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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江与城的每一个回答,她都深刻地牢记着。那对她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意义非凡,她与江与城达成了和解,也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她当然记得,那天他只是说了“考虑”,在他家楼下也只是提起重拟协议…她将记忆翻出来重新过一遍,从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一个“他答应”的证据。

“就算那天你没说,我出车祸之前,我们已经对离婚达成一致了,不是吗?”程恩恩试图挽回局面。

江与城看着她,目光深了几许。

“你也说了,是在你出车祸之前。已经过去八个月,程恩恩,你变了,我也变了。”

是啊,那场歇斯底里、生生将他们从一对夫妻撕裂成一对仇敌的争吵,已经是八个月之前的事了。

她已经不恨他。

程恩恩沉默了片刻,伸手想将那两份文件夺回来,江与城没反抗,甚至很配合,亲自递到她手边。程恩恩拿到文件,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左手换到右手,顿了顿,横过来,作势要撕。

“我把它撕掉,不算数。”

江与城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端起水杯喝了口茶。

程恩恩看看他,又默默把文件放下了。

“撕不动?”江与城慢悠悠来了一句,“出去左转,办公室有碎纸机。或者你喜欢剪刀,叫秘书拿给你。”

程恩恩:“…”

程恩恩气得不轻:“江与城,你到底想怎么样?”

“现在做选择题的是你,不是我,”江与城放下茶杯,“要么这样离,要么不离——你想怎么样。”

这两个选择,一个死路,一个绝路。

程恩恩算是亲手把自己送进了火坑里。

方麦冬进到小会议室,见两份文件整齐地摆放在会议桌上,江与城在位置上坐着,一动不动。

“江总,”方麦冬提醒,“会议要开始了。”

江与城这才有了动作,缓缓眨了下眼睛,站起身,将西装扣子慢吞吞系上。

“她走了?”

“走了。”方麦冬说。

他看到程恩恩离开,等了半天不见江与城出来,到时间开会所以进来叫人。

程恩恩离开的时候气呼呼的,方麦冬跟她说话,提起公益基金慈善晚会的事儿,她回了句“我现在很生气,有点听不进去,明天你再和我说一次”,便走了。

方麦冬顿了顿,又多说了两句,“恩恩好像挺生气的,见到法务部的王磊,还瞪了人家一眼。”

江与城没吭声,拉开会议室的门迈出去时,才没头没尾道:“兔子逼急了。”

原本进展顺利的新生活,突然从根源上被人掘了地基,程恩恩的心情实在很难好起来,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怎么解除这个困局。

越想气儿越是不顺,半夜三更爬起来,坐在电脑前码字,脸上映着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

几千字的连载,写完已经快三点,她恶狠狠地按下“现在发表”的按钮,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很多。撒了气,关上电脑,回到床上,这次心平气和地睡着了。

范彪替江与城外出办了件事,回来时刚好中午,便跟江与城一块到公司的餐厅吃饭。诚礼的食堂,味道跟外面餐厅有的一拼,中餐西餐种类齐全,中午来这里吃饭的职工不少。

吃饭的间隙,方麦冬不时与江与城聊着工作上的事情。公司的事儿范彪不懂,除了江与城吩咐的,其他概不多管,两人说话的时候,他就拿着手机看小说。

?

方麦冬正说到上午工厂负责人报上来的新机械采购提案,身旁一直安静吃饭的范彪,忽然爆发一阵狂放不羁的笑声:“哈哈哈哈嚯嚯嚯嚯!”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藤编椅上,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把大腿拍得噼里啪啦响。

?

方麦冬被打断,无语地小声提醒:“你收敛些。”

范彪猛地意识到身处何地,笑容在0.5秒内消失,然后下意识往对面瞄了一眼。

江与城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

周围被吸引过来的视线慢慢散开,范彪继续看着手机。也不知到底看到了什么爆笑的东西,这次不敢再发出声音,绷紧嘴强忍住,但因为实在控制不住,不得不用手捂住,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努力低着头,魁梧的肩膀不停地抖抖抖,一米九的壮汉,一张黑脸都快憋红了。

?

江与城抬眼,看着他。

范彪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挺直了脊背,但因为太想笑,憋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

方麦冬视线略略一偏,从范彪手中的屏幕上划过,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古怪。但很快收敛,若无其事道:“这次的预算超出了限额,刘厂长坚持机器的更新换代不能落后,希望您考虑一下。”

是职责内的公事,也是想帮范彪化解眼下的窘境。

?

然而江与城没那么好糊弄,放下筷子,伸出右手,随意的动作,却不容违抗。

这东西范彪可不敢给他看,让他看到不得气死。

他攥着手机,“那个,城哥我…”

江与城面无表情:“拿来。”

?

范彪是个直肠子,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时候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方麦冬。后者回复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范彪是从不敢违逆江与城的,顶不住他的逼视,心一横牙一咬,把手机递了过去。

?

江与城接过手机,往屏幕上扫了一眼。

是一个淡绿色背景的界面,满屏文字,大约是什么小说。不知是那句话太显眼,还是江与城扫过的一眼太巧合,映入眼帘的一句赫然是:

【江狗贼,哪里跑!】

?

“…”

江与城眼皮一抬,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范彪顿时不打自招:“程姐新连载的小说,我这不是闲着没事么,就追着看看,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把你写进去了…”

还是这种设定。

?

看来不是他敏感,这个江狗贼,还真是他啊。

江与城的视线落回手机,往前一翻。

?

【…采花大盗…背信弃义…无恶不作…江雨澄…】

?

江与城扫过几个关键词,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

范彪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一动不敢动。

方麦冬无声叹气,试图劝解:“恩恩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巧合吧。”

?

若是只有“江狗贼”三个字,也许还有一点可以解释的空间,但“江雨澄”这个名字都明明白白地出现了,说是巧合,八岁小孩儿都不会相信。

?

江与城的神态看起来毫无异样,十分平常,手法娴熟地夹起一块豆腐,四四方方的形状,平整嫩滑,色泽光亮。

范彪以为他没生气,正想把吊在嗓子眼儿的一口气放回肚子里,却见他夹到一半忽然把豆腐放了回去。

然后撂下筷子,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餐厅。

距离签下那份净身出户版离婚协议,已经过去一周了。程恩恩一直没有想到解决办法,她没料到江与城会在协议书里埋坑,想斗也斗不过这个阴险狡诈的人,反正又不急着改嫁,等考试结束再来想这件事吧。

复习程恩恩从未懈怠过,距离高考时间越近,她就越有干劲。她知道期待太高不是一个好兆头,过高的期望往往意味着失败之后的巨大落差,但对这一场代表着新生的考试,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憧憬。

常老师一直劝她平常心,这天上午的课结束,程恩恩送她出门时,她再次提醒:“我知道你看重这次考试,但是你现在弦儿绷得太紧,还是要沉淀下来,养精蓄锐,保持好状态。”

程恩恩点头:“我也觉得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下午想休息半天,放松一下。”

“休息一下吧,”常老师说,“做人做事,都讲究一个张弛有度,学习也是一样的。”

两人在走廊迎面遇上江与城。

他刚从电梯走出来,今天穿的浅灰色西装,外套脱了搭在左手臂上,白衬衣,没系领带,松着一颗扣子,不同于平时严谨禁欲的帅气,走出来都像是带起一阵风。

然而他面无表情,眼神扫过程恩恩时夹着一丝仿佛要找她算账的危险气息,来势汹汹。

程恩恩也不甘示弱,严肃地瞪回去一眼。

常老师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笑呵呵跟江与城聊了几句,在两人的目送下走进电梯。

走廊上安静下来,一直被晾在一边的程恩恩正要说话,江与城越过她,径自迈进家门。

程恩恩跟着走进去,见江与城将外套随手一放,倚在沙发背上,双手环胸看着她,目光凉飕飕的。

她还没和他算账呢,他竟然先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程恩恩嘀咕一句,关上门。

转过身时她把腰杆儿挺得笔直:“你…”

刚说一个字,被江与城冷冷的话音打断。

“背信弃义?”

程恩恩茫然:?

“无恶不作?”

程恩恩继续茫然:??

江与城冷笑一声:“采花大盗,江雨澄?”

?

程恩恩脸上的第三个问号刚冒出一个弯,忽然间灵光一闪,成功回忆起了这几个词语的出处。顺便就明白他为什么要找她算账了。

顿时心虚,刚刚虚张起来的底气瞬间消失无踪,她跟着犯错的小学生似的站在他面前,从气势上就弱了。

“你怎么会看到…”

江与城冷冷地问:“你就是这样在你的小说里编排我的?”

?

“那个是之前失忆的时候写的。”

程恩恩试图狡辩。

那天回来太生气了,就报复性地,给小说里一个反派角色命名为“江雨澄”,撒了一口恶气。谁让他给她挖坑来着。

?

这个解释并没能得到江与城的认可,他凉凉的口吻道:“17岁的程恩恩,可不会这样编排我。”

程恩恩也不知怎么突然脑子一抽,“江叔叔,你…”

说完一半自己先愣住。

江与城也是一顿,意味不明地睨着她。

“你是以哪个身份在叫我?”

程恩恩没反应过来:“有区别吗?”

?“有。”

“以我现在的身份?”她顺着试探地问。

江与城毫不犹豫地冷漠道:“江叔叔不是你叫的。”

程恩恩:“…”

她发觉自己又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坑往里跳了,被这样区别对待,心里不禁有一丢丢不爽。什么意思嘛,她不能叫,只有17岁的程恩恩能叫?

她不服气似的轻哼了一声:“那17岁的程恩恩呢?”

江与城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的微妙,程恩恩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已然从沙发上离开,猝不及防地靠近,并将她一把扣进怀里。

程恩恩惊愕瞪大眼睛的同时,江与城按着她的后脑干脆而强硬地吻了下来。

“唔!”

程恩恩立刻开始挣扎,江与城早有防备,将她钳制地死死的。但程恩恩也学精了,上次被他按在电梯里强吻,吃一堑长一智,她趁着江与城禁锢她双手的时候,抬起膝盖攻击。

不得不承认她有长进,江与城因为分出精力用手掌按住她的膝盖,略微退开了些许。程恩恩便趁机用得到自由的双手推他。江与城似乎被激怒,把想要从他身侧跑走的人抓回来把往墙上一怼,用身体抵住。

差一点就逃脱的程恩恩气急败坏:“你真的很没有礼貌!”

“跟自己女朋友还要讲礼貌?”江与城轻巧反问。

程恩恩被噎了一下,闷声道:“我不是你女朋友了。”

“你不是,”江与城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17岁的程恩恩是。”

“我…”

程恩恩一张口,便被他趁虚而入,舌头闯进来卷住她的舌尖,缠绕、吸咬、攻城略地,霸蛮地攻城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