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现, 现代人芝麻大点事也能刷屏, 谁谁谁便秘了, 谁谁谁又看演唱会了,跟弹幕似的连发数条。在千军万马中找到那只蘑菇头像,非常费劲。

他干脆每天定时点开徐晚星的朋友圈, 像是批改作业一样, 风雨无阻。

说起来,微信也还是她走之前才加上的。

当时徐晚星还嘲笑他是中老年人,微信的名字是sean, 他的英文名。

头像留白, 朋友圈里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还云淡风轻说:“保密工作, 要的就是口风紧, 不胡说八道。”

“别为自己的不活泼找借口,宋辞不就活泼可爱、能说会道吗?”

“所以等你回来的时候, 如果发现他不见了,不用感到奇怪。”

“为什么不见了?”

“被灭口了。”

“……”

去了美国以后,徐晚星的动态变得多了起来,去到哪里, 吐槽到哪里。

她去了mit做旁听生,发了一条朋友圈:

【应用数学课的教授长得一表人才, 人到中年还风度翩翩,每天都穿西装、系领带。但是同桌告诉我,他就是那种跟你讲话时满口和和气气的please、excuseme、well, 但是期末挂你科时也只会人面兽心地摊手说ireallywanttohelp的人。】

配图是一间教室,隐约可以瞥见窗外的如茵绿草,和修得像是国会大厦的白色高楼。

她的桌前摆着厚厚的草稿本,密密麻麻写满了解题思路。

要放大照片非常仔细地看,才能看见本子下方的印刷小字,massachusettsinstituteoftechnology(麻省理工学院)。

也有非常真实的抱怨:

【支配我的并不是数学题,而是数学题明明就已经很变态了,还tm是全英文。】

配图是一张全英文的数学卷子,光看题目也能把人看得满脑子问号。

又过了大半个月,有一条苦乐参半的内容:

【教授今天下课主动跟我讲话了,让我以后都把作业交给他,他帮我批改。然后夸我脑子很好,数学很好,最后建议我去英文专业,学好语言重新再来。wtf???】

乔野一般都默默看,却在这条下面破天荒地点了个赞,评论说:很中肯的建议。

徐晚星: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乔野:goodsuggestion

徐晚星:………………

她在波士顿租了一间很小很小的公寓,做两份工作,才能支付起日常花销和房租。

一周有三个白天在便利店当收银员,三个夜晚在餐厅帮厨。

好处是,便利店每晚九点后,当日食物半价出售,她能精挑细选到自己爱吃的黑椒排骨意大利面。

以及,餐厅提供晚餐,并且任何时段,炸鸡与可乐都免费且无限量供应给员工。

徐晚星每周量一次体重,悲哀地发现自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下去,下定决心戒掉炸鸡与快乐肥宅水。

可炸鸡的诱惑就在那里,香喷喷,金黄酥脆。

她端着盘子来来去去,都要不住咽口水,最后安慰自己,只吃一块,没有问题。

再接着就有了那条朋友圈:

【有问题的一定是秤【/微笑】【/微笑】【/微笑】。】

配图是体重,一路飙升到了三位数,那些年为老徐清减掉的肉全部都增了回来,并且还是加倍奉还。

乔野的评论很简单,三个竖起的大拇指。

理所当然看见了对面的人回复他无数问号,他坐上车,最后看了眼手机,低声失笑,然后发车往研究院开。

副驾驶的宋辞翻了一记天大的白眼,“窥屏狂魔。”

乔野买车的消息,徐晚星是从于胖子那里听来的。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努力生活,哪怕坚定如徐晚星,也会有孤独感。

好在有这群话痨,动辄在微信群里刷出上万条信息,虽然毫无营养,但总能叫人笑出后槽牙。

于是徐晚星知道了很多信息,比如乔野买车了,辛意离婚了,大刘升职了,春鸣变成护士长了。

至于于胖子,他恋爱了。

恋爱后的小胖子,画风都变得不一样了。入春那会儿,群里在跟徐晚星说蓉城的芙蓉花开了,他反手就是一张实景照片,文绉绉来了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春鸣:谁是鸭?

紧随其后,所有人都在恭喜于胖子当了夜总会王子。

清明时,蓉城下了一周淅淅沥沥的雨,徐晚星远在天边,只在睡前望着天花板念叨:“老徐你一向不讲究虚礼,肯定不会怨我没去看你吧。人要是没有灵魂,你也不会知道我没去看你。要是有灵魂,在天上,那你眼观八方,我在哪里和你说话,你都能听见。”

隔日就收到春鸣的信息,他说:放心吧,叔叔那里,我们都去看望过了。邻居们都有访客,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他发了一张图给徐晚星,老徐在照片上笑得一脸和气。

徐晚星看见老徐的房子旁摆了好几束花,笑道:“怎么买这么多花?老徐人粗糙,这辈子都没收过这么多花。”

春鸣答:“我们只买了一束,来的时候,已经有两束摆在这了。”

徐晚星一顿,慢慢地回过神来。

不用想,她也能知道花是谁送的。万小福去过,乔野也一样。

原本还有些感触,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于胖子在群里感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众人又开始叫他闭嘴,大晚上不要发春。

于胖子争辩:“我这是诗兴大发。”

春鸣:“我还是比较适应你兽性大发。”

她又笑了,在深夜的台灯下多做了两道题,揉揉眼,还是拿起手机,给万小福和乔野都发了一句谢谢。

万小福的回复是,应该的,别这么客气。

乔野的却是,十二点半,不用睡觉的吗?

她笑了:在做题。

并发了一张图片过去,草稿纸上满是解题思路,而那道压轴题她还是没有得出最后答案。

大概也就半分钟的样子,她收到乔野的回复,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28。

她一愣:答案?

乔野:嗯。

徐晚星:……

徐晚星:怎么得出来的?

乔野:等一下。

大约又是半分钟的样子,他发来一张图片,钢笔与白纸,一目了然的解题思路。他的字一如从前,干净明朗,像极了明月清风。

徐晚星定定地对着图片感慨,学霸不愧是学霸,下一秒又有些沮丧,明明已经很努力了,结果还是追不上。

她郁闷地问他:怎么想到要用这个定理的?

乔野坐在书桌前,顿了顿,原本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问题,他却忽然心念一动,拨通了语音电话。

徐晚星手忙脚乱,手机都差点落在地上,最后接起来时,强装镇定地问:“怎么打电话来了?”

“这样更方便。”

他从容淡迫,不疾不徐地讲他的思路,大概也就一分钟的样子,话题结束。

徐晚星一边道谢,一边恭维了几句,学霸之力不减当年。

他低声笑起来,在沉沉夜幕里,那笑声仿佛珠玉落盘,从遥远的太平洋另一端跨越千里,坠落在她心上。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问她过得好不好,只说了句:“早点睡,徐晚星。”

她反问:“都不问一句我过得怎么样吗?”

他顿了顿,“朋友圈里,不是都发给我看了?”

“谁说是发给你的?”徐晚星面上一热,“脸还挺大。”

“除了我,你的朋友圈里还有谁能看懂你求救的那些数学题?”

徐晚星:“不要小瞧人!”

“那你举个例。”

“……”徐晚星面无表情思索两秒钟,张口胡说八道,“peter,john,jeremy。我在美国新交的朋友都能看懂。”

乔野:“是吗?没想到你的新朋友都是国际人才,还能看懂你朋友圈里的中文。”

“……”

徐晚星火速结束对话,“太晚了,我要睡觉了,再见!”

她挂掉电话,拍拍自己发烫的脸,咚的一声埋头倒在床上。却听见几秒钟后,微信如期而至。

乔野:晚安,徐晚星。

久违的晚安,看得她眼眶一热,在深夜抱着手机,安眠一整夜。

后来,乔野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徐晚星的图片,永远是一道抠破脑袋她都解不出来的题。

为此,他特意准备好了纸笔,往书桌前随意一坐,就能进入答疑解惑状态。

当然了,很多题三言两语打字也解释不清楚,两人的语音通话次数便直线飙升。既然电话都打了,光说几分钟的解题思路好像又太客套,于是免不了谈谈近况?

反正徐晚星的朋友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毕竟信息量都直接通过语言传达了。

徐晚星开始戏称他为“乔老师”。

“今天,乔老师答疑解惑了吗?”

“乔老师今晚不在状态啊,解题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乔老师怎么不回信息了!解不出题的我嗷嗷待哺!”

后来,乔野也迅速适应了他的新称呼。

“乔老师今天去了发射现场,洗了个热水澡才能缓解一身疲惫,所以消息回晚了。”

“家里的炉子被宋辞毁了,乔老师去拯救厨房了。”

徐晚星问:“拯救成功了吗?”

他答:“万能老乔,你说呢?”

徐晚星捧场:“上能解数学题,下能修家用电器,乔老师真棒。”

插科打诨的状态里,距离远了,又似乎近了。

她也会跟他吐槽:“之前那个便利店关门了,我又找了家新的,但是离我住的地方有两个街区的距离,骑车都要骑二十分钟。”

“工作这么好找,说换就换?”

“别问,问了就是泪。”

徐晚星幽怨地回忆着,那家便利店还挺大,待遇也不错,老板是个很有型的帅大叔,留着络腮胡,眼里有星星。

乔野:“徐同学,麻烦你抓住重点。”

“重点就是,那么多人想进去,老板偏偏用了我。我问他为什么雇我,是因为我充满异国情调的东方面孔,还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可爱美丽。”

“他说什么?”

“他说nonono,是因为一众应聘的人里,不是交际能力满分、口语地道的本地人,就是亲切又能干的兼职生。而我全程一脸懵逼,甚至听不懂他说的好些话,单纯靠傻白甜杀出了一条血路,多特别啊。”

“……”

她的深夜,他的清晨。

徐晚星转着笔,合上手里的书,笑了,“再过两个月,我就不去mit了。”

“下一个目的地是?”

“南加州理工。”

“和那边联系了吗?”

“联系过了,可以旁听。”

“什么专业?”

她顿了顿,低声笑了,得意洋洋地说:“天体物理。”

“王牌专业。”乔野点评。

“那是。等我再多吸收点知识回来,我国航天就没你什么事了。到时候新闻标题刷刷刷一出来,中国华罗庚,蓉城霍金,上得发射点,下得麻将桌……”

她噼里啪啦说不听,就听见乔野轻快地笑了。

“想做探测器?”

“才不。”她一口否决他的专业,“在你的领域践踏你,那是人干事?我决定搞空间站!”

“有想法。”

她得意洋洋地说,再过二十年,带他坐她搞出来的宇宙飞船上天去,去火星种辣椒,去土星探望他的繁星号……说完两人都笑得不可开交。

圣诞节那天,她已经换了环境,在东海岸扎根。

快递员送来一个国际包裹,她抱回家,坐在桌前拆开箱子,看见了一个手工模型,是只手臂大小的火箭。

这一只,和她在西昌卫星发射基地看见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她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摩挲着他亲手做出来的模型,最后在底座上看见了一行小字——

to the only star,

marry christmas

作者有话要说:

一颗糖~

一百只红包,明天见!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清晨六点, 洛杉矶的天已经亮了。

闹钟准时响起, 床上的人掀开被子, 跳了下来, 掐掉闹钟,几步走到中岛旁。

徐晚星摁下咖啡机,又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切片, 随手插进面包机里。

十几平大小的公寓, 五脏俱全。

一床一沙发,开放式厨房,衣柜立在墙边, 打开其中一扇门, 会发现别有洞天——里面是厕所。

她洗漱完毕, 重新回到中岛边, 从微信上点开来自春鸣的无数条语音留言。

从第一条开始,后续的语音自动接上。

“想清楚了?确定真要卖房子?这几年蓉城的房价一直在涨, 现在卖不划算。”

“下班之后我去中介那边问过了,你这房子现在估价一百万左右,因为简装过,还可以再往上多报个五到十万。扣除中介费, 税费买家出,那你到手差不多能有一百零二三。”

“可问题是, 你现在卖了,几年后回国重新买,那可能就直接翻倍了。”

……

听完所有消息, 她正好把最后一口面包塞嘴里,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

春鸣接起的第一句:“舍得起床了?”

“哥,洛杉矶才早上六点过,别一副太阳晒屁股的语气。”

“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那我床头是不是还要摆两炷香?”

“你笑话真冷。”春鸣都懒得配合她,笑都不笑,直接问,“我发的消息都听完没?”

“听完了。”

“怎么说?”

“卖吧。”

她一口干了杯子里的咖啡,起身拉开窗帘,阳光充沛的加利福尼亚,朝阳初升。

春鸣问:“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她伸了伸懒腰,神清气爽地说,“房子还能再买,学费可没地方凑。”

“我们几个咬咬牙,钱还是能给你凑上的。毕竟还有个乔老师在,人家每年科研经费就能cover你的学费,还绰绰有余——”

“有手有脚,我干嘛要靠别人?”

春鸣还欲多说,却被她从容打断,“行了,房子的事就麻烦你了,委托书我中午之前搞定,给你发扫描件过去。还有课,我得出门了。”

“知道了,路上小心。”

早高峰,la的路况没比蓉城好多少。

徐晚星骑了辆山地车,见缝插针从车流里往前挤,半小时后才停在usc(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大门外。红白相间的教学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森林里的红蘑菇。

她背着书包往教室走,陆陆续续有学生坐了进来,手里都拿着课本,quantum mechanics(量子力学)。

徐晚星和他们不太一样,从背包里掏出的东西要多那么一点。

一本厚重的英汉词典,两本天文与物理方面的词汇书,还有一本超厚的笔记本,大概有上千页。

笔记本已经用了三分之二,详细记录着她从mit到usc的旁听笔记。

事实上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怎么翻词典了,但工具书还是时刻摆在手边,以防万一。

陆续进来的同学和她打招呼。

“hey,marry!”

“alwaysearly,aha?”

坐在她身旁的,是个年纪比她小一点的女生,从得克萨斯州来的,名叫carol,人小脾气爆,口音很重。起初和她说话时,徐晚星只能听懂一半,剩下一半全靠蒙,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她的听力水平也直线飙升。

carol坐下来就问她:“入学手续办好没?”

徐晚星答:“快了。”

“这周是截止时间,下周期末考试之后,办公室就没人了。”carol严肃地说,“抓紧一点。”

徐晚星连连点头。

carol是个很特别的女生,完美继承了德州人的基因。徐晚星来usc第三个月,曾经在图书馆待晚了些,而学校在郊区,离la市区有一定距离。她在骑车回家的路上,遇到几个反社会黑人青年,吹着口哨、拎着小刀,勒令她停车。

要说一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国内的古惑仔们即便左青龙、右白虎,总体来说,中间还是一个瘦筋筋的二百五。可眼前这几位,论个头,平均一米九起步。

徐晚星身为一个一米六的美少女,仰头时觉得自己是霍比特人。

她加快速度想连人带车冲过去,毕竟打架是下下策。可几位哥完全料到她的意图,直接冲到马路中央,堵死了她的路。

想她一届校霸,洗心革面多年,没想到来了美国还要重操旧业。

徐晚星正在酝酿打架的情绪,忽然看见车灯亮起,不远处飞速驶来一辆福特老爷车,金黄色的车身,非常有年代感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