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早知道这样，她的选择会有不同吗？现在的结果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岳舞叹了口气，她真的不知道。
这样的怅然若失一直维持到她见到苏茉莉为止，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后，茉莉从先前的那家私立医院转到了条件更好的第一医院，此时正在安心静养，等待不久后的植皮恢复手术。
在获知苏茉莉此刻清醒且状态尚好，可以见一见来访的亲友之后，岳舞有些紧张地走到病房门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才轻轻地推门而进。
病房里却不似想象的那般安静，柔和的纯音乐在屋子里轻快地回荡着，苏茉莉侧对着她，似乎在看着窗外的天空，而她整个人大概也沉浸在乐曲里，没有听到她推门的动静。
岳舞望着多日未见的好友的侧影，终于暂时忘掉了那些缠绕在她心头的忧愁，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茉莉。”
苏茉莉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先是一怔，随后诧异地回过头，在看到微笑着的岳舞之后，瞬间满是惊喜：“小舞！你怎么来了？！”
岳舞见她精神确实还不错，便也放心许多，她走到病床边上，苏茉莉赶忙让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眼角带着笑意，嘴上却嗔怪道：“怎么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岳舞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迅速上下打量了她一回之后，才莞尔道：“因为想给你个惊喜嘛。”她没敢说，其实是她怕苏茉莉现在不想见人把她拒之门外，不过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至少茉莉见到她，还是很开心的。
苏茉莉也笑了：“谢谢你小舞，我这些日子也一直挺想你的，只是不想耽误你工作，所以……”
岳舞急急打断她：“既然你想我，就跟我说啊，不管我在做什么，肯定都会赶过来的！我……不瞒你说，我之前没有过来，就是怕你……不想见我。”
岳舞的声音越来越小，苏茉莉先是惊讶，随后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她自然明白岳舞没有直接说出来的那层意思，她垂下眼睑，轻声道：“我也没想到原来我这样让你为难……你从前可不是这样思前顾后的性子啊。”
岳舞一怔，正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苏茉莉却微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其实是我的不对，我太让你们担心了。”她停顿了一下，视线转移到床头上摆着的一束白色马蹄莲，继续说道：“我这些天，确实太任性了。有一阵子，别说是你了，我连我爸妈都不想见，如果你早一个星期来……我可能真的不会见你。”
岳舞一惊：“茉莉，我……”“我也不瞒你，那时候我真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想着为什么那把火干脆不把我烧死呢？让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窝在病房里，还不如死了好。”
苏茉莉这番话自然是大大地惊吓到了岳舞：“茉莉，你可千万别……”“哎呀，我都说了是之前的想法嘛，现在我不这样想了。”苏茉莉连忙打断她，她的笑容看上去开朗许多，但岳舞却仍是惊疑不定：“那……你想通了？”
“差不多吧。”苏茉莉浅笑着，“我之前只觉得自己变得丑陋无比，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可是……如果真的一个人面对这些，又实在是太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的那么慢。如果真要这样过一辈子的话，那还真不如死了好。而且，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如果连你们都没法面对的话，我可能真的要在屋子里躲一辈子……我不想要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加上身上的伤好转了一些之后，也让我冷静了许多，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舍不得就这样去死，我才24岁，还没活够本呢……而且，如果我真死了，我父母怎么办？”
她说着又深深看了岳舞一眼，眼中满是暖意：“还有你，以及其他的朋友，你们肯定也都会难过的。那不是我想看到的事情。”
岳舞听到她这么说，总算放心了一些，于是她重新露出了笑容：“你少说了一个人吧？”
谁知这话却让一直微笑着的苏茉莉变了脸色，岳舞登时讪讪地改了口：“对不起……”
苏茉莉沉默片刻，随后苦笑着摇头：“用不着道歉，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岳舞好一会儿都不敢说话，苏茉莉见她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好气又好笑：“想问什么就问吧。”
岳舞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和汪明则他……”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苏茉莉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虽然这些日子，她将他拒之门外，一次也没见过，但他却时时刻刻都住在她的心里，一分钟都没离开过。
“我暂时……”苏茉莉顿了一下，她眼角发涩，声音却很平静，“不想见到他。”
岳舞极为震惊：“为什么？你不是说，你已经不介意让我们……”
“一开始，的确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但之后我想了很多，已经不单单是因为那个原因了。”苏茉莉依旧平静地述说着，“你知道的，明则他……身份特殊，他迟早会离开的。我本来也没打算把他永远留在我身边，现在受了伤，就更不会这样做了。”
岳舞一时无言，汪明则的身份她也很清楚，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空，想来，总是会有一个归期的。
“而且，他也一直很想回去，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知道的。”苏茉莉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不想成为他的阻碍，尤其是受了伤之后，更不想因为这个让他犯难。”
“所以你才……不见他吗？”岳舞轻声问道，苏茉莉点点头：“对啊，早点分开的话，到时候离别的痛苦也会少一些。”她说着自嘲一笑：“我追他的时候，还自以为想的很明白，以为自己对他要离开的事情淡然处之，可现在我才发现，光是想一想就……我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岳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茉莉这边也……我和她，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只是……
“汪明则那边，应该不是这样想的吧。”岳舞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茉莉在做这样的决定的时候，应该也要问过他的意思才是。毕竟，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情。”
苏茉莉默然，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自己这样单方面做出决定，是对汪明则的不尊重。
可她也很了解他，知道他绝对不会接受她这样的理由，这样下去的话，他们只会纠缠的越来越深。
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吧，就算你因此讨厌我也没关系。她在心里默默道。
岳舞见她这副不吭声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话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忍不住又叹了一声，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在苏茉莉表达了自己已经基本想开的想法之后，岳舞终于能好好地看她一回，她的目光扫过茉莉明显消瘦的脸颊，最后落在她肩膀和手臂露出的皮肤上，那里有成片的斑驳伤痕，正在结痂中。而伤的最严重的颈部，则还缠着一圈圈绷带。
好在，她的脸基本没有受什么伤。
她没敢多看，匆匆地扫了一眼之后垂下眼，收回了目光。
“你瘦了好多。”她的声音里满是疼惜，苏茉莉自己却看开许多，甚至还能开玩笑：“正好啊，我一直都想减肥来着，现在终于达成所愿了。”
岳舞抬眼看着她，没说话，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茉莉接触到她的眼神，便收起了笑容，也叹了一声：“你还说我，你自己也憔悴的不成样子，最近是不是很累？”
岳舞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她是特意全素颜来的，一点妆都没画，怕刺激到苏茉莉。但也因为如此，也遮不住自己糟糕的气色了。
她勉强笑了笑：“是啊，最近都睡不好。”
苏茉莉打趣道：“你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也失恋了呢……”
她话音未落，随即发现岳舞的神色不对，茉莉登时张口结舌：“不、不会吧……真让我说中了？”
她这阵子，信息基本是与外界隔绝的，自然也不知道岳舞和江淼分手的消息。
岳舞也是苦笑一声，想了想，便点头承认了：“对，我跟江淼也分手了。”
苏茉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跟他……又是出了什么问题？”
岳舞苦涩地笑了一下：“其实……茉莉应该猜得到吧？其实，你当初也劝过我来着，是我没听进去。”
苏茉莉一楞，她基于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记忆，的确一直不赞成岳舞和江淼在一起，其实，一直到现在，她也不认为江淼是岳舞的好归宿。
只是他们就这样分了，苏茉莉心里也并不好受，尤其是看到岳舞这样难过。
一时间，她们都没有说话，苏茉莉知道现在没必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就跟方才她劝慰自己一般，除了感念好友的关心之外，其实起不到多大作用。
只是看着岳舞那副消沉的模样，苏茉莉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一部分。
既然他们自己分开了，那就分的彻底一些好了。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岳舞，然后开口：“小舞，你听我说，我之前劝你离他远一点是有原因的。”
岳舞惊讶地看着她，苏茉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江淼他，之后会遇上另一个女人……”
第125章 他来了
岳舞从苏茉莉的病房走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原来……原来自己果真是一个过客。苏茉莉方才说的话仍然盘桓在她脑内，许是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苏茉莉最后加了一句：“毕竟不是同一个时空，我不确定他还会不会遇上她，又或许……那个人根本不会出现……”
岳舞勉强稳定了一下心神，苦笑着摇头：“你不用说了茉莉，我知道你的意思……就像你说的，未来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现在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根本没有意义。更何况，他的事情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他会爱上谁，也跟我无关。”
苏茉莉无言以对，这其实是她期望看到的结果，可看到岳舞这强颜欢笑的样子，她又觉得难受。
不管怎么样，现在心碎总比事情发生以后心碎要好。我应该……没有做错吧？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确定。
而提起这件事，苏茉莉自然会联想到后续的结果，也就是她依旧对岳舞隐瞒的部分，而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又坚定起来——小舞还是离开他比较好，如果那是江淼注定的结局，那就让他和那个女人自己去承受吧，没必要牵连到第三个人。
岳舞自然想不到苏茉莉还有相当重要的一件事瞒着自己，她在茉莉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可从她那里告辞之后，她便再也演不下去了。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大理石地砖上的纹路，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几乎要站不稳。
我那么爱你，你却要去爱别的女人，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岳舞自己也知道这有多么可笑，感情里哪有什么对等回报，并不是我爱他他就必须得还给你相等的爱情。那样就不是爱情，而是道德绑架了。
岳舞很明白这个道理，之前也很鄙视这种强盗逻辑，可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仍是无法做到洒脱面对。
我也只是俗人一个。岳舞苦笑连连，她看着地砖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了拍摄《燕歌行》时期疯魔的钟素蓉。
我难道要变得跟她一样吗？她的心猛地一跳，随后告诫自己，不，不可以，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再怎么样，也不能为一个男人变怨妇啊！那太可怕了好吗！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歪脖树！总归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就各走各的，两不相干！姓江的你爱谁谁，老娘不奉陪了！
岳舞正咬牙切齿地发狠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岳舞？站在这里做什么？”
岳舞陡然一惊，抬起头，却并不意外地看着来人：“汪先生……你来看茉莉吗？”
汪明则听到苏茉莉的名字目光却是不明显地黯了一下，语气却是如常：“不是，她不想见我，我只是来确认一下她今天的情况，待会儿就走。”
岳舞怎么会看不出汪明则眼里的低落，心想着为什么茉莉其他的都想通了，偏偏汪明则这里却是无论如何都转不过弯来。
“她……她挺好的。”岳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干笑道，“我刚刚去瞧过她。”
汪明则垂下眼睑，声音仍是淡淡的：“是吗？那就好。”
他的反应让岳舞又没话说了，她讪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对了，”在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不冷场的时候，汪明则却主动开口了，“你和江淼是怎么回事？”
岳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居然会关心这件事，还问的这么直接，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过想想，依照汪明则的个性，是因为把他们当做朋友，才会这么开门见山吧？
“呃……”他问的坦然，岳舞却没法坦然回答，只能拿之前的借口应对，“就是……最近见面的次数太少了，没感觉了……”
不过接触到汪明则意味深长的目光，她的瞎话也编不下去了，只得讷讷地闭上嘴。
汪明则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到别处，岳舞正尴尬的时候，他忽然出声了：“是他的问题吧？”
“啊？”岳舞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她涩然一笑，“也不能这样说吧，一段感情走到尽头……不会只是一个人的责任。我也……”
我也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既然他不爱我，那我……也不想再爱他了。她在心里说。
汪明则却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那家伙有些地方很不正常。”
岳舞的第一反应却是啼笑皆非，汪明则和江淼，好像真的是一对冤家，她记得，江淼在她面前也说过不少汪明则的坏话，没想到汪明则看着高冷，报复起来也毫不客气。
她以为汪明则是在开玩笑，可后者却是一脸严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是认真的。”
闻言，岳舞也收起了笑容，她静静地望着汪明则：“那我就不明白你的意思了，汪先生。”
即使是和江淼分了手，她也听不得别人这样说他。
汪明则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并不是信口开河……事实上，我认识他的时间要比你长得多。而且，因为我的出身，我受过一些心理方面的特训，不敢说多了解，但是比一般人要敏感一点。”
岳舞不明所以，汪明则淡淡地回望她：“我不能确定具体是什么病症，不过我从很早以前就发觉他有一些不对劲……不过那家伙一直掩饰的很好，所以，在旁人眼里，他就像个正常人一样。”
岳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什么叫像个正常人……”
“我刚刚说过了，他不太正常。当然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层面的。”汪明则叹了口气，“虽然他粉饰得很好，也瞒过了大多数人，不过病就是病，到了一定时候总会发作的。我在想，你突然和他分手，与这个脱不开干系。”
岳舞神情怔忡：“我不知道……他没跟我提过……这方面的事情。”
汪明则目光一闪：“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想他的确不会跟你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