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慕青和谢放先是心头一震,尔后松了一口气——慕容少帅朝一旁开枪的。

萧沉冽似笑非笑,早就猜到,她终究理智尚存,不会杀他。

“再有下一次,我一定送你去见阎罗王。”慕容瞳眸色寒凛,“副官,把阮老板关入城北监狱。”

“是。”乔慕青领命去了。

“我不想再看见你,滚!”慕容瞳剜他一眼,走进医院。

萧沉冽站在夜风里,目光清凉。

同住一个屋檐下,办公室又是隔壁,还能不见面吗?

谢放走过来,担忧道:“少帅,这样一来,慕容少帅对你的误会就更深了。”

“她恨不得一枪崩了我。”

萧沉冽唇角微凉,上了车。

阮清歌被关在城北监狱两天后,慕容瞳才去见她。

“萧沉冽来看过你吗?”

“没有。”阮清歌坐在硬木板床头,靠着墙,神色清寂。

“失望吗?”

“早已料到的事,怎么会失望?”

“这一个月来,你不是与萧沉冽出双入对吗?”慕容瞳不想问的,可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或许慕容少帅可以去问问萧少帅。”阮清歌在怪味弥漫、潮湿肮脏的牢房依然从容,“不知道督军夫人的病好些了吗?”

“你要失望了,我娘没有被你害死。”慕容瞳冷酷地眨眸

“或许,是她命不该绝。”阮清歌冷笑,心道:小姨,我没有替你报仇,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小姨喜欢我父亲,这本身没有错。我娘不曾迫害你小姨,始终对她宽容和蔼,更没有错。那么,这件事到底错在哪里?”

阮清歌冷笑,慕容少帅是来教训她的吗?

慕容瞳的语声掷地有声,“你小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心力交瘁,痛苦得活不下去,跟我娘有什么关系?她不愿破坏我娘与我父亲的美好姻缘,选择自尽,结束自己的痛苦,又跟我娘有什么关系?我娘从未逼迫过她,倘若一个人的善良也要被攻讦,成为罪恶的指控,那这个世界还会有善良的人吗?那不就是怨恨、戾气横行?”

阮清歌的长睫轻轻地颤动。

慕容瞳的明眸浮动着森冷的寒气,“你小姨不愿伤害我娘,不愿破坏我娘与我父亲美满幸福的家,才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倘若她在天有灵,知道你为她报仇,险些让我娘丧命,那么她在十几年前的自尽还有什么意义?她会责怪你心里充满了仇恨,自作主张。”

“不…不是这样的…”阮清歌惊慌地摇头,晶莹的泪珠潸潸滚落。

“当年你小姨不想伤害我娘,又怎么会在十多年以后要你报仇,害死我娘?”

“你这样说,只是替你娘开脱则罪责!你娘是刽子手!”阮清歌声嘶力竭地喊。

“我娘没有害过人,根本没有罪。”慕容瞳冷冽的目光犀利得洞穿人心,“你小姨和你父亲先后离你而去,你八岁成为孤儿,在街头流浪当乞丐,后来被阮鸣凤收养,你觉得你前半生的孤苦是我娘间接造成的。因此,你把自己的悲苦都推在我娘身上,痛恨我娘。你以你小姨的名义向我娘报仇,其实就是发泄你心里的怨恨与痛苦!”

“不是的…你胡说…”阮清歌冲过来握住铁栏激动地喊道,泪雨纷飞。

“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慕容瞳冷厉地盯着她。

萧沉冽站在不远处,听见她们的对话,不由得赞赏慕容瞳的攻心术。

她要为督军夫人讨回公道,杀人是最简单、也最愚蠢的办法,督军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要摧毁一个人,就要摧毁他的心。

她挖出阮清歌最隐秘、最可怕的心思,相当于无情地摧毁了阮清歌的心理防线,比任何报复都狠辣。

阮清歌滑坐在地,内心崩溃,呆呆地喃喃自语:“小姨知道我不是那样想的…小姨知道的…”

“我不会杀你,不过我不想在江州再看见你。离开这里之后,你最好立即离开江州。”

说罢,慕容瞳扬长而去。

萧沉冽连忙闪到一旁,直至她走了才走到牢房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阮清歌,眼里没有半分怜悯。

阮清歌抬头看他,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了,“萧少帅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你值得我来看你的笑话吗?”他的语声冰冷得让人如坠冰窖。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她自嘲地苦笑,缓缓站起来,抬手拭去面上的泪水。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

“很抱歉,我没有打听到师父的隐居之处。”

“你找死!”

萧沉冽陡然掐住她细长的脖子,五指逐渐用力,似要扼死她。

阮清歌讥诮地冷笑,没有挣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而陌生的俊脸——现在,这张脸庞布满了骇人的戾气。

她笑的是自己,之前她竟然妄想得到这个站在权势高位的男人的几分怜惜与真情。

“慕容少帅不杀你,不表示我不会杀你。”萧沉冽冷郁道。

“你以为我会怕死吗?”她苦笑,“不过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的确打听不到师父的隐居之处,不过我师姐可能知道。毕竟,师父最喜欢的徒弟是师姐,而且师姐比我年长十岁,跟随师父的时间比我长。”

“你师姐是谁?”

“阮清莲。师姐已经嫁人,我可以给你一个地址,你去找她。”

萧沉冽去取纸笔来,得到了阮清莲的住址。

阮清莲住在吴江,萧沉冽与谢放开车前往吴江。

十年前,她嫁给一位殷实商人,从此隐退昆曲界,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

他们登门拜访的时候,阮清莲的丈夫不在,家里只有佣人和孩子。

她把他们迎到客厅,客气地问:“二位是我师妹介绍来的,如何称呼?”

“这是我家萧公子,从江州来。”谢放介绍道。

“萧公子,喝茶。”阮清莲面容白净,打扮得素净,温婉和气。

“萧某寻找令师良久,一无所获,这才冒昧地登门。请问你知道令师的隐居之处吗?”萧沉冽温和地问。

“其实这些年有不少人来找我打听家师的隐居之处,但我的确不知道,很抱歉。”

“你误会了。我与那些豪富权贵不一样,我并非要请令师登台,而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问问她。”

“这样啊,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家师的隐居之处。家师就是不愿被人打扰,被红尘俗世所累,才没有告诉我她老人家的隐居之处。”她说道。

萧沉冽盯着她,觉得她不像有所隐瞒。

谢放着急地问:“我家公子真的有要紧的事要问令师,您可有办法打听到令师的隐居之处?”

阮清莲无奈道:“我的师姐妹、师兄弟都不知道家师的隐居之处,很抱歉,帮不到你们。”

他们失望地离去。

走到门口,萧沉冽忽然转身,问道:“请问夫人,您几岁开始跟随令师学艺?”

“我六岁就跟着师父学唱昆曲。”她回道。

“令师年轻时可有交情深厚的姐妹?”

“自然是有的,”

“令师有哪些相熟的姐妹?可以说一说吗?”他的心情激动起来。

“我想想…”阮清莲凝眉回忆,“师父与清韵班两位姐妹的交情最好,不过师伯、师叔嫁到北方了,很难见到了。”

“还有别的姐妹吗?比如不是清韵班的人。”

“师父与人为善,时常救济他人,能帮的就帮。哦对了,师父与江南督军夫人情谊匪浅,以姐妹相称。”

萧沉冽与谢放对视一眼,督军夫人不仅与周师傅有数十年的交情,又与阮鸣凤情谊匪浅,这也太巧了吧。

萧沉冽取出母亲的照片,问道:“除了督军夫人,令师还有别的姐妹吗?比如苏绣大家周师傅。”

阮清莲点头,“对,我竟然忘了,师父与督军夫人、周师傅情谊匪浅。”

他把照片给她看,心里起了波澜,“这是我母亲,你见过吗?”

她仔细地看了看,摇头道:“没见过。”

“当真没见过?”

“若我见过你母亲,肯定不会说没见过。”

“我母亲姓江,夫人可曾听令师说过姓江的姐妹?”

“在我印象里,师父没有提起过姓江的姐妹。”阮清莲蹙眉道,“很抱歉,还是没能帮到公子。”

失望再次攫住萧沉冽,本以为这次大有收获,却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她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我还小的时候,师父与督军夫人偶尔会提起一位姐妹,那位姐妹嫁到外地,她们很是想念,可惜见不到。”

第1卷:正文 第142章:一生只娶一人

萧沉冽的神经猛地紧绷起来,“那位姐妹叫什么?”

阮清莲努力地回忆,“三十多年前了,我要好好想想…”

他的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比上战场还要紧张,谢放也是激动,希望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好像是…雪心…”她蹙眉回想,“若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雪心。”

“当真是这个名字?”萧沉冽兴奋得热血沸腾。

“是这个名字,雪心。”她肯定地说道。

“夫人,太谢谢您了。雪心正是我母亲的名字。”他笑得跟一个八岁孩童一样,灿烂如春阳。

“原来师父与你母亲真的是姐妹。”阮清莲莞尔道,“可惜,我真的不知道师父的隐居之处。”

“夫人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您。萧某告辞。”

回江州的路上,萧沉冽努力克制喜悦的心情,“我终于明白许大娘的意思,许大娘说当年母亲来到江南投奔亲戚,认识了几个姐妹,阮氏,周氏,叶氏两姐妹。阮氏就是阮鸣凤,周氏就是周师傅,叶氏姐妹,应该就是督军夫人。”

谢放道:“叶氏姐妹,那就是说督军夫人还有一位姐妹。”

“你忘了吗?表小姐凌眉黛的母亲就是督军夫人的妹妹。”

“对对对。换言之,夫人十六岁那年到江州,认识这几位好姐妹。十四年前,夫人离开督军府回到江州,与这几位姐妹小聚,然后在姐妹们的帮助下,找了个世外桃源隐居下来。”

“母亲会不会与阮鸣凤隐居在一处?”萧沉冽寻思道。

“不无可能。不然,阮鸣凤不可能连自己的隐居之处都不告诉徒弟。想找阮鸣凤,比登天还难。”谢放叹气。

“没必要再找阮鸣凤,有一个人必定知道母亲的隐居之处。”

“少帅说的是督军夫人?”

“夫人明明与母亲是好姐妹,却假装不认识,这不就是心里有鬼,不想告诉我母亲的隐居之处吗?”萧沉冽的眼神坚定如石。

“少帅说得对。可是,督军夫人摆明了不说,少帅还能逼她不成?”谢放忧心忡忡,“现在慕容少帅对少帅的误会、成见这么深,你们势如水火,若少帅再去逼问督军夫人,只怕慕容少帅又要拔枪了。”

萧沉冽自然知道,以慕容瞳的火爆脾气,必定不会让他逼问督军夫人。

再说,眼下督军夫人还在住院,也不是好时机。

可是,知道母亲下落的人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问?

必须想个办法。

这天,慕容瞳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娘病情反复,正在抢救。

她的心猛地揪起来,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乔慕青把油门踩到底,一路风驰电掣。

川流不息的大街,路人纷纷闪避,却有一个卖报的男童为了捡几块铜板,冲到大街中央。

她吓了一大跳,急急地刹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尖锐、响亮。

坐在后面的慕容瞳惯性地往前冲,险些撞到,“怎么了?”

“少帅,我好像撞到一个男孩…”乔慕青有点紧张。

“我下去看看。”慕容瞳立即下车。

轿车前面,一个约莫十岁的男童坐在地上,报纸撒了一地,一脸的惊恐。

路人渐渐围观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打量他,地上没血迹,他身上也没有擦伤的痕迹,她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这男童怔怔地看她,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慕容瞳又问,“要不你站起来走走,看看哪里疼。”

“我没事。”男童慢慢地站起来,解释道,“我吓到了,自己摔在地上的。”

“不如你跟我到医院,我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

“不用了,我还要去卖报纸。”

男童捡起散落在地的报纸与铜板,走了。

围观的百姓小声议论,这位军官还挺善良的,要带那个男孩去医院呢。

慕容瞳看着那男童走远了,这才上车。

人群里有一个西装革履、身形轩昂的男子,他一直盯着她,神色激动,面上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惊喜,欣慰,失而复得…

他下意识地走过去,可是,轿车疾驰而去,他只能望车兴叹。

云子,你复生了吗?

云子,我一定会找到你!

慕容瞳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亨利医生告诉她,娘已经抢救过来了,没有生命危险了。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过了十天,叶采薇的病情终于好了一些,可以回家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