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觉得冯学礼大概是这些学生里最明白的一个。这孩子本来是个蹭听的,初时有点跟不上进步,很快又反超他在此之前已经读了四、五年的书了。最近还能给同学补课,在这晋升的细则里,也是加分项。

攒了点贡献点,他要求跳级,不跟傻瓜小学生一起学加减乘除,他想跟白及他们一起,与委培生一道上课。晋级办法公布之后,紧接着改的就是分类,小学生们上的叫“预科”,“预科”过了才是正经的学问,他想学那个。白芷对付他姐那办法对他而言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便将《五经》都抛在一边,想学这个。

冯媛媛有点担心,白芷不大喜欢心眼儿太多的人,冯学礼恰是个想法挺复杂的小孩儿。不想白芷却答应了:“也好。”冯学礼是第一个熟谙规则又利用规则的人,很有趣。冯学礼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白芷不喜欢人藏着掖着,但小心谨慎是他的生存习惯。

犹豫了一下,他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那,要是不求习什么高深武艺,可以向您多请教点别的学问吗?”紧跟着又添了一句,“只想请教些疑问。”

李庭亨听得头都大了,小小年纪,至于这样吗?他不是没见过小心翼翼的人,像冯学礼这样一条之后又来一条,接着再来一条的……【幸亏我就要走了!不用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咳咳!”李庭亨说,“我明天就走。”然后头也不回去跑去偷酒了。

半壶酒下肚压了压惊,李庭亨才缓过神来:【哎哟,不行!明天还不能走,得看看顾老头怎么样了。】顾郁洲不喜欢“庸人”,普通人他也不会手贱去把人杀了,但是普通人被他孙女拣回来教,他就很有意见了。

一个农庄能有什么天资高的人?李庭亨还是不太放心,又跟着看了一天,见顾郁洲只是沉着一张老脸,没有当面再说什么刻薄的话,才在新学生们被领去宿舍之后向顾郁洲告辞。

顾郁洲脸上不显,心中不好意思半书院的学渣,实在拿不出手。在他眼里,只要做不成学霸的,就都是学渣。摆摆手,顾扬亲自使托盘托了两瓶酒来。李庭亨伸出三个手指,卡住两只酒瓶的酒颈,笑道:“这下可值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离开书院,他便像有鬼在后面追着似的运起轻功跑路,跑出二十里地才停下,拔开瓶塞痛饮了半瓶酒:“可算不用操心了。”

回望书院的方向,已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李庭亨此时才有了一点惆怅的心情:“乱世中的桃花源呀。”也只有顾郁洲坐镇,又有个神医守着,一般人不敢得罪,这书院才能开得下去。江湖上,怕不是已经开了锅了!

赶了几天路,李庭亨找到了一位故友,开始补江湖上的消息。故友惊道:“这一年你去哪里了?江湖上传说你已被天定盟暗害了。”天定盟也没死绝,三当家完球了,大当家、二当家还在。如果李庭亨带人去求医是找的白芷,恐怕不等治好,天定盟就得追过来连大夫一块儿捅了。

大夫惹不起,天定盟也是要面子的,颇找了几个侠士的晦气。两位当家分寸拿捏得不错,不亲自出手,却又派了足够的高手。正道找上门,他们却推说不知。

李庭亨听了大怒:“鼠辈敢尔?”先去寻几位侠士安慰,打听对手的路数,继而孤身追击。他花了几个上月的时候,终于等到对方高手落单的机会,将对方高手一一击杀。【好,之前的事你们不知道,那这件事你也当不知道吧!】

击杀最后一人之后,李庭亨提着一囊烧酒,躺在驿站的房顶上看星星,边喝边喃喃自语:“不如顾老头的酒好喝!”顾郁洲的酒甘醇香浓,真是令人怀念!

李庭亨忽然揉了揉眼睛,远远的,两骑飞奔而来,后面是车队顾郁洲的黑面护卫!

【他怎么离开了?】看顾郁洲那个架式,还以为他要跟白芷死磕到底呢,怎么又突然北上了呢?

李庭亨不想跟顾郁洲打交道,也不馋酒了,趁着没人发现,一路往南。【忙了大半年,值得歇上一歇,不该跟这些人再费脑筋。】又是一年夏天,他停在江面的那艘船上,初春新酿的酒,此时应该能喝了。

李庭亨脚程很快,顾郁洲离开书院花了四天的路程,他单蹦个儿一个人,第二天就在一个路口站住了左边一条岔路,岔路前行三十里,就能看到书院了。【哼!我就不去!】李庭亨抬脚要走,又放了回来,隐身在一株大树的树冠上远远的,路上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货郎。李庭亨当然不可能随便认识一个货郎,但是这货郎挑着小担子的步子也未免太稳了些。顾郁洲才走,就来了一个身怀上乘武功的货郎?李庭亨又担心起那一院子的小学生来,恨恨地把酒喝光:“罢罢,就去看一看。”

旧识

货郎很年轻, 长得没有任何特色,他的货挑也与天下所有的货郎一样,同样看不出有什么特点来。由于地域的关系, 贩卖的都是方圆百里内比较常见的小物件。单看着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李庭亨在书院住了好几个月,从来没见过货郎!

他缀了上去,看着货郎在院墙外面择了个开阔的地方将担子放下, 摊儿一摆, 自己取了张小凳子坐着, 闭目养神。墙里下课的钟敲响了之后,略停一停,他从担子上取了货郎常用的小鼓, 晃响了。

“哗!”里面忽拉拉跑出一、二十个小学生来!

李庭亨认真往匾额上一看, 还是“书院”两个字, 并没有改作他用,但是里面跑出来的小学生他基本不认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统共才离开几个月呀?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

李庭亨看货郎没有要做坏事的意思,避开他们的耳目,悄悄绕到了后门,翻过围墙, 就被两条细犬围住狂吠。李庭亨满头大汗,对奔过来的护院说:“是我!”

再见到白芷的时候,李庭亨已经收拾好了翻墙被抓的尴尬,豪爽地说:“哎呀,这回真是出丑啦!”白芷微笑, 养狗还真是因为他的原因。这样的高手, 单凭人是防不住的,还不如多养两条狗。

给他斟了杯茶, 白芷问道:“怎么有空过来啦?”

李庭亨道:“我去北边办了点事,事情办完了,想到南方找酒喝,路过就来看一看。你这里热闹多了,你们家老爷子呢?”

白芷道:“走啦。”

“???”

白芷道:“近来道上事不少,他得回去坐镇。”顾翊徵弟兄俩逼宫成功之后,等于是给江湖松了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顾翊徵又压不住,顾郁洲一边骂“没用的东西”,一边还得回去帮他弹压。连天城倒还算安全,可是北方道上又乱了起来。

黑道本来渐奉天定盟为魁首,又被李庭亨横插一杠子搅了,黑道也乱、白道也没人管。

李庭亨摸了摸鼻子,说:“真是辛苦老爷子了,其实,江湖人都不是受得了拘束的性子,老爷子这操心未免太给自己找麻烦。”

说得触动了白芷的心事:【我喜欢江湖的不受拘束,但是天天拘着学生守种种纪律,这究竟是对是错?又要怎么平衡?怎么教导?】她心里转了八百个圈儿,面上不动声色:“他什么时候管过闲事?必是事出有因。”

“那是,那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庭亨有点讪讪的,一口喝光了茶,才说,“我看姑娘这儿弟子变多了,教导得过来吗?”

白芷脸色微沉:“有什么办法?他们家乡遭了灾了。”

本地也没个准确的必得什么时候开学的规定,什么时候想上学了就找个先生。白芷这儿有规律一点,也是估摸着差不离秋收完了的时间,并不确定日期。今年本地周围年景还算不错,但是往西数个三五百里,那儿灾情颇为严重。朝廷一边赈灾,一边让灾民自己“趁食”。

饥民奔吃的去,一股饥民讨饭讨到了这里。灾荒的同时必然有人口买卖,青壮男女、小孩子是最好卖的。

李庭亨笑不出来了,低声道:“官府是在干嘛?”

白芷道:“也得安置得下。您瞧,四面都是荒地,看起来能放好些人是吧?可吃什么?住什么?开荒、长出庄稼,得过两季了,搭个草棚也得花好几天。这些日子,吃什么?饿急了的人,偷抢拐骗……”说着,摇了摇头。

本地的官员还算有心,号称大家施了点粮食,也不禁止买卖人口,让其他人继续“趁食”去了。慈幼局里终于收着了几个男孩儿,都是家里要不了的。书院这里,白芷也随大流,收留了些小孩子。

李庭亨问道:“他们的父母呢?”

“我当然是要先拣没父母的收留啦。有父母亲人的,还能就个伴儿再撑到下一个地方,没了父母的小孩子,再没人管,他们就要进汤锅里了。”即使有饭吃了,不用吃人,保不齐有什么人就把他们顺手一卖,那卖到哪里就真不好说了。

李庭亨叹息一声。

白芷给他续上茶,李庭亨问道:“忙得过来吗?”白芷道:“与之前没法比,好在他们都还算乖。”以前那样比较精细的教导方法是不行了,白芷终于走上了江湖门派常见的管理方式,上个大班课,先讲一点内容,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修”。书院里,也渐渐有了分层,拜了师的弟子、记名的弟子、普通的弟子,各有不同。

总是亲传的弟子能够见到师父的时间更多,委培生们还没走,他们也有优待。其余两种、尤其是普通弟子,就更靠自觉了。

白及开始抽条长个儿,兼管着新收来的孤儿们,缓解了白芷的一部分压力。另一个能帮忙的是冯学礼,这孩子心思多,还想攒个贡献度,做得也比较积极。

晋级细则的受众也终于广了起来。孤儿们身上除了点珍藏了一路的小破烂家当,什么也没有,白芷给他们裁了两身新衣、安排了集体宿舍这回真是高低铺了。按着贡献度,照顾药田的、铡药打下手的、打扫卫生的……等等,换食宿也换点零花钱。

连这种弟子都收,附近有心思活络的,也有几个愿意把孩子送过来习武的。这些小孩儿比较要命,他们家里通常不太穷,手上有几个钱,然后就是习文不成。这些熊孩子逼出了第一条体罚规定手板。货郎的主顾,主要是他们。

李庭亨说一句:“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犹豫了一下,终于提到了货郎,并且说这个货郎的武功不低。“你不出手,就凭这几个护院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可以小心。”

顾郁洲在的时候,他的黑面护卫什么时候怕过人?但是他走了,书院的防御力量就太弱了。白芷轻叹一声:“他来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咦?”

“等他心情好些了,就会走了吧。要是不走,多个货郎也没什么。”

李庭亨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不留下吃个便饭吗?”

“你这里又不给喝酒!”李庭亨郁闷地说,飞身踩着院墙走了。

打后墙落地,李庭亨往前面绕,打算上了大路之后找个驿站买匹马,一口气回去喝他的酒,再也不做这种操闲心被狗追的蠢事了。岂知像他这样的人,他不去找事,事也会来找他。

才绕到前面,就只见两道人影打了起来。一群小鸭子一样吵的小学生也有跑回去叫“师父”的,也有远远站着围观的,还有个眼皮子浅的伸手从货郎担子上薅了两把零嘴、小玩具之类的。

货郎的担子安静地放在那里,货郎却与一个锦衣青年打了起来。李庭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锦衣青年的功夫是顾家的招数,他与顾郁洲切磋了好些日子,自然是认识的。货郎使一柄普通的铁剑,剑法犀利丝毫不落下风,招数他也觉得眼熟。

仔细看了一阵,李庭亨终于确定这不是薛屠的功夫吗?!薛屠是个外号,本名已经没人叫了,成名是在几十年前,乃是江湖有名的杀手。江湖杀手多,成组织接单的,数薛屠家。据说现在是薛屠的儿子在当家,李庭亨也曾与薛屠打过照面,却不曾与他儿子论过交。

这薛屠的儿子明显比锦衣青年功夫要高,出手也更准更狠。

【好贼子!】李庭亨折了个弯,蹿入战局。他功夫比这两人高出不止一层,眼力更非二人所能及,一刀压下,持剑的两人都觉得双臂一振,几乎要拿不住剑。

此时白芷也从内掠出,远远的说一声:“住手!”

货郎与锦衣青年都收了剑,货郎警惕地看着李庭亨,锦衣青年委屈地叫了一声:“三姐姐。”

“珍辰?你怎么来了?怎么还与人交上手了?”

顾珍辰觉得自己太冤了:“三姐姐,他身上有功夫,还有……”他是奉父命来求药的,他爷爷这辈子几十年过得压抑,身体不如顾郁洲那么能扛,从年初开始精神就不好。大夫也请了几个,自己也心里有数,就是年纪大了。顾方就把儿子派过来,跟侄女讨点补气养神的药。

顾珍辰领了个出远门的任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原本不大看得起简淳,不意简淳居然还有点骨气,在江湖上真的闯荡了点名堂出来,顾珍辰年轻人,也不想输给了那样一个人。一路遇到恶霸也打了两三个,又解救了几个落难少女,再请了几位江湖朋友喝酒,竟没能碰到什么大事。

顾清羽此时不在家,顾征留守,带他到书院来。顾珍辰的眼力还是有一些的,看出货郎不凡,不合一时手贱,按到人家的肩膀上:“这位兄台,你一身武功,在这里有什么图谋?”

两人就打了起来。

白芷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鲁莽?”简直不像姓顾家的人,搁顾家,怎么也得远远地问一声,或者让管家先说话。又对货郎说:“别来无恙?”

顾珍辰大澹骸叭姐姐,你认识他?”

白芷道:“还不向丁先生道歉?”

丁若闷闷地说:“不用。”慢吞吞地把剑藏到了扁担里,挑起挑子要走。

李庭亨心道:【丁先生?这分明是薛屠的功夫呀!】张口就是:“且慢。”别人就算了,如果是薛屠的儿子、弟子,有些事情就得料理一下。他伸手把一个小学生薅了出来,一抖,两只小锡盒掉了下来,小学生头不着天、脚不着地,赃物还掉了出来,吓得脸都白了,呜呜地哭,话也不会说了。

盒子在地上滚了两滚,丁若放下担子,慢慢地去拣了起来,装回了担子上,挑着担子就要走。白芷道:“且慢。”丁若站住了,没回头。白芷又说:“珍辰?”

顾珍辰乖巧地给丁若长揖:“丁先生,是我鲁莽,还请见谅。”

丁若点点头,顾珍辰又犯在路上想结交江湖朋友的毛病,嘴贱了一句:“丁先生一身武艺,我羡慕得紧,你不要自弃啊!!!”

白芷道:“你给我回来!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挂钟楼上。”顾珍辰缩了一下脖子,跑了回来。白芷对丁若说:“嘉雨那里,还要麻烦你去看一看,她那儿添了几个孩子,想来需要一些东西。”

丁若点点头:“好。”

李庭亨揪着个小学生,觉得这熊孩子有点烫手。他戳穿偷窃是担心薛屠门下的作风,一旦记了这个仇事后找熊孩子算账,熊孩子为了两只锡盒被废了,就太冤枉了。哪知丁若没追究,倒显得他不通人情了。该事后悄悄跟白芷讲,或者不跟白芷讲,悄悄教育熊孩子的。

柳遥凑了上来:“李大侠,人给我吧。”拎了熊孩子往里走,嘴里也忍不住的教训:“你眼皮子就这么浅吗?跟我领罚去!”白芷道:“行了,别公开处刑,谁都会犯错,罚了、记住了,吸取教训就行。”

顾珍辰没把熊孩子放在心上,凑上前问:“三姐姐,那是个什么人呀?”

刚好李庭亨也想知道,也说:“他的功夫,是薛屠一脉。”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呀,”白芷说,“拿钱办事罢了。不过,如果拿了钱、办完事,发现死的是自己不想杀的人,就……”

所以丁若整个人都颓了,不知道怎么想的,担着个货郎担子四处跑,有一天走到了书院来。

喜事

丁若的身影很快便不见了, 李庭亨还是不放心,待要再说什么,钟楼又响钟了。白芷道:“进去说吧。”

柳遥拎着小学生, 白芷道:“十板子, 扫地。”柳遥点点头,提着小学生进去了,与他一同被收留的小学生们有为他松口气的, 也有恨他不争气的, 都围着进去了。顾珍辰道:“三姐姐, 这样的弟子……”

他与所有顾家人都有同样的看法,这些弟子的整体素质太糟糕了!小孩子有点小毛病是正常的,纠正就好, 天资这东西是纠正不出来的。如果一个人天资不好, 品性再不好, 唯一的出路就是扔出去。

白芷道:“扳一扳吧,他们到这里来一无所有,见到一点东西就会忍不住想往兜里揣。日子过得下去了,如果还是这样……再礼送出去吧。”

顾珍辰嘀嘀咕咕,李庭亨也是微笑叹气。

三人一同到了后面白芷的住处, 往小厅上一坐,纪子枫进来上茶。白芷问:“你不去上课吗?”纪子枫道:“我早课已做完了,不跟小孩儿们挤操场。我走了,你这儿怎么办?”冯媛媛说:“有我呢,你去练功吧。”纪子枫对练功半点兴趣也没有, 道:“不练, 我去厨房看看。”

白芷道:“不练功也别去厨房了,去了我房里, 把左边第三只箱子里的药拿两瓶来。”

先把顾珍辰要的药拿了给他。纪子枫做事仔细,拿只小锦盒把药瓶好,算糊了个好看的包装。顾珍辰装好药,说:“这下可以交差了。”纪子枫趁机溜了出去。

李庭亨道:“刚才那个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如果只有顾家人,他甚至可能不加提醒,但是书院不行,里面这么多的小学生,惹上杀手一挂的人,当家人还这么不上心,李庭亨本能就会担心。

顾珍辰也问:“三姐姐,那人武功不弱,究竟是什么人呀?薛屠我也听说过,他好些年不踏足江湖了,怎么这个……”

白芷对他摆摆手:“你别惹他们,他们不会动你。”

继而告诉李庭亨:“我认识他师兄。他师兄也知道他在这里,放他散心来的。”

李庭亨更担心了:“我一向敬佩能抚恤孤寡的人。我空有些名气,也算有些本事,要我做下这么大的局面、坚持住这些琐事,我是做不到的。你既做了,是有这个本事的,就要把事做事,是不是该考虑周全一些的?像薛屠手下这些,你……”

“我与他们有过约定,他们不动我的亲人。”

顾珍辰非常的诧异,眼神仿佛在问:【什么时候的事?】

白芷道:“所以,只要不对上,就不会有事。再说了,江湖上杀手这么多,赶得尽杀得尽?江湖,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再说,他在这儿也呆不久,他师兄不会放任他一直在外面的。一个刺客,再这么消沉下去,他就废了。怎么可能?”

薛剑客对这个师弟比较纵容,丁若出现之后没,薛剑客就与白芷见了面。白芷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却是京城有人委托了个单子,这个人不在薛剑客的白名单上,派了师弟去杀。他们并没有“不杀官员”的忌讳,只是不杀特定的人而已。杀官员也有个讲究,讲究不落痕迹。

丁若任务完成得很出色,趁着这位官员出巡,人潮汹涌的时候“被人潮挤了过去”。一刀下去,转身就走,干净利落。分红拿到了手,想法当年有个收葬他家人的官员过得挺穷,拿着银子给人送过去。到发现这人在摆祭桌,对月祷告:“您被贼人所害,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他蒙头盖脸的突然出现,说:“你有什么仇?我帮你报。”

官员吃了一惊,认出是个游侠之后,摇头:“不是你该管的事。”朝廷党争,要江湖人插手干嘛?

两人争执了片刻,官员拗不过,说:“他是被刺客所杀,我知道是谁主使的,不用你。”丁若道:“你当年收葬过我的家人。”官员道:“我只是个做事的,当年教我这样干的事,前天被奸人害死了。”

丁若这才知道,他接的那个单子,目标人物就是当年下令收葬他亲人的人。回去找他师兄想问是谁下的单,薛剑客察觉出不对劲,俩人互相套话。结果是丁若猜得到跟朝中大官有关,薛剑客也不想师弟送死。两下中和,丁若苟了,薛剑客也暂时放他个假缓和一下心情。

杀人的时候,丁若就是担个货郎的担子作伪装。

这些,就不用跟顾珍辰、李庭亨细说了。

李庭亨道:“顾家情面广我是知道的,可你也要仔细,跟着好人学好事,跟着坏人学不良。开始的时候是觉得多认识些人没坏处,坏人认识得多了,说你是好人也没人信啦!平日里还是要多与仁人义士相交才是。”

白芷含笑答应了:“时候不早啦,看来这一餐还是得在这儿吃。”

李庭亨把“头也不回地奔去喝酒、再也管闲事反被狗追”的决定抛到了九霄云外,决定再留个几天,等这个杀手真的走了,他再回去喝酒。【酒多陈些日子更醇!】

顾珍辰毕竟是顾家子弟,虽有个取药的任务,但药已经拿到手了,只剩赶回去的功夫了。见到李庭亨这样江湖成名的人物,多少要留个两、三天,套点交情,然后再走。【回去路上我不耽搁,这两三天的路程也就赶回来了。】

两个人一同留了下来。

白芷去处理那偷窃的小弟子,让她平空造一整篇校规门规是不可能的,她自己上学的时候都没背过校规呢!最后的成品是拿连天城的家法当底子,删了许多繁杂的内容,又参考了印方等人的门派规定,由她攒出来的。

一般门派,偷东西可大可小,偷了门派的宝贝、秘笈是要赔命或者断手断脚的,小物件也就打一顿了事。偷了别人的东西被找上门来,那又是另算,因为这涉及到“丢脸”、“坏名声”。

白芷敢打赌,这些小弟子们能背下这些门规的不到三分之一。

【看来得背一背门规了。】揪来小弟子,一同带到了教室,要求每人都熟背门规。白芷最后说:“他还是你们的同门,不可以因此欺负他。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改过来就好。以后如果再有什么失窃的事情,可以来告诉我,我来查,不可以自己就先说是他偷的。”

一旁冯学礼透过眼镜片瞥了她一眼,心道:【师父心里太明白了。】他与白及都是尝过人间冷暖的,人情世故比别的孩子更加透彻,晓得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如果白芷不说这一句,会有更多的人对这小弟子侧目。

才想着,白芷就说:“学礼,你监督。”冯学礼肯定研究过门规。

冯学礼郑重地道:“是。”白芷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背着手走出了教室。规则不是一天立起来的,小孩子恨不得一天长大,白芷是恨不得一眨眼就过了十年,一切都已走上正轨,磨合期过得她相当的痛苦。

哪个老师遇到学生犯错都不可能开心,白芷有点抑郁地往药庐去,打算配点毒药。出了教学区没多远,纪子华小跑着过来:“大小姐,门上有个叫赵初宝的来找您!说是安州来的!”

“只有他一个人吗?”

“是,脸上透着喜色……”

白芷道:“他当爹了?”除了这个,赵初宝还能有什么来报喜的呢?能让他跑这一趟的,要么得是张百草死了,他来报丧,要么就是他生了孩子,来报喜。但是师傅死了,他得主持丧事,走不开,也不可能一脸喜色。剩下就好猜了。

纪子华道:“神了,猜着了!还带了些土仪来。”

白芷精神一振:“我去见他,你跟厨房说,加个菜。”纪子华道:“别让厨娘做了,让小枫干吧,她的手艺比厨娘好多了。”白芷道:“把白及也叫过来。”

纪子华领命,白芷就跑到门口,赵初宝还在大门那儿张望,两人见了面,赵初宝脸上的傻笑还没退:“阿芷啊,媛媛生了个闺女。”一旁冯媛媛听了差点搭腔。

白芷道:“什么时候的事?”心里把包打听骂了个狗血淋头,怀疑包打听要给她涨会员费。

赵初宝说:“上上个月。”

“走,进去说。”

冯媛媛从来没见过白芷这种单纯的高兴,只说些家常里短,仿佛只是烟火人间的一份子,而不是谈笑间就解决了一切难题的智者。冯媛媛一直觉得,白芷就是个有智慧的人,也因此与他们隔得很远。直到此时,她的心里白芷才显得鲜活了。

赵初宝风尘仆仆,坐下来咕咚咕咚灌了半壶茶才接着讲安州的事情。白芷与他相处数年,看出他热情得不大正常,还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主动问:“说吧,有什么事?”

“呃?”

“又来!你藏不住心事的。”

赵初宝摸了摸鼻子:“岳父让我带封信来,问一问……你收徒不?”

张百草想好了,张媛媛的孩子以后得继承这个家业,跟着姓张,张家的孩子不学医怎么行?顶好以后有个外孙,外孙女倒也不妨事,男医女医都是医。但是看看赵初宝这医术,张百草觉得是不行的。好在他还有另一个心地不错的学生,外孙女儿并给女学生去教,性别也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