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永明听了心里舒坦,笑道:“这是好事,我父子一定尽力。”

“拜托了。”白芷含笑与他告辞,身后是一阵讨论的嗡嗡声。但是白芷知道,这些人不会借机一哄而散,反而会有些有觉得她做事还不算太霸道,会因此减少敌意。

回到客厅,却见柳遥正陪着包打听说话,这位仁兄终于亲自来见白芷了。见面先拜年,寒暄完了才问:“在下巧了正在南方过冬,听孩子们说您有事相召,想起许久未见,就过来讨个嫌。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白芷道:“不敢,大年初一,给您送一笔意外之财,要不要?”

“这么好的兆头,怎么能不要?!”

“那就好!”

“您消息灵通,帮我甄别一下外面那些人。”虽然让傅永明做中间人去统计,白芷可没打算全依靠这位才见面、昨天还是敌人的中年人,要放人走可以,具体的信息要由包打听甄别。此外,这些人里必然有沈清的暗桩,有些人白芷心里清楚,因为沈雍对她交过底。除此之外的人,也不一定就能完全信任了,还得需要包打听再给点消息。

为此她额外付了一笔会费之上的费用,算是VVIP。

包打听亲自过来就是因为听到了她在南方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如果之前“罗刹”只是个半真半假的江湖传说,一口气扣了这几百号江湖人物,就绝对是震撼整个武林了。包打听也想知道一点内-幕。

白芷道:“没什么大事儿,这不带着徒弟出来见世面了吗?”

“您这世面有点大,沈家……”

“今天才初一,不急,等人家走亲访友完了,我再拜访也不迟。我托您的事儿,千万上心。”

包打听摒住呼吸问:“您打算拿他们怎么样呢?”

“剔除有问题的,一个一个往外揪。”

包打听吓了一跳:“那可……”

“我是大夫,又不是杀手,看您的样子,怎么好像我要杀人一样?沈清我都打算交还沈家了,还会为难虾米?”

包打听得到了自己想到的消息,也拍胸脯表示会完成交代的任务:“我这就去办!”

他前脚走,冯学礼紧接着就小声哔哔:“怕不是要去赚沈家的消息费了。”

白芷大笑。

笑声未歇,又有客上门林骏来了。

白芷很是惊讶:“稀客,您怎么会在今天来?”

林骏道:“明天我就去拜见岳父了,当然要今天来。”他也不空着手来,给了白芷的弟子们老大的红包,又送了白芷好些东西,最后是士卒押了二十个人来。

这些人男女都有,却都是年纪不大、长相精致,白芷问道:“这是做什么?”

林骏道:“你一路跋涉未免辛苦,弟子们年纪又小,还要你看顾他们。我早该想到送你些奴婢使,只是一时不凑手。巧了,就在前天,他们又弄了一批来山民,我亲自挑了些好的。”

“啥?”

林骏似乎对她惊讶的表情很满意,问道:“你不会以为我南下就只为了‘剿匪’吧?”

这么大一个将军,没事儿跟江湖匪类死磕,那是该干的事儿吗?哪怕只是当个世子,不领差使的时候,他也没见天就粘在江湖上。

白芷确实缺人手,看这一批人年纪也不大,在自己的手上或去或留都好说话,放林骏那儿不定再送给谁了。点点头:“多谢。”又与他约了过完灯节还组织学生去营地里治病治伤。

林骏也没有久留,临走前说了最关心的:“沈清你打算怎么办?”

白芷道:“送给沈家当家人呐。”

林骏笑笑:“告辞。”

林骏走了,又有邻近的村民来拜年。白芷在这儿住了些日子,也施医赠药,乡民想拜年,却又畏惧于这么许多江湖客驻扎在外面。好容易鼓起了勇气,林骏又来了。等到他走了,才有胆子大的、受过恩惠的过来。

白芷也让白及等有准备了吃食回赠,看得江湖侠士颇感好奇。他们已听傅永明传说,其中真有几个有急事的,想说又怕被误会是找借口逃跑。现在看白芷这边与普通人相处尚且和善,应该不是个刻薄人,将心放回了肚里,准备着点好话,好与傅永明讲。

乡亲还没走,本家别府的人又过来了。他们也是拼了老命地赶在大年初一来给三小姐拜年,顾家在南方的别府不多,离白芷落脚的地方还挺远,赶到半道听说白芷跟南方道上许多人杠上了,除夕赶了夜路才赶来的。

到了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上次干这种事的还是老爷子啊!

顾郁洲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件壮举,跟他哥硬拼的时候,扣了好些墙头草,挨着个儿收拾了一通,弄得整整两代江湖人提到他就打哆嗦。

白芷把他们也安顿好,庭院愈发的挤了。因为挤,他们又见到了李庭亨,李庭亨在南方出现得比较多一些,见过世面的江湖人都认得他,讪讪地与李庭亨抱拳互致问候。李庭亨打完招呼,抱着酒瓶子又跟沈清聊天去了没办法,他得盯着沈清。

“不是吧?我没听错吧?他说要见谁来着?三小姐怎么把沈家人也给扣下了?!”别府派来拜年的管事大惊,“快,给本家发消息!”

整个新年,白芷过得有滋有味,只要让她住下了,周围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有点安全感。在安州时是这样,在连天城也是这样,如今这城郊庄园,依然如此。包打听也着实卖力,初四的时候就送了厚厚的两本册子。白芷拿着这册子再与住在周围的人一一核对,扯过一张纸,写了几个名字交给柳遥:“这几个人你多看着点儿,过阵子我去沈家拜年,连他们一起带上。”这是与沈清有勾结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袁姑娘,她倒不是沈清的人,也还是送走为佳。

确实有事要走的,白芷又准备了些钱。翻天印江一景的闺女要出嫁,她又添了两件首饰。烈□□的媳妇儿要生孩子,预产期在三月,烈□□自己没打算回家,白芷也把他给放了,另赠金锁片一枚。其余要给师父、爹娘送终,又或者与人有比武约定的共有四人,白芷都送了些盘缠。

花费不多,都是从林骏那新年贺礼里出的。她与林骏也算有默契,坑安王、禁住许多江湖客、坑沈清,两人有共同利益,林骏自然不会吝啬。

她和和气气地送走这六个人,转头却没有走,而是看了一眼一个面如金纸的男子。男子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一看就很不健康,不停地在咳嗽。傅永明自觉自己能做个代理人,主动说:“那是游鱼剑孙容。”

白芷知道,游鱼剑极倒霉,他十五年前与洗心教的前护法干过一架,挨了两枚毒针滞留体内一直弄不出来。更倒霉的是,因为前护法站队错误,被贺景方给清洗了,门人弟子杀了个干净,会解毒、起毒针的人都死绝了。他只能十五年如一日地用内力压制毒针,本来也是前途无量的人物,弄成个现在需要跟别人组团诛妖妇的地步。看起来很是沧桑,其实他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岁。

白芷摇摇头:“请他跟我过来吧,应该不难。”

傅永明微怔。白芷叹气道:“都说了,留你们下来是为了你们着想,担心害怕个什么鬼?又不是要你们去死。”傅永明过了片刻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喜道:“孙兄的伤有救了吗?”

白芷翻了个白眼。花了半天的功夫,先把毒针逼出,再给孙容解毒。毒针在体内十五年,起出时孙容疼得浑身抽搐,待解完毒,无须再压制毒针,周身的轻松感如置天堂。只是十五年的光阴,是无法再追回了,孙容脸上似悲似喜。

她这一手又拉又打玩得很是漂亮,既练了医术、教了学生,也是收伏了人心。渐渐地,就有人主动求医。李庭亨看得直摇头:“这大户人家的孩子啊”

正月十五一过,白芷已经能够放心与李庭亨去拜会沈太君,只留下部分弟子看家,而不需要担心这些江湖客会对她的弟子们做些什么了。

来迎接她的是阮淇和沈觉这一对搭档,看到他们的时候,沈清面如死灰。

阮淇与沈觉心中感慨:【阿雍要是娶了她,这会儿沈家早安定了!】阮淇早与包打听有过接触,知道了白芷的态度,也释放出善意来:“您就这么离开了,安全吗?”

白芷微笑道:“有什么不安全的?我的人少了一根汗毛,我把将军府给拆了。”

哦豁,对哦,她还跟将军府狼狈为奸呢。再说了,别府的人还老老实实住在那儿没走呢,打架也是有帮手的。

阮淇有意试探一下白芷南下的用意,白芷对谁都说是磨炼弟子,但是一下子拘了这么些人也是磨炼弟子?阮淇是不会相信的。白芷便说:“实不相瞒,我逃家的,我们家的传统,不是吗?”

“要自立门户吗?”

“放心,我没打算与府上对立。”

她是这么说的,到了沈府却好像满不是那么回事。沈老太君心里欢迎她,态度上却不能亲热,毕竟看起来是她把沈家的人给扣了,这是打脸的事儿。沈老太君身后站着两个人,白芷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而忽略了沈老太君。老太君犹如一段枯木,耗干了精华,而这两个人神光内敛,应该就是沈家的“核武器”了。老太君下手坐的是一个老年男子,须白皆白,清癯优雅,面目与沈清有些相似。

白芷不动声色,与老太君见过礼,开口便是:“晚辈初到南方不及拜会,是我的失礼,您要责怪我,随便派个人来,我都得听着,何必做成这么大的阵仗,还要辱及家母呢?”

阮淇踏出半步,又缩回了脚,沈老太君开口却是道歉:“是小孩子不懂事自作主张,险些坏了两家的交情。好在姑娘宽容不计较,不过沈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白芷道:“您这么说,真是折煞晚辈了。完璧归赵,人我都给您送回来了。雪天路上难走,耽误了些日子,没能让府上过个团圆年,是我的罪过。”

沈老太君一看,除了沈清还有几个蔫蔫的人,不由眉梢微挑,心里对白芷的本领是相当的认可。再看后面跟着一个袁姑娘,心道,人与人真是没法比。

沈老太君身后的两个男子,一老年、一中年,年纪相差二十岁,却是同样的辈份,中年人踏上一步,一掌拍向沈清。拍完看也不看,扭头又站了回去,盯着白芷不放。沈老太君下手坐的那个老年人正是沈清的父亲,此时却是面沉如水他的儿子被废了。更可怕的是,沈清将会被逐出沈家。沈老太君还要把他叫过来,亲眼目睹这一切。

白芷并没有假客气一句“何至于此”,也没有与两位“核武器”打招呼,反而是李庭亨叫了声“沈兄”,笑着讨酒喝。“沈兄”道:“我可没有心情喝酒!”沈清缓过一口气来,恨声道:“李大侠何时做了连天城的手下?”

白芷轻笑一声:“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呀?”聊斋的意思这些人不知道,并不妨碍他们理解这句话。一句话让好几个人脸上变色。

白芷续道:“你我这样的人家,何必在口舌上弄小巧呢?两家要是有了芥蒂,那可真是灾难。不如把话讲清楚林世子是顾家的旧交,我们不可能不保。他也没有得罪过府上,府上帮着常丰智逼他低头,把家父也给困住了,算怎么回事?”

沈老太君抢先道:“这件事我已给了令伯父一个交待。”

“晚辈不是指责您。那件事已经翻篇了,眼前这一桩又算什么呢?府上的家事,我们没兴趣管,可因为你们想挤兑孤儿寡母,就拿我们的事当筹码,那是不行的。耍心眼儿就耍心眼儿吧,还叫人看出来了,配合你演戏,我寒碜得慌,反手打回去,两家又难堪。”白芷前一句对沈老太君说,后面看似对沈清父子讲,实则是对“核武器”讲。

“我没兴趣知道沈家怎么传承,但是却知道得位不正就会心虚,德不配位就会胆怯。如果让心虚的人上位,他就会为了粉饰自己的不正做出许多荒唐事,如果让胆怯的人上位,就会把所有人带进沟里。本事可以教、德行可以修,根子歪了怎么正呢?沈家决定用弱肉强食、养蛊的办法养出个家主了吗?那这规矩改得好。告辞了。”

李庭亨最不喜这些勾心斗角,都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看一眼“沈兄”,“沈兄”仿佛没有生气。李庭亨又问了一句:“不喝酒,咱们切磋切磋?”“沈兄”点了点头。

再看白芷,她正在与沈老太君道别,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竟看不出丝毫的不愉快,都是正正经经的样子。

【我还是与沈兄喝酒吧,别的事情,真是让人讨厌啊!】

李庭亨留在了沈家,白芷马不停蹄地又赶了回去,再见到前弟子们已是正月下旬该收拾行装启程了。他们出发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三,天气也回暖了,雨水又没下来,正适合赶路。

准备

二月初三, 拔营。

白芷自己并不在意什么吉祥的日子之类的,不过随行的人众多,没必要非得避开“好日子”, 就由着冯学礼给挑了个差不多的日子就出发了。

来的时候只有几十人, 走的时候却是浩浩荡荡数百人,动静颇大。城里城外接受过医治的人也都来送行,又有些没与他们打过交道却好看热闹的, 也过来围观, 动静就更大了。林骏提前一天与白芷见了一面, 到二月初三的时候就没有露面,只派人又送了些川资。

纪子枫单纯,小声说:“他没来。”

白芷道:“这几百号人, 人人有武功, 他过来剿匪吗?”让来人转达了自己的谢意, 便招呼大家启程。

其时天气回暖,一路行进,人们因功力深浅、个人习惯等等,或早或晚地换下了厚重的衣物,改穿夹衣甚至是单衣。白芷却不许自己的小弟子们过早地除去外衫, 以免着凉生病。

李庭亨没有再与她同行,而是留在沈家“切磋”。

朱寅也还没走,他与五、六个手下先是养伤,接着是发现白芷这里江湖人太多,担心给白芷惹麻烦, 也走不脱。最后是苏晴的命令传来, 让他们就留在白芷身边,跟着白芷, 以免白芷被围殴的时候没有帮手,等苏晴把手上的事处理完再来会合。跟随命令而来的还有去年就随朱寅见白芷的二十名手下。

本家别府的人则苦哈哈地跟着白芷,一发现白芷把沈清给扣了,他们就往本家发了消息,正月里就收到了指令:留在三小姐身边跟着,等本家来人处理!他们也很是担心三小姐独自一人惹了沈家,后果不堪设想。白芷扣下来的江湖角色,他们倒不是特别的担心了。

管事用的借口是“三小姐这里龙蛇混杂,还请让我们留下来听从驱使。”

两拨人都担心白芷的安全问题,不想白芷先是把找茬儿的扣住了,接着把沈家又给搅了,她自己与林骏道个别,拖家带口往看好的地盘去了!

别府与朱寅只好传递消息出去快来!他们有不好的预感,这一路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白芷知道他们干的什么并没有拦着,也没有赶他们走,她也需要一些帮手。同样的,白及跟白微有消息往来她也知道,也没有拦着。算算日子,顾清羽恐怕得亲自过来。她要赶在被顾清羽找到之前,先赶到地头安营扎寨,好叫他少念叨几句。

饶是如此,白芷也没有停了学生们的课业,白天赶路,晚上还是得上课,甚至赶路的途中小学生们坐在车辕上、马背上,也得背课文、算术口诀,看得江湖侠士们颇觉新奇。

白芷还是原来的作派,每到一地,先驻扎下来如今人更多了,连驿站也不住了,就是扎营。而后带队看诊,这一次又与之前不同。头天晚上,白芷对白及说:“写个招帖,诊金不要钱,要以物易物。”

白及问道:“怎么个以物易物呢?”

白芷道:“还有差不多两百里地,江南多产竹木、丝帛之类,在这里我收各种竹编,席子、帘子、筐、篮,地图拿来,这一处,收木盒子、木箱子之类。再往前,收圆木等。到了这儿,离山五十里,收砖石,最好是石头,只要他们把相应重量的石块背到山上。小病,病人体重的三分之一到一半,大病,等重的石块,阎王那儿抢人,病人体重的几倍不等。”

白及问道:“您这是为造房子做准备吗?”

“对呀。还有窗帘门帘、食盒、托盘、盛小东西的匣子,各依咱们出力的大小不等。”

“为什么不收了诊金再采买呢?”白及又问,“您讲过的,流通不是更好?还能挑规格、讲质量……”

白芷笑道:“学得不错,可谁说我收这些就不能挑规格了?比如石头,要定下哪几样材料,长、宽、高是什么样的。席子,长宽多少,要什么样的花纹。”

“还是没说为什么不买。”

“一路运过去,得多少功夫?就干等着吗?”

“咱们现在也有得用,造屋子也不急呀……”

“学礼,你说呢?”

冯学礼慢吞吞地说:“扬名。只扣了这些侠士,又与沈家对上一场是不够的,显得咄咄逼人、炫耀武力。现在这样正好。”

白及想了一下,道:“原来如此,师父,让学礼与我一同拟定兑换的标准吧。”

白芷道:“好。不过,先扎营上课。”

晚饭过后,在扎起的大帐里,弟子们已经聚齐了,现在粗略地分了三个班,亲传弟子自成一班,跟随来的佃户的子女按进度不同又分两班。白及与冯学礼先去维持秩序、检查功课、带着温习功课,白芷捏了本书,慢慢踱过去。

不期然,在帐篷外面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凑近了,听里面背书,脑袋跟着节奏一摇一晃的。白芷认得,这是林骏送过来的奴婢中的一个。人她都收下了,本意要给他们自由,但是大部分人还是选择留下来了已经无处可去了。很多人没有姓名,这个孩子就是没有姓名中的一个,都跟了白芷姓了白,这个是叫白青。

白芷计划等到了地方再把他们纳入到扫盲的行列里她最近实在忙不过来,恨不得白及等人早点长大。悄悄站到白青身后,听他用极小的声音背着《陋室铭》,他的手里还抱着个竹篮子,显得像是在做事。白芷往后滑了三尺,等一篇《陋室铭》背完,白青才直起身来,低头看了看篮子,把它用力搓了两下,转身离开。

白芷静静站着,等白青发现了自己,垂下头站到一边才缓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喜欢听?”

白青道:“是。”

“听得懂吗?”

“一点点。”

“以前学过?”

“一点点。”

白芷笑了:“进来吧。”白青惊讶地抬起头,白芷握着他的肩膀,将他带进大帐,放到了白及的身边:“他没课本,你手上这本给他看。”白及、冯学礼手上都有慢班多一套的课本,以方便检查功课用,听了白芷的话,白及就把课本往白青面前一推,神情有点小复杂,默默地把自己的文具也推给白青:“你先用这个。”

由于白芷常干拣人的勾当,多出个人来没有引起太多的诧异。讲完了课,白芷让他们去练功,独把白青留下来,问道:“你听了多久了?”白青道:“回大小姐的话,有十天了。”

“学会了多少?”

“一……”

“还是一点点?”

白青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坦白,说假话多半会被识破,这位大小姐身边那个姓冯的徒弟比猴儿还精,一定会拆穿他的。但要是说了实话……

白芷看出了他的犹豫:“不想说就先不说,跟着巧儿他们一个班听课吧。回去告诉他们,想听课的都可以来听,我本就打算教你们读书识字,只是太忙没来得及。等安顿了下来,才好给你们单开一班。你去吧。”

白青讷讷地站起身,白芷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取过篮子来,将白及留下的课本、文具装了进去:“先用着,以后再配。”白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更担心一切只是一个梦。他生母是被头人抢去的奴隶,后来生下了他,他在生父家里半个奴隶半个主子的长大,凭心而论待遇比奴隶强得多。但是因为他学东西快从来不用教第二遍,挺得父亲喜欢,惹得主母不快、兄姐生气,总是被欺负,连累得生母也受罪。生父死后,主母鞭挞他们,活活打死了他的母亲,就在这个时候,林骏的大军杀到了。

“表现得比身份高的人聪明就是找死”这是血的教训,他又不甘心,于是便偷偷的学。现在大小姐能容他跟着学,如果他比这些弟子都学得好,悲剧会不会重演?白青不敢保证。白芷没追问,他的戒心反而更重了些。

到了晚间,白及又亲自过来看他,弄得他更加警惕“哥哥”没少干背后翻脸的勾当。白及却只是简单问了:“你父母呢?”之类的问题,白青就只是摇头。白及问他学习的进度,他还是装傻。

白及对他也有了点意见,回来对白及道:“那小子心思太沉了,他在装傻呢。他哪知道,咱们书院收过真傻的,他这装的,一比就比出来了。”

白芷笑道:“只要不存着害人的心,你管他有什么癖好呢?人都要有点小秘密的。”

“我看他来头不算小,奴隶能有那个样子?细皮嫩肉的。他眼神可灵了,王回虽然也不傻,可庄户人家出来的,面相呆。”白及说得有板有眼。

白芷道:“我听到他背书了,《陋室铭》是昨天教的,他从头背到了尾。”

白及有点开心又有点酸地说:“终于有一个聪明人了。”

“那又怎样?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平常心待他就是了。”

白及吃了颗定心丸,红着脸说:“是我想错了,您说他资质好,那我给他补课去。”先补文化课,功夫不急着教,白及定了个主意。

白青不知道自己哪里入了这位大少爷的法眼,第二天路上被白及拎到了身边,一边走一边给讲课。白青的生母读过几年书,给他讲过一些,悯农诗他完全能够理解,却不明白为什么白及会教反诗,还以为白及是在试探他。他又要装作学得慢,又要琢磨白及的意思,显得颇为拘谨。

白及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反而把自己的旧课本拿来给他:“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都是师父用心编选的,你自己好好用功,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嗯,也可以请教师父,师父喜欢好学的人。”

白青带着沉重的戒心,没几天把初级课本给翻完了,内容看似浅显,但是道理与他之前学过的完全不同。【这是什么意思呢?】白青不明白了。除了听课,他再也没有去打扰白芷,不止是吸取了当年的教训,还是因为白芷很忙。

两百多里地,拖着许多人,再快也得走上一个来月。白芷中途还要带学生义诊,收各种物资,结果走不出百多里,就已花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陆续又有人找来。先是,之前要去与人比武的,不但自己回来了,对手也跟着过来看热闹了。回家送葬的,自己操办丧事,把徒弟打发过来代替做牢。

一直没走的人,也有人的家人找了过来。儿女担心父亲坐牢,过来照顾身体的。父母想来赎回儿女的,师父来救弟子的。有提条件要带自己人走,白芷只管摇头,他们跟了几天,发现白芷并没有多么坏,白芷那边弟子忙不过来,他们也跟着帮忙搭棚子、铡草药、砍柴熬药。

队伍越来越大。

这一切,白青都看在了眼里:【我再看看,再看看,他们要真是这样的人,我就……】

白青只是路上的一个小插曲,白芷现在的重心放在了赶路、收集材料、准备建派上面。事情推行得还算顺利,至少跟着的江湖人虽然散乱并没有哗变。白芷没打算把他们捏合起来也捏合不起来,江湖人天生爱自由,能跟着她走已是极限了。白芷还要暗中操心他们的衣食住行,既不能让他们用顺手牵羊的办法解决吃食问题,更不能把他们饿着了。

好容易走了一半的路,样样都理顺了,白芷才舒了一口气,雷正阳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师父、师父!不好啦!师祖来了!二师伯也来了!对了,本家那位大师伯也来了!他好生气的!”

顾清羽和白微疯了一样的赶路,挟带着一个顾炯。沈、顾两家如果对上了,是得有个代表出来。顾炯跑到白芷面前的时候,两个耳朵还在隐隐的发麻顾郁洲在家里吼的,顾炯决定把被吼的话原封不动吼给白芷听!

白芷南下的消息传来,顾郁洲本是一笑置之,刷经验嘛,应该的,白芷把无量宗整得惨,顾郁洲颇为欣赏。等到别府的消息传来,顾郁洲登时暴跳如雷:“沈家那群废物想要干什么?!!!他们是要与我作对吗?!!!”继而骂顾清羽混蛋,自己逃家还跟苏晴鬼混,弄得白芷风评被害,然后是骂苏晴无能。

骂了一圈,又骂回了白芷的头上:“她就不能老实一点吗?!!!现在是跟沈家对上的好时机吗?!!!她没长脑子吗?!!!以为她的功夫就能横着走了吗?沈家可与她灭过的那些三流门派不一样!他们家里是有老怪物压阵的!!!”

老实了还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