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位当初进了寒家门,手头又一向是个散漫的,就连跟着的丫环也比她打扮的富贵,以后寒家擎等着富起来吧,她生下孩儿来,不拘男女,难道还能少了好日子过不成?

孙家那位她虽没见过,但孙太太刘氏也见过两回,双目放着精光,显见得是个会打算盘的。当娘的这样,亲闺女也没个傻的,恐未来妯娌这便宜可不好占。

只婆母看好这门亲事,她一个当媳妇的也没什么资格来反对。

进了内院,孙太太却是已经带着孙家大姑娘来了,夏南星正在陪客,提起自己那唯一的侄女儿不无骄傲:“我家那侄女儿是个能干的,家里家外一把抓,最是个能拿大主意的。”

她也不傻,与孙太太接触两回,听着她话头只往自己娘家牵,又提起自己家生药铺子,找不到好的芍药货源,便明白了这门亲事关窍在哪里,因此时不时便要将夏芍药提起来夸上一夸,顺便显示下自己与娘家的良好关系。

果然夏芍药进来之后,孙太太便率先站了起来,还趋前一步道:“这便是夏家大姑娘了?这般模样,可不是画儿里走出来的吧?”

夏南星见未来亲家待夏芍药热络,便暂且将上次见面时的不愉快压在了心里,也扬起个笑脸朝夏芍药招手:“芍药快过来,姑姑给你介绍个人,这是金顶街上家里开着生药铺子的孙太太。”

夏芍药已经知道今日请客是为着什么了,这会儿便装傻充愣,笑盈盈与夏南星见过了礼,又与孙太太见礼。

孙太太早听孙掌柜讲过,夏家富贵人家,他们家若能攀上这门转折亲,可是大大拓展了人脉。最可惜夏家没儿子,不然将姑娘嫁到夏家去岂不更妙。

因此,见得夏芍药向自己行礼,她便立时上前去扶,“我与你姑姑一见投缘,自来交好,看着你就跟看着自家侄女儿一般,倒不必多礼。”还要从自己手上撸个镯子下来给夏芍药当见面礼,一抬头瞧见榴花那打扮,才将这心思歇了。

她手上那镯子论重倒是及得上榴花戴的那缠枝莲纹的实心金镯子,只精巧细致贵重却不及那对儿虾须镯。

榴花那对虾须镯上面还镶嵌着几颗小粒的红蓝宝,虽说颗粒小,但做工精致,颜色纯正,却也值不少银子的。

夏芍药便谦虚一回,坐到了夏南星下首。

夏南星便催促刘氏,“却让小丫头子去瞧瞧你妹妹跟孙姑娘,也好过来跟芍药见见。”

孙太太也巴不得自家闺女能投了夏芍药的眼缘,以后当表亲走动起来,只要与这位夏家当家人搭上关系,难道还能少了自家好处不成?

刘氏还未派人,她便巴巴催了自己身后立着的小丫头子:“去跟着瞧瞧姐儿。”

孙家姑娘来了之后,便跟着寒向蓝去寒向荣的小院子里顽了。

寒向荣在前院,后罩房局促浅窄,寒向蓝不好意思带孙家姑娘去,便索性将她带去了寒向荣的小跨院书房待客。

这会儿听得小丫头子来请,想起上次在夏家受到的怠慢,寒向蓝有心想给夏芍药一个没脸,但考虑到夏南星几次三番的叮嘱,务必不能让孙家人瞧出她与娘家不睦的,这才忍了下来。

待跟孙家姑娘携手进来,目光往夏芍药身上一扫,便不由自主的滑向了榴花。见得她腕上金晃晃一片,虾须镯精致,缠枝纹镯子贵气,真有种撸下来的冲动。

寒向蓝腕上的一对镯子虽是金的,只细细的拢在腕上,倒不大显。心中不痛快,向夏芍药打招呼便冷淡了几分,夏芍药也不在意,倒是孙家姑娘自来熟,看到她便显出笑意来。

孙姑娘个头比夏芍药稍微矮些,却比她丰腴些,圆脸盘大眼睛,鼻子挺翘面庞白晳,笑起来还有俩酒窝,很是甜美。

“早听过夏家姐姐生的好,今儿可算是让我见着了。我娘在家常日说,但凡你有夏家姑娘的一分能干,也尽够使了。今儿可让我见着真人了。”

她这话说的讨喜,夏芍药听多了这种话,掩唇一笑,“这是孙太太哄你呢,难为你也当了真。”

寒家与孙家这些日子走动的频繁,连带着寒向蓝与孙幼竹也熟悉了起来,两家亲事还没定下来,正是粉饰太平的时候,寒向蓝便觉得孙幼竹会做人,不似夏芍药成亲之后便开始慢怠她。

况且这位会是她正牌的二嫂子,以后进了门都是一家人,孙幼竹身上穿的戴的虽及不上夏芍药,但比之她却要好上许多,寒向蓝便对这位新闺蜜很是上心。

没成想今日孙幼竹与夏芍药初次见面,便力捧夏芍药,寒向蓝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她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夏南星,只暗中扫她一眼,示意她打起精神来。

前院里,酒已摆了上来,寒取与俩儿子陪着孙掌柜与夏景行已经喝了两杯,后院也已入席,本来就没几个人,桌子就摆在厅里,很快便开始上菜了。

寒家厨房里的婆子手艺一般,为了今日这顿宴席,夏南星特意让人去外面订了一两银子的席面,前后院各送了一桌来,生生花了她二两银子。

席间孙太太话头只在夏家生意上打转,问东问西,又问及与夏家交好的人家,夏芍药一律以“我接手的日子短,以往都是爹爹在拿主意,好些人不认识,好些事儿通不知道呢。这些日子又闲了下来,只等爹爹病好回来之后,必是要他亲自打理”为由,将孙太太的试探全推到了脑后。

孙太太早得着信儿,知道如今这位是夏家正牌的当家人,夏南天进了护国寺静养,姑爷才入赘,必然还未掌着实权,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因此虽夏芍药并不太热络,问些什么也总推不知道,她还是很热情。

看席间夏芍药与夏南星姑侄相得,十分融洽,便只当夏芍药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自家闺女跟寒家儿子的庚帖都还没换,还算不上正经亲戚,说不定这夏家姑娘就是在替姑姑拿乔。

等她家闺女跟寒家二郎的亲事定了,再提起孙家跟夏家的生意,可不就顺理成章了?

况且今年夏家的芍药已经入了张家生药铺子了,再要争取便是明秋了,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主意拿定,孙太太便不再跟问夏家的事情,只扯些后院宅中琐事,气氛倒又缓和了下来。

夏芍药只当她见自己不应承,开始气馁,哪里知道这位却是个百折不挠的人物,心里另有盘算呢。

第二十七章

后院夏芍药被孙太太明示暗示了好多回,见她全然不接茬,这才暂时罢手。而前院的夏景行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太太打的事缓则圆的主意,孙掌柜却很是心焦,恨不得今年先把明年秋天的药材定下来。

他日日去铺子里,与张家药铺里的掌柜常在街上碰面,因对方的生意好,名头响,不知道存了多少暗招,使了两回不管用,还教人拆了招,憋的难受,便想到了这招釜底抽薪之计。

等他拿下了夏家的芍药,到时候与夏家结成了姻亲,凭着夏家的人脉,多拿下几家药材来,还怕斗不过张家?

酒菜上了桌,孙掌柜便立时拉着夏景行喝酒,又道:“以后咱们两家就成了一家人,还要请贤侄多多照顾。”

夏景行来之前已经得了夏芍药的暗示,酒是一口干了,甚是豪爽,但话里可透着疑惑:“这是怎的?”目光往寒家父子面上虚虚一瞟,寒向荣便低了头躲了他的目光。

原是逞一时之气,真到了议婚的时候,他又悔了。

只是悔之晚矣,夏南星哪里还容得他退缩。

如今被夏景行的目光一瞧,恨不能钻到桌子下面去。

夏景行便假作才知:“难道…竟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孙掌柜还当他不知道两家有意结亲,立时便夸道:“我是瞧中了府上的二郎。”故意将夏家与寒家混为一谈。

夏景行便立时举杯向寒向荣敬酒:“恭喜二表兄!”这是进门之后,最为真心实意的一句话。

谁还愿意自己家媳妇儿老被别个男子惦记呢。既然寒向荣要成亲,那就说明已将过去放下大半,夏景行自然高兴。

寒向荣默默举杯,寒取满斟了一大杯:“能与孙兄结为儿女亲家,真是寒某之幸!还要多谢侄婿有暇过来!”仰脖将酒干了。

他也是后悔不迭,当初若是不跟夏南天僵峙,此必夏家家财与寒家也有份儿,还有夏景行什么事儿呢?

不过事到如今,能替儿子寻到孙家也算勉强。听得孙掌柜之语,孙大姑娘的嫁妆必是少不了的,跟夏芍药比不得,却也比寻常女儿家丰厚些。

“不敢不敢!姑父但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即可。”

夏景行酒是喝了,漂亮话也放在了桌上,教人听着真是妥贴又舒服,酒桌上的气氛一时极为热络。

孙掌柜见时机成熟了,很该亮出此行的目的了,张口便提起了夏家的芍药来,“…那张家弄虚作假,夏家的名头都要被他家给败光了。不如往后将芍药给了我家药铺子,既是自家亲戚,可不两相便宜?”

寒取目光热切的望着夏景行,他倒是不太想开口求夏景行为自家未来亲家行个方便,只此刻亲事还未定下来,只能将面子先放在一边,替孙掌柜帮腔:“这事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侄婿可要多想想啊。”

夏景行立时便为难起来,“姑父这话说的,能给自己亲戚行个方便固然可行,只我进夏家时日不长,所有的事情都是娘子在决定,这事儿我可真做不了主。”孙掌柜如何,他也略有耳闻。

夏芍药行事,从来不会避忌他,为着此次来寒家吃酒,她还特特将孙家张家的恩怨讲过。

寒取想一想夏芍药为人,便猜她只取中了夏景行这副模样,暗道:这小子倒是应该谢他爹娘给自己生了副好相貌,入了外甥女儿的眼,这才能进夏家门,不然哪得富贵日子过?

心里立刻便给夏景行打上了绣花枕头的标签,真当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在夏芍药面前必是卑恭曲膝的讨好,这等大事哪里作得了主呢?

倒是不再为难夏景行,还拍着他的肩安慰他:“可不是嘛,外甥女儿的性子是硬了些,倒是难为侄婿了,要多多担待她。”

夏景行在心里破口大骂:我家媳妇儿轮得着你说三道四啊?她最是善解人意温柔可爱的!

只夏芍药的好处,完全不适合跟在桌这些人细讲,只一句:“二表哥与娘子一起长大,必是知道她的性子的。”

寒向荣一怔,极艰难道一句:“表妹最是随和呢。”

孙掌柜大喜:“夏大姑娘随和就好,随和就好!”又喝了一杯酒。

只要夏芍药是个随和的,他这里就不必费功夫哄的夏景行去为自己说话,只后院里凭自家娘子的手腕,也定然能将夏家这门药材拿下。

等到席散了回家,孙掌柜便迫不及待的问起孙太太:“那夏家大姑娘可有应了将明年的芍药给咱家?”

孙太太面上便显出不快来:“那一位倒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替寒太太拿起乔来,我估摸着等咱两家的亲事成了,人进了寒家门,她再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寒太太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

寒向荣拒不成婚,为了让儿子死心,放下夏芍药,夏南星头发都差点愁白,可不得绞尽了脑汁的促成这门亲事,因此甚个话都敢说,甚保证都敢应。

孙太太哪里知道此中缘由。

夫妻俩一核计,寒家再派了媒人来上门,便交换了庚贴,纳彩问吉逐渐办了起来。

夏芍药可不知道因着自己的含糊应对,倒无意中促成了寒向荣的亲事。

待到冬至节夫妻两个去了寺里接夏南天回家准备过年,寒家这门亲都过了大定了。

夏南天在寺中住的悠闲,只觉半生劳碌,大梦一场,倏忽闲了下来,平日再听听道静法师讲法,都恨不得一直在寺中住着。只夏芍药不依。

她拽着夏南天的胳膊不放,满脸不乐:“爹爹这是什么意思?都要过年了还不回家陪我?”

夏南天在闺女脑门上轻弹一记:“你有景行陪着,要我这老头子做甚?”

夏芍药便作势要哭给他看:“爹爹这是说什么话?难道我成了亲就要将爹爹丢到脑脖子后头?这话可伤了女儿的心,我也不回家了,就住在寺里清修算了。”

“那也得看景行答应不答应。”

夏景行也来凑趣儿:“娘子跟爹爹既想住寺里躲清静,那我自然也跟着住下来,只娘子张罗的那些个要给爹爹进补的野鸡子野鸭子鹿肉什么的,恐怕就要放坏了。”

夏南天父女俩顿时忍俊不禁。

夏芍药嗔他一眼:“感情你只记得吃啊?”

最后小夫妻俩还是将夏南天给拖下了山,临别之时夏南天还特意去向道静法师辞行,只道自己开年还要上山来住,道静法师便吩咐小沙弥:“将夏施主住的那间院子留着。”

道静法师平生阅尽山水,夏芍药送的芍药花正合了他的心意,平日与夏南天讨论下育花心得,又喜夏南天豁达慈悲,二人倒很是投机。

夏南天许久没回家,进了家门还如旧时模样,闺女贴心,又添了个女婿孝顺,事事都问他的主意,也只差添个小人儿,这事儿却急不来的。

他既在洛阳城露了面,又是大病初愈,少不得要往平日交好的几家去送帖子,准备款待款待生意伙伴以及老友,好为闺女铺路,自家住在山上的时候,夏芍药做起生意来能顺利些。

帖子才送了出去,寒家便得了消息,说是夏芍药将夏南天从山上接了来,夏南星便收拾收拾,带着儿女前来夏家。

兄妹俩许久未见,夏南天在山上住的有些久,也不知道是吃多了素食,听惯了山涧鸟语,还是跟道静法师作伴久了,心思极静,再见到夏南星,便觉得眼底泛青,面容憔悴,倒好似操着十二份的心,担着千斤担一般。

待见过了礼,他便问起:“妹妹这着急忙慌的,可是有事?”

夏南星自然是满腹心事的。

与孙家结这门亲,只聘礼就掏了寒家的老底子,只因孙家的嫁妆单子比较厚,寒家也不能比孙家低了,这才卯足了劲儿的置办。

这中间她不是没想过要向娘家伸手,人还亲自来过夏家两趟,暗示了好几次,若是以夏芍药往日散漫的性子,手缝里撒些出来,也足够她省一笔了。只夏芍药不肯接茬,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还道:“喜事办的这样顺利,等成亲的时候,我必包个厚厚的红包贺姑姑娶媳妇。”旁的话却是再没有了。

夏南星看了几次外甥女儿的脸色,也逐渐品出味儿来了,感情当初她家想让兄长吐口嫁女,这丫头记上仇了。

多大点事儿啊?

只如今知道夏芍药这头行不通,再见到夏南天便学乖了,不曾似过去一般,理直气壮张口便向兄长提要求,先对着夏南天抹泪:“哥哥这一病,可吓的我魂飞魄散,也全赖芍药懂事儿,这般周全。我又一向忙着,听得哥哥病愈家来,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这才带了孩子们来瞧舅舅。”

她此次只带了寒向荣与寒向蓝,寒向茂留在了家里。

“多谢妹妹费心。只茂哥儿怎的没来?”这却是夏南天随口一问。

他在山上住久了,也看透了许多事儿,以前再疼妹妹的心肠也早收了起来,将这些世俗亲戚看淡了,只盼着自家孩子安好即可,旁人如何再不强求的。

夏南星顿时喜上眉梢:“他原也是要来的,只他媳妇儿身上有喜,我便作主让他留在家陪媳妇。”

她此次谈话的重点便是寒向荣与寒向蓝的亲事,从外甥女儿那里抠不出好处来,便想着夏南天这做舅舅的总要为外甥们的亲事出一份力的,自然不必带了寒向茂前来。

况这原本就是求人的事儿,寒取自觉会失颜面,便推脱了不肯来,只将夏南星推在头里:“那是你哥哥,你们兄妹俩关起门来说,还有甚个事儿不成的。我杵在那反而不美。”

夏南星深以为然。

待她问过了夏南天的身体,又略提了提寒向荣的婚事,只道:“定的是金顶街上开生药铺子的孙掌柜家的闺女,瞧着是个极有福气的孩子呢。”

这孙掌柜上下钻营,又不好好做生意,夏南天可比夏芍药知道的更多。只妹妹既然认定了这家人,他也不会拦阻。“日子可定下来了?”

夏南星大喜,这可是有门儿了,“快了快了,就定在开年三月里。”

夏南天便满脸的遗憾:“那真是没办法了,过完了年我便要回护国寺去住着了,到时候回不来,也没办法去吃外甥的喜酒了,就让芍药跟景行去了,多替我吃两杯喜酒。”

这却是要彻底放权,将家里的事情全部交给夏芍药夫妇经管的意思了?

“哥哥这是做什么?护国寺又不远,到时候坐了马车来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况且芍药小孩子家家,哥哥以前病着她才接手家里的事儿,如今哥哥病愈了,便很该将这些事情接到手里来,他们小孩子家家懂得多少。”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侄女总归比亲兄长要隔了一层的,又有之前亲事未成,再张起口来就有点抹不开面子了。

华元还候在夏南天房里,不等自家老爷回话,他便道:“护国寺怎的不远?明明隔着十万八千里,老爷去看病,差点没命,也不见姑奶奶前去看一看的。”

他是夏家老人,年纪比夏南星还大,多少年跟着夏南天风里来雨里去,虽为仆人,夏南天却向来不拿他当仆人看待的。听得夏南星那句话,实忍不住了这才张口的。

护国寺是不远,兄长昏迷病重,差点没命,做妹妹的倒没去瞧上一眼,等到自己儿子成亲了,有用得着夏家财势的时候了,便要让兄长从护国寺赶了过来给寒家撑场子?

真是好没道理!

第二十八章

思萱堂的东次间里,是夏芍药的起居处理家事的地方。靠窗摆着黑漆云头形桌案,夏芍药坐在福寿纹圈椅上,正埋首帐册,核算这一年夏家的进帐。

听得夏南星来了,她借口理事,连面儿都没露,由得夏南天去应酬。

她左首边摆着张描金花卉山水图的多宝阁,对面原本摆着张黑漆彩螺钿楼阁仕女图屏风,后面放着张罗汉榻,待得她累了的时候便稍事歇息。

哪知道今日夏景行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听得夏南星携子女上门,不在卧房里歇着,非要跟着夏芍药来东次间歪着。

他在罗汉榻上抱着本书歪着,却还使唤丫头们将屏风挪开,“这样我跟你们姑娘说话也方便。”隔着屏风可瞧不见脸。

夏芍药埋首帐册,头都没抬便丢过来一句:“我耳朵没聋,隔着屏风听得到你说话。”拖了他来看帐,他却打死再不肯的。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熟极,夏景行还耍无赖:“这东西我是再看不会的,就偏劳娘子了。要不为夫替你捏肩捶背?”状甚殷勤。

被夏芍药拒绝之后,他便生这妖蛾子,歪在罗汉榻上也不安生,看一会书便抬头瞧一会夏芍药。

丫头们已经习惯了这两人时不时的斗嘴玩闹,皆抿着嘴偷笑。若是夏景行不在,还敢打趣夏芍药几句,主仆向来是玩闹惯了的。但当着姑爷的面儿,一个个都跟没嘴的葫芦一般,再不肯多一句话的。

素娥见小夫妻俩相处融洽,便指派了丫头们去沏茶端果子点心,还特意弄了个黑漆嵌螺钿花鸟纹的炕桌放在罗汉榻上,将茶水点心摆到了夏景行手边。

夏景行便愈发的滋润了,待得丫头们鱼贯退出,喝着热茶拈块点心来吃,还有闲暇感叹一句:“娘子你生的真好看!”

夏芍药没抬头就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听着他话音里的戏谑,长叹一声:“你怎不说我生的好命苦?嫁个丈夫连把手也不搭,眼瞧着我算帐累死?”手下算珠如飞,噼哩叭啦的响。

夏景行却作听不见这句埋怨,将书整个的盖在脸上,“以前只知道琴声悠扬,这会儿才知道算盘声原来也煞是好听,听的为夫昏昏欲睡,颇有助眠的功效。”

夏芍药嗔他一眼,待听得他半盏茶没动静了,悄悄踮起脚尖来走过去,轻轻揭起书来,见他果真阖眼睡的安稳,便将藏在身后的狼豪拿出来,在他面颊左右各点了几下,乍一看倒似个麻脸儿郎君,捂着嘴儿又轻手轻脚回去了。

待得她转身回去,夏景行半睁了眼见她肩膀一耸一耸,想是在偷笑,唇边不觉也浮上笑意来,张嘴无声吐出俩字来:“淘气!”

夏芍药还未坐定,静心斋侍候的多喜便跟着素娥进来回话,夏景行假作个梦寐之态,翻了个身背向书案,似又睡了过去。

夏芍药便率先向门外走去,到得院子里才问:“你不在静心斋服侍着,跑到思萱堂来做什么?”

多喜便回:“姑太太想跟老爷讨银子,为二表少爷的婚事跟表小姐的嫁妆添一把,老爷推说家里的事儿都是姑娘在管,年后他还要去护国寺住着,姑太太便苦劝老爷,不该家里的事情全交了给姑娘,这会儿两人争执起来了,华叔让奴婢来请姑娘,好歹过去劝着一劝。”

夏芍药长这么大都不曾见过夏南天发火,他这人即使在外面受了多大的气,窝着再多的火,等回了家看到妻女都是一张笑脸。对着嫁出去的妹妹就更是一张笑脸了。

这会儿他老人家都到生死关头转了一圈回来了,夏芍药实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还能引得他动怒的。

夏芍药放下手头的事情,忙忙过去了,才进了静心斋的门,便听得夏南星在那里哭诉:“哥哥将我嫁到了寒家,自己过起了富贵日子,就将妹妹丢到了脑后。难道就不怕爹娘地下有灵托梦给你?”