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能拼尽仅存的力气,设法给女儿、外孙女一个安排。

这些,她们都不知道。

苏晴只知道姚勉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完全不需要安神药或者白芷出手,他就能连着睡着好几个时辰,醒了之后不多会儿又睡过去。即便是白芷,到了这个情况下也只能说:“医病不医命。”

“不是应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

“他现在还没走。”

“我不那么气他,他是不是……”

“不是。”白芷说。

终于,入秋的第一天,姚勉在睡梦中停住了呼吸。

苏晴是个撑得起事的人,手下也不算弱,在姚勉情况不妙的时候,楼鹤影已经提议:“置办寿衣寿器,冲一冲也是好的。”冲不好,就直接拿来用,也是方便,省得现准备。

如今正好拿来用。

别院里设起了灵堂,顾清羽等人都来了,白芷也往灵堂前跟着守着。苏晴道:“你有心了。”白芷道:“别说客气话啦要扶灵南下,还是现在入葬,你要早些拿主意了。”苏晴道:“我会带他走,葬在老家。”

白芷犹豫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火化。“路上行走不易且不说,他养蛊这么久,留着尸身不动,我怕路上会有意外。蛇虫鼠蚁之类的,蛊物嘛你多少应该听说过。”

“我有一个师伯,死了之后被蛊虫啃成了骨头架子,”苏晴伤感地说,“那年我七岁,发誓再也不学这东西。后来……偷了长生蛊……烧吧、烧吧。”

“我去准备。”

“嗯。”

顾府是这里的地头蛇,顾清羽支了陆英来帮楼鹤影,姚勉的丧事办得也算有模有样。除了没有什么宾客,一切礼仪都还周到。水陆道场要做足七七四十九日,苏晴在这一个多月里先将属下的蛊解了,将笛子给了白芷。

没有等到四十九天,她就把姚勉火化了。骨殖装进一只坛子里,又打造了一口小棺,将坛子往里一放,搬运起来更安全方便。法事就在棺材前做,她苏晴也不出门,往日争吵之声此时也息了。沉默了数日,苏晴将白芷叫到面前,授了她一些心法口诀:“这是本门的心法,他教我的,或许对钻研蛊术有用。你找个资质不错的孩子,传下去吧,我养徒弟,怕是养不好的。逍遥府不如果出意外,我会交给小影。”

白芷道:“我明白。”想了想,也给了苏晴一袋照明弹,这个未必能帮她御敌,但是只要亮光升起,方圆几里肯定有人能看到,消息是绝瞒不住的。

苏晴没有拒绝。再次闭门不出,只等这套丧事做完就启程。

白芷书院的图纸还在修改,马上秋收也难找到营建的人手,除了带着白及四处行医,便是去看苏晴,晚上研究姚勉留下的秘笈。计划因为收徒的事情缓了一缓,顾郁洲没有催她,反而往连天城发了一封信。

苏晴启程的当天,顾清羽也来送,提醒道:“常家堡的事情你也有参与,一路小心。”

苏晴微哂:“想到了。”将一只布袋在他面前晃了晃,熟悉的款式,顾清羽微笑:“她想的周到。”白芷道:“哪个她?”一面问,一面将一只铁皮箱子交到了苏晴手上:“一些常用药,用法和名字我都写在签子上了。”

箱子足有两尺见方,上了把锁,白芷把钥匙系在一方丝巾上交给了苏晴。

苏晴没有与她客气,也将一枚径寸的镂金佩交给白芷:“再来的时候,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会听你的话。”

“嗳。”

到此,再没有可以说的了。苏晴笑笑,轻身上车,倒是白微与楼鹤影两个还在一边依依惜别,车队动了起来,楼鹤影才追了上去。

送走了苏晴等人,顾清羽等人回府,白芷还得穿几天孝,陆英将苏晴住过的别院清扫出来,问白芷要不要:“你不是要办慈幼局吗?与其到处找房子,不如用自家的,放着也是放着。”

白芷道:“来个访客住哪里?”家里看着顾郁洲这尊大神,等闲客人不敢来,简淳等人到了这里,住不两天就纷纷告辞了。附近有听说顾郁洲驾到想来朝圣的,也都不敢凑近他顾郁洲也不搭理这些人就是了。

陆英道:“我会再准备的。”

“还早,”白芷说,“秋收还没完,手上什么都没有,交给我也是白占着。”

“那好,要用的时候就对我讲。”

房子有了,账房孙先生又来找白芷:“大小姐,秋收眼看要结束了,您得收租,咱们得准备仓房。再有,您的佃户,您也要下乡看看他们……”比较厚道一点的地主都这么干,白芷施医赠药是没问题的,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关心吃饭的问题。

除了粮食,租税还包括布匹、服役,白芷被本地官员找过,这些她都得照收。徭役已经定下了,是建房,粮食、布匹等还要折价,又要买建材。顾府自己有片山林,属于私产,但是木头砍下来不能马上用,还是得买。

一样一样,白芷或与孙先生商议,或向陆英请教,又把纪子华、白及带上:“都给我看着点,学!”

收租完,歇不两天就是兴建书院。白微非常担心她真的起个“斜月三星洞”之类的名字,绕着她蹭前擦后好几天,得知叫“求知书院”之后,只敢腹诽【不像个门派】,却不敢说出来,生怕她改个名叫“水帘洞”。

顾郁洲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够好,清清嗓子:“叫这个名字,当心江湖上的人给你起浑号,什么书院传不出去,传叫个‘酸派’。”

白芷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有什么不好?”

商陆快人快语:“就更不像个山门了,你等着书生们过来跟你讨教吧!”

白及也是想要一个威风的名字,跟着附议:“三师伯说的对。”

白芷道:“那……就,这地方叫书院。门派的名儿,以后再想?”

此言一出,得了好几对白眼。商陆不敢置信地说:“你打了这么久的主意,居然没有想好?”

“不行啊?”白芷瞪眼。

顾清羽打了个圆场:“那就慢慢想。”

白芷当时同意了,其实并没有想,她太忙了。

大型工地在兴建前会先建工棚,白芷从工棚开始关心。要求通风、驱虫、取水方便、有淋浴的地方,连厕所都注意到了。接下来是安全防护,搭脚手架还得挂网,人还得有个什么“安全帽”。

自顾郁洲往下,都想说:多此一举。佃户天生粗糙,管他们吃饱饭,就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完工了,每人再发些赏,就是好主人家。顾郁洲埋汰顾清羽:“都是像你,才这么天真!”

陆英赶在父子开战之前,强行插话引开话题,对白芷说:“你这样弄,连他们都会说你是怪人的。”

白芷道:“我想试试。”

要试什么,她没讲。陆英知道她的固执,心道:【大不了我们兜着。只要她高兴,由她去就是了。】

开工了,白芷开始是跟着监工看,接着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样分工效率太低了,来,咱们调整一下!”

出钱的是爷,她要越级指挥,监工也只有满腹委屈地接受了。顾郁洲有他的一套理论由着你折腾,摔着了,知道疼了,你就得老实听话了。顾清羽比他爹厚道,直接在工地上找到了白芷:“你之前什么都没干过,这样贸然插手,是显得不信任底下的人。”

白芷反问:“这样的工程没有生病的?有没有死人的?有没有残疾的?”

顾清羽道:“是会有的,所以要准备好抚恤。”墙上掉下来摔死、被砖头开瓢、因为劳累、饥饿生病,都是常见的。对,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饱饭,这是常规操作,因为佃户本来就是常年吃不饱的。监工是带鞭子和棍子的,这是他们对付磨洋工的利器。

“我这里还没有。”白芷说。

顾清羽还不知道这个事,追问了一句:“没有?”

“一个也没有,可见我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顾清羽道:“不可掉以轻心。要宽严相济,一、二百人聚在这里,不是人人都纯朴的。”

白芷道:“我已经准备好犯错了,但是在我犯错的时候,我不希望别人因此受伤。所以必要的防护还是要有的。”

战争和大型工程是培养组织度的大杀器。人际关系、组织调度,从中识人,协调各方的利益,树立自己的形象……她一开始做得并不算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切都靠学习摸索。许多看似不错的想法,实际执行起来是有难度的。一些过于理想化的模式,最终也没有推行下去。

比如她不喜欢监工带鞭子,但是没有鞭子的监工是没有威慑力的,偷奸耍滑是必然存在的。最后,监工的腰里还得别上鞭子,哪怕不用。

起初,事情正如陆英所言,役敢簿醯谜庵魅思疫怪。洗什么头?洗什么澡?帮厨的女人也有些不乐意,因为需要额外烧水。卖柴的高兴,因为多了一笔买卖。不过白芷给他们吃得饱,不像别家那么吝啬,也提供相当的肉食。看在吃的份上,也都忍了。挂网什么的,看起来是安全,但是,极不方便,大家都不适应,还是需要忍耐。

白芷参与调配人手,他们也勉强以一种“陪大小姐玩”的心态去配合她。他们都是冲着大小姐的江湖名头来的,需要她的庇佑,也不敢得罪她。帮厨的头儿江大婶还在汇报伙食的时候小心地提醒:“您这么花着钱,日子还过不过啦?”她希望东家能过下去,这样她依附东家也能过下去。

每个人出于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的心思。单个人的心思白芷都能明白,但是一两百人,分了监工、小头目、大工、小工、帮厨等等身份,他们彼此之间还有亲族、辈份关系,有小团体,种种要素混杂在一起,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白芷以前接触过乡民,也知道人情世故,但是组织他们做事还是第一次。

强压当然可以,但那不是白芷要的。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打散小团体,免去宗族小头目的徭役让他们回家,坚持以强力推行她的卫生标准。对付偷懒她也有一套,拿标准来卡,一个人一天应该干多少,干得好的有奖,干不好的滚蛋。“滚蛋”就意味着失去庇护,意味着吃饱饭的日子结束了。在这方面,白芷也是绝不手软的。

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白芷渐渐摸到了门道顾郁洲更喜欢叫这个“恩威并施”。白芷知道他在评估自己的能力,如果自己干不好,顾郁洲就得插手了。那可不行!白芷的精神绷得很紧,每天都往工地上去,把纪子华和白及又扔了过去:“收工之后,教他们识字,算术,谁愿意学,你们就教谁。先不用强迫。”

这既是筛选的一种,也是为了提高效率。有一定知识的工人,一定比文盲的效率更高。

每个人都在忙,累得没功夫偷懒。工程进度大大的加快,赶在结冰之前,书院已经上好了房顶、铺好了屋瓦。疾病几乎没有,没有人因为安全事故死去,没有人因为受伤而残疾。

役该潜舜舜蛄浚觉得对方熟悉又陌生。吃得饱、穿得暖,自然养得壮,完工回到村里,忽然发现自己比周围人显得体面了。他们干净,挺拔,彼此相处时不觉得,与人一比,就显出来了。内里有识了百来个字的,表情就更比别人生动一些,气质也有了点的区别。

匆匆两三个月,她把一群农夫整出了些许精英气来。

工程告一段落,剩下是上细、进家具之类,就不需要这些人了。白芷将账本一合,对孙先生道:“总算没有超支。”孙先生也笑:“是工期比预期的短的缘故,这些散沙在您手上捏起来了。”

白芷道:“是大家帮衬,是我不讲道理,是有个好爹,也是钱喂出来的。”没有初期投入,很难有后期的效果。没有凶名在前,人家也不听她的。

白芷对监工道:“接下来的事,你来盯。”

数月以来,监工地位颇为尴尬,对这位大小姐实在称不上满意。此时问道:“要交给小人去管吗?”

白芷道:“当然是你,我操心了这么久还不够?但是有一条要照着我的规矩来。”

【原来大小姐是“体察民情”来了。】监工放心了,再回忆一下,觉得这位大小姐异想天开去碰壁,撞墙了硬挺着,把南墙凿穿把事做成,又生出一股敬佩之情来了,【肯踏实做事的大小姐可是罕见。】拍胸脯保证:“包管叫大小姐满意!”

白芷通过这段时间的工程,也对投效自己的人有了些了解。年前往村里“慰问群众”的时候,也更自如,不经意地透出了“我想要合适的孩子跟我学点手艺”的意思来试水。

顾郁洲一直冷眼旁观,看了她的异想天开,看了她的碰壁,也看了她将事做成。扫一眼乡民,觉得经她调-教过的确实比别人精神,心里还是有些认同白芷的做法的。但是白芷居然想从这些人里收徒?

顾郁洲又不开心了,以他眼光之毒辣,看出来这整个村子的娃,没一个是有武学天赋的,充其量是连天城下层巡逻队的水准。习武之人是要钱粮堆出来的,练他们简直是浪费!

【最好是收来当药僮的,】顾郁洲一脸和煦地想,【否则,碰碰壁你就知道天资好的弟子是多么的重要了。】

顾郁洲能忍得下村落的脏乱差,白芷并不意外。老爷子虽然事事讲究,却不是只会讲究,他是绝对能屈能伸的。回去的路上,白芷也没有打趣他。她清楚自己总是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才让顾郁洲满意一点又要戳他的雷点。有些事情她并不想妥协,其他的时候她不介意装孝子贤孙。

装作不知道顾郁洲的不满,白芷道:“快过年了,您今年怎么过呀?”

顾郁洲道:“赶我走?”

“不是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拜见您。”

顾郁洲今年的生日并没有操办起来,儿女都没让他们过来,逼得顾清羽臭着脸彩衣娱衣。顾郁洲仿佛觉得让这个逆子不开心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寿宴从头坐到了尾。

白芷道:“那得提前准备起来。”

顾郁洲道:“嗯,已经准备起来了。”

白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么,一队人马过来了,领先两个人有点眼熟顾丝语、顾弦音。顾郁洲终于想起他们,把他们调了过来。

对比

两个隐形人突然出现, 情况不大对。白芷往他们身后看去,只见这两个人也是秉承了顾氏的风范,带了庞大的随从队伍来。

【老头子叫他们来的?还是三伯把他们打发来的?否则他们使唤不动这么大的非场。】

顾丝语和顾弦音虽然有两个人, 看配置也是护卫、侍从俱全的, 人是骑着马,身后还有车,看起来是还没有安置进城里, 就拉过来恭迎顾郁洲了。

一骑飞出, 却是商陆:“老爷子, 两位师叔来了。”

人就是顾郁洲调过来的,不用通报也知道,顾郁洲还知道, 顾翊徵把顾炯也给派了来。白芷向商陆使眼色, 商陆道:“师兄他们正在准备给两位师叔收拾出住处来。”这么些人再安排下来, 够让人挠头的。

顾郁洲点点头。

顾丝语与顾弦音并辔而来,到了跟前一齐下马,动作一致地跪下:“恭迎父亲。”

顾郁洲道:“回府吧。”

天下父母疼小儿,顾郁洲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最喜欢的是长子, 最冷淡的却是这一对双生子。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喜怒,饶是白芷嘴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在双胞胎行礼的时候将马拉开一点,以示避让。双胞胎对白芷还算和善, 双方有过一些交情, 白芷离开连天城的时候也留给他们不少东西,在顾郁洲面前, 双方都没有表示。

双胞胎似乎是习惯了有这样一位父亲,利落地回去上马,拨马加入了队伍。白及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对双胞胎,他们比自己稍大上两岁的样子,衣饰华美,却面无表情,仿佛两尊精致的人偶一样。【师父的家里,都没有丑人。】白及稍稍有点自卑。

奇怪的父母多得是,虐待孩子的也有,但那都是有原因的。白及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对儿女,顾郁洲会没有任何亲近的表示?大家都说师祖跟老爷子不大对付,在白及看来,老爷子对师祖比对这一对漂亮的双胞胎要亲昵得多。

【要不要问问师父是怎么回事呢?】白及思索着。

白芷也在思考,这对双胞胎是干嘛来了。毕竟自己的儿女,比对外人是关心的,但是放到所有的子孙里,顾郁洲对他们是忽视的。不被重视的人突然出现,必有缘故!

但是顾郁洲不说话,双胞胎也作面瘫状,整个队伍都陷入了死寂,安静地回到了城里。沉重的压迫感,让他们沿途经过的街道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叫卖的小贩一声吆喝卡在了嗓子眼儿里,等队伍走完了,才大口地喘气:“亲娘哎,吓死人了。”

顾府前的街口,顾清羽已出来迎候了,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顾炯。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白芷心中暗惊。近了一瞧,顾炯的表情还算平静,气色也不错,不像是本家遇到什么劫难的样子。

行了礼,往堂上一坐,顾郁洲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主位。顾炯老老实实站在正面汇报:“父亲听说您让叔叔和姑姑要南下,就说,他们两个从来没出过远门,命我送一程。”

顾清羽与白芷都看向顾郁洲,顾郁洲道:“哦,那送到了吗?”

这话像是赶人,顾清羽应声道:“送到了也辛苦了,住下歇一歇再回去。”

两人杠上了,按照经验,顾郁洲肯定会反击到顾清羽生气,不想顾郁洲微笑道:“也好。住哪儿?”

顾家的摆谱程度江湖罕见,塞一个顾郁洲已经吃力,再塞三个人……顾炯有些坐立难安地。顾清羽道:“空地多着呢!”沈雍他们走了,就把顾炯安排进沈雍之前住的地方,双胞胎都大了,要分开住,客院还是有的。

顾郁洲但笑不语,白芷直觉得有问题!

父子斗法没个结论,顾清羽也觉得自己这回赢得怪怪的。他现在住陆英的院子,回去一坐下,陆英就来了:“阿炯的院子倒是住得下,两位师叔带的人多,恐怕是住不下的。别院预备做慈幼局,已经拨给师妹了,那边孙先生、张师傅正在量房子做改建。印世伯他们早先就说过,最近要过来探望您。随从们我已让人包了一座客栈来安置,可是贴身的护卫和侍是不能离开的。”

结论就是,住不下!

顾清羽道:“在这里等着我呢?不能让阿炯就这样回去了。唔,让丝语先住在阿芷那里吧,她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有个人照应也是好的。弦音……就住在阿炯隔壁。”

于是,白芷回房就遇到了顾丝语,两人相顾无言,白芷总觉得这是老爷子的阴谋,具体是什么阴谋,猜不出来。

顾丝语很少说话,纪子华兄妹俩很紧地给她安排住的地方怕她挑剔,她也没有什么表示。连天城宽敞,顾丝语在连天城住得并不宽敞,纪子华兄妹俩真是多虑了。顾丝语除了两名护卫,还有四个丫环,以前顾丝语的丫环白芷也见过,这回一个没带,这四个都是生面孔,年纪比顾丝语还小,约摸十岁左右,俱是脚步轻盈,颇为灵动。

【她们跟白及交手,胜负未知,白及还可能会吃亏。】白芷作了个评估。随口安排:“远道而来一路风尘,都先洗沐休息吧。”

顾丝语道:“好。”

白芷心头一动,对左虹道:“你在这里听风,我得去见大哥。”

出了门,却是先拐去见顾清羽,顾炯也在,几人碰了头,白芷问:“怎么回事?近来有什么事发生吗?”

顾炯与顾清羽对望一眼,顾清羽道:“老爷子近来对你指手划脚了些什么?”

“啊?”

顾炯道:“看到那位小姑姑的侍女了吗?”

“对,有点奇怪,没见过那样配丫环的。”一般人家都会配些与小姐年纪相仿的丫环做伴儿,可是这位小姑姑年纪不大,身边丫环更小,怎么一个年长理事的也没有呢?

“是老爷子点名的。”

“啊?”

“那位小叔叔的侍从,也是这样。”

顾清羽道:“都是天资不错的孩子,难道他要重振新培养势力、重振旗鼓?不应该呀。”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顾炯道:“五叔,我多留些日子吧。一来有个照顾,二来已经入冬了,实在不行,咱们设法接老爷子回去过年。”

顾清羽无可奈何:“也只好这样了。”又叮嘱白芷一定要谨慎:“他独断专行惯了,别以为他会比蛊王好,蛊王比起他,只是个单纯的傻子。”

“知道啦。瞧您,大哥这么远的路过来,就看您生气了,大哥,一路可好?”

顾炯叹气道:“不是很好。”

之前只顾着讨论老爷子又要作什么夭,此时才有功夫说一路上的见闻。顾家镇着了不少小鬼,但顾家毕竟不是皇帝,道上也是杀戮不断。“翻旧账了宿怨的多了起来,还有趁机抢地盘的。”

即便是顾郁洲当家的时候,道上的仇杀他也是不禁的哪怕是顾家的附庸,如果是私人恩怨,顾郁洲也得放他们自行解决。这是江湖的潜规则。只是那个时候,顾郁洲威名赫赫,少有人敢干得出格,诸如虐杀、灭门之类是极少发生的。

本家出事的时候,道上很是乱了一阵子,以杀止杀让道上平静了。后来白芷随着顾清羽南下,顾郁洲更是神隐,道上的人又开始人心思变了。这回他们不去惹顾家了,私下斗得却越来越厉害。

行走江湖,谁还没几个仇家?没有仇家的,只要名气够大,也会有新生代以挑战、打败成名人物为目标。北方道上又热闹了起来。

顾炯道:“乱,非常的乱,好些小派宁愿不要了自己的山门,也想投效本家,只求安稳。路过夷山的时候,夷山张家火光冲天,我派人去看了看,却是无定盟的杀上了门。他们不敢惹我们,张家才算留下了一颗种子,我把人送回本家先照看了。”

“灭门?”

“张光先打抱不平,遇到应纪的独子调戏良家妇女,失手把应纪的儿子打死了。应纪当然不肯甘休,反过来要张光先绝后。无定盟亦正亦邪,答应了为应纪出头。”顾炯边说边摇头。

他又说了一路上还三、四次被拉去做裁判,都是江湖同道比武。而且看比武的结果:“除了明智道人与涂泽是真的切磋,剩下的又是结了冤家,”说到最后,顾炯突然感慨,“我们确实不如老爷子,难怪他老人家要生气了。他老人家主事的时候,哪有这些事情?惨!”

这话顾清羽不爱听,鼓励他说:“打起精神来,他也不是一出生就什么都会的!你是小时候万事不上心,多历练历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