈或者死掉之前让主治医师活着。

白微道:“你两个别再没心没肺了,都小心一点。互相监督!”说完纵马而去,留下白芷与商陆瞪眼。

商陆道:“既然以后住得近了,那就不急于一时了,慢慢走吧,哎,进去之后先管好嘴啊。”

“好说,我能忍着四年不骂人呢,”白芷冲他皱鼻子,“哎,要是有常驻的岗哨,我要求有一、两个女孩子,方便。”

商陆道:“还用你说?朱鸟阁啊,我想想,哎哟,到了,回去安顿下来再跟你说!”

连天城就在眼前,顾熙宫带领一大群人在山下迎候。

顾郁洲在马上看了一看,才翻身下马,除了护卫的马队,其他人纷纷跳下马来。顾熙宫应该有五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像刚四十的样子,他面容俊美,因病而瘦稍显清癯,一双眸子神采奕奕。旁边应该是他的妻子,风韵犹存显得很温婉。他们的身后男女老少都有,白芷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从年龄、长相上猜出几个青年有可能是顾熙宫的儿子。

顾熙宫的声音也很好听,微带一点气息:“恭迎父亲回家。”又与弟弟妹妹等打招呼,顾清羽回头对白芷使眼色,商陆轻推了她一把:“快去。”

顾郁洲还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这样发话:“你侄女回家了,这次出门总算没有一无所获。”

顾清羽对白芷点点头,白芷对顾熙宫夫妇行礼:“伯父安、伯母安。”

顾熙宫亲自伸手扶起白芷:“安,大家都好,以后回家了你也会好的。”白芷的指尖轻触他的腕间,顾熙宫看了过来,白芷笑笑:“职业习惯。”顾熙宫对顾清羽道:“现在父女团聚了,你也收了心吧,家里安稳住下比外面奔波好得多。”

顾清羽对大哥比对亲爹亲近,笑容里有一丝暖意。顾家大伯母道:“孩子的住处已经布置过了,回去看看有什么要改的都对我讲。”顺势将白芷带到了一边,拉着白芷问长问短。白芷道:“我吃得少睡得也少,不用太费心。”

大伯母说:“吃得少就更要吃得好,睡得少就更要睡得舒服。”

白芷笑了,小声问:“这儿病人多吗?要是太少,我得出去Q。”

大伯母道:“一路辛苦,你先住下,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我办不了的,有你伯父、父亲,纵使我们办不了,还有老爷子呢。”

略叙几句便是回居所,从山脚往上有百折千回的楼梯、参差的吊篮。运浮⒃右鄣确侍人或从两侧或从隐瞒的通道,或自己或搬运物品布置,工蚁一样的忙碌着。

顾郁洲携着长子的手未见如何运功,一步数尺已率先登临。白芷等人都跟在后面,她轻功用得多耍得溜未见落后,大伯母也是气息绵长不见疲态。随从们陆续往各自的上司那里覆命,身后的人少了一些,最后只有顾郁洲一大家子到了上面的永乐殿,白芷没看到那对双胞胎,也不知道他们被安排到哪里了。

这时才是一大家人左昭右穆给顾郁洲行礼,白芷这方面的礼仪在路上被顾虞商训练过也没出差错。感觉跟演戏似的,内心没有一点震撼。行礼毕是叙座,也是排的次序,白芷被安排在顾清羽的下手,老实听顾郁洲说了一番:“你们都很用心,只不过不可松懈。老大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唔,你们几个,带这孩子去安置。黑面,你跟着小姐。”

白芷又被点名了,只见大伯母率先说:“是。”顾清羽也带着徒弟一起到了朱鸟阁离得近。顾翊徵与顾虞商住得也顺路,大家都一起走。顾翊徵的妻子前年病死,他有三子一女也都跟着,连着大伯家的几个堂兄,这时候扔一发炮弹下来,顾郁洲怕不要绝后。顾翊徵与顾清羽对顾婉更关切一些,都说给她带了东西。

顾熙宫十个儿子里有三个比白芷还小,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对白芷都不排斥。一是他的医术,二是一看这张脸就是顾家人该有的样子。三则顾清羽是一个自律又讲道理的人,怎么没听到有妻子就多了个女儿呢?所以大家对她的出身也就不那么挑剔。

只是长辈在前,所有人都憋着。行走几处楼梯、栈道,不大会儿就到了朱鸟阁。

朱鸟阁一面背山,山势的关系并不是方方正正而是错落有致。这些说是“阁”,实则是一大片亭台楼宇,开辟了一个不小的两进院落,种了几株花树。管事模样的一个中年女子带着四男四女,在门前问好,大伯母称管事的中年女子“李嫂”,商陆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劲装的青年也站在门前。

木石结构,建筑与门窗家具的颜色都偏浅,檐角挂着风铃,窗上也不是方方正正的死板条格而是雕成轻云丹霞状,配着树上还没落尽的花、墙角挺拔的竹,恍惚间仿如仙境。山溪从上面流下来先在后院积出一汪幽潭,又流到前院的池塘,最后从左前方的院墙底下流出去。

看了一眼之后顾翊徵说:“好啦,都认识路了,先让她休息以后有的是日子亲近。”顾虞商指着不远处一处院落说:“我住那儿,有空来玩儿,我年轻时弄了不少好东西还留在那里呢。”说完也不留恋,瞬间走了个干净。

大伯母只留司药的顾守礼陪同,与顾清羽等人进来了。李嫂一个眼风,身后的人都行动了起来,烹茶的、引路的、开门的,安静而高效。

前院的会客厅、书房、茶室、凉亭、琴台之类,都是一扫而过。药庐却看得尤其仔细,宽阔的三间房,建作三层,药材、成药、药炉等等各有存放之处。

大伯母说:“这些都是你三哥布置的,有什么不妥当的就让他改。”

白芷一看这个就喜欢上了,将药柜仔细地看了一遍说:“药很齐全,治一般的病足够用了。不过我以往都是看疾病多,刀棒伤治治再看需要什么,东西的年份不用很久,新鲜就行。药材存放的时间长了容易失效,随拿随用才好。”

顾守礼含笑道:“好。过两天我把司药那里的人带来你挑,选合用的给你打下手。如果他们太蠢,顾家伶俐的孩子有的是,随便你选。”原本白芷还觉得放九个仆人在这儿太奢侈,此时发现伺候的人还不止这九个。不由说:“人太多了。”

大伯母道:“他们会很安静,你这里以后少不得会有人打扰,我只怕你这些人还不够用,”指着窗外一间独立的屋子说:“里面是柴炭,连天城里要格外注意火烛。”

白芷想了一下,说:“好。”

后面是居住的地方,借势设了一处小假山,正房是白芷住的,院里散着的几处房舍,是练功房、库房、客房、小厨房之类。男女有别,大伯母没带人参观后院,指着方位介绍而已。将人带到后院的茶室里坐着,才说:“瞧瞧,我看这些人还不够用的。”

顾守礼笑道:“别光说呀,您不给妹妹安排上吗?常说想要个女孩儿来疼,如今就这么疼的?”

大伯母道:“太招眼了不好。拆我的台,我回去再收拾你。”

顾守礼作势讨饶。

笑闹间,李嫂来说:“茶烹好了。”几人在后院的小茶室里饮了一回茶,大伯母对顾清羽说:“父亲说今天各自回去用餐,明天再开宴,你们正好聚一聚,我们就不打扰啦。有什么事儿都明天再说。”

送走了这对母子,商陆指着一男一女给白芷介绍:“房杰,左虹。”两人间膝单地行礼。白芷微笑:“有劳。”李嫂又带着仆人来给白芷行礼,白芷也微笑道好。商陆道:“仆役会有轮班,你认好了脸,别叫脸生的混进来。啊,对了。黑面不换,记住了。”

白芷道:“好。你和房杰左虹是不是也常驻的?”

“对呀。”

“客房随你挑。南墙底下的那一排房呢?干什么用的?”

李嫂恭敬地答道:“是下人们歇脚的地方。或有主人需要、或有事宵禁回不去,就住那里。”

“那种地方住久了容易生病,不是还有空房子吗?挑个通风有太阳的,您安排吧。”

李嫂依旧恭敬地道:“是。”

白芷目光扫向黑面,看身型这是位仁兄,总不能睡觉也跟着她吧?黑面道:“不用管我。”

白芷指着练功房说:“您随意。”

说完话白微与陆英也赶了过来,顾清羽一系这才得以暂聚。黑面微微点头,一闪身上了一颗花树。李嫂问了各人喜好,带人去厨下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