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乔野用行动表明,他拒绝接受她满眼的求救信号。

乔同学,你说是吧——

“不是。”他正直无比地站在原地,看都没看她一眼,无比诚实地对徐义生说,“我没开玩笑。”

见过一句话引发的血案吗?

这就是了。

徐家父女俩都是一点就燃的炮仗,这下可好,客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徐晚星跳脚,指着乔野的鼻子:“我跟你多大仇,值得你这么害我?”

徐义生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臂:“好你个徐晚星,当我面说不打麻将了,结果跑学校里聚众赌博去了!你给我过来!”

“不是,爸,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我?”

……

客厅里简直鸡飞狗跳:徐义生追着要跟徐晚星算账;徐晚星一边绕场狂奔,躲避老徐的追杀,一面叫着乔野不仗义,小心眼子大娘炮;而乔父乔母瞠目结舌,忙着劝解。

乔野倒是十分淡定地作壁上观。

那模样看得徐晚星气不打一处来,跑到一半,恶向胆边生,一把揪住乔母的衣角,语速飞快:“叔叔阿姨,实不相瞒,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们。”

乔父乔母正忙着劝解呢,见状一顿,摸不着头脑。

乔慕成茫然地问:“什么事?”

徐义生还在咆哮:“少给我东拉西扯,老子还没跟你算完账!”

百忙之中,徐晚星还抽空冲乔野勾了勾嘴角。乔野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天崩地裂的一句——

“乔野他在学校抽烟来着,这事儿您二位知道吗?”

乔野:“???”

这猝不及防的一手,迅速扭转了现场局势。这下乔父乔母也不劝架了,立马把视线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乔野反应也很快:“我不是,我没有——”

“你有。”徐晚星咧嘴一笑,“我亲眼看见的。”

“你看见个鬼!”徐义生怒道,“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有什么脸说别人?跟我回家!”

短暂的交锋很快结束,双方家长迅速而果断地道别,准备关起门来,清理门户。

两个少年人一边忙着自我开脱,一边不忘用死亡凝视表达对彼此的仇恨。

徐晚星一边穿鞋穿鞋,一边听见那边的乔野从容冷静地对父母说:“这才转学第一天,我有那么想不开吗?别说我不抽烟了,就是抽烟,时间地点也没一个合适。”

她扭头插了句嘴:“晚自习尿遁去厕所,这不挺合适的?”

乔野:“……”

徐义生一巴掌拍她脑门儿上:“自己聚众赌博还没交代清楚呢,哪来脸说别人?”

他拉着女儿走出了门,门外传来徐晚星再清晰不过的反驳声:“才没有,我冤枉啊!麻将那么大一箱,学校也没有麻将桌,我哪来的作案工具?”

也不知哪来的冲动,乔野几步走到门口,冲外头扬声就是一句:“你那书包里不是有一副迷你麻将吗?麻将桌,四张课桌加起来,这不刚刚好?”

徐晚星:“……”

原本是一次充满希望的会晤,老徐老乔都怀抱着美好的憧憬,希望孩子们能结交优秀的新朋友,却没料到给彼此双方都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

当然,对于徐晚星来说,大概还要加上□□创伤。

毕竟老徐同志不比老乔同志文化素质高,轮嘴上功夫还比不过徐晚星呢,只得拿出搓衣板,勒令罪大恶极的她罚跪五分钟。

而另一边,品学兼优的乔野同学也面对着父母长久以来都没有过的严厉的审视。

反倒是两位父亲,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得出的结论简直惊人的一致。

徐义生一边指着徐晚星说:“给我跪好了,动一下再加五分钟!”一边嘀咕,“小小年纪不学好,才转学第一天就敢抽烟了,我看也不是老李他们说的那么品学兼优……算了,这朋友爱交不交,不交拉倒。”

别给小兔崽子弄得麻将没戒掉,反倒又掉进了烟坑。

而乔慕成呢,乔慕成破天荒地严厉起来,一改慈父形象,训了乔野一整晚。事后和妻子关起门来,说:“徐义生那女儿,我看也不是他说的那么好。”

孙映岚皱眉:“何止没那么好,我看简直是糟糕。小姑娘和父亲一样……”

剩下的话,不再多说。

倒是乔野躺在床上,烦躁的念头渐渐平息下去后,眼前又浮现出在家门口看见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冲出门检举揭发徐晚星书包里的迷你麻将,话说完后才隐隐察觉到什么。

巷子里,父亲气急败坏地数落着女儿,一边揪她的耳朵斥责她不听话,一边拉着她说要回家收拾她。远去的两个背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只是仔细一看,会发现高的那一个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一脚高一脚低的。

乔野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地板上,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一缕白茫茫的月光,照在这陌生的房间里。

就像他和这环境格格不入一样,徐晚星的父亲也与那一幕格格不入。

他压根儿没想过,不可一世的徐晚星竟会有一位腿脚不便的残疾父亲。

至于徐晚星,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她这人一向直脾气,一根筋,待人处事都跟她这极度偏科的特点如出一辙:两点一线,直达结论,最讨厌拐弯抹角。

所以她在失去书包里那副赖以生存的迷你麻将后,只有一个念头——

“我他妈和姓乔的不共戴天!”

*

不共戴天的第一日,从麻将小分队的一致对外开始。

一大清早,乔野从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

首先是于胖子坐在他的座位上,二郎腿翘得老高,还抖个不停,见他来了,吆喝了一声:“哟,新同学来了。”

以前座的徐晚星为圆心,麻将小分队围成了一个半圆,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齐刷刷朝他行注目礼。

徐晚星面无表情地说:“全体起立。”

六个人整整齐齐地站了起来。

班里的人还没来齐,约莫有一半的座位还是空的。而已经到教室的人坐在座位上,都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幕。

徐晚星一向是话题人物,今天这架势,一看就有热闹可瞧。反正不给钱,不瞧白不瞧。

在离自己的座位还有两三步时,乔野停了下来。

虽然昨天才第一次见面,但这不良少女的光辉事迹他已经从罗学明口中听了个七七八八,贫嘴、赌博、逃学、打架……就没有一样是她不沾边的。

梁子已经结下了,怎么,这是要集结六个人的力量殴打他?

他盯着徐晚星:“你要干什么?”

徐晚星露出一口小白牙,森森一笑,说:“让我们给见义勇为、大义灭同学的乔野鼓掌。”

下一刻,六个人齐齐鼓起掌来,那响亮的掌声在教室里突兀地回荡着,把乔野也给看愣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他狐疑地看着徐晚星:“什么意思?”

徐晚星笑吟吟的,动作轻盈地跳上他的课桌,二郎腿一翘,响亮地拍了拍手,成功将全班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虽然本来大家也都看着他们。

她清了清嗓子,指着乔野说:“大家注意一下啊,从今天开始,这位乔野同学——就是我看上的人了!”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清晰地回荡着徐晚星的声音:“谁要是和他走得近了,不管男的女的,都是跟我过不去,都是横刀夺爱。

“他遇到困难,必须是我徐晚星出手相助,别的人只能袖手旁观。

“他有喜事,必须是我陪着他哈哈大笑,谁跟他有共鸣了,相视一笑分享喜悦什么的,一律被视为我的仇人。

“总而言之,今天把话说开了,谁也别跟我抢人。”

宣布完毕,她笑吟吟跳下桌子,走到乔野面前,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凑近他耳边说:“啧,你就别想融入集体了,等着被孤立吧,转学生。”

“……”

万籁俱寂的早晨,教室里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一幕。

徐晚星开心极了,不愧是想了半宿想出来的好办法,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成功报仇,并且制裁乔野的办法。

以她的人缘和地位,在班里校里都是说得上话的,这位转学生就别想结交什么朋友了。除非他跟她道歉,赔她一副麻将,否则她绝对不给他好日子过。

徐晚星的一双眼睛异常明亮,毫不掩饰其中的洋洋得意。

乔野一时间没说话,仿佛真被她唬住了。于是那双眼睛以显而易见的速度飞快弯起,变成了两牙新月,更加得意。

只可惜,她的这点得意没能持续多久——

下一秒,乔野皱了皱眉,问:“你没跳级吧?”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与上下文毫无关系。徐晚星一愣:“什么?”

“今年多大了?”

她微微一顿,不明白他搞什么花招,但仍是理直气壮地说:“和你一样,十七啊。”

“是吗?”乔野淡淡地瞥她一眼,绕过她,停在自己的座位前面,冲于胖子敲敲桌子,“劳驾,这是我的座位。”

于胖子看看徐晚星,很有胆色地说:“你的位置又怎样?坐一下不行吗?”

就是不让。

徐晚星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容渐浓。

乔野也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于胖子:“你呢,今年也十七?”

于胖子:“废话,大家都一样,没跳级也没留级,当然你十七我也十七。”

乔野点头,把书包往课桌上一放:“那你慢慢坐,我出去散个步。”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徐晚星终于还是没忍住,在他擦肩而过时叫住了他:“喂,你问我多大干嘛?”

乔野侧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跳过级,才会以高中生的身份做出小学生都不会做的幼稚举动。”

“?”

Excuse me?

徐晚星睁大了眼睛。

“现在看来,物以类聚是真的有道理。”乔野站在原地,目光在麻将小分队的众人脸上转了一圈,临走前把话补充完整,“好一群志同道合的幼儿园大班生。”

说完,他思索了半秒钟,学着他们的样子抬起手来,啪啪鼓了几下掌。

“是我失敬了。”

徐晚星:“……”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作者有话要说:

·

今天的第一更,第二更在中午十二点!

野哥和星妹,大战一触即发!

中午见啦。

今天一百个小红包,请爸爸们继续爱我!

☆、第六章

第六章

爱打麻将的幼儿园大班生们,并没有因为乔野的嘲讽就终止他们的报复行动,只是后续该如何打击报复,方案有点棘手。

他们都是可怜人,成绩差劲,回家饱受父母的批//斗就算了,还不受老师待见,简直是小可怜。全靠那副迷你麻将的存在,才在灰暗的高中生活中艰难地挣扎求生。

以上是春鸣饱含深情的陈词。

一番话说得众人慷慨激昂,一心把罪魁祸首乔野给办了。

可于胖子摸着并不存在的下巴,神情凝重:“我寻思着,这新来的还有点胆色啊,咱们几个人多势众,他居然半点都没在怕的。”

春鸣:“他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只打麻将不打人,又不可能真跟他荷枪实弹干一架。”

“问题是他不知道我们是文明人啊。”于胖子搔头皮,“徐晚星威名在外,咱们狗仗人势都一年多了,你看看谁像他似的,一点都不怕我们,刚正面刚得那叫一个硬气。”

这就是棘手之处。

说起徐晚星的光辉事迹来,那六中大概无人不知。就连初来乍到的乔野,也只待了一天就听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高一那年,刚入校不到俩月,班里的新生蛋子和高三的一波社会哥,就因争夺篮球场而发生冲突。刚入学的小年轻,哪有胆量和高三的老油条干架呢?见对方凶神恶煞的,立马准备后撤。

可社会哥得理不饶人,越是看对方怂,越是得意,推推搡搡就动起手来。

“刚才是谁跟老子叫嚣呢,啊?”

“就是,再嚷嚷一句试试?”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打什么球啊?回家喝奶去吧。”

一伙人张牙舞爪的,嘴里不干不净,还一把夺过了新生的球,说借去玩两天。

一个新生没忍住:“我们都说把球场让出来了,这么咄咄逼人干什么?”

社会哥不满意了,为首的把球一扬,冲着人脑袋上就砸了过去。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然而球并没有落在谁的头上。

当天放学前,徐晚星三个字就传遍了球场。

第二天,全校皆知高一出了个硬茬,还是个女的。

关于球场冲突的转折点,据说是这个叫徐晚星的新生碰巧从小卖部回来,撞见了这一幕。起初没打算插手,只蹲在一旁的栏杆上吃薯片,默默当观众,直到社会哥拿球砸人。

她也不知哪来的好身手,倏地从栏杆上跳下来,抬手就拦截住了半空中的球。

众人都看愣了,这速度,这身手——

“你是哪根葱?”社会哥眼睛都直了,耍威风耍到一半,居然被一个女孩子给打断了,面子上可真挂不住,“大老爷们儿在这打球,有你一姑娘家什么事?滚一边去!”

徐晚星回头看了眼差点被砸的男生:“没事儿?”

男生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摇头:“没、没事。”

“没事就好。”徐晚星转过头去,看着社会哥,平静地问,“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吗?球场让给你们,他们走人。”

“听见又怎么样?”

“如果是听不见,耳朵聋了,那还算情有可原。既然听见了还要动手砸人,那就该道歉。”

“我说你这娘儿们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社会哥破口大骂,“有你什么事儿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怎么着,我是你爹吗?上赶着找骂来了——”

几乎是那句“我是你爹”刚出口,徐晚星就冷下了脸色。

下一秒,手起球落,众人都没有预料到,她竟然这么暴躁地就把篮球扣回那社会哥的脑门上了。

咚的一声,那位哥被球砸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懵得好一会儿才吃痛地叫起来:“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她!”

其实也没人真冲上来打徐晚星,校园暴力的惯用手法,几乎都是恐吓与威慑,受害者怂了,才会换来愈加严重的肢体冲突。像徐晚星这样刚正面的硬气少女,因为气势太吓人,反倒吓得这边没人上前。

社会哥只好自己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冲上来撸袖子揍人。可拳头还没碰着徐晚星呢,就被一记回旋踢直接踹中胸口,又一次倒回原地。

这次他爬不起来了。

……

后来,徐晚星就出名了。

因为这次打架事件,她进了政教处,明白原委的灭绝师太并没有严肃处理她,但不管她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正当防卫,在校园里使用武力毕竟还是不值得提倡,依然被斥责了一顿。

回家后,灭绝师太和灭绝师爷就此事进行了私下磋商。

罗学明其实还有点沾沾自喜:“没想到我的数学课代表不仅数学好,身手和心肠都这么好。”

师太一巴掌拍桌子上,咆哮:“你能不能给我正经一点!”

罗学明脸色秒变,立马严肃起来:“这徐晚星,帮助同学挺身而出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做法未免太偏激,该罚!”

师太:“……”

最后,球场风波结束于徐晚星和社会哥在国旗下的当众“忏悔”。

“我,李戈,诚心诚意为自己在球场上仗势欺人的恶性//事件悔过。在此,我要向高一三班的万小福同学等人道歉,身为学长,不仅没有起到带头作用,反而欺负学弟学妹……”

“我,徐晚星,诚心诚意为自己在球场上用球砸人的行为道歉。在此,我要向高三五班的李戈同学道歉。身为学妹,不仅没有顾及到学长的尊严,还一球一脚把他打趴下了……”

操场上传来一片热闹的哄笑声。

灭绝师太:“……”

赶紧冲上去给了徐晚星一掌:“你给我照着稿子念!”

但后续的稿子是什么,已然不重要。徐晚星毫无感情地念完,右手高抬,把菲薄的“悔过书”朝空中一扔,英雄凯旋似的下台走人。

迎接她的,是欢呼声与掌声,是少年人的敬畏与仰慕。

后来,徐晚星理所当然成了红人,不仅在年级上混得开,还在班上有了几个跟屁虫。

只可惜她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脉,也没拿来干什么有出息的事,竟然就志同道合地建立起了麻将小分队……

过往遇见“仇敌”,这伙人只用扯虎皮做大旗,个个装得凶神恶煞的样子,而徐晚星众星拱月般出来指点几句,对面必定偃旗息鼓,夹着尾巴溜了。

哪知道今天遇见个不怕死的……

难办,真难办。

于是最后的报复行动还真应了乔野的那句评价,实属幼儿园大班生的幼稚举动——

比如乔野从外面回来时,走着走着,徐晚星一个眼神,过道上突然伸出一只脚来,绊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啃屎。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头一看,正对上于胖子无辜的表情。

“对不住啊,乔同学,我就想活络活络腿脚。”

乔野顿了顿,面无表情瞥了徐晚星一眼:“没关系。”

又比如,课间时,乔野坐在座位上看书,课代表从办公室抱来一摞高高的作业,准备下发。

徐晚星一个眼神,春鸣就热情洋溢地冲了上去:“来来来,课代表,我来帮你!”

课代表很是感动:“那就麻烦你——”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原因是春鸣无比热情地,从那堆积如山的作业本上,就抽走了最上面的那本。

“?”

课代表的感动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还有点想打人。

但这并不妨碍春鸣回头瞄准,朝着目标任务一飞。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作业本准确无误砸在了乔野的脑袋上。

课代表:“……”

看看乔野,看看春鸣,最后小心翼翼侧头瞄了眼在一旁笑容可掬的徐晚星……他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春鸣呢?春鸣像只花蝴蝶似的,无比做作地捂住嘴,哎哟连天地奔向乔野。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帮着课代表发作业,哪知道一不小心扔你头上了!”

乔野面无表情地拿起作业本,念了一遍封皮上的名字:“万小福——”

他站起身来,把作业本重重地、重重地拍在春鸣手上,“如果我没记错,班长坐在第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