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星:“熊哥,工作上的事如果都讲完了,那就这样吧。后续我们明天上班继续沟通。”

发完,她放下手机,对乔野说:“我去洗澡了。”

那头的熊正义顿了顿,发来信息:“非工作上的事就不可以说了吗?”

几分钟都没收到回复,他又说:“这么冷漠,一点也没有同事情。”

“徐晚星?”

“不会是睡着了吧?”

……

因为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地抵达,沙发上的人默不作声看了一眼,放下书,提高音量对浴室里的人说:“徐晚星,微信一直响,是不是有人急着找你?”

“啊?”徐晚星以为是熊正义这边还有什么工作上的急事,便说,“你帮我看一下吧。”

几分钟后,她裹着头发走出来。

“谁找我啊?有急事吗?”

“没事。”

“熊正义?”

“过来。”他示意她坐到身边,然后替她解开毛巾,细细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途中手一顿,“你是不是最近脱发严重?”

徐晚星一愣,“啊?”

“发顶快秃了。”

“啊???”

徐晚星惊得跳了起来,冲进浴室就开始扒拉头发检查,“秃了吗?我只觉得费脑子,头发确实掉的多了点,但是已经到秃的程度了吗?”

……

鸡飞狗跳的动静后,她彻底忘了微信这一茬。

是在次日清晨,去往研究院的路上,乔野开车,她玩手机,这才发现熊正义昨晚的后续——

“徐晚星?”

“睡着了吗?”

在这两条之后,某人用她的手机诚实又坦率地回复说:“没有,她去洗澡了。”

然后那头是一片诡异的沉默,熊正义再也没有回复信息。

徐晚星:“……”

她侧头盯着司机,“乔老师,你昨晚都给熊正义发了什么?”

乔野目不斜视,淡定开车,“哦,我说你去洗澡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吗???”

“简单陈述一个事实,问题在哪里?”

“……”徐晚星沉思片刻,“好像也没有哪里有问题。”

只是当天下班时,毫无问题、坦诚率直的乔老师,很凑巧地提醒她:“昨晚你说了要多运动,强身健体,以免脱发。”

“所以呢?”

“所以我提议,今天我们骑车回家。”

他带着徐晚星在研究院门口的自行车停放处扫码,骑走两辆小黄车,途中动作不快,还特意看了一眼手表。

六点三十五分时,他准时骑上车,淡定地和徐晚星一起出发。

同一时刻,隔壁的发射所走出来一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

乔野淡淡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收回目光,最后淡淡地提醒徐晚星:“有熟人,打个招呼?”

徐晚星一扭头,就看见石化在台阶上的熊正义。

她打了个招呼:“熊哥好。”

熊正义看看她,再看看乔野,“……”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该不会昨天晚上回复他信息的人……

!!!

呼哧呼哧蹬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徐晚星终于忍不住问:“乔老师,你算好了他下班出来的时间吗?”

乔老师:“当然没有。”

“那怎么会这么巧?”

“天意?”

“……”

信他才有鬼。徐晚星翻了个白眼,心头美滋滋。

不过,万万没想到乔老师也会宣示主权了。虽然还是一副扑克脸加死鱼眼,但是每个人有不同的吃醋表达方式嘛。

乔老师毕竟比较闷骚一点,她要多多体谅他。老年人,有点反应已经不错了。

而在乔老师的衣兜里,手机正疯狂震动着——

宋辞:怎么样,他看见了吧?

宋辞:什么表情啊他?

宋辞:这下该死心了吧,这老贼,居然敢窥伺我们所里的人!

宋辞:辣鸡,也不照照镜子就跟我们老乔抢人,他算哪根小蒜苗啊他?

宋辞:你就说吧,明天还有没有什么计划?有的话,我继续去他们所里蹲着。不瞒你说,这边的沙发比我们办公室的椅子舒服多了!

宋辞噼里啪啦了一大堆,最后一句话是:老乔,你欠我一顿烧烤!

番外四

【春夏秋冬】

春。

清明时节又见雨。

车窗外是一闪而过的半山草木, 不知是淋了雨, 还是抽了芽, 比上一次来更显葱郁。

车停在公墓的停车场里, 每年这几天,都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

乔野开门下车,撑起一把黑色雨伞, 从容走到副驾驶一侧, 开门时,将整把伞举在徐晚星的头顶,挡住了细密的雨丝。

公墓的大门口管理处, 工作人员在偌大的伞下架了张木桌, 全副武装坐在那里, 像是在发放小卡片一类的物品。

他们走近了, 才发现那是一张类似于支票的印刷品。

工作人员微微笑着,“为响应国家要求, 保护环境,禁止燃烧香蜡钱纸。两位来探望亲人,把心意写在我们的支票上就好。”

徐晚星笑了,“现在都这么高端了吗?”

“总要响应国家号召嘛。”小哥又抽了一根黄色丝带给她, “这个也是送给亲人的礼物,代替香蜡钱纸。”

徐晚星侧头, 看见一旁的四层木架上摆满了鲜花,金灿灿的菊花开得正艳。

不用她多说,乔野已经出言:“再要一束鲜花。”

“要哪种?第一层的三十, 二层的四十,往上依次是五十和六十。”

“六十的。”

“好嘞。”

两人捧着鲜花、拿着黄色丝带,从台阶最下方往上层走。

徐晚星笑,“老徐看到花,一准儿吐槽你浪费钱,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乔野替她撑着伞,从容道:“今天情况特殊,我有求于叔叔。”

一共两百二十三级台阶,又走了一段小道,才抵达老徐的“家”。

半山的墓地,大部分都摆放着鲜花,安静的人群流淌而入,又陆续涌出,耳边是细密的雨声,空气里流淌着眷恋。

他们立在老徐的墓碑前,徐义生本人在照片上笑得灿烂又爽朗。

他离去的第七个年头,徐晚星站在碑前看着父亲,深呼吸想要憋住,却始终压不下盈眶的热泪。

她哽咽着,把花放在地上,说:“爸,我和乔野来看你了。”

和以往一样,她絮絮叨叨地对着老徐的照片说话,说她最近工作越来越好,已经可以不跟乔老师,独立带项目了;说她提前得知自己拿了个三八红旗手,要当众接受奖金和锦旗,虽然有点土吧,但是很光荣;说春鸣他们下午也要来看他,让他做好准备,那几个话痨一准儿要絮絮叨叨烦死他。

说着,她又擦擦眼泪,笑道:“乔老师今天也有话跟你说,我把机会让给他。”

她说这些话时,一再哽咽,眼泪就没干过。

乔野一直立在她身后,牢牢握住她的手,替她撑着伞。

闻言,他上前一步,叫了声徐叔。

空旷的山上很寂静,没有了烟花爆竹,只剩下沉默的人群在雨中穿梭。没人回应他,但他还是等了片刻,似乎听到了老徐洪亮又热情的嗓音。

乔野拉着徐晚星的手,郑重地对着照片上的人说:“今天来,有一件事想征求您的同意。我想请您把女儿交给我,让我照顾她一辈子。”

雨滴从伞沿滑落,滴滴答答坠在地上。

他又停顿片刻,说:“您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了。”

扑哧一声,徐晚星笑出了声,明明眼眶还湿热,唇角却高高扬起。

“我爸要真说话了,你才会被吓死。”

“不会。”

“胆子这么大的吗?”

“因为是爸爸。”乔野揉揉她的头发。

徐晚星于是又红了眼眶,一边别开视线,一边嘀咕:“改口可真够快的。”

“快吗?”他笑笑,“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徐晚星。”

夏。

差不多筹划了小半年,报告书也递交上级,终于等来了戳着小红章的同意书,一切尘埃落定。

徐晚星在大厅里和同事们一起讨论文案,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

乔野穿深蓝色工装,步伐干净利落,出现在门口。

视线相对时,她面上一红,给了个眼神:都搞定了?

他微微颔首,明明在回答她的问题,落在众人眼里,却像是在和大家打招呼。

徐晚星长叹一口气,到底是工科男太迟钝,还是他们的演技太炉火纯青?这都多久了,竟然还没有人发现他们俩的关系。

其实漏洞很多,蛛丝马迹无处不在。

第一次,他们俩加班时偷偷坐在一起吃泡面,她伸筷子去抢乔老师碗里的火腿肠,恰好被同事甲撞见。

她当场石化,胆战心惊地收回筷子,结果同事甲居然冲乔老师翻了个白眼,“我说老乔,加班是你给的任务,我们徐妹辛辛苦苦留下来干活了,你连火腿肠都舍不得让一让?”

徐晚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这位哥就端着自己的泡面,一屁股挤在他俩中间坐了下来,顺手把自己的火腿肠叉给她。

“喏,我还没动过呢,我的给你,咱们不理老乔。他个抠门儿铁公鸡。”

徐晚星:“……”

乔野:“……”

第二次,他俩骑小黄车一起回家这事,被同事乙发现。

“哎哎,你俩怎么天天一块儿骑车回家呢?”次日,同事乙在开会前当众嚷嚷出来。

徐晚星正心惊胆战,就听见乔野回答说:“她脱发严重,说都是我奴役她搞图纸搞出来的,所以要我跟她一起锻炼身体。”

“这样吗?”同事们的眼神充满深思。

就在徐晚星想,是不是我们露馅了,要不要坦白从宽时,有人一拍大腿。

“不瞒你们说,有件事我想说很久了!”

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那位同事扒拉刘海,露出发顶,“……其实我也快秃了。”

“?”

“从今天起,我也加入骑车回家的分队,带我一个!”

“……”

当天下班时,走出研究院的大门,徐晚星在门口看见了六七个人,大家热情洋溢地涌了上来,“走,扫码骑车去!”

徐晚星:“怎,怎么这么多人!”

乔野站在人群里,淡淡地侧过头来,“哦,他们都有脱发问题。”

徐晚星:“……”

到底是谁说的骑车可以治愈脱发啊!

纯属谣言啊各位!

在座都是211、985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学的都是理工科,怎么这点生物常识都没有!!!

她如鲠在喉,扫码上车,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

双人游彻底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中老年脱发骑游队。

第三次。

第四次。

总而言之,这群人毫无敏锐嗅觉,自动忽略了无数再明显不过的粉红色泡泡,用纯洁无比的目光望着这对地下党。

会议室里,徐晚星正襟危坐,看着乔老师走了进来,坐在人群里。

一堆人转向他,开始指着图纸说刚才的问题。

“这里……”

“这里……”

“还有这里……”

乔老师一丝不苟地参与讨论,解答疑惑,在众人沉思的目光里,清了清嗓子,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

徐晚星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挺直了背。

大家七嘴八舌:“什么事?”

“下个月七号,请大家来参加我的婚礼。”

会议室里霎时安静下来,像被抽了真空,所有人都被消音。

滴答,滴答。墙壁上的挂钟还在走动。

下一刻,所有人都笑起来。

“干嘛啊老乔,这笑话是不是太冷了一点!”

“你是在帮胡老活跃气氛吗?怕他一会儿来开会气氛太沉默?”

“别搞笑啦,你跟谁结婚啊?跟你亲爱的右手吗?”

“右手好恶俗啊。老乔这种思想觉悟,要结婚也是和他的探测器啊!”

徐晚星摸摸坐定不说话,宛若一尊安静的雕像。

乔野也无奈地笑了,说:“是真的,请帖我都准备好了,为免占用工作时间,下班后会发给你们。”

“哟,你这还演上瘾了!”

“你别说,演得还挺好。可惜岁数大了,不然我都鼓励你出道了。现在的选秀节目不是挺火的吗?那什么创造什么的。”

“点到即止啊,再演就不好笑了。”

徐晚星看着乔老师孤立无援的样子,终于良心发现,清了清嗓子,“其实吧,那个——”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她。

她举双手投降,“其实他要结婚的对象是我。”

空气再次寂静三秒钟。

三秒钟后,全场爆笑,比前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晚星一脸茫然,就听见了大家喘着气,一边笑一边说——

“你俩今天唱双簧吗?”

“二十一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你俩要真结婚了,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哈哈哈哈哈。”

徐晚星:“……”

她面无表情抬起头,看着人群中的乔野,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晚星:“他们都是傻子吗?”

乔野:“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两人没有多言,很快进入开会状态。直到下班后,乔野从办公室里走出,把红彤彤的请帖发给大家时,空气里才再次寂静下来。

翻开请帖,首页写着:

新郎,乔野。

新娘,徐晚星。

诚邀xxx与xxxx年x月x日在xxxxx大酒店参加婚礼。

这一次的寂静比前两次来得都要长。长久的沉默后,人群爆发出了鬼叫声。

“我靠,居然是真的!”

“操,老子的脑袋真的要当板凳了???”

“不是吧你们,你们玩儿真的?!!”

乔野微微一笑,“我早说过了,是你们不信啊。”

秋。

距离婚礼已过去两个月,徐晚星和乔野搬离清花巷,住进了新家。

说是新家,其实也不尽然,因为此新非彼新。

时间倒退回求婚的那一晚,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两人趁着周末一起看了场电影,吃了顿烤肉,牵手散步在府南河边。

城市流光溢彩,灯火辉煌。

徐晚星还在念叨着刚才的电影,“叙事不足,煽情有余。女主角除了花瓶、露肉,别无所长,简直就是典型的爆米花电影,好气。”

乔野没出声。

“什么时候能出一部男主角露肉,女主角拯救世界的电影,我一定请所有朋友去看。”

他笑,“很中二啊,徐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